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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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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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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婚姻

婚恋本身非常美好、非常幸福和甜蜜。但其中若有太多的坎坷不免酸酸涩涩以及痛楚难当。

男女双方由情感步入婚姻这一期间,即相恋或了解的过程我们权切叫婚姻过道。犹如人从门外通过门楼来到院里。大体这一前奏难以避免。谈对象或相了解的期限可长可短—几个月或几年,闪婚族也需要几天。好像大家都不大注意这一过程。可能结果太重要了难免忽略这样不具多大内涵的前奏。

在这里我们看到我们的主人翁谨小慎微的进入她的婚姻过道。她婚姻过道的宽窄大可不论只路途漫漫、艰难险阻、绵绵不断、长达将近一生。她的婚姻过道里有暖阳、有暗影、也有辉煌。我们探过公元老人的脊背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看到她身不由己倍感凄楚。她俊秀红润的面颊呢?她追求幸福美满的激情呢?那为我对她起初的美好印象。

远在高中年代,有天在我们学校的集会上高一届的文艺委员润英起了一首“南风那个吹”。能把“北风那个吹”唱成“南风那个吹”的差错好像不应该出在一个深具素养的文艺委员身上。下边他们班的歌不免唱的稀稀拉拉。可能他们班的同学从未唱过“南风那个吹。”直到很久他们班的歌都唱的稀稀拉拉。当初我不曾多想润英那一刻的难堪以及这天的差错对她今后的影响,只在瞬间浮现了她略显稀薄微黄的润毫以及亮丽的面色。

在我印记中润英的人材出众而别具一格。人们善于黑如点漆比喻美丽的瞳珠。不知她的珠色为何那样黄润和明亮。特别她喜好穿一身黄润的漂亮衣服,影影绰绰的一抹黄氲中尤显魅力尧娆。可能都为班委和文艺委员以及常在学校的集会上起歌的原因我对她的印象颇深。不过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由即有天的不觉间我在她一瞬的娇嗔和羞涩里神会了些许少女的秘密。

记得那天的天色格外明亮—初春的太阳悠悠布在学校的楼宇间、布在散落一地的花池和耸入云天的树影中、布在上一个漫坡喊声震天的操场上。那里正在热烈的开展春季校运会,当即有一场七班和八班的蓝球赛。这场球赛犹若唱戏般让人非常的期待以及亢奋不已。因为八班的班长要带他们的龙腾队力赛七班的雄虎队。

八班的龙腾蓝球队一向在学校里所向披靡,甚或在县级高中的比赛中所向披靡。龙腾蓝球队队长身材高大,明晰的面色耀耀生辉,雄劲浑厚的臂膀善于向上挥。他在奔驰的赛场上善能准确到位的掌握投球、传球、截球、带球的大好机遇而且指挥若定。他总简短的一号、二号……即能把所有队员的积极性调积起来让其把衡截球、传球的极佳瞬间。他们队的队员在球场上犹若他身上的胳膊腿皆由他的意念行到极致。他们龙腾队与其它球队比赛犹若他一人在场上横驰畅行。能把一个蓝球队的起攻退守把衡到本人行起坐卧那般灵活机敏常胜将军非他们龙腾队莫属了。

据说这位班长不仅蓝球、排球、乒乓球打得好,在他们班级里学习上任何人概莫能如。他的班主任曾骄傲的炫耀:“各门功课唯他为魁首。”而且他的倾和力和魄力也非同一般。从上高中不到一年他已顶替高届的团委书记这一点上足能说明问题。学校里从校长到各班同学对他一向神幻般的追崇和敬仰。特别看他的龙腾队力赛可谓同学们的一大喜好。但不知为什么年前的校运会上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队却输给了七班的雄虎队。

按说一场输球算不得什么。但龙腾队身为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哪能让名不见经传的雄虎队胜过一筹。一向深受同学们崇敬的龙腾队队长尤其吞不下这口气。他曾锵锵的起愿今年的春季校运会比赛中倘若赢不了雄虎队立即卸任龙腾队队长,而且今后再不上蓝球场。这里足可谓一赛定乾坤。不仅龙腾队和八班班长精神饱满,七班的雄虎队同样摩拳擦掌。他们的队长曾这样激励大家:“倘能彻底打败被誉为常胜将军的龙腾队,我们足即可登上蓝球赛场上辉煌的顶端。可见当天的蓝球赛并非仅仅一场球赛。前到那里观看的同学们难免情绪亢奋。

恰在这天步向广场的坡面上润英不知为什么狠狠摔了一跤。学校里大多同学包括七班不少的男女同学都为八班班长的追随者。那一刻她黄润的珠色尤显黄润,透亮的面颊愈加明亮。娇嗔的神态里微微显露了那么一抹羞涩。不经意里窥探了这一切的我不免纳闷:她羞涩什么呢?为何又那般娇嗔?从那些耐人琢磨的神色里我好像隐隐触摸到了些许倾慕一类的情愫。其间不乏美丽少女的蒙胧春意。

想象里她常常梦到驰骋疆场的将军—将军佩戴军剑、威仪果敢。梦境悠悠一转画面已到了驰骋的蓝球场。蓝球将军英气刚健、力追群雄、耀耀生辉、神幻般傲岸在太阳的氲影里向她招手、向她微笑。微笑的那么深情、那么甜美。微笑里伸展簇簇缕缕的疼护以及喜欢……。她不由一跃而起轻如阳絮迎向太阳的氲影、迎向倾慕已久刚健的英雄。

润英在蒙胧的夜色里、在影影绰绰的月影中瑶池细步来到广场的蓝球架深处,或面颊羞红步履轻盈如依人小鸟悠悠步向广场边缘的茂密丛灌中。润英喜欢的八班班长一定在那里焦渴的等待她。她想象那浑厚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炽热的哈气里不停的传出:“英、英、我的润英。”她沉迷陶醉的如一堆细泥倾在他刚健的身体中。甚或幻为一泓幽波浸散在他如火如荼的炽烫里。恍惚间天地旋转—云天一步步荡开、大地一步步后退天地间只剩了热抱在一起的她和他。他急切的呼唤:“英、英、嫁给我、嫁给我……。”

随后润英已经披锦裹绣头顶盖头尊贵的坐在八抬大轿中。不!当年好像只能坐在轰轰鸣响着的拖拉机里或急速的飞奔的自行车后座上一同喜欢的人步向婚姻、步向家庭、步向结婚典礼台前。在水泄不通的祝贺人群里他们向苍天鞠躬、向双亲高堂鞠躬、随后转过身形相互情切切、意绵绵的躬下腰身……。

不过这一切只为我在那一抹娇嗔和羞涩里顿生的美好想象。乐观一点或许为润英幽秘深处痴痴的梦幻。生活中润英和刚健的龙腾队队长不可能有这样戏剧化的情景产生。因为当年的高中不存在涉及情感的土壤。即便稀有那么一两对也只为传传情书的地下行为。所以一个七班的文艺委员与人人敬仰的龙腾队队长不可能产生这样美好的奇特姻缘。或者说高高在上的大众偶像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把好奇隔过一个班级探到润英那里。

在我认为润英那样美丽端庄。尤其那一抹黄润中微透摄人神魄的含情默默和柔美娇羞,将来一定不乏大批追求者。或许八班班长已经注意到她已为其情有所感。或许他们七班的班干部对她情深意重。抑或她在高中和谁有过暗流驰渡的深情。但他们毕业后的状况证明她在高中有否不为人知的情感暗渡但终未结出硕果。她迈向婚姻过道的第一步已经在毕业以后了。

可以说润英婚姻过道的起端相当明媚。因为有一道军属牌匾的圣辉立在那里。可这道圣辉在我面前只在几年后破坏军婚的案件里烁了那么一下。想当初这道圣辉在她的门前、在她的青春里、在极力促成这件婚约的她妈妈那里一定相当的辉煌。

在润英高中毕业的一年多后她妈妈不毫不念及她的同意与否、毫不念及她的切身感受非常盛情的把她许配给了一位部队的排长。只等排长将来升为连长或营长后他们步入幸福美满的婚姻殿堂。当年军人或复原军人头上的辉氲能一道道、一层层普射整个大地。每当人们提及军人和复原军人面颊上即刻渗出一抹抹亮色。好像从那身挺拔的军绿里必会跃出一个个雄健的军官和指挥员。

在夜色深深里、在山间或丛灌中一队队绵绵的官兵不声不响的急行军,一位睿智的指挥官焦急的立在队列一侧双手迅即的一一拂过。“快、快、跟上、跟上……。”冲锋号角嘹亮的响起指挥员手臂向上一挥响亮的高呼:“冲啊—。”随即奋不顾身的冲在前面,阵地上天兵天将般冒出遍地官兵、红旗高高的迎风飘展、官兵们迅即攻入敌人阵营……。坐在吉普车里的军官神色迥异的瞄向前进的部队显得那样的骄傲和淡定……。身披军大氅的将军豪迈的立在阵地前把握已就的观察敌营或沉着的伏在模型旁观看、勘察……。这一切皆为人们在电影里熟唸军人与指挥员的高大形象。在人们的想象中军人及军官早已被神化的相当显耀和非同一般。

西沙群岛战斗期间我们村有位老妈妈泪影婆娑拽了男儿的手满面悔色。“娃啊,想不到今年的兵要到前线打仗。咱不参军了,咱不贪那什么前途了。”老太太的意念也只能限在军人和军官的显耀上。要儿子到部队上冒险和打仗她能有多少不情愿就有多少不情愿。她已捡查合格穿上军装的儿子同样有些许的紧张和惶惑。为这些那年大队送兵的气派相当不同凡响。

几位将要进入部队通过集训开赴西沙群岛的年轻人身着墨绿军装身披大红花在锣鼓喧天中炫耀般在街上游行。那天我在追随的队列里听说他们将要奔赴战场非常的敬仰。他们的形象瞬间不由变得高大起来尤像一下变为了英雄和豪迈的将军、变为了我们村的骄傲和我们学习的榜样。后来我一直崇尚军人、一直想当女兵的热切向愿可能就产生在那激越的瞬间。

当年那一茬参军的人有否开拔前线我毫不知晓。只知道那位老妈妈的儿子几年后在部队里升任了营长。后来营长身着一身挺阔的军装回家乡迎进一位据说在我们县里属一属二的漂亮姑娘。一位军官回来找了一位天仙般的媳妇在我们村不免引起了非常大的震荡。

他们结婚那天天色非常明亮尤像老天也给他们送来了美好的贺礼。婚礼相当壮观—迎亲队列悠悠展了一道街。欢乐的乐调一路飘飘漾散在浩阔的云天,几位吹唢呐的先生双腮饱满浑圆神色荡漾。迎亲的队列来到村口被一波波条凳拦了下来,接着响起了鞭炮声抛撒了满天飞扬的漂亮糖果。乐器班立在当场吹一通群鸟朝凤—随着悠扬吉庆的音乐人们的珠色里不由飘浮出黄、红、蓝等等的各色凤鸟—金喜鹊上下翩飞、清亮鸣叫声到处盘旋、绿孔雀展了凤尾犹若仙葩盛开、仙鹤优美的前后飘扬声声幽鸣胜如莺莺轻唱、红蜻蜓和花蝴蝶上下飘展……。瞬间在悠悠阔开处骄傲的跃出耀耀生辉的金凤凰。金凤凰头顶红冠、尾飘鲜绿神色悠悠的面向众人一展风色和美丽歌喉……。

蓦的金凤凰一跃变为漂亮美丽的新娘。新娘满身尊贵款款的向人们鞠躬、款款的高唱语录歌幸福的尤像皇宫里的皇后。据说她在娘家为大队宣传队的主力队员。有人统计她在那天幸福美满的婚礼上歌唱了几乎所有的语录歌。也由于这些拦亲的队列绵绵不断,随后一对新人的幸福笑面一直亮丽的迎向大家。后来想想那么多的鞠躬和歌唱何不为幸福的展现和欢乐的漾溢呢?何不为急于炫耀的一展风色和歌喉呢?那天在漂亮幸福的新娘那里人们深深感觉到了嫁给一位军人及军官的尊贵和显耀。

记得在我刚上班期间一位接班非常要好的同学有天特意带一位军官跑到我的单位里面色亮丽的凑近我说:“经人介绍的对象,在部队里只升任了营级辅导员。特意带来请你参考意见。你说行我即刻定了。”弦外音:“你认为不行我即刻和他吹。”不过那弦外音里的内涵非常飘渺。我想别说营级辅导员即便再低一级的军官我说多少不行她也不会吹。不过我肯定不会说不行。不仅我不那么不通情理又何倘不知同学带对象到好友这里只为炫耀。况且那位辅导员人材高大显得那样的出众和刚健。同学娇嗔的上前略带命令的口气道:“还不把口罩摘下来。”神态里又那么的情意绵绵以及满足和幸福。直到很久我都为我的那位同学深感庆幸。想着她能那样轻易的接近军人,接近了一位让人崇敬的军官。

当年军人的形象和地位正在这里。我何不记得她从前的美好向愿—她曾骄傲的向我说过喜欢比较小的男友,将来一定找位比她小的丈夫。对她的这一向愿我久久揣摩不透—或许她喜欢我们班里比她小一些一位清秀的班委、或许她仅有一个弟弟把所有的疼护都倾注在弟弟身上、抑或她身为班里的副班长有一种把衡他人的欲念包括将来的丈夫。听她的口气看她的神态我相信她将来一定会找一位比她小的丈夫。曾几何许她抛开初衷相谈了比她大的军官?我想能让她抛却把衡一切的激越可能为那般军人的显耀和魅力。

润英当年对军人的感知我不敢揣测。但一手促成那门军婚润英的妈妈一定为能有军官女婿深感欣慰和骄傲。可见润英婚姻过道的启端相当的明媚和辉煌。即便润英的婚姻过道在这以前早已铺展在她面前。

润英的婚姻过道从她高中毕业后已鲜明的铺展在她面前,只外人不知道罢了。她毕业后带了共青团的关系前到大队团部办理转团手续。润英满面春色神情爽快的犹若浩瀚的蓝天、柔风依依轻轻拂过面颊、小鸟啾啾欢唱着的喜悦、初春的大地生机一片。她浑身不觉间漾溢了投入广阔天地里的阵阵喜悦。入党、上工农兵大学的美好前景像已跃在面前。随后她像进入了大学校门—校园内布满了绿树和花草、课堂里嘹亮的流行歌漾散云天、广场上有众多勤工俭学编织草席或竹筐的同学、操场上的口号整齐、激昂、振奋。她精神饱满的行进在学校明亮的道路上、精神饱满的进入课堂坐在座位上响亮的起了一首“北风那个吹”。她不会再起错这首歌了。“北风那个吹“带来了缕缕凉爽漫过校园、漫过操场、漫向云天。

