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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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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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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变

 

   天气比较热。

   尽管已经是下午640了,我坐在教室离风扇比较近的座位上,温度却仍有33℃。

   星期天,原本应该是放松休闲的好时间,我却玩不能玩得痛快尽兴,看书学习又学不进去多少,心里始终装着一件火烧眉毛的事——马上要考英语四级了。

   考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我并非“空腹上阵”,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做完了全部的阅读理解和选词填空,又把其中的生难单词一个一个地给揪了出来挨个“批斗”它们,将它们规规矩矩地给绑在了专用总结本上,没事的时候还要“数落数落”它们。

   现在,我又在背记练习写上面的翻译和作文,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我扪心自问,自己是无愧于良心,无愧于父母亲人,无愧于老师同学的了。

   来吧。该来的总是会来,该做的还是得做,生活还得继续,地球不会停止转动,人总是要往前看,用我们搞思政专业的一句话来说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座位一旁的宿舍兄弟看了看表说到吃饭的时间了。听他这么一说,我犹豫了一下,还差一会我就能把手上的这一篇作文给背写下来了。我说再等我五分钟,再背一会咱再去吃饭。兄弟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又低头在纸上一遍一遍地抄写着生难单词来加深印象。

   一旦限定了时间,我就很重视、很守时,甚至有一种“邀功”,极力突出表现自己记忆力超强的自负心理。

   不到五分钟,我就又在纸上背写了一遍,和范文对照了一下,这一次的生难单词全部都拼写正确了。

   我看着他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手掌心上比划着单词。估计他把这个单词在手掌心上拼写完了,我才笑着说走吧,咱们吃饭去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咱再学。

   看了看他,兄弟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还在与那些冥顽不灵的敌人们作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风卷残云般消灭了盘中餐。兄弟说咱去河边摘桃吃吧。我说那是公家的东西,现在还会有剩的吗?他说到那看看不就知道了。

   踏过石桥,踩在河边的小土路上,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说你将来要寻一个啥样儿的女生啊?是长得好看的呢,还是长得能看的呢?兄弟说长得好看的就算了,主要咱们以后都是当老师的料,怕咱养活不起,实际上我倒并不是太看重外表,我觉得心善、孝顺父母、会过日子这就中了。

   我愣了几秒钟,一下子又缓过神来了,一副惊讶的表情,把“嗷”字拖长了音,来表示我突然明白了。我坏笑着说难怪你跟咱们班某同学走得那么近,你小子还挺有心机的嘛。

   兄弟也笑了笑,问我说你咋不谈恋爱呢?

我毫不犹豫地说太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了,我觉得那也没啥意思,大学谈个恋爱,俩人还真不一定能坚持走到最后,弄不好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你没听咱们英语老师比喻说,同样是一个麦穗,你非要用催化剂把它用最短的时间催熟,等大家都真正到麦收的季节了,人家的麦穗都是饱满的,你把的麦穗剥开一看,里面还都是瘪的呢,太不划算了,这代价有点大了。

我心里想的其实是太浪费钱了。

几秒种后,我觉得还是把比较根本的说出来才能解释清楚,就笑着说当然了,也太浪费钱了,爸妈打工挣个钱不容易,我是真体会过那有多么不容易了啊,俺家是农村的,我嘴也笨,也不会说啥好听话,更不想哄人家小闺女,都是在外面上学得,谁容易?都不容易啊。

   我话刚说完,兄弟就反驳我说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光站在你的角度上看问题了,你要辩证地看问题才能把问题看得全面、看得透彻,你站在人家女生的角度看问题,人家不是也同样付出了时间、精力、人民币了吗?

   我一愣,脑子转着圈仔细地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被兄弟批评得心服口服,我笑着说前几天上体育课,咱们学校操场西边的建筑工地上拉水泥的大车,我遇到的时候还知道通过判断风向来躲避水泥车掀起的沙尘,其他上体育课的学生都不知道学以致用,我还骄傲来着呢,咋换了个环境,我倒不会学以致用了,你说得对,我都学糊涂了,咱们就是搞思政的,我不如你会活学活用啊,我还是太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了,这毛病我得改,得改。

   说着话,一转眼就到了河边的几棵桃树下。

   他一看桃树,就感叹起来了,“啊”字被他拖着长长的音,来表示他的愤怒。

   兄弟说前两天过来,树上还有不少,咋今个来一看,树上连一个“晚桃”都没有了?

