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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武深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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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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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夜敲木屐

 

离我家门前不远处的小河边有一片野生香蒿,其苞芽嫩翠翠的掩盖了一处似大人拳头大小的沙土洞口。洞门口由野草根和野生香蒿根编织而成。洞里的有一窝土拔鼠,也许土拔鼠闻到了新绿的青香;也许还在恍惚之中;也许还沉浸在雪梦中没反应过来。但家仓褐鼠已经蠢蠢欲动。家乡有道名菜,野生香蒿炒腊肉。

有道是六九头上的春风在一夜之间将河塘汉柳刷上了浆糊,也不用春姑姑拿剪刀来剪直接粘上了嫩绿。田野里荠菜惊醒:这春咋就到了呢!一到春天荠菜就会被乡民采摘回家制作成家乡名菜“卷煎”。惊蛰虫也许还没有感觉到土壤中有些温暖了,但不得不信春已写在枝头上。柳条阿哪多姿的随风摇摆了,燕子在林中来回穿梭时,方信春在六九头。依依汉塘沿河种柳,十五春姑绿了江南,十八紫燕呢喃声已在邻家。

今年的春姑娘在大年三十来的,地球人都知道,这也叫春来早。然而春寒料峭的雪雨天一直在坚持着,冷得已经探出头来的香蒿嫩芽子又得偎宿了回去。论理说每往年的立春最迟也就在正月初七和初八这两天。在我老家,出方发财的人必得等过了正月十五。过了正月十五才叫过完年。出门的人多会选择一个大吉日子。如今过了初四、初六村里年轻人就会陆陆续续出门打工了。多少亲情之间的情义未完未了;多少小小儿女扯着父母衣服哭哭啼啼:妈妈!爸爸!你没走。场景叫人伤心落泪。

在我小时候的老家、正月十五是个大节日,这一天要突出一个闹字,闹元宵、闹花灯等等。外甥要把外婆接来过元宵节,又是邻居某人家新女婿过门,又见村西头某某人家新媳妇来了。这一夜月在当空,一家人欢聚一堂,欢天喜地的过十五月圆之夜。这一天和这一夜就是要闹个过瘾才行。正月十五在我老家叫过月半,听老人说这一夜小孩子要敲打木屐,而且见了东西就要敲打几下。过了正月十五,表示年也过了、月也过了。过了正月十五、也就叫过完年了。正月十五也叫月半夜、元宵节。

过正月半这一天就是要突出在“闹”字上,顾名思义要热热闹闹、闹得越响越好:舞龙灯、踩高桥、划莲船、看社戏、观花灯、猜灯谜、闹花灯、吃元宵,把没放完的炮竹全都拿出来放完。村与村之间炮竹声声此起彼伏连接着放,一时间炮竹响声过后只见云烟袅袅、穿着花衣裳的女孩子从中走过。呈现出东村锣鼓喧天,西村炮竹连绵的热闹场面。

家家户户都备好了团丸(元宵)过月半节,团丸是用糯米制作的甜心丸子。小时候记忆中的母亲一定是早早起床,第一件事开始淘洗糯米,然后来到树西头碓臼屋里把糯米舂成糯米粉到入擂缽里,再往擂缽里勾芡滚烫米糊来回揉搓。

我特喜欢吃元宵(团丸),往往会看着母亲怎么搓汤丸,看着母亲在搓汤丸时的那种熟练动作出奇。母亲把糯米粉揉成契子,然后在契子中间包上黑糖放在掌心中揉成一粒粒大小匀称的丸子。老家称这种丸子为“团圆”。 我也学做团丸,糯米契子放在掌心上怎么搓就是搓不拢。这门搓团丸手艺掌握在母亲手里犹如我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会写字会画画一样。

灶堂里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股白烟从烟囱口袅袅升起,锅里水很快烧开了。母亲把一簸箕的团丸一古脑儿汆入开水锅里,不一会儿团丸“咕噜、咕噜”的翻滚了起来。俗话说灶肚子里烤粑等不得粑热。望着锅里翻滚的团丸等不得熟透只想即刻到嘴,并且在估算着我能吃下多少粒团丸,能分到我的头上有多少粒。看是煮了一锅团丸,但我家人口多,一旦摊到人头上也就不多了。