她在大学里仍旧担任文艺委员,仍旧带着班里的文工团员在学校的广场上汇报演出。她要唱出大学生的精神面貌和震奋精神。尤其大学里不可能存在那么多禁忌,同学们不会再把满腹挚情藏在幽秘深处。“我一定会遇到我的梦中情人。他不一定高大漂亮但一定非常优秀。他会担任班里的班长或副班长,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班长或副班长震奋激越的紧紧盯着她绯红的面颊、紧紧握住她的手……。润英即在这样激越以及恍惚的昂奋里不觉间来到了大队部里。

大队部里的团委委书记大付接待了她。大付高挑身材略显挺拔稳健,特别他面相持重神色飘扬。不知为什么他在接转团手续当触及润英柔润的纤纤手臂那一刻不由得痉挛了一下。不经意的哆嗦像一系强大的震撼力不由震慑了润英。尤其大付犀利的眼神犹若利箭好像能看透她神色里的一切。不觉间润英哪里顿有一种暖暖的情愫苏醒过来,随后展展腰身疾速穿行像一下要把她带到一个莫名的所在。

润英一直羞怯的低着头,她感觉到面色炽热想必层层红氲已探及脖颈。她不由慌慌交过转团手续慌慌赶向门外。大付瞄了匆匆出门的那一身影怔怔的一句话不曾说。恍惚里他明显感觉到他们中间已经产生了些什么。即便整个过程里相互不曾说几句话。即便他们从未涉及任何有关转团以外的话题,可蒙胧中影影绰绰的一抹红氲撞懵了他。这以后那抹红氲不由在他敏锐的情感里渐渐扩展、漫溢、渗透……。

大付的神情从未有过这样的激昂以致让他不觉间喃喃不已:“我漂亮吗?”随后他已立在镜面前陡见射猎骑手的飘洒神韵、深深学府的书卷气息、团委书记的豪爽以及勃勃青春的挺拔身形、尤其还有那来于内在的不俗气质和谈吐……。他不免惊诧的怔在那里。因为大付从不知道他竟这样的优秀和出色。恍惚中他隐隐觉得情绪里的些许什么被俊秀和标致的姑娘带跑了。

大付几年前高中毕业。他参加劳动后积极肯干很快担任了大队团委书记。有关对理想前途以及情感婚姻上的追求毫不低于润英的热情。但他怎么也不曾想到炽烫的情感却这般迅即的不期而来。

润英慌不择路的奔向家里像后边有什么追逐她。她不知道要回避什么只本能的一路匆匆的赶向家里。这一刻她头脑里混沌一片。前到大队路途中一切美好想象像到姥姥家串亲戚远远抛离了她。她顿觉落寞寂寥尤像需要一种什么力量来填补。有关什么八班班长、龙腾队队长一直被同学们追逐、在润英的想象里统据一切的偶像早已潜影隐踪。她好像从不相认崇尚的什么班长。直到夜里她畅游了一个相当绚丽和甜美的梦—恍惚中一个人紧紧拽了她的手急速向前奔行。她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想要休息一下但那人转过头来炽烫的眼神悠悠吸附了她。随后带着她飞起来—飞过高山和峻岭、飞过湖泊及河流隐隐约约飞向一片蔚蓝的圣地。她激荡的声声相问:“我们到哪里?要到哪里?”恍惚的声音盘旋开来“到我们的伊甸园……。”她遥遥看向前面—渺渺的前端尤像美丽的宫殿……。

润英醒来后神色久久震颤在美丽诱人的伊甸园里,不由被一种非常美妙非常震撼人的绵绵情愫所缠绕。这一刻润英清醒的感觉到她恐怕逃不脱那清爽怡人的伊甸园了。

这以后润英满怀热情的的投入到了农村广阔的天地里。不知来于团委书记那里的精神力量或她本来抱有远大理想,在积极肯干努力上进中渐渐升任了村里民兵副营长。当年的基层干部离不开大队和公社的开会和学习。这期间她和大付不知从哪天起产生了一种默默的感应,相互一出出回映了他们那天慑魂摄魄的画面—两人那么不经意的相互窥探、随后大付迥迥的盯向面颊绯红的润英。她慌乱低下头把暖暖的绵绵情愫浸润在美好的感应中一点一滴的体会。经过不断这样的情景回觅两人都恍惚觉得双双已逃脱不开那种悠悠的强力吸引了。

这以后大队里不论开什么会议他们都坐在能相互窥到的角落里。在到公社开会的路上两人骑着车也不由得一前一后不离不弃,回来的路途中又会不经意般碰在一起。相互这样接触的过程中他们很少说话只有不声不响的情感交流。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大概一年。有天到公社开会下小雨的路上大付热切的撵上润英把一把雨伞重重按在她手里。当润英触及碰到大付火烫的手臂那一瞬神色里不免回应了悠悠的激昂。大付再难把衡满怀的激情一把把火炭般的润英拽到了怀里。

两位年轻人即这样不可遏制的步入了他们的伊甸园。这以后润英绚丽的梦境已经相当丰富—或盘旋在高高的美丽画面中迎风翱翔、或迷乱在嘹亮的天籁音乐中沉醉、或小鹿般偎依在挺立的梦中情人身边……。不过其间她也经常梦到妈妈浑黄的珠色,总觉得妈妈怒睁的瞳孔里冷气袭人。

这期间经人介绍润英的妈妈给她择定了一位部队上名叫启超的排长。老太太经常骄傲的向女儿说:“人家启超年纪轻轻已当了排长,说不定哪天就当了营长。那么你理所应当的变为军干家属有享不了的福气。”

润英非常清楚军婚的严肃性和内涵。她含含糊糊的告诉妈妈她的婚姻不需要妈妈忧虑和干预,她要找她喜欢的人。她妈妈不免满面惊诧“什么?要各人找婆家?伤风败俗!你看看谁谁谁家的姑娘被人戳戳点点。谁谁谁家的女儿被人羞辱的抬不起头来。”不得已润英只好向妈妈说她和大付已经相好的难舍难离。“什么大付?那隔几条街上只有老娘的什么团干部?不行!他家穷得叮当响抬手都能摸到椽头。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到那样的家庭里受穷。”

第二天润英的妈妈催促媒人匆忙的把排长引进他们家门。润英躲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启超人材高大面相刚毅她即不反感也不觉得怎么喜欢。她又何尝不知她的情感早已被大付迷乱的不知所以。可面对高大豪爽的启超、面对一身墨绿的军人润英怎么也说不出一声不同意,只犹犹豫豫的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本人找对象云云。启超错解了她的意图直说他们可以通信了解。在润英久久的恍惚犹豫间启超已回了部队。她妈妈则兴奋不已的到处散糖果,到处宣扬女儿找了一位军官,唯恐别人不知道润英订了军婚。老太太精明想这样板上定钉不怕女儿不同意。

启超即便说通信了解,可他通过和润英的几面接触已深深喜欢上了这位俊秀、漂亮、端庄的姑娘。他给润英的来信中热情洋溢的邀请润英到部队上观赏他们严明的军旅生活。润英到这一刻已经处在进退两难里。因为她的所谓军婚已被妈妈嚷嚷的人人皆知。这样以来要想和部队里的排长退婚难其又难。那样不仅有损启超的尊严还有损军人和部队的形象。其间大付也非常矛盾—一边为不可侵犯的军婚,一边即如火如荼的情感。两人犹豫、挣扎但他们越挣扎情感越浓烈直到迷乱了他们本人。

问题好像出的不可避免。问题出在启超的一封来信上。在润英和启超一年多的婚约期间排长热情洋溢的来信雪片般飞来。早些天当他接到润英仅有的回信像表达诚挚匆匆寄来感人肺腑的情书。信中他激昂的说他们通讯排为技术性编制不好请假,否则会即刻回到润英身边。在漾漾洒洒的结尾浓浓写上了:祝你身体健康!在家乡见你身体瘦弱深感痛惜等等。润英每看启超的来信情感上都要挣扎几天。不为她太喜欢大付、不为他们陷得太深她早被启超的热情感化了。润英也非常痛惜启超这般的痴迷、痛惜启超把满满的热情都寄托在她这里。她每每看罢信犹如沉在了迷宫中痛楚难当随其面颊会炽热滚烫。不知出于愧疚或叹惜陷在了这样畸形的婚外情里。不过准确的说她和大付还不算婚外情。可所谓的军婚已被妈妈烘托的很响、烘托的像她结了婚一般、烘托的像她早已当了军属。以致人们看到她都会敬仰的感叹声:“人家为军属。”由于面颊太烫这天润英看罢信不由立在镜面前久久看向镜里。尤像面对面审查她的对与错、面对面审查她对启超的欺骗和愧疚。蓦的润英看到镜面里她面色虚灰好像还消瘦了不少。某个瞬间她浑身颤栗的惊呼了句:“不好。”她知道问题闹大了。

夜里她急不可耐的找到大付。她和大付早已冲破了所有警戒线。在频频相约开会间他们好像挣不脱他们的伊甸园、挣不脱紧紧牵拽两个人那根弦的强大吸引。在妈妈声声“启超、启超”的欢悦声里她早已和大付迷乱得一塌糊涂—一天夜里在村边打麦场上一堆堆麦草软软的铺垫中、在两个人“大付、大付。”“润英、润英”热烈呼唤着滚抱在一起里,他们像伊甸园里的男女主角抗衡不了深深的诱惑双双偷吃了禁果。

那以后润英一边深受着良知的遣责一边沉醉在美好的情感激荡里。她在非常矛盾中总祈求般的喃喃一句:“但愿能退了军婚。”总幻想她不冷不热的神态能让启超反感的提出退婚。问题进展到今天她好像也只能冷处理了。这样即保全了启超的情面和军人的名誉也能躲过妈妈的责怨。但她毕竟善良对启超终说不出过于难听的话语。

就在出现问题的这天夜里润英看到强烈想念的大付早已把所谓军婚的烦恼甩到了脑后。两人在激荡的深深迷乱里未曾感到多么的烦闷。润英仍旧温柔的偎依在大付怀里深情的说:“大付,我怀孕了。”好像她早已嫁给了大付、好像她早已当了大付的娇妻—潇洒漂亮的大付身着挺阔的西装通过红锦带牵着面色娇羞头顶盖头的她一步步来到结婚典礼前颤悠悠的向苍天鞠躬、向高堂鞠躬、双双震颤的相互躬下腰身。随后大付颤抖了双手一步步牵引她步向幸福的婚姻里。

结婚那天她已准备当妈妈了。好在还不曾显身、好在她们俩隐藏的滴水不露。一天天长大的胎儿在她肚皮里欢呼雀跃。“啊。儿子别踢妈妈。”她拽过大付的手柔情依依道:“拂摸一下你的儿子。”大付会爬在她软软的肚皮上拂摸胎儿、和胎儿说话。随后她的肚皮一天天长大。她和其它准妈妈一样幸福、快乐。她特意扛了大肚皮手举后腰一步步骄傲的在街上来回炫耀—从婆家漫步到娘家再从娘家回到婆家。这样尤像在街上划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尤像铺撒了一路的幸福和欢乐、漾散了准妈妈的满腹温柔和美好感受、刻画出人间美好的那一刻又一刻。

回到家里大付远远小跑过来:“英,注意点。我的润英注意点。别惊了胎气、别挤了我们的小娇儿。”大付双手轻轻柔柔托着她、举着她。整天婆婆和丈夫就这样高高抬举着她。随后她在医院里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婴儿。婆婆和妈妈紧紧守在身边一口口喂她鸡汤、喂她水果、大家幸福和欢乐不已、大付在一旁悠着胖胖的婴儿声声兴奋道:“叫晶晶、叫晶晶。”以证明她和大付挚烫感情的结晶。随后晶晶已会啃着胖小手瞅爸爸瞅妈妈。他的面色像爸爸那样明亮。将来一定比爸爸还漂亮能惹姑娘们不计贫富的跟定他……。

蓦的大付就在她身边,大付正在一边边轻柔的拂摸她的肚皮、拂摸他们炽热情感的结晶。她从大付兴奋的神色里看到了太阳、看到了月亮。他们兴奋的热抱在一起……。其间他们一遍遍震颤在从未有过的幸福里抑或跌落到寒气逼人的冰窟内。这样相当于他们一遍遍享受了他们感情中的美好又一遍遍品尝了他们难奈里的酸涩。因为他们中间毕竟还有位军人未婚夫、毕竟还有个军婚、毕竟还隔着一个启超。“可怎样才好呢?”两人每每相问着怎样好的想了一夜直到天色将亮,、直到他们道别那一刻也不曾想出什么计策。

如今对他们来说又能有什么妙计呢?与启超退婚早已证明不可能。逼启超退掉未婚妻启超会问为什么。润英能说我早已有了难舍难离的情人、早已把一切交给了他、早已怀了他的胎儿—简直侮辱人格。妈妈那里又怎样交代呢?妈妈耗了那么大精力促成了她的军婚,帮她找了一位相当于军官的女婿。早已高抬了面颊享受了众乡亲的敬仰和赞叹。

润英每每问大付怎么好那一刻大付会紧紧吻住她不说话。难道他能说:“不理会一切只管嫁给我!”能行的通吗?或让润英嫁给启超他情感上能接受吗?倘若润英嫁了他人大付不知道今后该怎样生活又能否坚强的挺下来。“可怎么好呢?”两个人揣了这个巨大的问号匆匆离别。大概这个巨大问号会久久沉在他们的头顶,会让他们再难抬起头来轻松的一展笑面。

那天润英一夜未归。润英的妈妈见女儿神魂不定问她夜间到了哪里。润英吞吞吐吐说不出因由。她妈妈从她异常的神态中陡生疑虑。“润英你深夜不归到底干了什么?你可不敢糊涂啊!你有军婚在身。破坏军婚的利弊非轻!”

关于军婚长久以来一直隐隐横在润英面前。有关破坏军婚的利弊也一直深深的忧郁着她。她和大付又何尝不知道有关军婚的轻重?只不愿考虑那一层,只谨小慎微的回避有关利弊的那一切只求侥幸过关。可经妈妈“你有军婚在身”这样重击般的一点她浑身不由抖了一团。暗想:如今我丟人还不算什么。可大付会怎样呢?。到现在她才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预感到她和大付已被逼到了悬崖边缘。当前她还祈求什么幸福美满、还祈求嫁什么大付。面前这个坎他们恐怕都很难迈过了。

如今润英非常怨恨妈妈—怨妈妈不念及她的感受定要追求什么军官、军婚。怨妈妈拿她交易换什么显耀和尊贵。尤其现在又怎样和妈妈说明这一切呢?她能说:“妈,我已经和大付那个了,我已经怀了他的胎儿。”妈妈说不定会气得揭了她的皮,今后会否认她这个女儿还说不准。

如今润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搓手顿足一直念叨着“怎样才好、怎样才好呢!”她想今后再不敢和大付见面了,倘若被人看到不得了。如今好像只能由她一个人来面对面前的这一切。可如今她面对的不仅仅未婚夫启超、不仅仅军婚。尤像面对一个国家的严肃律条、面对整个世俗的偏见和人间的冷暖。到这一刻她又能求助于谁呢?她又能有什么妙招呢?