   我倒并不在乎桃树上究竟还有没有桃。我问他“晚桃”是个啥东西?他说“晚桃”在他们那里就是还没有熟的桃。我“嗷”了一声来表示明白了。

   他仔细搜索着桃树的一枝一叶,当找到一个还安稳地挂在树上的红彤彤的桃子时,那与冥顽不灵的敌人作斗争的表情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在地上捡了五六个看起来有点烂但用刀削一削还能吃的桃子,把它们用手擦了擦装进了裤兜里。

我笑着对他说这一下可好了,一天吃一个,够我这一个星期的维生素了,跟你来这一趟算是没白来,值了。

   兄弟看了看我,也笑了。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笑是可怜我的笑,还是为刚刚能摘到那颗又红又大的桃子而高兴的笑,亦或是听到我刚才说跟他来这一趟没白来觉得是我在夸奖他的笑。

   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呼唤着我,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兴奋地拍了拍他说你看天上那一大块云,像不像一架民用飞机,左边、右边是飞机的翅膀,中间前边凸出来的是飞机的机头。

我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后边看了看,越看越像是一只白色的凤凰。

我说你看看后边,再看看前边,那完全就是一只凤凰啊。

他也仰起了头,边看边笑,给我指着飞机前面的那块云说你看飞机前边的那块云像不像一把枪。

我看了看说还真的挺像一把AK-47,我都能看到它的弹匣跟手握的地方。

   回到宿舍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我的裤子左边口袋里塞了满满一布袋,将它们全都掏了出来洗了洗,又用水果刀把已经烂了的地方都给转着圈剜了。

   我们两个站在宿舍阳台上分配我们猎获的战利品,看着学校操场西边正在建造的投资了两个亿的18层实验大楼,地下两层,地上十六层。

   他恍然大悟般地一鼓掌说难怪操场北边一堆一堆的土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原来地下还有两层呢。

我说地下建两层干什么用?不会是地下车库吧?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也有可能是用于战备吧。

   他说到底是自己搞到的东西吃得香,就算再烂都不舍得扔,不把它啃得干干净净都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我吃着在地上捡的已经烂了一部分的桃,忽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在菜市场捡卖菜人扔的不要了的坏了的菜帮子和菜叶的情节。

我把这个情节的始末讲给他听。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有心事地感叹说,这就是社会的现实啊。

   我笑着说我以前还挺羡慕城里人的,觉得城里人素质很高,穿戴的还可讲究,齐齐整整的,总是认为城里人高俺们农村人一头,我甚至觉得城里的小孩子们被人们看成是小公主、小皇帝而俺们农村的孩子们被看成是土娃娃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让人奇怪的地方。

   后来在一段很长的时间我都在想着这个问题,越想越不舒服,就把这话给俺爸说了说,俺爸说那是你想错了,实际上城里人也是分等级、分层次的,你是没见着,我跟恁妈天天往城里跑,你等菜市场卖菜的人走了之后去看看,偷偷去捡菜叶子的人到现在了还有,为了不丢脸面,还不能让别人看见,跟做贼一样得偷偷地捡。

   我一听,心里就震撼了,这个观念一下子就被颠覆了。

   我看了看他说,今个跟你去河边摘桃,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桃树旁边栽的大红色月季花被人们或摘走或折断不少,桃树的枝有的也被折断扔在地上了,看来对于公家的东西,大家都是不知道珍惜啊,咱们今个去的还算是时候,你还能摘到一个由于人们马虎遗漏的又红又大的桃,咱们要是再迟几天去,估计连树都被人家给移跑了呢。

   兄弟笑了,点着头赞同我的观点,一会又感叹说现在这人啊!

   桃吃完了,我还在阳台上站着,看着对面建筑工地塔吊顶上的红光一闪一闪,往事也像红点一样在大脑里从这个点跳到那个点。

 

   温度没有33℃这么高,也没有现在这样的闷热。

   我坐在教室中间的第一排听班主任语文老师老臭讲课(文革时期被批为“臭老九”而得名),老臭在黑板上写着字,左手拿着课本,右手捏着粉笔。

   突然一下子,老臭左摇右晃地用双手抓住了我前面的课桌。

我以为可能是老臭喝酒喝醉了吧。

但在我的印象里,老臭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啊,他最大的喜好就是在学校一间摆放着“高级乒乓球案”的教室里和其他几位男老师一起打乒乓球。

