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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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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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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牛暮唱

                                                      一

老人有三宝,收音机、拐棍和草帽。刘国新多一宝,有一头宝牛。

当年,刘国新上宝牛峰采地癣皮回来,身后跟来一头牛犊。皮肤黝黑,毛色发亮,盯着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宝牛冲着刘国新哞哞叫唤,似在引起他的注意。刘国新看见宝牛十分可爱,忍不住走过去,轻手轻脚抚摸宝牛的天灵盖,抚摸它才长出来拃把长的乳角。

刘国新问宝牛,“你是哪里来的小朋友?”

宝牛哞哞回答了两声。

刘国新说:“我听懂了。你是从宝牛峰上下来的是不是?迷路了对不对?你应该掉回头往山上走。”刘国新朝身后指了指宝牛峰顶的位置。

传说宝牛峰经常能看到大群大群的野牛活动,不时会有充满灵性的野牛下山,落到勤劳善良的人家,帮他耕田种地。故事有点和小学课本上的《田螺姑娘》差不多。所以,山里人见到陌生牛,第一声喊的就是“宝牛”。刘国新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宝牛,只见过农户偷跑出来的家牛。

宝牛压低声音,又哞哞了几声。它在说:正确,可我不想回到山上去了。

“好吧,那就跟我回家。”

刘国新下山,宝牛真的跟他下山来。他走一步,宝牛跟一步。“你还真的跟我走啊?”

宝牛不回话,步步紧随。刘国新心想,走就走吧,有谁找来就让谁领了去。山村丢牛捡牛是常事。失主找来,递两根烟谢过就能领走。

奇怪的是,宝牛蹲在刘国新家门口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来找。有人假装失主唤它,它睬都不睬,更不会走。人们都说,“刘国新,你发财了。这是宝牛峰跟你送来的一头宝牛。”自此以后,“宝牛”这名字就叫开了,风风雨雨跟着刘国新几十年。传说从虚幻中变为现实,令人好生羡慕。

今天,天气有些沤热。厨房水缸空里水涟答答,地面打滑。屋檀上挂的两刀腊肉垮着滴滴盐水,地下落了一摊。屋门口,蜻蜓低飞乱撞,几乎伸手便可抓到几只。

刘国新对宝牛说:“伙计,今天可能要下大雨了。”

宝牛上下点头,表示知道。

宝牛峰属于竟陵山脉,横亘鄂西南。竟陵山人喊的“伙计”,一般是对老公老婆的爱称。刘国新老婆早就去世了,所以,他将“爱称”赐给了朝夕相伴的宝牛。

屋子后面堆起一团团黑云,快速向头顶推来。刮起的风朝云起的反方向猛跑。凭经验,刘国新意识到这次风走的方向有点异常,仿佛是什么地方的气流被整块拉起的云腾空了,需要快速赶过去填补。风吼声过重过急。山间林木摇摆幅度大得超出人的常识。草屑枯叶漫天飞舞。阵式有点吓人。

拴在门口的宝牛也被吓着了,爬起身,围绕牛桩转圈,着急地叫起来:“哞哞……哞哞……”

刘国新说:“我知道。别急,伙计,我们进屋。”

刘国新解开缰绳,把宝牛牵进屋子。

宝牛进的屋子,不是牛棚,而是刘国新所住的屋子。

刘国新的儿子很早就出门打工去了,屋子空出一间。自从春上牛棚被风吹倒以后,刘国新就没有力气再为宝牛搭建牛棚了,干脆牵进屋子和他一块儿住,各占一间。刘国新夜里听着宝牛反刍咀嚼声和打响鼻子声,反倒能感受到热血生命的陪伴,会给他带来阵阵安稳,睡觉常常“春眠不觉晓”。

黑云越压越近,四周像“天狗食日”一般黑暗下来。风的动静越来越大,一阵一阵,似乎想将屋顶揭了去。几块檐边的机瓦被风搂了下来,摔在地下,传来噼噼叭叭的破碎音,惊得刘国新抬眼四处张望。

这两间屋子还是用土砖砌的。刘国新住了几十年,早就破败了,摇摇欲坠,被扶贫组定为“D”级危房。扶贫组在对面山坡上的金光寺为他另起炉灶砌了幢新房,三番五次要他搬进去住,刘国新却执拗不肯进去。

金光寺是个好地方,说是以前有一座庙宇,但往前推几辈人都没看到影子。不过,光冲着名字就叫人高兴几分。

刘国新看到新屋实在太高级,舍不得搬进去。他想留给儿子当婚房,他一个耋耄老头,行将就木,住进去不是太浪费吗?