润英在惶恐里挣扎了几天不得已愤懑的道声:“罢、罢、罢。总不能这样受煎熬、总不能拖累大付。儿子。妈妈对不起你了。”要想今后在大家面前抬头挺起腰杆、要想保护好大付只能流掉胎儿了。但润英一个大家闺秀一个标致、端庄的姑娘又到哪里了解和询问那么多。尤其医院和医疗所她唯恐回避不及。后来她只好不声不响的到药店买来打胎药。

润英够有主见够大胆。倘若药量得当帮她顺利打掉胎儿或许她和大付能逃过一劫。或许大付能躲过这一劫难。或许她们能暂且瞒过妈妈以及启超今后再从长计议。但她服药过量直到昏迷不醒和大出血、直到送进医院、直到她和大付的一切暴露。

当大付被带进派出所、当启超匆匆赶回来一切都已既定。启超为迟回来一步后悔莫及的向润英的妈妈说:“您为什么不早点给我说一声?”只差未说:“我可以不声不响的把润英迎进家门。”启超的确喜欢润英、的确不舍离开他的未婚妻。哪怕润英已有外遇、已不为姑娘。哪怕润英已怀了别人的胎儿、哪怕润英会否喜欢他。

那天启超来到润英家里陡遇奇变。他说什么也不曾想到如今他怎么也当不了润英的未婚夫、怎么也讨不了润英这位漂亮的媳妇了。即便他不嫌弃情愿认她为妻可国家的尊严和条律不允许。他说什么不曾想到他和润英的关系会急转直下如这般。

一年多前就在这里启超浸润在情绪激昂中—润英立在当场犹若一朵仙葩—悠悠的身形、含羞带嗔的面颊、飒爽明快的神韵。她娇羞的来到身边呈上一杯水轻柔的说句:“请喝水。”随后坐在那里低了头满面羞涩。启超手捻水杯显得紧张和拘谨。身体里陡有一簇暖暖的的情愫迅速生长、漫展。而面前的姑娘像几千年前已相知相认了。像在天界、像在仙宫、牛朗织女吗?他好像挑着一双儿女奔赴天界气喘吁吁的追逐他的七仙女。他一路追的累极了,美丽的七仙女悠悠转过身形步履轻盈的来到近前悠悠从哪里端过来一杯琼浆玉液。“夫君、请喝水。”他激越震奋的紧紧抓住七仙女的纤纤手臂“咱们夫妻双双把家还。”

启超身为通讯排排长深信通过努力一定能逐级升任。部队里营长可以带家属。他将来一定把娇羞、标致、端庄的未婚妻以军人的气派、军人的显耀、军人的阵营迎进家门。美丽的娇妻那么娇羞可人。他不由沉醉在幸福的温柔乡里骄傲的说:“英,跟我到部队上。”他认为润英的美貌定能把一层层官兵都震懵了。他们的营长会仰慕的向他挥过来重重的一拳不服气道:“启超真有你的。”

营长怎么样?营长长得那么洋帅却讨了一位肥胖能震他一跌的老婆。营长结婚一年多都不敢把媳妇带到部队里。等军嫂带着儿子来到军营看他大家都惊呆了—想营长文质彬彬的那么漂亮准会找一位天仙般的娇妻,不料竟这样的吨位。在下面小哥们扯着声音耻笑营长许多天。甚或有位小兵在梦里喊:“营长快跑,胖军嫂来了。”

他即便比不上营长的人材却遇到了这样俊美和标致的姑娘。那些兵蛋蛋们定会咂巴许多天嘴巴。暗地里准会称道一句:“启排长莫非遇到天仙配了?”那个小兵会在梦里抿了嘴巴说:“排长,你要美得不知太阳从哪边出来了。”那以后他能感觉美好的胳膊腿都轻快了许多。带大家跑操再不觉得累了……。

可面前的润英却一直这样娇羞、一直这样犹犹豫豫不冷不热。后来启超曾热切的请润英到家里见见老人。她却吞吞吐吐说了声:“回来吧。”启超的神色微微掠过一簇意外,浑身隐隐感到了冰的寒冷。“难道润英属于那种居傲清高的冷美人?”从那以后启超在润英面前愈以谨小慎微。回到部队后他热情洋溢的给润英写了一封非常长的信。开头只写了润英尤显对她的深情和尊重。他像把满腹激情都倾注在“润英”上显得那么的亲切和诚挚。像他立在润英对面热切的呼唤她。这位部队上的排长可能想这样引起润英的感情共鸣、想这样和他所喜欢的人步入相互的情感里。他或许认为润英即便为冷美人,可他那么多热切的话语和那么浓厚的深情也能把她暖热和感化了。可润英却仅仅回了廖廖数语。

润英在信上说:“我感谢您对我的信任,相信您的真诚。但我还不够进步。我在努力学习和上进。我要努力的入党、努力的被推荐上大学。您为难得的优秀军人,我不配您那样热烈的相求。我认为我与您追求的未婚妻还相差甚远。倘若您能遇到比我好的姑娘我不会责怨。”等等。后边还写了谢谢和敬礼。从头到尾彻底一付公涵般的斟酌和严谨。

启超身为排长不可能不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不可能看不出润英的冷冰冰和拒人于千里。看罢信他沉默许久,也详详细细梳理了他和润英间的关系以及距离。他认为润英即便抱有远大理想即便身为比较稀少可珍惜的高中生。即便长得标致、漂亮和端庄。可他也如媒人所说的那样:“我们启超身高一米七多深具军人的气质和刚毅。”尤其那一身挺阔的军绿尤显他英气勃勃也不比润英差到哪里。

后来启排长想润英一直那么娇羞和保守,甚或还有一些抑郁和孤傲。“难道出于个性问题需要温火慢烧和循序渐进?难道她在考查我?”想如点点启超愈以激情难耐。他深情的给润英写了一封诚挚的回信。信中极力邀请润英说:“来我们部队上体会一下我们军人的生活和气概吧!”春节回来探亲,启超特意与一位女兵调换了一套女军装。他想润英穿上军装一定非常漂亮、一定能感受到军人的豪迈、一定能与他的感情贴近一步。当润英双手微颤着接过那身任何姑娘都渴求的女军装那一刻启超顿生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相信他感化了他的美丽女神,暖热了冰冷的润英。“穿上润英,你穿上这身军装一定比任何女兵都像女兵。”润英泪影婆娑的把那套军装轻轻来回抚模了几遍仍说了句:“回来吧。”听到这句润英常对他说的话启超顿感一下跌进了冰窖里浑身冷嗖嗖一片。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润英的陌生。感觉到润英一直立在他一层层滚滚热浪的外缘。好像一直以来都他一个人傻乎乎的热情。看来他还远不了解他的未婚妻、远不曾贴进她—贴进她的生活以及情感。

如今他们已经订婚一年多了。他们通了那么久热情洋溢的信。他向润英这里倾注了那么多浓浓深情却仍旧只有一句“回来吧”的回应。这不能不让启超顿感问题的棘手和麻烦。他本打算把润英接到家里和老人们谈论一下结婚问题。可润英这里只会一句“回来吧。”

这以后启超非常矛盾。一般状况下姑娘处于这种冷漠状态一定有什么因由。难道真的像妈妈忧虑的那样:“润英一直不来家里会不会看不上你?会不会从未考虑过和你结婚?”这以后启超不免从润英那句冰冷的“回来吧!”里深深感到了一种舍离。按道理他该知难而退。身为有理想有前途的军人不愁遇不到可意的女友和未婚妻。但他好像早已被润英端庄、标致和含情默默的娇羞俘获、被润英温润的气质和涵养震慑、被润英的漂亮和俊逸所激荡。

启排长曾经常想象和润英夫唱妇随的美好生活,不料他们的关系到今天仍未任何进展。如今他的未婚妻还像对待陌生人那样客套和礼让。这样以来启超难免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润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情感状态。润英本不打算接受他呢或有什么隐衷。但想到润英的妈妈对他的亲切和热情、想到老太太每每热切的拽了他的手声声“超、超,”把他抬在头顶的殷切相待。他认为可能还为感情不太接洽的原因。可能润英还不曾被他感化念罢了。

回到部队后启超写给润英的信多了些许温厚的劝说、多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恳求。只差不曾说:“接受我吧润英。赶快同我步入婚姻殿堂吧。”早些天启超来信一再恳求润英到部队上看看。他准备在那里和未婚妻深刻交谈一下。谈妥了他们可考虑结婚,不行的话他也只能知难而退了。不曾料到还未接到回信境况竟急转直下的变如这般。

立在润英家今非昔比的院落里启超深情的念着“润英、润英”非常的难过。因为人们层层痛惜的神色像在说:“这么刚毅豪爽军人的未婚妻竟深深恋着别人、竟毫不考虑他的感受投进了别人的怀抱。”也像耻笑他英气勃勃一位部队上的排长竟争不过一个文弱的大付。尤其不曾想到他竟这般轻易的弄丢了他深深喜欢的未婚妻。甚或启超曾痛楚难当的想:倘若润英怀孕后投奔到他那里,他一定会接纳润英包括她的胎儿。他会滴水不漏的把他的未婚妻迎进家门。可情况进展到今天国家和部队不允许任何人向军人的脸上抹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军人和军属的名誉。启超临出门一直向润英的妈妈说:“您为何不早点让我知道。”话语中饱含悔恨和痛惜。如今他只能留下满满的愧悔、留下满满的落寞和挚烫的情感。

当我得知这些都在一切既定以后了。我们村和润英的村相邻。我们相互即便不太熟悉但我知道她为七班的文艺委员,她也清楚我为哪班的什么干部。大付即便有启超为他开脱—启超证明大付和润英的相好在他与润英订婚以前,只由于润英的妈妈不了解内情才筹以大错。他恳切的向调查人员说:“大付不曾有错。只他们未曾说明罢了。”但其影响极其不好。所以大付被判一年徒刑。其间不论人们怎样同情他们,可他们毫不念及和注重军婚的影响、毫不念及军人的感受,两人的确错的离谱。这不能说不为他们的一大教训。

我暂且还想不到什么教训和影响只为润英感到可惜—那么漂亮和标致的姑娘在感情问题上却摔了这么重重的一跤。“惺惺相惜的文艺委员啊!且不论你的前途诸如入党、提干、被推荐上大学等等,可能在将来的生活中再难挺起腰身了。”我好像了解润英的矜持和清高。或许她的问题仅出在矜持和清高上—过于注重情面让她在个人情感和严肃的军婚面前处在了尴尬境遇里。犹豫的个性让她担当了如今意料不到的后果。当年农村非常看重一个姑娘的贞操和名节。一个姑娘在贞洁上有了污点犹如面颊上刻上金印来到哪里都不免让人戳戳点点、不免让人嚼在嘴巴里来回诅嚼。情节严重的还逃不脱人们的嘲笑和辱骂。

我们村曾有位姑娘相好了大他许多的一位外来汉。可能也由于那位姑娘怀孕后才被揭穿的原因,她老人深感难堪—父亲声声嚷着“丢人啊!丢人啊!”气得得了偏瘫。她妈妈跳脚大骂:“我从未有你这样的女儿。”终于把她赶出了家门。

那位姑娘这以后在村里再不好抬头。后来即便嫁给了那位外来汉仍免不了逃离他乡。多年后她回到家乡家人仍旧对她大打出手,口口声声“我们不认你、不认你。”将她赶出门外。就这样她再回不了娘家再不能见她的亲人了。按说和比她大一些的男人谈婚论嫁也不存在多大的过错,但当年的人比较保守。暗地里相好难免被认定为伤风败俗和不知廉耻。润英他们的年代男女谈对象虽不怎么稀奇但毕竟还不太普遍、毕竟他们一直到怀孕后才闹将出来、毕竟中间还存在那么严肃的军婚问题。

那天我不经意里看到润英那么激越、那么含情默默的娇羞。我认为那一切和广场上引人关注的大众偶像八班班长不无关系。她在那慌乱的一跤里难以遮盖的羞怯和羞意浓浓的娇嗔不免让人想入非非。好像在那里足可窥见一个姑娘春情的初醒和萌生。足可窥见少女怀春以及人间情感的美好。所以她那一跤对我印象颇深。犹如今天她在婚姻问题上又重重摔了一跤一样。或许这其中有一定的内在关系、或许和情感出于急切又过于执着有关。

据说那位八班班长毕业后不到一年已担任了大队党委书记。当年他到高中不到一年入了党还担任了学校的团委书记一跃变为同学们的标榜偶像。从这里可见他的出色和优秀。我在高中他们的蓝球比赛里曾见赏过他高大的叱吒形象,听到过他在赛场上几号、几号指挥若定的锵锵声。后来到公社开会也经常看到他。

润英毕业后在大队担任民兵副营长,到公社开会期间也一定碰到过八班班长。倘若想象的大胆一些—润英见到八班班长会非常羞怯和神色慌乱,也一定想上前说几句“您好!”或“您也来开会了?”的话。但愿她别那样急急慌慌的再摔一跤。或者她出于羞涩只情意绵绵的看过来,随后八班班长哪里的一根弦蓦的一跃。能撞开他情感大门的并非一般俗人。他何不知道这位娇羞可人的同学为七班的文艺委员。主要她每场球赛都立在众多崇敬八班班长的人群里娇羞的为他叫好,总那么面颊绯红的窥向他。散场后又会回头一瞥把一缕暖暖的蒙胧情愫抛给他。

八班班长当今何不为那些感念。他难免豪迈的一跃纵起英气逼人的赶上前。“老同学,您好!”润英见状一定兴奋异常。因为她的梦中情人向她迈步过来、向她伸出有力的手臂、向她深情的微笑。特别那神色里弥漫了一泓绵绵的深情。她不由步履轻盈的迎上前不卑不亢的回了句:“您好!”随后每每开会他们都急于见面、急于说出他们早已想说的话、急于相互了解。随后双双幸福的步入婚姻家庭里,接下来营造了他们美好的未来。那样润英可能避免军婚和破坏军婚的一切、避免如今的耻辱和尴尬。润英的妈妈不可能瞧不起一位大队党委书记即一位这么优秀的八班班长。不过八班班长的家里也不致那样贫穷。

可如今对于润英来说任怎样也很难得到那样罗曼蒂克的奇遇了。

润英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痛不欲生。恍惚里谁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奔赴前行?像她又像大付。急切的奔行里谁又狠狠摔了一跤?只见他浑身颤栗的难以爬起。瞬间浓云密布处尖厉的霹雳声响过,他晃晃悠悠难以立定的隐退在莫名的角落里。天苍苍地茫茫里她奔嚎、追觅、寻找。漫漫荒漠任她奔跑的气喘吁吁,不觉间她迷茫的不知身在何处。随后她在骤起的一阵阵狂风暴雨里惶恐以及惊梦不断。梦境里很少有病痛的她唯有大付—大付背负一座山包艰难的一步步赶向深谷……。大付身影瑟瑟的奔跑在不着边际的洪荒里,雷霆利箭般霹在他惊恐的面颊上……。大付僵硬的身形挫下来、挫下来、一直挫下来……。大付挣扎的双臂向前伸展不知要乞求什么—理想、前途、甚或一刻也离不开的人?大付帮年迈的老妈妈一盆盆向外倒脏水,搀扶老人的身影显得那样薄弱和力不能及……。