我还曾踮起脚偷偷地趴在窗户上看老臭打球,看了老臭跟其他几位老师打球,我觉得像老臭这样的人窝在小村子里没进国家队为国争光的确是有点屈才了。

   正在我犹豫间,老臭一抬头,看到教室顶上的“电棒”在左摇右晃,老臭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跑!”。

   我所在的六年级甲班幸亏在一楼,同学们一听老臭说地震了赶紧往外面跑,一下子就慌了,一个一个迅速地跑出了教室,在校长“都蹲在地上,双手护着头”的命令下,校园的空地上满满当当都是学生。

   跑的时候都是一出班门口,就找最近的不会掉东西的地方双手抱着头蹲下来。

   我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抬头一看,老臭跟在“胖墩”后面跑出来了,“胖墩”一边跑着,身上的肉还乱晃了起来。

“胖墩”是我们班跑得最慢的,每次上体育,都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任谁来叫都不想再站起来活动了。

   直到校长发话说安全了,都站起来吧。我看到其他学生都慢慢站起来了,我才跟着站了起来。

   爸妈都在城里建筑工地上盖楼,我回到爷奶家的时候,爷正在院里烧锅滚饭,奶在旁边锅上炒菜。

我正打算进屋放书包,爷把我拦住了,说先不要进屋,刚才喇叭吆喝说怕有余震。

我一听,也不懂啥是余震,反正爷让待在院子里不让进屋,我也就不进屋了。

   到了晚上,爷一路小跑从屋子里搬出了躺椅,又拿了几张凉席铺在地上,说今个黑儿就在外面睡了,不要去屋里睡。

   我躺在凉席上,蚊子、小飞虫一直来咬我,我就拍它们,来一个我就拍一个,最后实在斗不过了,我就拿着毛毯把自己裹起来睡。

    在毛毯里还是能听见蚊子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嗡嗡的声音。

我露了露头看了看在旁边睡的爷,爷穿着一条短裤,光着上身,啥都没盖。

我问爷你咋啥都没盖呀?你不怕蚊咬你?

爷笑了笑说蚊见着我就躲开了,我不招蚊。

我还不信,天下还有不招蚊的人?

就坚持露着头盯着爷那一起一伏的肚皮看,看了估计有五分钟,也没有看见一只蚊子去咬爷。

我心里想着,还真是神奇,还有这种事?真是奇了怪了。

    到了后半夜,奶忍不住了说我回屋里面睡了,砸死我算了,不管它了。爷正想说话,奶已经到屋子里了。

   我猜奶可能也是被蚊子给逼的。

   一夜平安无事,终于熬到了白天,等我再去学校的时候,才听学校里面的老师们说是汶川地震了,余波震到我们这里来了,把学校操场的墙都给震裂了一道大缝。

   六年级过年考试的时候,我没有得奖,连一个进步奖都没有。

   那是冬天,我在学校想着等回了家该怎样对爸妈说。

等我回到家,妈就让我和她一起把大门口结的冰用铁锨全都给铲了。

   街道东头是我认识的一些女同学,在她们其中有不少得了奖状。我听着她们说说笑笑的,一股怒气就上来了,我拿着铁锨狠狠地铲在冰上,把冰全都扔到对面的流水沟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对妈说妈,我老是觉得是老师们把卷纸给我打错了,我咋会没得奖呢?

妈说不要想那么多了,下次努力就行了。

    六年级毕业的时候,我得了一个三好学生奖状。

老臭在我的毕业结语上写的是XX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学生、好孩子。我不懂老臭说的正义感是啥东西,只隐约感到这是夸奖我的话,我就笑着接过了老臭给我的奖状,同时,我也成了班里少先队的一员,老臭亲自把红领巾给我戴在了脖子上。

   发完奖状、红领巾后,我就赶紧把红领巾给取下来了,我怕我脖子太黑,把红领巾给染成黑色,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对爸妈说,就手里握着红领巾、拿着奖状,一路朝家里跑。

   等我到家的时候,只听到爸妈在说着赶紧问老板要工资马上要收麦子了什么的,我把手里的奖状、红领巾递给妈,等待着妈的夸奖,妈一边接着奖状、红领巾,一边和爸说着赶紧要工资的话,妈笑着说你上学也是干活,奖状就相当于我跟恁爸的工资,等过年了我给你粘在墙上。

   我奇怪妈怎么说什么话都离不开工资啊?我也不管什么工资的,我听得出来妈的话是在夸我呢,只要妈夸我,我心里就很高兴。

 