再说,新屋没有修牛棚,他舍不得离开宝牛半步。

刘国新向村里的会计盛大虎提起,能不能增加个牛棚。盛大虎挠着后脑勺,“国新爷爷,这个事情没有立项目,报不了帐,还有点不好说哩!主要是全村都没人喂牛了,不好向上级申请。”

有个扶贫干部说:“这事,我们来商量,尽快跟您解决。您先搬进去住着,我们担心老屋子不安全。”

刘国新一直到现在都没搬,也有等消息和催促盛大虎着点急的意思。

                                                      二

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刘国新想将屋檐下的水沟再清理一遍。时间长了,有些杂物落到了沟里,会阻挡不畅,积起水浸泡墙脚。他跑到牛屋角落拿起铁锹准备出门。

“哞哞……”宝牛跟刘国新打过招呼,继续安闲地卧着,搓动上下腭咀嚼早上急匆匆吞进胃囊的草料。

牛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臊臭味。尽管刘国新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宝牛也聪明地将屎尿全部施放在野地里。但本身的气味怎么也避免不了,像刘国新身上四处散发的老人味一样。反正,两者相互闻久了,相互熟悉了,相互串味了,相互不嫌弃了,气味就在两者之间消失了。但如果有陌生人闯入,会受不住熏染而捏鼻而逃。

强劲而来的风,从瓦缝门缝窗缝灌进来不少,吹得房门来回晃荡,吹得灰尘满屋飞扬,迷蒙着刘国新的眼睛,也清除了一遍屋子里的气味。

要是平时,刘国新才懒得动呢。他的屋子后面有一块稍微平坦的菜地。菜地后面才是山坡。不管雨下得多大,要么竟陵山会吸掉雨水,要么菜地会朝旁边分化掉雨水。屋檐沟只是接排瓦面上的浮水,轻轻松松。为防万一,刘国新才决定出来清沟。

这座房子的土砖制作得又大又结实,如果过火一烧,赛得过城台砖。

那年秋后,稻谷收完了,地里晒得干崩干崩。刘国新选了一块适合起土砖的地,铲除表皮的稻草茬子。让宝牛拉起碌䃙在上面连续碾压了一个星期,碾到落锹咣当一声震虎口才算到位。累得宝牛四肢发软,四个脚腕起血泡,肩脖让枙头拉破皮。但它为刘国新干活,无怨无悔。后来发现,自己辛苦起砖的房子自己还住上了,更是心满意足任劳任怨。

刘国新和幼小的儿子一起,整整忙了一个冬季。画模,砍线,起砖,整板,架坯,晾风,搭顶,抢暴。两爷子天天脏得跟宝牛一个样子。

第二年春上,刘国新请人掀了茅草房,盖起了眼前这所土屋子。

仿佛是瞬眼之间,屋子老旧破败了,刘国新老眼昏花了,宝牛老起皱皮了。他俩在一块儿过暮烛残年的日子,也还优哉游哉。

人老了,力气不知跑哪儿去了。身板虽然缩小了,但还是招风。一阵一阵儿吹得刘国新站立不稳,不得不把锹当拐棍杵在地上。还不稳的话,只能扶墙而行。

一转檐沟清理出来,费了老鼻子劲,很是为难,但总算完成了。刘国新被风推送进屋里。屋里的东西,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想将门关上,才发现被风抵得已经关不上了。

