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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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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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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情缘

大青山。挺拔在我生命里的大青山。命运注定了,我的人生中一定要出现的大青山。

在我生命的困顿之时,大青山是温慰我灵府的炭火,是我漂泊的青春唯一的靠枕。那是1963年,我从云南大学中文系刚刚毕业,草原上,疾风知劲草,沙枣花如霜似雪。一个南国的学子就像一片孤独的白云,无声地漂泊到了这里,就像一颗流星脱离了它原先的轨迹,流浪的人生一次真正的转移。

风,在行走中迷失了方向。

黄河,正好找个借口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一次不期而遇,大草原有些忐忑。大青山有些感动,有点不安,哽咽得什么话都没有说,憨厚得就像我的乌蒙山父亲。大青山,少言寡语的,热爆爆的,一把将我揽进它的怀里。黄河,用它浑厚而又带那么一点沙哑的嗓音,粗一声细一声地抚慰着我,我体味得到一种父母亲对儿子的疼。

这就是塞外,坦坦荡荡的塞外,坐在勒勒车上一颠一簸的塞外,就这样朴朴实实的,简简单单的安顿了我的梦想和漂泊的灵魂。本来,我是乌蒙山上那一粒小小的草籽,被命运的风这么一吹,落在大青山上,长成了大青山上的一棵小草。从此我便在石缝中,用我生命之绿,年年打扮北国的风景。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啊,当我一觉从大青山的怀抱里醒来,淡墨已经在那个叫“包格图”(包头)的地方步入了中年。乌蒙山寂寞的时候,有金沙江委婉和热心的抚慰。大青山孤独之时,黄河吼上一嗓子,那心也就热了。淡墨是幸运的,为了抚慰我孤独者的灵魂,有两座大山在打联手。当我看到大青山上空那一弯秋月的时候,故乡那弯乌蒙山月,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割痛我相思的月亮。但时间长了,我似乎也就成了大青山上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一块与大青山不离不弃的石头。往后,再到了往后,那就更是“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了。

五当召的经幡,天天都在为我祈祷。

大漠上的落日,那是为了我的梦想烧红了的祝福。

大青山,雄浑深厚。它不像喜马拉雅那样有理无理就把头抬起来,把头颅昂得老高老高,大拽拽的不想理人。大青山从不装腔作势,它和蔼可亲。大青山层峦叠嶂,翻过了一山又一山,越过了一岭又一岭,不断迂回,不断延伸。它气魄宏大,城府很深,可它从来就不以其高来显示其大,它把巍峨藏在宏大和磅礴的气派里。你看那层层叠叠的大山,就像是埋伏着千军万马,满腹经纶。大青山,豁达、大气、包容。我不止一次地趴在大草原上,就像审视一个童话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大青山,结果我发现从它的脑回里飘飞出来的思绪,竟然是蓝天上那些搏击苍穹的雄鹰。

秋高气爽,大雁横空,草原上天高云淡的秋天,我总以为大青山就是置放在金丝绒上的一台琴。大西北,用它风的手指有板有眼地弹奏着宫商角徵羽。侧耳细听,那悠扬的声波有时像长调一样苍凉、高亢而又辽远;有时又像呼麦深沉而又植入心脾的余音袅袅,那委婉的生命情愫啊,会楔进你情感绵延不息……

冬天,寒流突然袭来,漫过炊烟,漫过生命的头顶,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逼着大青山把生命和绿色交出来,把希望和梦想交出来。大青山一咬牙,把生死灭寂丢在脑后,身子骨从来不会在威胁和危险中发抖,就像大草原上一个挺直了腰板的牧羊人,穿着一件白茬子皮袄勇敢地站在风暴里。总是坚持,总是等待,总是耐心地守候,它要用自己那一山的白银去兑换万紫千红的春天。

历史是时间从人生中穿越出来的一条路。翻过大青山的骆驼队,向西,向西,过了张掖,到了楼兰……连绵起伏的沙漠金黄得就像盛唐的丝绸。美丽的兰花花,开放青花瓷。蓝天上乱云飞渡,不断地回放一场战争。夜里,有一头失群的独狼,它的目光贼亮,贼凶,我曾经把它误读为一道照亮荒原的闪电。一群无拘无束的黄羊,自由自在的,散散漫漫的,渐渐地没入了无边无垠的沙漠,就像写在黄纸上而后又在岁月中漫漶了的一篇散文。有一匹汗血马,奋蹄穿越无边无际的荒凉……

在白云下读大青山,我常常为它丰富的意象和辽远的记忆所感动。在大青山里,我亲眼看见一对黄羊在山里互相追逐做爱,亲眼看见过一只千年的银狐,可惜就是没有发现我故乡(乌蒙山)的金钱豹。