润英从前常到大付家里。她经常帮助大付召集团员学习、经常和大付相约到公社里开会。大付妈妈常常叠了满面皱纹拽过她的手细眯了深深的笑意“闺女、闺女、好闺女。”经常把珍藏的红枣、核桃、久置箱底的香瓜塞向润英手里。“闺女接着。大娘特意为你保存的。”有天临出门大娘紧紧拽了润英的手臂泪水模糊的说:“闺女留在大娘家里、留在大娘身边吧。”后来想想那可能为她和启超订婚以后了。那天她明显感觉到了大娘的腰身驼了下来、明显感觉到大娘满面忧愁话都说不利索了。后来她再不敢到大付家,因为她怕看到大娘忧愁的模样、怕看大娘颤悠悠的蹒步和一点点衰老的驼下腰身。据说大娘老大不小才有了大付。她老头不干正经在外边胡混女人直到抛弃了他们再不回来。多年来大付可谓大娘的唯一精神寄托,为大娘生命中的一切。不敢想象大娘现在会怎么样。那样的老太太能挺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润英的妈妈已经不会口口声声的“伤风败俗”了。不会一声声“启超、启超”到处炫耀军官和军属的骄傲了。如今的状况何堪伤风败俗。她沉沉低了头重重的抬腿迈步面颊虚灰一片。当初她看到女儿昏迷不醒下身血流如注惊恐的叫来家人匆匆把润英抬到医院里。当从医生那里得知一切后愤怒的很想大骂女儿一顿,甚或拽过她大打出手。但她毕竟为女儿的妈妈。润英已经这样的面色苍苍和痛悔不已了她还能怎样?她只能愤懑的怒吼几声:“丢人、丢人啊!”沉沉的蹲了下来。

现在润英的妈妈不免想起润英订婚前的声声“不、不。”声声“我只要大付、只要大付。”想起润英被迫见了启超后那种精神恍惚和神魂不定以及订婚期间女儿不饮不寐多天躺床不起的情形。还有前几天女儿彻夜不归和通红怒怨的面色。现在她从润英泪水奔流的面颊上、从那声声扯不住音的痛呼里深深体感到了急风骤雨的咆哮、体感到了柔弱的花草在狂风暴雨中震颤般的摇摆甚或被催折的可怕。她哆哆嗦嗦像沉陷在雷雨里奔逃的人惊恐不已。她跑啊跑啊极力向前奔跑不住痛呼着:“老天弄人啊、弄人啊!”

女儿毕竟为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润英的妈妈何曾不记得老头的声声责怨:“能有今天谁的原因?难道我们当老人的能逃脱责任吗?求什么富贵、求什么军官和军属的显耀?到今天这样的状况可富贵和显耀了。”想了这一切老太太不免烦躁不已。今后不但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身为妈妈同样低人一头的再难扬起面颊说长道短嘲笑别人了。今后她来到街上会被人戳戳点点甚或遭人责骂。一向要强说嘴的她如今相当于给本人一个大嘴巴。门口的妯娌们说不定会怎样耻笑她、怎么咧了嘴巴嘲笑她“让她说嘴、让她笑话人。”这以后她愤懑的蹲在润英身边再不出医院一步。像在慢慢诅嚼深深的痛楚、像在艰难的追觅应该属于女儿的美好生活、像在回避面前不堪忍受的一切或聚集应付暴风骤雨的力量。也像陪润英历经不勘回首的劫难。

润英则一直沉痛不已的默默流泪。她像摇曳在狂风暴雨里的一颗弱苗略有不慎会被狂风催折、被冰苞砸倒。直到后来她一直喃喃不已的说:“告诉大付,我等他、等他,一定会等他。”

但几个月后一声晴天霹雳震散了润英所有美好的梦幻。

润英出院后已经出不了街门了。她一向非常要强,如今哪还有脸面面对门口的父老乡亲。如今大付身陷囫囵人们不免怨恨和辱骂她。她从不敢听那些唾沫飞溅的骂声诸如:“大街上跑的贞洁女,门后边藏的养汉精。”“看起来标致端庄大家闺秀一般却不料竟为吭人的狐狸精。”等等

在人们这样的声声斥责里润英的妈妈也不怎么出门了。她如今气得只会在家里不住声的说:“丢人啊、丢人啊。”润英每每听了不免羞愧难当。这以后润英在家里低头颌首默默的洗衣烧饭、默默的拦了家里的一切活计从不敢抬头看家人面色。不得已里她常常暗想:即便再艰难,为了大付也要坚强的挺下来。听说大付被带进派出所那天痛泪遮面不由暗暗祷告:“大付你要坚强、一定要坚强。”如今她唯有疼惜大付。倘若不为大付着想或许她很难坚持下来。她一定要等大付回来同他不声不响的登记结婚、不声不响的到大付家里照料大付和他的老妈妈。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付、对得起年迈已显苍老的老太太。

但命运像专门捉弄人—任何人都很难以各人的意愿为转移,即便生活的需求已降得非常低微。医生说她由于服药过量伤及宫腔很难再怀孕了。家里人沉闷的隐瞒她许久可终究瞒不住她。润英听到这些像听到沉沉的闷雷悲呛的痛呼:“老天啊!您为什么这样残忍?难道一点生路都不给我们吗?”不敢想象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嫁给只有大付一个儿子的家庭会怎样的冷酷。她现在哪为被狂风暴雨甩打的弱苗,简直就为路边被淤泥浸吞的小草。

润英本想即跌了脸面只有抛开尊严和大付低下腰身过生活。她想以后为大付和他妈妈生下一男一女。因为大付家里人口稀薄计生办会给他们二胎指标,即便罚款也在所不惜。儿子将来长得潇洒漂亮像大付。又大又亮的瞳珠明若一泓清泉、嘴巴有棱有角。他长大后非常理解人的向爸爸妈妈保证:“爸、妈,我在学校里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一定如你们所愿考上大学,替爸爸妈妈圆当年的大学梦。”儿子毕业后安排在机关里出息的不比什么启超的孩子差。将来一定会为他们找一位漂亮的大学生儿媳妇。那样或许能把爸爸妈妈跌在地上的脸面拣起来。她不免再到娘家炫耀一通让妈妈比什么军属还感到骄傲。随后儿子和儿媳妇非常孝顺的把老奶奶接到城里享几年清福。让大娘感到为大付多年的劳累和付出值得、让大娘渐渐挺起叠下来的腰身舒展多年的郁结、让大娘畅亮的来在大街上挺起腰杆大声的说话。随后再穿几身像样的衣服吃一些好吃的饭菜,过几天神仙般的生活也算不愧艰难的养大付一场。

女儿长得聪明俊秀要胜过妈妈,从小讨人喜欢。叫奶奶和姥姥的小声音惹人疼惜。小姑娘常常娇嗔在奶奶和姥姥宽松的衣襟里漾散老人们的烦闷。常常帮老太太们挠脊背暖腿洗头洗面以及端汤呈饭,权当奶奶和姥姥的贴身小棉袄。女儿一天天花朵般长得标致漂亮比妈妈还要精明能干。将来不祈求女儿学习优秀和努力上进只愿她听话。“妈,我会听您的嘱咐找位营长嫁到部队上让姥姥高兴快乐。”女儿再带姥姥到部队里体会一下军人家属的美好感受,让姥姥挺起挫下来的腰板立在众乡亲面前响亮的说话:“我们家润英孝顺。我们润英的女儿比润英还孝顺。”

可如今呢?一切都变为了泡影。强撑她生活下来的原来为一场梦幻。这一刻润英不免痛楚难当的想:那么大付今后该怎样呢?。大付家的大娘该怎样呢?我已把幸福的美景许诺给他们了。他们倘若知道了这些还能挺得住吗?

润英有天夜里曾不声不响的到过大付家。大付妈妈的腰身都快叠到腿膝盖上了。她默默的进入家门默默的接过大娘手里的麻布替大娘洗锅唰盆、默默的来到里间替大娘铺床展被、默默的坐在大娘的对面拽过她瘦干的手臂一遍遍抚拂模、满面微笑的紧紧盯了大娘像在说:“可疼的婆婆您受累了,儿媳妇将要嫁过来,您老该享福了。”可现在润英只能酸痛的喃喃不已:“如今我嫁了这样的身板让大娘抱不了孙孙孤寒一生。不!我不能那样。我已经吭了大付不能再吭大娘了,不能让大娘抱不上孙孙孤寒一生。”

润英认为大付人材不错又有文化出来后不难找到媳妇、不难找到比她好的对象。即便找个离婚茬也比她强。只要能给大付生儿女、只要能让大娘抱上孙孙就行。如今润英只能悲愤的声声叹息:“润英啊!你怎样这么福气浅啊?仅仅这么一点的生活希翼和祈求都被老天剥夺了。仅仅这么一条生存的道路也被老天给拦住了。这样活下来还存在多么大的意义?还能给谁带来什么样的福气?难道就这样不活了吗?”

当初润英曾想到过死,但她牵挂大付和大娘。如今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她不免泪水模糊痛楚难当。可恍惚里淡不了疲惫不堪妈妈的身影、淡不了紧紧守着她酸楚难耐但仍给她撑起一片天已显苍老妈妈的满面痛楚。“我死了能对得起她老人家吗?我已经毁了她美好的幻想,难道还要妈妈为我痛悔一生吗?”润英本性善悯如今她想到了大付、想到了大娘和妈妈唯有想不到她本人。想不到她不能当妈妈了、不能有儿女绕膝和任何人都能享到的快乐了,甚或嫁人都成了问题。学妈妈不住的念叨:“谁会要一个不生蛋的鸡呢?谁会讨这样不能养育后代的老婆呢?”她不由暗暗加了句:“谁会要一个被人耻笑和污迹斑斑的女人呢?”这可能即妈妈几个月来已显苍老的又一原因。可能为妈妈声声叹息和神色恍惚紧紧守着她的因由。到这样的境地她不由仰天痛呼:“润英啊!你未免错得太离谱了。”

润英的婚姻不免愁坏了润英的妈妈。润英一直躲在家里并非良策。这样相当于把耻辱一直揣在怀里到哪里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到哪里都让人戳戳点点说长道短。润英的妈妈在街上听够了“不要脸、狐狸精”等等的辱骂。这样她说话难免吞吞吐吐嘴皮不利索。不行,赶快让女儿嫁人。润英嫁了以后相夫持家照料公婆他们所遭遇的烦恼会渐渐淡却。就像渐渐揭掉这层难看的皮抑或身上的疮疤。

可女儿嫁给谁呢?老头曾嗡嗡的说:“高大门楼里谁会迎进这样的姑娘?”即便大家还不知道润英不育的问题。可那样相当于吭骗人家。那么给别人续弦又太亏了这样标致漂亮的女儿了。况且润英又那样的清高和执着。当初不为她太过执着或许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润英的妈妈在家里整天只想这些。她一趟趟找村里的媒人给人家掂了厚礼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再标致端庄的姑娘毁了名声还闹得人人皆知像样的家庭回避不及。有些不正干比较懒散讨不上媳妇的人倒想吃天鹅肉。也有人过中年儿女一大堆难以再婚的也暗暗打润英的主意。甚或有一驼背老头匆忙给媒人呈礼品讨要润英。为这些润英的妈妈不由气得搓手顿足口口声声“都啥人啊!啥人啊!”

润英的妈妈愤懑的想了许多天,从头数到尾还只有大付比较理想。当初老太太过于恼恨大付毫不理会女儿等大付的意愿。这会她又忍不住向老头说:“大付身上即便带了污点还不都因为润英?他俩若结合在一起从哪里都能说得过。两人当初好得能破坏军婚将来一定会生活的美满幸福。”

老太太现在记起了大付的诸多好处—大付人材不错,听说还非常孝顺和通情达理。曾有天来通知润英开会不卑不亢张口就叫大婶。老头在门外垒猪圈他不嫌脏不怕累的搬砖递瓦,口口声声有什么活只管叫他帮忙。好像这些活本应该由他来干。记得他还不吸烟喝酒,长得干净利索,还经常在大队的群众会上摆桌扯布号召年轻人大干快上讲得条条框框不紊不乱,声音又那么的圆润好听。他向人前一站就像一道亮影绕乱了姑娘们的神情。要不为他家境贫困早有人撵着脚后跟嫁给人家了,能否轮到润英还在两可。老两口还想到了大付妈妈的善良厚道。想着老太太对谁都点头颌腰不笑不说话,将来肯定不会为难儿媳妇。听说老太太曾向媒人保证有谁嫁到他们家她当亲闺女看待不让儿媳妇劳累。她能给他们洗衣烧饭担当起家里的一切云云。老太太可能说得太过卑微。不过谁都相信她的话、谁都相信她的人品、谁都知道她祈求儿媳妇都有点神经了。

直到后来润英的妈妈不免兴奋的向老头说:“大付家里不只贫困和人手少点吗?贫困也不算大毛病。润英勤劳肯干,大付干活又肯下力气。等不了几年他们肯定能把院落修盖的整整齐齐。姐妹多了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免不了吵吵闹闹。谁家妯娌不为家产闹得冤家一般。当初不该把他们俩拆散了。”

从前老太太曾游过这样一个梦景—大付紧紧拽了润英的手不声不响从后门跑了。她和家人在后边紧追不舍。“润英回来、快回来。他会把你拐跑。他会把你带到水深火热里。”润英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他们不料被大付紧紧一拉拽跑了。她醒来后气得直骂到天亮。起床后跑到润英面前狠狠扔下一句话:“你休想嫁给大付。人家启超哪点比不上他?人家身为排长说不定立刻能升任营长。你嫁给人家脸露到了天上还能当军属带到部队上有享不了的福气。而且人家的门楼上还挂了金黄的军属牌。记住你今后再不要见那个大付了。否则我立在他街门口骂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数落的女儿满面通红。

现在她却想到大付人材和品性都不比启超差。甚或长得比启超还洋帅漂亮—肌肤润泽身材挺拔立在人前不卑不亢,说话声音那么耐听那么撼人神魄。润英嫁给大付可谓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只能那么般配了。老太太越想越畅快越想越高兴。诸如润英出门不出村,不说天天见面若产生头疼脑热了女儿立刻能来到身边。等将来老了润英能天天在面前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以及端水喂饭。她哪天烦闷了穿过几条街可到女儿家悠悠转转。或在那里吃些可口的饭菜,想必大付能高兴的声声叫她妈。若哪天想到县城了让女儿骑车把她带上。年底和女儿一同到城里逛街洗澡。不舒服了在家里高喊一声女儿就能听到,立刻就能过来下葱花酸面条。随后再瞅瞅女儿的笑面任什么病都能好了……。

由来这般润英的妈妈想到了大付的诸多好处、想到了女儿嫁给大付的诸多便利。可倘若让她按当初的情形再挑选,她一定还会选择启超说什么也看不上大付。看来老太太现在的后悔药只治热症不预虚寒。