   暑假期间的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爷奶家,奶给了我五毛钱,说让我去买个饼糕(冰糕)吃。我拿着五毛钱一路小跑到小卖铺,我说老板,恁们这有没有五毛钱的饼糕。老板说有五毛钱的,也有一块钱的,也有五毛钱仨的。

我一听还有五毛钱仨的,我就说那给我拿五毛钱仨饼糕的吧。

老板给我拿了三个,我给了老板五毛钱。

   等回到家,我把三个饼糕分给爷一个,奶一个,我一个。我就坐在爸用小黑木板钉成的小凳子上吃饼糕。

我抬头一看奶,奶笑了。我问奶,你咋了?奶说天儿长大了。我说我才六年级,还是小孩儿,咋长大了?奶一听我说这话,奶笑了,爷也笑了。我问奶笑啥?奶笑着说不是说你年龄长大了,是说你会照顾家里人了。我不知道啥是照顾,隐约感觉奶是在夸我,我一高兴就也笑了。

   暑假期间,爷一遍一遍地对我说不敢往河边跑,更不要跳到河里洗澡。

爸妈让我去邻村上补习班,学初一的课本,我就天天骑着一辆爷奶花了100元钱从爸的同学手上买的洋车从家里跑到邻村上补习班。

爸的同学是个“三只手”(小偷)。

   外村的人们都传着话,说有一个外村的人骑一辆很破旧的洋车来我们村赶会,他把车子停在了村口,方便出来,等他去会里面买完了东西,回到村口一看,他那破旧洋车没了。

   经过连续几起这样的事情,外村的人们都说我们村是个贼窝,产贼,连一个烂洋车都偷,搞得外村的人来我们这里赶会,只好走路来。

   有一天,在街道上遇到了老扁,因为他的头比较扁,我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扁,他还是个斗鸡眼。老扁骑的车子链时不时地就要掉,我们就编了一首歌,歌词是“老扁的车,链掉了,我给他安上了”,每次我们一唱这首歌,老扁就骑着洋车在后面追我们,我们一群人就骑着洋车在前面跑,等拐了几个弯,不见老扁了,我们就知道老扁的车链又掉了,就重新拐回去,把车链给他安上,我们就又开始跑,老扁又在后面追,比玩警察抓小偷还有意思。

   老扁看到我后,神神秘秘地说小天,走,咱们去个好地方。我说去哪?他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可有意思了。

   我就跟着老扁,他带我到了村里开的黑网吧。

里面一股子烟味,仔细一闻,还有一股子尿骚味。我问老扁咱来这干啥?老扁说打游戏啊,还能干啥?我说我不会。老扁笑着说不会我教你啊,我一教你你就会了,可简单了。

   连续玩了几天,我发现还真的挺简单的,也习惯了网吧里的烟味尿骚味混在一起。

   每天在爷奶家吃了饭,我照常骑着车子说我去补习班了。等出了村口,看了看后面没人跟着我,我就又拐过头进了村,直奔网吧,老扁就在那等我。

   两块钱一个小时,爷奶给我的零花钱都花在网吧了。

   等补习班结束了,就开始了逮知了的季节,我就每天晚上拿着手电筒在树上仔细搜寻,一个都不放过,逮了知了,就卖给过路收知了的人,拿着钱就往网吧跑。

   奶可能早就发现我最近活动不正常了,我一说我去俺们家睡觉了,就跑了出来,俺们家在奶家前面,每次过了拐弯,我就偷偷地藏在拐角处看奶在后面看我没有,一见奶没看,我就唰地一下往前面跑,奶其实也藏在另一个拐角偷偷看,每次我一出来往前面跑,奶就在后面大声喊我,我也不搭理,就当没听见,继续跑我的。

   爸妈都不在家,姨有一天晚上来奶家借东西,我正在院子里逮知了。奶让姨来劝我说晚上不要再去外面耍了。我一听姨说这话,我就生气了,大喊着你去一边,我不认你!姨见我啥都听不进去,就感叹了几句回家了。

   在网吧,有时候一晚上都不回家,在网吧打通宵,饿了就对老板说拿两包方便面,渴了就对老板说拿一瓶水。有时候,老板把门一锁,自己去睡觉了。老板怕乡里面的人晚上来检查,就把我们都锁在小黑屋里,屋子里的人想上厕所,忍不住的时候就直接尿到水瓶里,有的干脆就尿到地上。看到他们这样做,我才明白了网吧里为什么是这个味了。

   钱都花光了,就偷偷开奶的大柜偷钱,一次少拿点。

   村里人都说小天不是以前的小天了,小天学坏了。

   我也不搭理他们,继续偷奶的钱去上网。

   有一天下午,爸回来了,我不知道爸回来了,还在网吧打游戏。奶对爸说了我可能在的黑网吧,爸就一个网吧一个网吧找,最后找到我了。

   爸咬着牙看着我,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说给我滚回家!