刘国新有办法,用铁锹抵着门底下一点一点往前撬,身体跟着往前挤。这是人老了,力量弱了,不得不这样做,好多事情只能这么解决。像端椅子,端不动了,只能拖着,包括老人的脚拖着地走,都是一个样子。好多儿女责怪父母将椅子拖坏了,那是儿女不知道人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才无意说出口的。

关上门,好艰难啊。好在与宝牛之间有一个内门相通。刘国新孤独了,寂寞了,甚至做噩梦害怕了,都可以随时过来看宝牛,跟宝牛唠嗑。宝牛不管听不听得懂,会跟刘国新眨眼睛,扇耳朵,做响鼻子。有时候刘国新故意说宝牛几句坏话,它就甩动尾巴画一道弧线以示不满。

有一次,宝牛发情,私自逃跑去会情妞,乐不思蜀。刘国新找了十多天才找到宝牛。

刘国新故意说气话,“我已经老了,找不动你了,伙计。下次再跑,就将你卖掉算了。”

宝牛不满刘国新恐吓它,旋过身来,抡起尾巴,甩了刘国新一胳膊。

刘国新顺势抓住尾巴不放。宝牛试着挣回尾巴,动了几下,就不动了。就这样用尾巴拉着刘国新一路回家,也算跟刘国新道了歉。

从此以后,宝牛不再外出。也许是老了,也许是认为刘国新需要它更加细心陪护,一天也离不开它了。

                                                      三

雨水是从屋子后面洒过来的,仿佛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下过雨的方向,天空发亮,一路朝这边亮起过来。农谚说,有雨四方亮,不是好现象。这场雨应该大得无法想象。正常的雨落到瓦上,噼哩叭啦响,而刘国新听到的响声是哐哐当当,像有人在用锤子锤机瓦。正常的雨落在山林里,㗭㗭嗦嗦,听上去很柔和,像哼小曲。现在听上去,四处轰隆轰隆,引得山谷阵阵回响。

宝牛身大力不亏,耕田整地是一把好手。它比一般的牛灵性大,主人使用起来,轻松自如。山区的田块不规则,大一块小一块,小尾大头三角尖。不会耕田力量欠缺的牛,横奔侧拉,牛累人也累。宝牛却能识脚道,只要主人扶稳犁头站稳耙面,它知道应该怎么使用力量怎么走,什么时候应该掉头,不需要主人吆喝。

宝牛好使唤,在山村出了名。有邻居借着使用,宝牛可不干了。故意耍赖,故意不走畦沟,让人觉得也不过如此嘛。其实这是宝牛使的一把聪明劲,不让刘国新为难。别人来借,刘国新驳不开情面,不能说不借啦?借得来,东家借,西家借,还不把宝牛给累死?

人家来还牛,说:“刘国新,你这宝牛怎么只听你的吆喝呢?到我那儿怎么就是懒牛上枙懒屎懒尿呢?”

“咹?是吧。”刘国新笑呵呵的。

人家一走,宝牛就用脑壳拱了一下刘国新,以示庆祝。像我们人类相互击掌一样。

村里有一头叫“青彪”的牯牛,恃强凌弱,打得全村牯牛闻风丧胆,拖犁拖耙,伤了不少人,主人到处赔礼道歉。只有宝牛看到“青彪”时,不屑一顾,懒得理睬。

有人求刘国新,“刘国新,让你的宝牛给它一点颜色看看。让‘青彪’知道,牛外有牛,山外有山。”

刘国新说:“我的宝牛是耕田的,不是用来打架的。打伤了‘青彪’,我们赔不起。”

“青彪”的主人说:“不用你赔,教训教训它也可以。我赔得伤脑筋了。”“青彪”主人怕它惹事,每次下田都要格外小心,看到别人家的牯牛在田里干活,就得远远地绕开,麻烦死了。

刘国新问宝牛,“伙计,你干不干?有没有把握?”

宝牛一轰,站起来。意思是说:我干,只要你允许,我有把握干赢它。

“那我们走吧。”

村里人兴高采烈,纷纷跟在宝牛后面去看热闹。大多数人都痛恨“青彪”,主人想卖掉它,却又舍不得,只要它改过了就是一头好牛。

在一个山谷里,在一个不长庄稼的荒坡上。

“青彪”的主人拿掉缰绳,朝它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狠啦,去找宝牛干一仗,看你还狠不狠!”