后来的几天里润英的妈妈经常把这层意愿透露给润英。可润英却不住的晃头和落泪。她从得知不能生育那天起已经拿定主意任怎样也不能嫁给大付了。老太太见状不由得扯了声音喊:“你落到这般境地都怨他大付。他不承担谁承担?再说你不育的问题谁也不知道,他和他老娘也不会知道。”润英泪水模糊坚定的说:“我知道、我们知道。”老太太听了后悔莫及—早知这样不育的毛病不该告诉她了。让她将来高高兴兴嫁给大付省得这样麻烦。直到气得点了女儿的鼻尖道:“你啊、你啊,这种脾气活该这样。我不管了,看你老住娘家。”

在我们镇的集会上听到润英要嫁给他们村打家具的小常我不感到惊奇。小常为我们通常说的外傍人,住在他们村沟里的破窑内。一般谁家嫁闺女讨媳妇把他叫上打几件桌椅、大立柜、箱具以及洗脸盆架和镜框等等。主家管他吃住工钱不太多但一年干下来也够他吃穿开销。听说小常人材高大长相不错,可能从未读过书的原因只略显粗鲁。

我们这里一听说外边人准知道城里能行的阔派人家不免高看一等。一提起外傍人难免想到逃荒落难的难民口气里带了许多的不屑和看不起。谁家姑娘愿嫁给这样不知底细又穷困僚倒的外乡人?上门女婿也很少考虑他们。他们属于我们生活的边缘人或在这里呆几年不知所踪或穷困僚倒的胡混一生。基于这些人们对于名声不好润英和小常的婚约不由感叹句:“他们各有长短能结合到一起也算不错的结局。”

不知谁人能一下想到这样一位不上不下的外傍人。我想这一定为我们镇上那位胖媒婆的杰作。胖媒婆所住的那个村镇为我们公社的所在地。镇上逢六集会,乡里或县里有什么稀奇或大小道信息都从那里传播开来。逢六的集会熙熙攘攘展了镇上宽阔的一道街。其间土产、农具、衣帽鞋袜不乏其数以及吃喝唱耍样样齐全。附近的乡下人都存着念想只等着这一天的集会。大姑娘小媳妇每逢这天大都一早起来穿戴的花朵一般扎堆来赶集。只见她们悠哉悠哉好像不急于购买什么这里立立那里看看,说说笑话绕绕口舌,随后再到各样服装和布店前叽叽喳喳挑剔一通。倘若遇到可意的衣服随手买回家否则权当逛庙会了。

也有不少老人带着孙孙孙女在集会上来回悠几圈后坐在肉丸或面皮摊前尝尝肉汤或吃盘擀面皮,也让小娃们过过嘴巴瘾。随后坐在住户的门楼前看稀奇听热闹。听听货主:“偏易了、偏易了”的吆喝再看看人们讨价还价的场面不乏愉悦快乐。其中还有许多怀揣机密的妈妈婶娘一类的老太太掂几斤水果或稀罕好吃的什么来到村边胖媒婆家里讨个喜信传个吉利。

每当集会胖媒婆家一波波一起起也像赶集一般。仅从穿流不息的人群上足见胖媒婆的能为。据说胖媒婆能把老天说下雨公鸡说下蛋。有谁看中了谁家姑娘或欲以高攀的名主以及有关婚姻的老大难们唯有“婶娘、婶娘”躬身颌腰的求她说合,只要礼数到了不怕不随意愿。即便这处晃了她定能找其它般配的补上。不过她的门坎比较高,一般人不掂厚礼很难进门。

我不知何年何月胖媒婆那里贵客盈门的,只听说过她介绍对象的几多美谈。据说早年有一离异的驻队干部看上了所在村的一位孺霜。那位妇女长得细切柔弱名叫水茹带一还在上学的女儿。她由于眷念丈夫曾起愿带大他的女儿再不嫁人。比她年长许多的那位干部不知迷乱她的长相或她的重情义。但一位机关的驻队干部求偶于驻村的一位群众好说不好听。知道了他情感所致,不知的还认为他欺男霸女呢。可他怎么也按奈不住对水茹的一弘深情,不得已他掂了厚礼来到离机关不远的胖媒婆家里请求说合。

那位驻队干部见胖媒婆家的儿子聪明伶俐当即撂下大话:“这位小哥的前途包在我身上了。将来我一定推荐他到公社里当通讯员。”胖媒婆为小儿的通讯员不可能不下功夫。为说合这门亲她想了一个上等计策即不直接到水茹家提亲,因为她知道到那里直接说亲必撞南墙。她让儿子夜里到住在沟边水茹家的阳脑头上学狐叫。深夜里陡听几声魅惑尖厉的叫声不免让人有些惊惧。她儿子调皮捣蛋还在阳脑头上把层层细土顺坡向下淌撒,又在前边门楼里叽哩呱啦制造出撞击门板的声响听起来非常吓人。因为当年还有人在沟里见过狼。

这样水茹她们被吓得惶恐不安的彻夜难眠。随后胖媒婆借过路喝水为由与水茹攀闲话聊天。随后在水茹的惊魂不定里劝她道:“咱们妇女们很难顶门立户。老妹不如找位当家的嫁了才算妥当。”水茹和女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还敢执着。就这样胖媒婆非常轻松的说合了那位住队干部的美满姻缘。胖媒婆的儿子毕业后顺利的到公社当了通讯员。胖媒婆不吃亏顺带让水茹的女儿当了她的儿媳妇。这一切都让她儿子婚后兴奋不已的向老婆显摆了出来。当年这些传说不免盛传在他们附近的村村寨寨。

我们村南街有一跛脚姑娘长得俊秀可人,不慎被人奸污后身怀六甲。按说乡下的姑娘不论高低胖瘦即便残疾都不愁嫁人。但找一位满意的朗君却不那么轻松。要吗找位年纪大的老介条要吗嫁给不着调的懒汉。可跛脚姑娘和其老人的要求甚高,他们相中了相隔不远只有一个男孩的家庭。那一人家当年被定为富农。即便这样人家若讨位丑点笨点的儿媳妇还不太难,说什么也不会看上来回顛跛的跛足姑娘。为这些跛脚姑娘的爸爸妈妈掂了他们亲手辗制的一大捅小磨油不惜跑老远找到了胖媒婆家里。

胖媒婆旧招重现借过路喝水大力赞扬清秀的男孩。说其妹妹有一女儿和其般配愿从中说合云云。女主人听罢叹声叹气的说了难处。陡听富农胖媒婆显得惊诧不已。“天呢!怎么会富农呢?”胖媒婆变面变色口口声声“不好、不好。”说她儿子在场面上上班,听说又要来运动了,黑五类人等恐怕要怎么怎么样的受批判了。她这般大呼小叫的为人家可惜一通后神神秘秘道:“赶快给娃找个对象,哪怕条件差一点的也行。否则运动来了可把这样清秀的男娃给耽搁了。”说的人家在惶惶的仓促间只能想到相距不远的跛脚姑娘。跛脚姑娘的老人善悯,女儿结婚后他们借给姑娘看病到医院打落了来路不明的胎儿,又交代女儿要好好照料公婆。一年多后跛腿姑娘帮婆家生了一个胖大男孩。诸如这般胖媒婆的美名在他们当地渐渐响誉开来。

依我的想象润英的妈妈骂了一通女儿后忧虑不已。她不会不管女儿,甚或女儿的婚姻问题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后来她也彻底抛开了大付,因为等大付还需要几个月她经不住那么久的煎熬。女儿能沉住气可老太太却很难整天大门不出的闷在家里。她总要出门见人总要和父老乡亲打交道。每天抬脸看别人面色、每天揣着烫手的火炉出出进进头上不免像顶了一座山般的沉重。好像赶快把女儿嫁出门才算履行了老人的职责,立在人前不显得那么窝囊。也免得人家骂润英嫁不出的姑娘等等。

大概润英的妈妈这般来回想来蓦的不知怎么想到了镇上的胖媒婆。胖媒婆住在乡镇的村口,她们到集镇上赶集难免听说一些胖媒婆的能为。想必她想到胖媒婆非常兴奋、想必她掂了厚礼夜色深深里才进入胖媒婆家门。因为她面皮比较薄怕别人认出她哪村哪寨谁谁的妈妈,那毕竟太难听和说不得嘴。想必她向胖媒婆叹了声声难奈后乞求般的说:“帮帮忙吧,我们一定会感谢您。”云云。后来老太太不免感化了胖媒婆—即便毁了名声的姑娘在媒婆手里也算香馍馍。一致后来胖媒婆怎么想到了小常却让人难以揣摩。

原来几年前小常在帮人打家具里喜欢上了那家一位叫小胖的姑娘。小胖即便长相一般但非常和顺总一副眯眯乐的模样。小常忍不住“小胖、小胖”的追在身边显露了他的钟情。那神色非常愿意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因为小胖仅姐妹两人,姐姐将要出嫁唯有妹妹招婿上门。小胖姑娘听后羞怯的一笑不置可否。出于急切小常慷慨的跑到胖媒婆家里替她打了几件漂亮家具。直让胖媒婆高兴的跑到小胖家里说明了来意。而且她还给人家掂了见面礼不住的赞赏:“那年轻人高高大大不仅手艺不错还非常的精明能干。”等等把小常说成了一朵花。但胖媒婆这趟却碰了软钉。因为人家早已订了娃娃亲—从小小胖已和舅舅家的表哥订了婚约。

胖媒婆像这样灰溜溜回来的状况还不多。她在羞愧难当里不由向小常说了大话:“这么漂亮的年轻人还怕找不到媳妇?你的婚姻寄在妈妈这里了。不出两年我一定让你讨上漂亮能干的老婆。”胖媒婆能这样打保票让小常深感庆幸。他知道胖媒婆的能为非常相信她的话。直到后来他几经上门替胖媒婆的亲友们打家具。从这里可见小常的精明能干—一个逃荒的年轻人知道这样的拉关系,看来他讨老婆已为期不远了。

十一

润英得知有关小常的状况后痴痴的呆了许多天。大付和启超已搅得她生死不能如今又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常。小常何不又来搅扰她的命运?

从前润英曾让算命先生帮她算过命相。她本来不相信什么命由天定总认为肯定能把握她本人的一切、肯定能把握她一生的幸福。可只从处在大付和军婚的两难里才感到命运却那样的难以把衡,婚姻和幸福又那样的难以掌握。有天她在县城的偏僻路口看到算命先生面前“预知未来”的招牌不由上前。润英像急于知道她今后的命运怎样进展、急于得知她终究能和谁结合到一起。但算命先生玄虚的一套理论让她顿感迷惑。什么婚姻不顺、什么她的命造里有关婚姻为招嫁不定格局、什么她命相里有两位官星搅扰相互牵扯直到婚姻摇摆不定等等。润英很想知道结局的问句:“能嫁给哪位?”算命先生晃头晃脑神神叨叨说了一通绕口令:“上不攀下不就来回摇摆,和哪位都难结合到一起。”

起初润英感叹他算的挺准一语道破了她当前的犹豫状态可越听越觉得他说的离谱。润英认为大付和启超都对她情深意重,将来她一定会嫁给其中一人。按她的意愿想要和大付结为夫妻。她意欲与启超渐渐冷淡让其退掉婚约。退一步讲不理想的状况只有忍痛和大付各奔南北随妈妈的意愿嫁给启超。怎么两位都结合不到一起呢?算命先生下边又说些什么她再未听进一句丢下几块钱愤懑的离开。可如今不可预料的状况却被算命先生说中,她现在多少有点相信算命先生那一套了。

细想起来大付和启超还就像算命先生预测的那样何不前来搅扰她的命运?好像有了大付不该再出现启超。她和大付相好几年后不信说服不了妈妈。再说即要出现启超就不该提前冒出大付。那么她会喜欢启超吗?润英模模糊糊的意念里隐隐晃了启超高大的那身军绿。门口人们都赞叹启超不乏军人的雄健和刚毅。启超还善给人一种亲切感,和他在一起很能产生一些安定和舒畅的感觉。润英深知启超对她近乎崇敬般的热情总向她满面乞求道:“润英到我们部队上看看吧。到那里你会感觉到军旅生活的震奋和骄傲。”说罢久久抬了热切期待的面颊。那以后润英产生了些许迷惑:“人这一生难道只喜欢一个人吗?启超哪点不比大付优秀?哪点不比大付值得接触和了解?仅仅肩上明亮的臂章就能撼人神魄。”这也为妈妈经常说服她的口头婵。在妈妈经常这样的灌输里启超刚毅豪爽的神色也曾经常浮现在她面前。那道军人的圣辉也曾在她这里烁起一簇簇亮色。

可能由于这些每每和大付在一起他不免满腹猜忌和疑虑。“你别喜欢上那个排长了吧?”润英只能惶惑的晃头。她一向沉迷在大付滚烫的怀抱里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有天大付问急了润英佯装恼怒的回句:“倘若不和你相好我或许会喜欢他。”大付愤怒的挥过来一拳:“你情不专一。”“不!那不叫不专一应该叫随机生缘。”大付厉声吼到:“你的情缘在我这里、在我这里。”如今润英说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情缘到底在哪里。当前又冒出来一位小常。“我要嫁给他吗?嫁给他能丢开大付吗?不嫁又该怎样呢?。等大付回来又两位官星相牵扯恐怕又嫁不了了。”所有这些不免让润英忧虑重重。

并非润英急于嫁人。她只因为疼护大付怕耽搁他的人生园满和幸福。她了解大付执拗的个性,深知大付和她一样为感情宁可舍掉本人的幸福。“那么一定要嫁给粗鲁不堪的小常吗?”润英一直这样迷乱不已和恍恍惚惚。如今她早已理不清感情和理智问题了。

润英的妈妈不忍看女儿痴痴呆呆痛楚不堪的模样。她哪里酸酸涩涩不知何种感受。她一点不念及女儿的感受不可能。但她后悔吗?一边为穷困僚倒的贫寒农家儿,一边为富贵显耀的军官。“人向高处走水向低处流!难道我当初选择错了吗?搁在谁身上会抛开豪华富贵选择贫穷?”但她不曾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会那样纵任情感。在人们句句“想不到、想不到”的声声叹惜里老太太怎么也料不及看着品性端庄的女儿会那般痴狂,或者学人说会那么不要脸面。今天她们不免坐在了风口浪尖上不论怎么说只能赶快把女儿嫁出门了。老头疼惜的一句:“可惜外傍人。”可唯有人家小常像润英这样还能到哪里找位清童的年轻人。