   我哭着,手捂着脸往家走,爸在后面跟着我。

   到了家,爸让我跪在上房屋牌位地上。爷也在屋子里,眼里充满了火。

爸从腰里抽出了皮带,一下一下抽在我背上。爸问我知不知道疼?我大声吆喝对抗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爸又狠狠地抽了我十几下。我说你等着吧,等我长大了,看我咋还给你,你打我这几下我都记着,你等着吧。

皮带抽在我的背上,我能感到爸加重了力气。

   爷在一边说我犯的错,把我偷钱,晚上不好好睡觉偷跑出去打通宵,不好好上学哄家里人说去上学了实际上是去网吧上网了的一连串的事情都又重说了一遍。

   爸一边用皮带抽在我身上,一边说你说你要是把钱买东西吃了,那咱也不亏,你非得去上那烂网,那有啥好处,把眼都给你搞瞎了,你知不知道?开黑网吧的也不是啥好东西,哄小孩儿们的不要脸的东西。

    爷回家了。

我有点站不起来了,硬撑着站了起来,等进了屋,我就把门狠狠地甩了过去,故意让它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躺在床里面哭。

过了十几分钟,爸端了一碗鸡蛋汤进屋了。

爸哭着说不是爸要打你啊,你看看你把恁爷气成啥样了,不打你不中啊,天儿,不打你不中啊,爸就一个爸啊,皮带打在你身上,我心里也疼啊。

这是我见到爸第一次哭。

 

 

  

    等爸再去工地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爸说去体验体验生活,让你在家,没人管你,你又得偷跑去上网。

    到了工地,一见到爸妈住的地方,我就蹲在地上哭了。我问爸恁们就住这小烂房?爸说你可不要小看这房,这还是抢的比较好的屋子了。

   住的地方后面就是一条火车道,我第一次见到火车就是在平房的顶上。

一下工,到了吃饭的时候,一群群人就端着饭碗爬上平房顶上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话。

   有的人问爸孩儿这么小,不让他在家好好耍,你把他带到工地来干啥?爸说让他来工地耍耍,在家没人看他,我不放心,让他也体验体验咱在工地是在干啥,他就知道挣个钱有多么不容易了。爸一边说话,一边看了看我。我在旁边听着,手里拿着“小孩儿脑袋”一样大的馒头边吃边喝汤。

   有一天,爸妈让我和他们一起去临近的村子理理发,说恁姐托人在县城给你找了一家军事化管理的初中,你去考考试。

   我和爸妈一起走在路上,铁道上驶来了一辆火车,是一辆拉人的火车。我见到的第一辆火车是拉煤的。

一路上,我想象着将来某一天,我也能坐上拉人的火车,那该有多好啊。

爸妈把我送上了回家的汽车。等到了家,姐就带着我去县城考试。

考试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差了多少,现场写完试卷,现场打分,最后,我还是差了十几分。

这一所学校的校长是我们乡里面的一位先生,我们也算是拐弯亲戚。姐就拉着我去校长办公室。

说了说情况,校长说得交个2000块钱转学费。

我一听就不想再来这上了。姐看出了我不想在这上了,但姐还是答应交那转学费。

 我原本是来考这所学校的初二的,招生的人说初二人满了,只能考初一的了。

 我留了一级成了这所学校初一的一名学生了。

 开学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英语学得非常好,初一期末考试,英语成绩满分120分,我能考119.5,仅仅在作文上被扣了0.5分。

在老师的指导下,我参加了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因为是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说英语,我很不习惯,最后只得了一个三等奖。

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一次来县城考试刺激了我,让我知道了自己究竟差了多少,所以入了学之后,我才奋起直追,把以前没学的东西都给补了上来。

村里人都说我上的是贵族学校。

初二有一次,因为月考没有考好,我非常生气,卷纸发下来之后,我就直接把它给揉成了一团,我惩罚自己今天不吃中午和晚上的饭了。

 初二的时候,心里有一股子傲气,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已经是全年级第一了,不用再学了,在后来英语老师的课上,我就开始不认真听课了。