团丸舀到碗里,一团热气往上直冒。“吃团丸前要朝团丸多吹几口气,等团丸冷了再吃。”母亲反复叮嘱。大人怕孩子们抢吃烫了喉咙。咬破团丸流出的黑糖液用舌尖舔了一下……吃到嘴里糍软软的筋道和浓郁的糯米香味,黑糖的甜味如黏在嘴唇上的符号。

吃完了团丸把碗丢在饭桌上由母亲来打扫,享受母亲对子女们的任劳任怨中的最温馨地溺爱。我们也就自由活动了。此时村子里的孩子们手里拎着小灯笼,四下似繁星点点的到处走动。正好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叫皓月,地上不用点灯点火也显得明亮起来。记得那年正月十五的月亮光亮得看得清书本上的文字。有大人教孩子唱歌:月亮光、照四方,乖姐出门不疏妆。月亮光、地面亮,照我读书写文章。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要回去咒老鼠了!传说在月半夜里老鼠嫁女儿。老鼠新郎抬花轿来接老鼠新娘子。老鼠嫁女儿也会哭嫁,一旦听到老鼠“吱吱”叫声就说明老鼠嫁女儿开始了。这个时候整个村庄就会跟着热闹起来。

我和其他小孩一样左手提着小灯笼,右手拿根小棍子,开始在家中四处寻找要被敲打的东西。把找来的东西放在一块、或者一件件摆好,再一件一件的敲击。一般都会找到七八样东西出来,连镰刀、犁铧、铁锄也不放过。过月半最有趣味和最有乐意的事就是逢什么敲打什么,要一边敲打一边骂,但一致骂老鼠,也叫咒老鼠。

月半夜里敲灯盏,老鼠生子不长眼;月半夜里敲木屐,老鼠下儿不成衣;月半夜里敲葫芦瓢,老鼠下子不长毛;月半夜里敲犁头,老鼠下儿不长头……

咒老鼠的语句咒得越毒越好:月半夜里敲木屐,老鼠嫁女儿嫁不成;月半夜里敲木屐,老鼠下儿不成器;月半夜里敲木屐,老鼠下儿死一堆;月半夜里敲木屐,老鼠不吃粮仓里米……老鼠偷吃了地里庄稼不说,还会偷吃粮仓里的粮食。在农耕社会、农民痛恨老鼠。

木屐是用木头板做底,钉了四口防滑铁钉子,面上瞒着一层桐油牛皮制成的拖鞋。在我家大中小型号各有一双,一到下雨天和下雪天,没有雨靴穿了就穿木屐。小孩子拖个木屐在地上到处走,拖得屋里的地上到处是泥浆。在我们当地有句谚语:“武穴木屐梅川伞,蓝杰假儿不用杆。”

用棍子敲这敲那,敲累了,骂老鼠也骂够了。然则就把目标转移到屋门前的桔子树和李子树上。这些树不是棍子敲,而得揍扁担。用扁担侧面砍果树,砍一下还得说一下:砍一扁担结一箩,砍两扁担结一担。一定要把树皮砍破、砍出血来。大人说果树不怕砍,越砍果树就越长……

论起正月半这一天,最热闹的节目是看花灯。村与村之间就看谁的灯扎得好,扎得有特色。一般来讲,一个小集镇都会举办花灯节。故有大人孩子、妇孺老叟都看灯。这里灯那里灯,左边灯右边灯;前面灯、后面灯;灯下是灯、灯上是灯;灯里是灯、灯外是灯。这里有鲤鱼灯,那里有鸳鸯灯;这里有麒麟灯,那里有凤凰灯;这里有喜鹊灯,那里有画眉灯,高处还有二郎灯……

如今过年回也匆匆忙忙,走也匆匆忙忙,大有应付过年之虞。纵然有灯看,也就在街边挂几个一种款式和颜色的小灯笼。不比儿时的过年、那才叫有年味,那种年味如浓郁的醇酒口齿留香。儿时的过年从腊月二十三四过小年开始一直欢乐到正月半后。于今想起儿时的正月半闹元宵,闹的就是一个喜庆;闹的就是一种氛围。闹够了,收起欢乐了二十天似脱缰野马之心回家睡觉,待明儿早早起来背起书包上学堂。

 

春于家乡武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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