门口人不觉间也会深感可惜的劝慰句:“不行的话找个有家有口的吧。”可有家有口相当于几个儿女几大家人。相当于进门就当后娘和照应一大家人。处在这样的境遇里润英的妈妈不由念叨着:“不只外傍人吗?只差了户口,其它比本地的年轻人也差不到哪里。人家小常不仅身材高大还会手艺。高中毕业怎么样?像大付那样的高中生不照样在家里种田吗?想上大学哪那么轻松?从前那么多高中生几个上了大学?叫我说像大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人家手艺在身到哪里都饿不着的小常差远了。”这些为老太太经常劝说女儿的话。临了老太太多么想说:“人家小常还不知道你的不育问题否则还不一定要你呢!女儿啊!你当你还为金凤凰早已脱毛的鸡都不如了。不嫁给那些上年纪的到人家家里当后娘已算当妈妈的对得起你了。”想了诸多这些润英的妈妈难免向女儿丢了句:“你知足吧。不要再犹犹豫豫痴痴呆呆的了。”

十二

润英要嫁给外傍人大家不感到惊奇。因为润英早已不为从前的润英了、早已不为让人敬仰的高中生和价值千金的大姑娘了。她如今已变为残柳败絮甚或有人骂她狐狸精和不耻于人的破鞋。想这样的女人还能嫁一位高大漂亮的清童年轻人,即便外傍人也算不错。

但大付的妈妈听到后却陡感惊诧。并非大付的妈妈不通情理非要把润英和大付扯到一块。即便老太太有这样的执着也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润英早已托人锵锵的转告她说:“我等大付,一定会等大付。”如今才仅仅几个月她反脸不认人转身要嫁别人了。老太太得知润英许配给小常后不由愤怒道:“她嫁给别人如愿以偿了,我们家大付该怎样呢?我们家大付到哪里能找一位像她那样的大姑娘?到哪里找一个像样的女人?背了那样的黑锅恐怕不像样的女人也找不到了。”

老太太越想越气忍不住一句一个狐狸精。“你不冒狐狸妖气我儿子会栽那么大的跟头?如今你捏着腰带要嫁人这哪里还有天理。”从这天起老太太的想象里润英已变了模样—细细的眉柳向上翘起、眉尾长长的绕了圈、能照出人影的珠色里冒出簇簇碧波绕在人们的头顶、嘴巴尖翘鲜红、头上打旋一样飘起狐狸尾巴、脖颈细长腰身一匝宽蹿蹿跳跳一点沉着劲都看不到了,活像一个勾人魂魄的黄狐狸。老太太“呸、呸”直吐唾沫。“不要脸的狐狸精呸、呸。”老太太陡的跌坐下来不免想起胡须拉茬、面色黔淡、痴痴呆呆已瘦得不像样的大付不由嚎啕起来:“娃啊,你好糊涂啊!娃啊,你被人骗了,你被狐狸精骗了。”老太太嚎啕一阵骂一阵一气骂了几天。

等老太太骂累了却愤愤的想:要嫁别人快乐哪那么轻松?想甩掉我儿子这块包袱想都别想。我不能让你狐狸精那么舒服、不能让你破鞋松松快快嫁人。我要让你知道大付还有我老太婆疼他护他。老太太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到灶间烧了一堆好吃的饭菜吃的精精神神,随后拄一节柴火棍在夜色降临里颤颤悠悠来到润英的家门口。她左一脚右一步柴火棍“铛、铛、铛”重重敲击在坚硬的水泥面上。“铛、铛、铛”犹如鸣冤的擂鼓重重敲击着浓浓夜色,重重敲击着人们敏感的神经。

左邻右舍在这一击击重重的敲击声里兴奋不已。他们非常赞赏大付妈妈的行径。因为他们都疼惜和同情柔弱的大付。他们原本认为润英迷乱了大付吭了大付,如今她晃晃屁股要嫁别人毫不念及大付和他妈妈的生死、毫不念及父老乡亲的情面从哪里都说不过、从哪里都讲不通道理。如今见老太太咄咄的讨公道他们觉得理所应当和非常解气。他们佯装不知的立在门后盖了嘴巴偷乐道:“看润英还能轻轻松松嫁人、还能体体面面迈出这道门坎、还能舒舒服服当别人的媳妇?看她带着这样鸣冤的“铛铛”声还能毫不愧疚的躺在别人怀里。”

每当夜色降临到夜色深深里“铛铛”声声声响亮、声声尖厉。重重的杵击声、重重的讨伐音符从老太太颤颤悠悠的脚尖处跃起,在深沉的夜里、在影影绰绰暮色中游行、飞窜、升腾。就像不屈的冤魂和讨伐的交响乐飘扬在润英家的上端、飘摇在天际、飘摇在浩瀚的天地间。那声声的鸣冤声犹若滔滔洪流和急风暴雨冲唰着坎坷的人间漫途和朗朗乾坤。

润英的妈妈初听那一击击“铛铛”声像冰雹一下下砸在头顶、像铁锤重重落在她惶恐和敏感的神经里。尖厉的杵击声像呼啸的厉风一直漫卷在她的前后左右像要把她旋起来甩到风口浪尖上。她惊恐不已不由得愤懑、气馁、不知所从。润英听到犀利的“铛铛”声幻若进入了蒙胧的夹道里。夹道里迷蒙、狭窄她像被推挤在难以通行的一维间隙里窒息、憋闷、气不及喘。她企欲摆脱和挣扎的恍惚里好像看到大付张大嘴巴像在呼唤—大付柔弱的双臂伸向她、伸向她……。许久润英从锵锵的“铛铛”声里惊醒后浑身不觉冒出一身冷汗。

一天夜里润英不声不响的来到大付家里。她在大娘浑身冒火想要举杖打人的气愤里洗洗涮涮,在大娘的满面怒色里为老太太展开铺盖随后痛楚难当的坐在大娘面前。润英想了几天几夜觉得应该把问题的症结透露给大娘以便让大付知道。否则大付得知她嫁给别人后何能承受。大付不可能仅像大娘这般的愤慨以及讨公道。润英深知大付的精神和满满的希翼都寄托在她这里,大付有根悠悠的藤蔓牵系在她身上。不敢想象哪天大付的精神和满怀的希翼、大付牵系生命的藤蔓无所寄托了境况会如何。

当润英把本想吞进肚里的酸处倾诉给大娘后老太太呆了很久。随后她颤颤悠悠起身来紧搂了润英“娃啊、娃啊”的痛哭起来。待润英陪大娘悲伤流泪到天明老太太已经躺在床上一堆老泥般再难撑起沉重的身体。润英把早饭端到床前悲呛的叫了几声大娘道:“大娘,我今后权当您的女儿了。您一定要挺住,大付还等着您接他回来呢!”

十三

这天在公社的会议上我不曾想到竟与八班班长碰在当面。我们能经常到公社开会不足为奇。因为当年各村各级的青年干部不外乎我们这些比较稀少的高中生。我和八班班长即便不太熟悉但也不陌生只不曾打过交道说过话罢了。要不为润英我们或许只限于相认。特别基于我对润英和八班班长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想象每见到八班班长必会想起润英。同样每看到润英也不免想到八班班长。就这样润英那天慌乱的一跤不免让我把他俩凝结在一起—我像草节串蚂蚱般把他们串到了一块,不管他们情愿和料想与否。这为我藏在幽秘深处的一个秘密和对他们展开想象的源泉。为我窥见情窦初开的少女遗露在神秘面纱一角的剪影。几年来我谨小慎微的珍藏着它们以待闲暇数珍珠般抿了嘴巴偷乐着掂出来观摩一通。所以每逢我在公社遇到八班班长奇遇润英的场面就像影片一样不由浮现在面前。

直到今天我不知道八班班长姓什名谁叫什么。可能由于他在高中过于显耀所以八班班长像一块金黄招牌替代了他的名号。每当人们提起他只会说八班班长。记得有天在学校的表彰会上校长念着名姓表扬他在黄河於灌中积极肯干,下边不少同学窃窃相问“那谁?那谁?”即便后来不少人探听出来那人即八班班长但他的名姓犹若太阳的耀斑只烁了那么几下。可“八班班长”的名号犹如太阳的辉煌在大家面前却耀耀生辉。可见八班班长远比他的名姓响亮。好像只要听到八班班长不必要知道他姓什名谁。在这里“八班班长”犹若显耀的代号毫不含糊的代表了他在高中期间的辉煌。想象在他那里宁愿别人直呼他八班班长。因为他的名姓可能有重复但八班班长仅那么一个,不过仅限我们高中罢了。如今好像某某大队党委书记已替代了他的名姓。犹如在公社的干部会上领导会问:“某某村的党委书记来了吗?”等等。

那天我不期和他立在对面。我叫不出他的名姓也不好喊他的代号只礼节性的点头微笑说句:“您好!”倘若不为润英我不会轻易讨好别人哪怕轻微的点头。尤像润英在我这里憋闷的久了想要张张嘴巴把她吐出来、想要叫着她的大名把她叫到响亮的明处。但又不可能对着不相认她的人句句说着“润英这样、润英那样。”犹如有天其它村几位同来开会的熟人相问哪里的姑娘牵扯什么军婚问题那刻我只神色恍惚的“噢”了声。在她们面前对待润英的问题陡有些许遮我伤痕的羞涩和痛。与相认她的人提及她好像才有内涵,说起来尤有一种疼护和相惜的共鸣。

接着我说“您好!”八班班长回以点头和“您好!”下面我不由向他报了家门还特意扯了句:“咱们老同学呢。”这样显得亲切像一下拉近了距离。八班班长怎样回应的我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提及润英后他不由摸一把面色长长叹了几声。后来想想八班班长对润英不乏同情罢了。但当又提及润英要嫁人后八班班长仍旧那样灰灰的摸一把面色长叹几声。每每提及润英不论好与坏他都这般这为何意?同情、痛惜?甚或懊悔?同情和痛惜不难理解,因为相认润英的人都会慷慨的给予同情和痛惜。可其中他曾懊悔的神色让我好一阵揣摩:他何以懊悔呢?难道他们两人间存在什么秘密?

当年我习惯以主观想象猜测有关的可能性。当初我认为当年的高中不存在涉及情感的土壤,认为他们相隔一个班级不可能熟悉。可今天又想八班班长那么优秀和出色,润英又那么标致、漂亮和羞意浓浓总一付绯红面颊以及黄润的身影不免引人注意。润英又经常在学校的集会上起歌甚或还起错了一首“南风那个吹”难免让人加深印象。犹如不少同学看到她会嘻嘻乐着道:“看那七班的起歌委员。”我这般想如点点不免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可能那么毫不相干。那么他们可能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接触过、比较熟悉、甚或涉及过情感问题?抑或相互默默钟情?因为他们比较般配可谓朗才女貌。

大体上人们想象的什么问题总会像毛线团那样把它们理好团起来再打了结搁在认为妥当的角落里。倘若对某些问题想不清楚团不住结就像一个挂钩悬在那里淡不了丢不开。如今润英与八班班长的问题犹若我头脑里归结不了的一个结怎么也丢不开淡不了。想弄弄清楚不太客观。听说八班班长已和其它村党委书记的女儿结了婚。况且我们又不太熟悉到哪里弄清楚?总不能端着肉脸相问:“你当年和润英相好过吗?”人家定会骂声“神经病。”甚或问你出于何意—让人家对润英承担一些什么责任。即便他们有过什么接触人家如今又有何责任?

就这样对于润英和八班班长两人的猜测恐怕一直记挂在我这里了。这以后我对他们的猜想难免一会一忽悠一刻一感应。当今我清醒的感觉到我对那天润英一跤的诸多想象把本人带到深深的迷茫里了。

十四

润英对于小常来说相当于美丽的天鹅毫不为过。小常的家乡一片盐碱薄土,正常年景也打不了多少粮食。准确的说他们那里的水土不养人。所以当地大多数难民不得不逃荒在外。当初小常的爸爸妈妈也难免逃荒在外,他从小跟着奶奶生活。那年因为涝灾年迈多病的奶奶丢给他一句:“把我这堆老肉挖坑埋了跟人逃荒吧!”离开了他。

小常逃荒到我们这里那年还不太大。沟里烧盆的老人善悯厚道见他难有着落疼惜的说句:“在我这里吃口粗茶淡饭吧。”收留了他。老人一直对待儿女一样的看着他长大,等老人上了年纪回家养老后小常只能跟一些外傍人学打家具。对于他来说老家常闹饥荒又逃散了亲人以后不可能再回家乡了。他想靠手艺挣些钱将来找一可意的人家当上门女婿。

一年多前他在小胖家里看小胖一家人厚道。特别小胖胖乎乎非常招人喜欢口口声声“小胖、小胖”的讨姑娘高兴欲求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不料人家名花有主。后来即便胖媒婆打保票的向他说过:“在我这里跑不脱你的媳妇。”可他从不敢乐观。他想胖媒婆将来不定拿什么离婚拖油瓶的唐塞他不料如今竟帮他介绍了这么漂亮标致的姑娘。润英和小胖相比可谓相距天壤。即便她已不为清身大姑娘名声不好但亏了这些否则哪轮到他吃天鹅肉。

小常见润英这般标致漂亮又娇羞可人不免有些飘飘乎乎。那天他初见润英恍如步入仙界—润英像座女神端坐那里面颊绯红低头不语那样的美丽和吸引人。他陡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里话都说不利索了。润英妈妈精细的端给他一杯水匆匆拉胖媒婆躲向门外。他立也不对坐也不对惶惶近前把水呈给羞涩的润英。润英则细声细气的说句:“你喝吧。”声音那么轻柔那么温润,只见她眉尾微微向上一挑小常顿觉浑身都酥软了。

那天他说了些什么润英又说了什么小常哪还记得。直到胖媒婆拉他到门外在一堆堆“恭喜、恭喜”里才悠悠醒转过来。随后顿觉浑身轻飘飘的像要飞上天宫飘入仙界。胖媒婆不住的“你好造化、你太有福了。我当这么多年的媒人还从未见过这样标致漂亮的姑娘。你请好吧!老太太看中你了。”小常急不可耐的追问道:“那么姑娘的意见呢?”小常特别在乎姑娘的意见。姑娘能为一个男人舍掉富贵生活可见她有定见,可见她不会轻易服从老人们的安排,看中与否好像只等姑娘一句话。所以胖媒婆的句句“会看中、会看中”仍免不了小常的重重忧虑。

回来的一路上小常揣测不已—姑娘会看上我吗?看她的面色和神情不像距人于千里。姑娘好像一直低着头一直不怎么说话。我好像也不曾多说什么。我怎么那么笨呢?讨好的话一句都不会说,拉家常也不会。只会手捻茶杯不住的说天气真好。临出门他匆匆偷看了姑娘见她仍旧低了头仍旧面颊绯红。小常若不为到他们家相亲不了解姑娘的底细定会认为她不谙男女情、定会认为她还为贞洁大姑娘。因为她那样娇羞的神态说什么与风骚扯不到一起。她的文秀和端庄好像也与伤风败俗扯不上边。

什么为情感?小常不由的暗想:为情感可以随便委身他人吗?可以毫不理会军官和军婚毫不理会豪华和富贵吗?他只知道喜欢,只知道见了润英后再也丢不开淡不了,神色恍惚像丢了魂一般。只知道有一种亢奋在浑身上下奔突飞跃把他急切的拽向润英那里、拽向端庄娇羞的姑娘。直到他一直追问:“姑娘什么话都未说吗?”胖媒婆笑他尤像要吃天鹅肉。“跑不了她。从我面前过的男男女女多了,我还把不定她的脉象?她若不乐意还能陪你坐那么久?”