宝牛站在那一头,稳如泰山,看到“青彪”,一股血气冲上脑门。但它不使蛮力,瞅着“青彪”那两眼充血火气暴暴的样子,它知道自己能轻松赢定。

“青彪”自以为是,撕开蹄子朝宝牛风驰电掣袭来。宝牛做出兵来将挡的架势,低头迎战,也快速朝“青彪”奔来。在接触的一刹那,宝牛偏开了一身距离。“青彪”放空,没有刹住,冲出了好远。宝牛及时掉头,在“青彪”刹脚的时候,冲上前去,只用了一角就将“青彪”挑翻在地上,滚了几转。

宝牛调整好姿态,像铁塔一样四脚蹲地,准备“青彪”反扑。一般情况下,牯牛打架,只用一招就够了。输家会夹起尾巴逃跑。宝牛摆开架式,虎虎生威,带有恐吓“青彪”的意味。

“青彪”果然不敢再次挑衅,灰溜溜地跳下土坎跑了。

现场传来阵阵热烈的叫好声,响彻山谷,如同眼前的雷声雨声。

从此,山村里的牛群安稳了,宝牛的名气更大了。

不过,这些只是人们茶后饭余的谈资。随着时光前行,世事变化。山村的人大多出外打工去了,田地渐渐向能人手里集中,实行了机械化,不需要耕牛种地了。村里的牛越来越少。

这可高兴坏了牛贩子胖锤,一头一头牛全被他拉到屠宰场卖了。他很早就在觊觎宝牛,试探了几次,刘国新都不曾答应。

那次找宝牛时说的气话也被胖锤搂到音讯,找上门来要高价购卖宝牛倒手赚钱。这样,宝牛就面临被卖到屠宰厂的危险。

刘国新哈哈笑着,“不卖不卖,你是听谁说的?”

宝牛更是怒不可遏,脑壳一沉,朝胖锤冲来,准备像教训“青彪”一样教训胖锤。如果不是刘国新喝住,胖锤恐怕就要被宝牛掀翻到旁边的河里去了。

                                                      四

山上的雨水汇成一股洪流向下倾泻而来,屋后的菜地没有成功分流,而是铺天盖地漫过来了。小小的排水沟在洪流面前变成小巫见大巫。水位立马上涨,浸泡到了墙脚。有些水从墙缝里冒进来,像打开的水龙头。

宝牛停止咀嚼,抬起头警觉地望着水流,哞哞提醒刘国新注意。

刘国新这边,离后墙近一点,已经全面进水。床底已经有脸盆木块拖鞋在上浮。

刘国新透过窗户朝山上一瞄,屋子后边玄天黄地,只能看见雨水的一种灰白色。其他全部从眼前消失了。

刘国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竟陵山的怒吼中,完全脆弱,完全无奈。

昨天,盛大虎来到家里做工作,说马上有一场大雨要来,让刘国新无论如何要搬到新屋去避险。刘国新想哈哈应付过去:“能有多大呢?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把屋子都抬起跑的。”

盛大虎说:“国新爷爷,您莫开玩笑。听说这场雨是六十年一遇。”

“好好好,不开玩笑。跟你们走。”刘国新被两名干部“押”进新屋。

新屋里,柴米油盐都有。刘国新蹲在屋里吃喝个把月没有问题。但他在新屋里睡了一场午觉,做了一场梦。梦见儿子娶了媳妇,梦见孙子孙女一大堆,绕膝耍欢叫唤爷爷。刘国新笑得脸上皱纹能放进黄豆……醒来时,四处寻找,却是空无一人。他才意识到刚才是梦,不免有些喑哑难言,同时也滋生出种种期望,他不希望打扰到儿孙。傍晚,借着夜色,他又偷偷溜回来了。