 随之而来的是英语成绩的不断下滑,英语老师也多次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之间就下滑了这么多名次?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我学不进英语语法导致的。

到了初三,那天,班主任让家长来学校填写志愿,爸笑着说我可填一中了昂,有把握没有?我信誓旦旦地笑着说你填吧,我还是有信心的。妈在旁边也笑了,看着爸拿着笔在表上填了一中的名字。

在上学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我败了,我离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三分。就因为这三分,全家陷入了失落中,像打了一场败仗的士兵。

爸不想再让我去上学了,说让你上学简直是浪费老子的钱,老子挣个钱容易吗?

爸把铺盖卷都给我收拾好了,让我跟他一起去工地上打工挣钱。

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问班主任是啥意见。班主任说现在一中花点钱还是能进的,他的成绩绝对不敢让他去分校上学,实在是太亏了,就花点钱把他送到一中总校吧。

停了几天,爸妈把家里的麦子都卖了,又凑了点钱,用钱给我把通往一中的路打通铺平了。

 

  高中开学后,我像变了个人,很少和人交流,总是一个人有时间就坐在座位上做两道数学题。

我也不再以自己的英语而觉得高人一等了,重新开始学。

高一开学前,我从哥家借来了高中的必修课本,那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出过家门,一是怕村里人笑话我,人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还是恁爸妈供你上的贵族学校呢,到最后,还不如我们在乡里面上初中考上一中的学生呢。

  考试前,爸妈说你只要考上了一中,那就相当于你的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校门,那就意味着大学在向你招手。

  在中考的考场上,时间到了的时候,监考老师让我们全部都站起来,不能再写了,我站了起来,朝身后那个同学看了看,我一看,当场就笑了,后面那个学生答题卷上连一个字都没有。老师收完了卷,我问他你咋不写呢?他说不会。我说那是历史题啊,怎么可能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呢?你是哪的学生啊?他说是乡中的。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再说什么了。

心里倒是有一种轻蔑鄙视的自大心理,觉得还是县城学校比乡里面的要好。

  谁能想到,成绩出来后我会离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三分呢?

  高三时,我心里很不平衡。

  座位后面的那个男生数学好、英语差,每次班级里周测、月考,一直到学校组织的联考、期末考,那个男生都是凭借抄袭其他人的英语来提高自己在年级的排名的。

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找班主任反映情况,班主任笑着说你别管他,他要是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他就像是一个气球,别看平时他能考那么好的成绩,真正到高考的时候,什么都会露出马脚的。

  虽然我也觉得班主任说的很有道理,但每次见到他在班级里耀武扬威,我心里就升腾起来一股子火焰。

     高考结束那天,爸、妈、姐都来学校给我拉铺盖来了。

  姐一看寝室放的一堆一堆的六个核桃罐子,她就笑着说这可中,等你考上了好大学,也算是给六个核桃公司代言了。

  我一听,就笑了。

  妈趁着姐、爸在装铺盖,就把我拉到阳台上问我考得怎么样?我笑着说妈,你别问了,卷纸都交了,我觉得这一次还是有信心的。

  妈一听就笑了,说你可不敢对我说你有信心,你忘了你考一中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过你有信心吗?结果呢?我说这不一样了,我感觉我靠的还是不错的,咱们就安心等结果吧。

  在家疯玩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超过省一本线四十分。也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没让爸妈再有考一中的感受。

  和爸妈商量了商量,最终还是填报了省师范大学,也算是了却了爸一辈子想当教师的愿望。

  后来再回家,就很少再见到老扁了,听爸妈说老扁去保险公司干活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扁晚上来我们家了,一见面就喊我爸妈叫叔婶。我一愣,又想了想,老扁也不再是原来的老扁了啊。

  我问了他们公司的一些情况,老扁笑着说俺们公司硕士博士一抓一大把,等过几天,我也搞个本科毕业证。

  我一听,笑了笑,又说了一些话,毕竟也不再是一路人了,话说不到一起,老扁就走了。

  开学后,爸、妈、姐来学校送我,我们在学校好好地逛了逛。妈笑着说好好看看吧,要不是你考上了大学,咱们家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大学的校园的。

 爸、姐和我都笑了,我们在大学的校园里拍了很多照片留作纪念。

        我站在阳台上,对面塔吊顶上的小红灯还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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