小常听罢胖媒婆这话兴奋的像飘在了姑娘身边、像身挂红绣球揭开了姑娘的盖头—羞怯的姑娘头那么轻轻一抬温柔的叫了声“夫君”随即低了头。他热血奔腾浑身震颤的抱起姑娘奔进花烛夜、奔进吉庆的婚姻和幸福美满的家庭里。

不知润英犹豫或润英的妈妈扯人念想甚或胖媒婆佯弄玄虚。几天来小常一直听不到任何回音。几天来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向胖媒婆一趟趟上礼。胖媒婆一直神秘兮兮的“别着急、别着急。”可几天后她本人却耐不了脾性不得不跑向润英家里探口信。

润英的妈妈不急不缓很会招待—帮胖媒婆合包了鸡蛋茶、烙了香喷喷的葱花油馍。招待的胖媒婆舒服了才犹犹豫豫的说:“那个年轻人不差哪里。只不知道他的脾性如何?婚后会否难为润英?”顿了一下又道:“看丑不丑、丑话说头。润英已经这样了,他要有个把持和斟酌。别婚后再后悔和润英生气。”胖媒婆大包大揽说她了解小常、说小常对润英姑娘一片深情、说小常相当于她的干儿她的话一定会听。直到后来锵锵的保证:“婚后他俩若过不好从我这里就通不过。”胖媒婆这话并非唐塞。她本来把小常当干儿子看待。她即便不为润英考虑仅为小常也不希翼他们将来的生活出什么差错。

胖媒婆怎么圆即怎么说直向润英的妈妈打保票。不为她等不及了或许又一种说道,或许要求润英的妈妈如何如何、要求润英的妈妈保证些什么。胖媒婆见一边热求一边急嫁双双各有所长互为相济,所以她非常看好润英和小常这一对、非常骄傲她的这一杰作。

不过润英的妈妈并非扯人念想只精于算计罢了。她这样相当于为润英今后的生活打下了比较稳定的基础。她认为小常知道润英的遭遇还能前来像把握已就了。女儿的人材哪有小常看不上的道理所以她敢这样甩谱。看到胖媒婆急不可耐的神态润英的妈妈不免来了这样一招。但过于精道未必好。

十五

大付得知润英将要嫁人的感受可想而知。尤其听了她要嫁给别人的原因堪能忍受?那天夜里他曾紧紧抱住不知所措的润英说:“我们一同想计策。我们一定能想出计策。”像给润英力量也像给他本人提精神。但能想到什么计策他不可知只知道他们一定要想计策一定要想出对应的计策。可如今呢?

大付呆了一般浑身抽搐神色迷离的声声痛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大付在深深的痛楚不已里深感愧悔。只因为他的率性所为让那么标致漂亮和上进要强的姑娘落到了这般境地。今后且不论润英的梦想和前途恐怕定身立足都难其又难了。如今又遇这等磋砣怎不让大付为其痛惜。

这天大付在不大的会见厅里急得上蹿下跳。他来回踱着步企图想出什么妙计又像不由得踱着他如今的难耐和烦恼。他记得在出现问题的前几天润英刚刚向大队党委交上了入党申请书。那天润英气喘吁吁的跑到他家拿出入党申请书兴奋的神色像在说:“你已经为预备党员了我也不能落后。”润英要他把把关看申请书写的合不合格、看她能否达到入党的要求标准。他曾像模像样的拿过润英的入党申请书详详细细看了很久。其间他像看到那入党申请书的渴求意愿里跳跃着一位上进女青年的鲜活脉搏。特别那端直的一行行语句里犹若布满了一位奋斗上进团员的满满激情。

当润英一定要他提些意见那一刻他嘴巴张张合合不知说什么好,面前不觉间浮现出润英奋力挥镐在大干快上的旗帜下、绚丽身影烁耀在寒风瑟瑟的水利工地上以及她英气勃勃带民兵们出操的景象。随即他不由得脱口道:“你太积极了。不仅能入党而且前途可观。”可如今他们的状况怎么会急转直下如这般。为这些大付痛楚不堪以及深怀愧疚。他不知道润英当前会怎样的痛不欲生、也不敢想象润英如今的糟糕形象—肮脏不堪浑身污浊的背着黑锅晃头摆首又面色苍苍、双腿沉重的举步维艰、泪水河流一样从面颊上淌下来……。

想如点点大付非常替润英担忧:如今润英能到哪里得以生息和恢复精神?能到哪里得到谁的理解?谁又能当她的后盾给以精神力量?谁又能让她顶着逆流坚强的生存下来?那什么小常肯定担当不了这样的责任。任何人好像都担当不了这一切、任何人都给不了她生存下来的精神力量。唯有我—唯有和润英息息相关的我才能与她同渡难关共患难。

大付何不记得润英的妈妈将要把她介绍给军人那天润英蔫蔫的蹲在那里显得那样的气馁和愤懑。他曾经在深深的痛楚不堪里挺立在润英面前坚定的说:“润英不要泄气,有我呢!有我给你精神力量当你的坚强后盾。不论遇到什么状况我们都能应对、都能坚强的挺过来。”他何不记得在润英订婚期间他和润英泪影婆娑的紧握双手重重起愿:“哪怕等到哪年哪月任天荒地老我们都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可我们能相守一生吗?几个月前润英让妈妈来告诉他会等他,一定会等他。遇到什么状况都会等他。那些天他多么的高兴和兴奋。他和润英相好这么久终于要结合在一起终于能结为夫妻了。以致那几个月他即便被监禁却整天像游历在春风阳絮里。因为他每天都生活在满满的希翼中、都幸福的漫步在他们的伊甸园内。大付曾认为他们从今以后将会遨游他们的伊甸园步入他们的婚姻殿堂、步入他们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可妈妈今天却跑过来告诉他润英已经许给了别人、润英将要嫁给什么小常了。润英嫁给了小常我今后将该怎样呢?润英嫁给别人后会幸福吗?小常会怎样对待她呢?会嫌弃她吗?

想到这里大付不由得声声疾呼:“不行,我不能丢开她不管。”说罢他不由看向妈妈。叹声叹气泪痕斑斑的老太太疼惜的神色像在说:“妈妈听信你。妈妈不会嫌弃润英。润英一定要当我的儿媳妇。妈妈今后一定会好好的善待她安慰她。”

大付看到妈妈痛惜的模样昂奋的迎上前,可老太太却寒气朔朔的转身背对了他。想妈妈刚才含含糊糊说的那些话“你爹可以负我们,但我们不能负他,我们不能负你们的先人。”还有什么续接香火一类的唠叨。大付愤愤瞅向妈妈冷冷的背影大声怒吼:“您只记得香火、香火。难道人来在人间只为续接香火吗?只为传宗接代的机器吗?”随后大付坚定的转到妈妈前面像要给妈妈跪下了、像要向妈妈请罪向妈妈乞求、犹如幼年淘气求妈妈宽恕一般要妈妈别骂他打他惩戒他。他像在向妈妈下保证,保证今后学乖再不淘气再不惹妈妈生气。保证今后争气的当一个好人、当一个能挺在人面前的人、当一个能让妈妈觉得骄傲体面的儿子。

直到后来大付果敢的拽过妈妈冰冷的手臂像极力攒住理解和援助、极力攒住希翼和疼护、像要抓住哪怕一尾稻草—渡过难关的稻草、润英渡到他这里的稻草、润英一同他步向幸福婚姻里的稻草。大付满含热泪的看向妈妈声声干涩的叫着“妈、妈。”老太太好像被他感念泪水模糊的说:“娃啊,妈妈理解你。可……。”大付不等妈妈再说什么在老太太的声声长叹里恳切的嘱咐:“妈,润英不能嫁给别人。我不能负她,我们不能负她。我一定要迎她进门。您到家里告诉她,要她等我、等我,一定要等着我。否则我怕坚持不下来了。”

十六

那天在公社大院里润英细步匆匆迈步过来。她神色呆滞满头散乱以及拉踏不堪的随同一位年轻人径直赶向民政所。年轻人可能即她的未婚夫小常。大概他们要到那里登记结婚。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天我竟遇到这样的场面。竟遇到如今羞于出门的润英,甚或后来还结了亲。

不敢想象几年不见润英竟变了一个人一般,在校期间的标致和漂亮毫不见踪迹,美丽的身影如今显得犹豫彷徨、迟滞的模样哪还显露哪怕毫微的文化素养和气质。她当今看起来不外乎一位农村的家庭主妇,甚或谈不上一般主妇的精干和利索。看起来她和身边的小常好像相差不远。观其她现在的形象像只配嫁给小常这样的外傍人了。那一刻我不由深深的感叹:“能把一位要强上进的女青年折磨如这般足见生活对她的磨坜和打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很想上前和她相认、很想和她说几句什么话。或许她能认出我,也许下一届的什么同学早已淡在她紊乱的脑后。但我不免有些犹豫—如今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润英相认我吗?我们老同学啊!”或“润英你来领结婚证了吧?恭喜你!”甚或点头道声:“见到你们非常高兴……。”出于措手不及又急于避开熟人的润英会如何应对呢?惶惶的躲开、难堪的面颊绯红、生怕耻笑的下不来台面?

面对粗俗的外傍人直道恭贺相当于当众揭人伤疤、相当于上前打人家脸未免带了些许戏谑和嘲弄。可好奇的我又明显有些不忍和深深的同情以及急于安拂润英的激越。同情弱者的本能和些许的惶惑督促我不声不响的紧随其后。我不知想要干什么?犹若一个幼稚的儿童神秘兮兮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探秘好奇。

我在民政所门外立了很久。其间听到里边一些隐约的对话。直听到润英那句“我愿意。”她说得非常低,音调非常沉闷,声音干涩好像还带了些微的震颤。悲楚的颤音犹如一把利箭犀利的捅在我尤替润英不服不忿和忧虑重重的神色里。随即我陡生一种说不将来的疼痛感触不由含着酸痛的泪水盖了嘴巴慌忙逃开。顿感喉口堵塞愤懑难耐很想扯开声音大嚎一场。

高中有名的校花不知让几多同学仰慕和喜欢的美丽姑娘如今却不得不嫁给几乎文盲逃荒在外的外傍人。外傍人等于什么?等于生活底层和求舍。那位小常初看起来还算可以—身材高大、肩宽背阔、面色红亮。只见他穿一身硬挺的衣服显露了些许的挺拔。即便缺乏文化素养可农村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的人不太讲究这些。难道能让他们面对犁耙铁镐高喊什么ok吗?看来紧握多年刨镐的小常好像也只能与那些文化不高的老农们匹与上下了。高中毕业的润英也只能让多年喝的墨汁顺由浓咸的汗水淌流,让满身的学养和油盐酱醋打交道。现在我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痛惜和可悲可叹。

据说润英和小常订婚后大病了一场。想必那些天她会在声声“大付、大付”的痛呼里一点点艰难的拽回她投向大付那里的浓浓情愫、一缕缕拉拢她与大付结为一体的痴痴深情、一簇簇扯离她和大付终生不渝的情缘。想必那些天她在诅嚼人生的悲楚和沉痛、颗颗吞噬轻率所造就的苦果、滴滴吞下酸痛的泪水犹如精神涅磐。想象里她的魂魄跃升开来徒留了驱壳犹如蝉蜍脱甲精锐的魂灵飞开。又如巨蟒蜕变脱下一层层硬皮,其间她会面色铁青紧咬双唇。只见缕缕肌肤剥离脱落、簇簇鲜红崩裂淌流,艰难的一节节脱化一层层蜕变—脱化为淫妇、狐狸精犹若街上人们的声声怒骂:“狐狸精、破鞋。”蜕变为农妇或一个粗俗文盲外傍人的老婆。文盲的老婆不需要什么文化和素养、不需要情感只需要一具僵体、只需要油盐酱醋和吃喝拉撒、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愤懑的熬磨和消耗生命。

这以后僵硬的两个老大人仅仅看着面前的盆盆罐罐声声喊着“老头。”“老婆”年年月月一直到老。可婚后老生不出儿女不知小常会否接受以及抱怨。想润英当即还念及不到这些。如今她仅能痛楚在和大付彻底扯离的精神崩溃里、迷乱在将要变为一具甲壳的惶恐中直到大付的妈妈前来看她。

老太太颤颤悠悠坐在迷迷糊糊的润英床前拉过润英的手酸痛的只会喊:“润英、润英。”润英痛楚不堪的叫了声“大娘”已经倒在老太太怀里。润英这一声大娘叫得声声泪下和震撼天地。本来她会叫妈妈或婆婆可命运却急转直下。命运让她把亲昵的婆婆及妈妈的叫声硬硬的吞进肚里。命运让她悲痛的扯离与面前老妈妈的任何牵挂和将有的亲缘。犹如一道天河残忍的隔离了她与大付和大娘间的一切。他们只能愤懑难奈的遥立在彼岸相互再不相及再不能生活在一起再不能变为亲人。这一刻命运陡显不近情理、陡显那么冷若冰霜和僵硬的铁板一块。

老太太泪浸前襟的一声声叫润英,声声酸楚声声悲痛。她轻柔的拂过浑身抽搐的润英道:“娃啊、挺起来。会好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老太太声声凄厉来回颠倒着只会说这么几句。有关大付让她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记得了或淡在了脑后。可见俗见的老太太毫不犹豫的立在了俗见的一边。立在了背离她的丈夫和他们列祖列宗那里。立在了儿孙绕膝满满的希翼中。

十七

面对润英和外傍人的婚约有人说相当于一朵鲜花插在了盐碱薄土里。初听起来好像盐碱薄土比粪土好听。可能小常来于盐碱乡裡想到他人们不由想到了盐碱薄土。盐碱薄土代表什么—代表寸草不生和逃荒乞讨好像远不如粪土。人说:“庄稼一朵花只靠粪当家。”在这里粪土即等于肥沃等于营养和茁壮。可惜润英这朵鲜花未能插在营养肥厚的粪土里却抛在了盐碱薄土上。

这些初听起来不太文明的话语里不免深深隐喻了润英的命运、未来和前景。所以不少人看到她妈妈难免一阵叹惜。润英的妈妈每遇这种情景会暗暗还人一句:“润英那里才为寸草不生的盐碱薄土。她孕育不出人生的幸福和美满生活。”

也有许多人会咄咄的相问:“大付现在在哪里?他今后该怎样的生活?耻辱和不幸何能让他一人承担?生活的磨难和磋砣何能都抛给他?他将来到哪里能找一位漂亮的老婆?”基于这些不少人又会愤慨的向她家人闷哼几声或瞥过来簇簇怨恨。这一刻润英的妈妈又会念叨声:“我巴不得润英嫁给大付。如今却偏易了他。”与麻花一样人们与她妈妈的想象满拧。不过存在那么大不育的隐密不可能不拧。犹若上帝的指尖轻轻一绕能把人的命运绕得像麻花一般。