大青山,内蒙古大草原的脑回,它收藏着成吉思汗那一部宏伟的史诗,珍藏着一个英雄风起云涌南征北战的故事。一种没有疆域的霸气和野心,让那些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部落和国度,一起向一座大山臣服!彪悍的英勇和骄傲,永远昂着头颅,一个征战欧亚的英雄,最终成了一座大山的灵魂。大青山,收藏着草原上的风风雨雨,收藏沤黑了岁月和过往云烟,收藏爱情,也收藏仇恨……还有那些无人知晓的罪恶与苦难,以及坐在勒勒车上的平凡人生。

据说,早年大青山里土匪很多,就像藏在羊皮袄里的虱子,你怎么捉也捉不完。可到了抗日战争时期,这里却成了游击队的根据地。杨植林、贾力更、高风英、刘洪雄等组织当地一些爱国青年,成立了一支抗日游击队,由李井泉、姚喆带队,穿过敌人的重重封锁,来到大青山一带,与这里抗日游击队会师。大青山,有过流血和燃烧的岁月。我们包头师范学校的党支部李书记,当年就给大青山游击队的司令当过警卫员。在一次战斗中,司令员被敌人包围了,还负了重伤,情势十分危急。我们这位支部书记,当年游击队司令员的警卫,一个年轻力壮英勇彪悍的男人。他手提一把匣子枪,硬是背着游击队的司令员冲出了敌人的重重包围。在包头工作的那些日子,我们看到这位书记,就像看到了大青山,就像读一个充满了豪情和传奇的故事。

大青山,草原上一部记事体的史记。

生命在这里寻找。历史在这里迂回。

大青山的性格,大起大落的,有时忧伤,有时狂放。试想,那沙尘暴袭来,黄尘滚滚,就像搅拌着黄沙的黄河水顿时灌满了天地之间,大千世界,一片朦胧,一片混沌。大青山愤怒,大草原疯狂,疯狂得就像发怒的野兽,疯狂得就像草原上几万匹奔腾的黄色野马群!沙浪滚滚,漫天的黄潮,大青山就是用这种天昏地暗吞吐洪荒的气势倾泻心潮,澎湃愤懑!大青山,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那些硬邦邦的石头,大青山裸露的骨头,述说着大忧伤,大悲苦!

静。静下来了。天高云淡。河汉落日。失态的大草原又平静下来了。暴风雪就像一个哭累了的孩子,乖乖的,不再吵闹了。那只收敛了翅膀蹲在岩石上的雄鹰,就像静穆后的沙尘暴,一坨被愤怒烧黑了的炭。狂放的风不再撒野了。草原上风暴一样沸腾的野马群被套马杆套走了。静下来了,内蒙古大草原静得就像睡熟了的大海,静得就像北中国的一块绿色的地毯,静默得只有水墨一样的苍鹰从辽阔的蓝天上飞过。此时此刻我们再次回眸大青山,大草原上俨然一个累倒了的牧人,安详得就像一只绵羊。

大青山,你就是那用神性和乳汁哺育过大草原、哺育过英雄和一个游牧民族的苍狼呀!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我吃过你的奶。在我的人生和灵魂中,大青山很神,大青山很高!

在内蒙古,我所工作的地方叫“包格图”,“包格图”意为“有鹿的地方”。你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地方该有多么美好和梦幻,那是一个充满了诗意和燃烧爱情的地方。在这里,连牛粪都有一股奇异的芬芳,它是青草的萃取物,不脏。它是草原人的温暖和热量。这个地方的人骂人的时候,唯一的一句脏话是“格泡”。那时,我就住在包头市的东河区,河套老酒曾经溶解过我的忧愁和痛苦,红濡濡的羊肉汤锅翻滚着这里热腾腾的人生。在那些与黄河和大草原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这个南国的游子曾让自我的孤独和寂寞黑成东胜的一坨煨炭,把梦想冷藏得就像结冰后看不见奔腾和涌动的黄河。生命就像这塞外的芨芨草沙蒿,活得十分顽强。

沙枣花,雪白雪白的,在大青山的怀抱里,冷冰冰的燃烧过我的爱情。山里那只任性的野狐,就是我走失在大青山里的,一篇不想回家的散文。

夕阳向晚。眨眼之间,我从内蒙古回到云南后,已经在四季如春的昆明到了耄耋之年。可作为一个南国的游子,我永远忘不掉收留过我、养育过我的大青山。它是我流浪人生的收容所,漂泊者的奶娘呀。大青山,横亘在我人生中的大慈和大爱。情感奔腾的黄河,至今还像我的奶娘一样,一浪一回头地回过头来,向白云生处的乌蒙山张望。我忘不了,忘不了包头24中琅琅的书声;忘不了美丽的斯日乐姑娘,用她的青春和爱情融化了我的寂寞和孤独;忘不了蒙古包温暖我的青春和梦想,还有蒙古包里那用牛粪烧红的炭火。

大青山,魂牵梦绕的大青山,我永远感恩它那人性的温度。在我的记忆深处,大青山总是定格在我生命中的196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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