正想着,屋子山墙哗啦一声,倒了一大块。头顶上的瓦片也跟着哗哗啦啦塌下一片。雨水倾盆而注。

宝牛忽地一下站起来,它已经意识到危险。脑袋轻轻一拱,牛桩便被拱了起来。本来,牛桩老早就只是一个概念,宝牛执着地遵守规则,好让刘国新放心。

宝牛不能从内门穿过来,只能伸过头来看一眼刘国新这边的情况。

刘国新倒在泥水之中,狼狈不堪,不知是痛苦还是被压着了。

宝牛迅速蹲伏下身躯,呼唤刘国新过来。它想驮着刘国新一起冲出去。刘国新曾牵着宝牛一起溜达,到过新屋子,也到过扶贫组住的旧学校。刘国新跟它说过,要它记住这些位置,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然而,刘国新却始终挪不过来。

“哞……哞……”宝牛着急地叫喊起来。

刘国新喊:“伙计,快点逃吧,屋子塌下来,你也跑不动了。快跑啊!”

无论风雨多大,对宝牛来说,影响有限。因为它吨位大,有抓地力,除非塌方和泥石流将整块地卷走。

宝牛几乎要发疯了,在门口跳脚打圈。它身躯庞大,怎么也过不去。

宝牛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危险更大。它跑出屋子,一头扎进风雨之中。

宝牛拼命跑向旧学校。它要去向盛大虎求援。

风雨无情,烟沙无路。由于跑得过猛,在几个转弯处,宝牛摔了好几跤,浑身是泥。它爬起来,更加使劲猛跑。

宝牛终于跑到旧学校。学校栅栏只开了一道小门,宝牛又进不去。它着急地用牛角轻轻一挑,栅栏就倒了,轰隆一声响。

坐在办公室里的几名干部全部站起来,“是什么倒了?”

“栅栏门倒了,进来了一头牛。”

“谁家的?”

“好像是刘国新家的宝牛,缰绳上还吊着一个牛桩。”

盛大虎仔细一看,“真是宝牛啊?平时它和国新爷爷形影不离,它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不是刘国新又跑回老屋了?这么大的风雨,是不是垮塌了?”

“不好。”盛大虎惊呼:“恐怕已经塌了,宝牛是来报信的,让我们去救国新爷爷。”

“不管是不是,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一行人急急忙忙朝刘国新的老屋赶来。

宝牛见盛大虎明白了它的意思,转身又往回跑。

等宝牛再跑回来时,刘国新的土屋全部塌了,现场泥水四溅。山上下来了水几乎淹没整个土屋。刘国新凶多吉少。

宝牛丝毫不曾犹豫,钻进泥水中,用牛角一下一下挑动着檩条,用嘴扒拉着瓦砾。他知道刘国新的方位,想尽快找到刘国新。时间在此时就是生命。

盛大虎开来一辆扶贫组带来的重型吉普。围上来的几个人没看到刘国新的人影,一时无法确定是不是压在倒塌的屋子里。

盛大虎说:“可以肯定在里面。大家赶快动手。就在宝牛挑角的地方。”

大家迅速上前,齐心协力,搬掉一根根宝牛挑起来的木料。

宝牛在刘国新睡觉的床下面发现了刘国新。

刘国新在水中伸出半个脑袋,已经奄奄一息。

宝牛兴奋地长叫一声:“哞……”

盛大虎顺势弯腰瞄到了刘国新。他拍了拍宝牛的脑袋,“我们看到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到旁边去了。”

宝牛很听话的退了出去。

几个人一起使力,将床抬到半米高。盛大虎钻进床底,将刘国新拖了出来。一刻不停,抱进吉普车,朝医院飞奔而去。

参与抢救的人想将宝牛带走,跟它重新找一个地方安顿。

然而,宝牛始终不让这些人抓到缰绳。

有人说,宝牛不会跑的,它会守在这儿等着刘国新归来。这些人才放心离开。

在雨中,宝牛在屋子前徘徊了一阵,无限眷恋地哞哞叫唤了一阵。

宝牛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它的归宿了。主人已经老到不再需要它的陪伴。它知道它的最后归宿在什么地方。它朝着宝牛峰方向,一瘸一拐走进风雨之中,走进竟陵大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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