不过大多数人则关切在嫁与招的问题上。其间不免有人疑惑的问:“润英嫁给小常呢或招婿上门?要嫁给小常他该把润英迎进哪里?难道迎到沟里的破窑内。那润英不变为王宝川吗?那比盐碱薄土的命运还不如了。”

那么招婿上门?可润英有哥嫂和弟弟妹妹。不宽畅的院落里哪还能再挤进他们。况且在农村这样象征着入赘。招上门的女婿相当于儿子、相当于将来继承他们的家产。即便农村当下的家产仅有几间茅舍可当年的几间茅舍等于一生的劳累、等于扯不了的闲气。

这样麻烦的问题润英的妈妈和大家却忧虑到一块了。老太太面对人们的咄咄逼问只能深深叹了声:“如今又能有什么好计策呢?”倒有许多质朴善良喜好管宽的人难免替他们着急担忧,替他们出主意想计策。

后来不知谁把这样的问题捅到了生产队长那里。生产队长择听大家意见拍板既定:“好,就把街里一所闲置多年的场院拨给润英吧!”正当的帮助润英划一所宅院好像有点说不到理上。那处闲置的场院队里的年轻人还嫌它落寞风水浅拨给润英比较行得通。有了场院大家合力盖一所普通的院落已不算什么了。场院里长了一院的树足够行椽所需,大家帮着打了一些当年垒墙的土坯,小常的积蓄购置了砖瓦。不几天一切已经齐备了。

这期间润英在干什么?针线嫁衣难不住她何况他们不打算大力操持。可有谁知道这些天对于润英来说犹如临劫厉难—层层蜕掉的皮和节节脱化的壳仍旧扯筋拽肉的箍在身上。伤疤块块鲜红处处淋漓,要想硬硬揭掉这层层蜕皮和痛疤何其艰难。人说长痛不如短痛,可知短痛要比长痛难以忍受。其间润英一直处在神色紊乱的恍惚里、一直饮泪吞声的忍受着揭痂和退壳的剧痛、多天来她即这样震颤和惊悸在精神磨砺中。

尤其出嫁那天一片片云朵像薄薄的的面纱遮映了太阳鲜红的耀斑。簇簇厉风像接引她精锐魂灵的船帆。树梢上喜雀的喳喳声像嫁嫁嫁的讥讽。整片整片扑展的麻雀犹如若耻耻耻的羞辱。当她迈出门坎、当她步向结婚典礼台的第一步、当她痛彻肝肠的暗暗喊着:“大付再见了,大付祝福你!”那一刻润英等于彻底扯离了旧缘。彻底扯离了他和大付间的一切。每行一步她不由得震颤惊悸的痛楚难当。可以说那条不长的路途对于润英来说犹如历经天险。每一步都相当于踏在刀尖上置身油锅里。她一步步只能强忍疼痛强吞酸楚。

润英这天当以火热的诚挚拉回她的缕缕炽情,拽回簇簇比生命还珍贵的情愫。在这样的一拉一拽里她的魂魄一点点一息息的散落在天地间、散落在明亮的大队部里和与公社相间的路途中、散落在麦场的热垛间和幸福摇篮般大付家的庭院里以及散落在她和大付的伊甸园内。润英即这样脱胎换骨的一口口吐须、一念念拢息犹若蚕宝宝那样吐出内秀结为束缚肉体的硬茧。

将到结婚典礼台前润英痛楚难当的向人群里匆匆一瞥。她在寻找什么?她在找谁?她急切的神色好像期待有人立在当场拦在她面前。犹如大付愤慨的拦住她说:“润英你不能嫁。要嫁必须嫁给我。”犹如大付把她拦回幸福生活里和大付身边,拦在他们的伊甸园内。这一刻润英显得非常矛盾。她匆忙嫁给小常只为躲避大付怕大付拦她。可她又希翼见到大付,希翼大付挺身出来拦住她。

大付不可能前来拦她。大付倘若知道与他生命悠关的润英今天将要嫁给别人恐怕要比她还要痛楚难当。要比她深受煎熬和精神磨砺。想到这些大付的热影不由得在润英面前渐渐飘过。润英不由浑身一颤满含热泪的多么想痛痛快快大嚎一场、多么想愤怒的大声呐喊、多么想把满腹的羞辱以及怒和怨都倾吐出来、把满腹的痛楚和悲愤统统倾泄出来。

来到结婚典礼台上润英悠悠回眸像艰难的拢回她的期待、艰难的拢回炽烫的情和愿、艰难的拢回她所有对人生的美好幻想。润英即在这样的回眸一瞥里也像把她生命中鲜活的一切留在了这里、把她所有的美好向愿和对大付的眷念及祝福留在了这里、随后回过头沉痛的迈进她只有驱壳愤懑难耐的所谓婚姻里。

十八

大付出狱后润英早已变为别人的娇妻和老婆。他在极度愤懑里一定要到润英家质问她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要嫁给别人。老太太匆匆拦了他。“不愿她,不愿润英。你的话当娘的说不出来。你爹不让我说出来,即便他不正干即便他对不住我们。你爷爷奶奶不让我说出来。家里的先人不让我说出来……。”老太太见情形不对急切里搬出了大付的爷爷奶奶和先人。大付听了妈妈这一大堆绕口话语不由痴痴的呆了那里。许久他猛醒般怒吼道:“妈啊!你把儿子吭了。你认为这一生我还会喜欢别的姑娘吗?”说罢一头扎了床上昏了过去。

大付迷迷糊糊昏昏沉沉里影影绰绰的看到了润英看到了启超还有小常。听说小常比他高大比他健壮不免痛楚不堪的深深陷入昏迷里。他在昏迷里一直在追逐影影绰绰中润英的身影。他气喘吁吁脚不停歇的追到街口追上大道、追到前到公社开会的路上和大队部的场院里、追到他和润英经常幽会的麦垛间……。

天地旋转一直旋转到了一个叫伊甸园美好的宫殿中。大付觉得那里非常熟悉可迎向他的悠悠一转却为天高地远的一片草原。只见一层层变幻莫测的云影在头顶悠闲的飘浮、略带香甜的气息轻轻拂过面颊、可慌乱里他怎么都找不到润英。

大付在茫茫寻找间陡见不远处有位飘飘欲仙的老人在明媚的亮色里摆弄一缕缕参差不齐的红线。红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气体里漂行、穿梭。簇簇缕缕伸长、展开、聚拢随后双双对接、交叉、拧结在一起。蓦的像藤蔓、像纤维的一根红线晃晃悠悠扯扯拽拽的向他拂来。他不由惊慌的步步后退。老人深深瞄了他晃头晃脑叹息不已:“可惜了、可惜了。”

大付从老人的声声叹惜里好像看出了些许端倪、好像感觉到老人把润英藏了起来。他不依不饶咄咄逼人的嚷叫:“你还我的润英,还我的娇妻。”老人像错了又像恳求什么不住的向他赔礼道歉,口口声声还他一个比润英还要漂亮的姑娘。大付愤怒的向他怒吼:“不,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可疼的润英。”恍惚间从哪里飘飘渺渺传来女人的娇笑声。笑声轻柔舒缓听起来非常像润英的声音。大付略略一怔疯狂的追赶向前。“润英,你在哪里?润英等等我。润英你别丢下我……。”

几天后大付大汗淋漓的喊着润英从惊梦中醒转过来。他在神色恍惚里看到妈妈泪影婆娑的坐在身边紧紧拽了他的手声声喊着:“娃啊,娃啊。”他已经昏迷了几天几夜汤水不进,手臂上挂了液体。“娃啊、娃啊,别吓妈妈,别恨妈妈,别扔下妈妈。”老太太稀里糊涂一直不停的乱嚷乱叫。身边的医生同情老太太嘱咐她喂大付一些水。因为大付的声音早已喊破,老太太的声音好像也已喊破。

大付出院后像变了一个人—呆滞冷漠一副蔫蔫神色瘦弱的不像样了。猛一看像几千年前漂浮过来的幽灵或从哪里逃出来的游魂。他这以后谁也不理和谁都不说话。人们见他这样不免痛惜的说声:“这人可惜了、可惜了。”

这以后大付只知道吃饭睡觉以及到田间干活再不关切其它。好像其它的一切再与他不存在任何关系。有人疼惜的劝他妈妈道:“给大付找个媳妇吧。兴许找了媳妇他就精神了。”大付的妈妈像蛰了般惶惶的摆手:“不要招惹他、不要招惹他。回来再说、回来再说。”老太太深知儿子的痛处。如今泪流满面像有些愧悔的不住念叨:“娃啊,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犟?难道离开润英还不能活了?”

当初大付的妈妈在大付的迷茫里,在他留住润英、留住润英声声痛楚的喊声中何尝不疼惜润英?何尝不想把润英接进家门?但身为只有一个儿子的妈妈理性赶跑了善悯和应具有的道德。她怀揣侥幸口口声声劝儿子要“想得开、想得开。”希翼今后能有好的转机终究把大付交代她的话吞了肚里,把大付的声声乞求丢在了脑后。身为老人她不知道这样对待大付对或错。但她认为不论怎样要对得起他们的先人。

这以后老太太总在深深的夜色里碾转床上一直念着“续接香火、续接香火、一定要续接香火啊。”可她说什么也不曾想到大付竟会这般。如今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只会“娃啊!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声声呼唤。如今她不免像大付一样陡的跌进了迷宫里。老太太从这以后即这样困扰在烦恼中整天整宿盘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回觅了她的坎坷人生,诅嚼了她的悲楚和不幸。

当年逃日本期间她还很小。奔逃的路上不慎跑散了爸爸妈妈和亲人。她在“妈妈、妈妈”的凄厉叫喊声里被一位善良的老太太带到这里。后来老妈妈一句“这姑娘太乖了”把她送到了妹妹家里权当给妹妹带来了一位童养媳。

等敲锣打鼓庆祝解放后大付的妈妈已经出脱得花朵一般。婆婆高抬面颊喜悦的看了她道:“听话、听话。嫁给他他就学好了。”急切的让她嫁给了不干正经的儿子。丈夫大她许多,丈夫经常串街转巷撩猫斗狗跟随一帮悠手好闲的混混打架斗殴。由于她身体柔弱也因为她腻烦丈夫多年后才怀了大付。大付在啊啊学语的年纪里她丈夫跟人到处跑江湖直到听不到他的音信。据说他在外边混了女人不念及老小舍离了家乡和亲人、舍离了大付的妈妈和大付。大付的妈妈这以后口口声声“大付乖、大付快快长大。咱们要活出个人样给他看看。”在家和年迈的婆婆带着大付艰难过活,只想着顺利的把儿子带大。待婆婆老后她和大付不免沦为孤苦伶仃的人。

解放后人们精神饱满的奔向美好生活。她在精神上好像也得到了彻底解脱。门口婶娘和妯娌们见她生活的艰难劝她道:“大付妈,向前迈一步再找个人吧。”她听后一直晃头。她相来不依靠男人。她立愿即便再难也要把大付抚养大。

这天大付下学回来说相邻的院落里住了一个右派。所谓右派只不过为他们的本族近亲。据说那人身为大学教授打为右派后妻离子散。他回到家乡相当于被下放到了农村。教授和她丈夫的年纪不差上下。人材即便不甚高大但面色红润常带一副银边镜框显得文质彬彬以及儒秀和善。教授对人非常热情尤其对待他们娘俩像亲人一般常说:“大付妈,别客气。我可以帮助你们,我闲着不舒服。”经常替大付家干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比如拉车、挑粪、向地里上肥等等。常声声“乖乖、乖乖”把大付都叫迷糊了。而且经常严谨的辅导大付学习和教大付英语。所以大付非常喜欢和教授伯伯在一起。

这样以来他们相孺以沫的情形尤像一家人。门口的邻居见了又说:“大付他妈和教授合在一起吧。免得相互生活落寞和艰难。”教授也特别喜欢勤劳善良的大付妈常定定的立在那里看她。直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和满面羞涩。大付妈深知她早已对教授产生了一种绵绵的情愫和深深的依附。但儿子已经长得高高大大。儿子在学校里已经加入了共青团。大付常常兴奋的向她保证:“妈,我将来一定要上高中、一定要入党和被推荐上大学、一定给您争气。”大付要清清正正,他们家里要清清正正。一个右派继父会影响大付的前途。

她为了儿子多少艰难的日日月月都挺过来了如今何要拖累大付?大付妈这以后只能把满腹的深情按奈在肺腑深处,坚强的从教授的深深依附中挣脱开来。“他大伯,谢谢您。谢谢您多年对我们的照应。我身体还硬朗,况且大付也长大了。以后请您养养身体不必再为我们劳累了。”她深深垂了头语气和缓的回谢了教授的帮助。教授品性端庄深具素养。他何不理解一位妈妈对儿女的满怀挚烫。何不理解大付妈妈寄予大付的满满期待和希翼。

几年后教授摘掉了右派高帽准备回到工作岗位上。临行前他执着的来到大付他们家满面红亮的紧盯已经有些年纪大付的妈妈只说了一句话:“我可以把大付带到外边。你们跟我到外边吧。”可大付妈一直晃头。因为大付将要高中毕业,美好明媚的前途已经铺展在大付面前。再说他们跟着人家算什么?还不够人笑话。大付妈羞意浓浓的回了句:“谢谢您。”教授临别那天她烙了一大摞教授喜好吃的葱花油馍,煮了家里仅有的鲜鸡蛋塞给教授深情的陪着他步上大道步向他原有的工作岗位。教授一步一回头,大付妈一看一酸楚。两人绵绵的情愫酸酸涩涩荡在大道两边。

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曾想到一展宏图的儿子如今竟变为这样。她想早知这样还不如那年带大付跟人家教授到外边了。那样不致他和润英产生今天不可预料的这一切、不致他和润英相好的这般耻辱、不致他如今这样的痴痴呆呆丢了魂一般。这以后老太太经常痛呼着:“娃啊,妈妈如今又能怎么样呢?妈都为你好啊!但愿你能坚强起来、但愿你能步出横在面前的重重暗影。”

十九

一年多后大付的状况仍旧那般让人看了不免忧虑。按他当前的现状要想找对象已非常不易。有人说:“回过炉的人质都变了。”犹如回炉的砖瓦或器皿即便再精细通过回炉烘烧难免裂纹和跑样。不过即便回炉还在本质。砖瓦和皿器跑样的机律毕竟不同,但毕竟牵扯尊严和脸面问题。不敢想象背了那样黑锅的人来在大街上哪还能昂首抬头?又有哪家姑娘愿意立在这样的人身边深受鄙夷和不屑。即便离过婚以及拖油瓶的女人。因为拖油瓶的人也想找一妥当的人和妥贴的家庭。

为给大付找媳妇大付妈给人下跪的念想都有。条件和长相不像样的老太太伸手拦在了门外。“糟蹋人啊、糟蹋人啊。”不由气得捶手顿足闷哼几天。有像样的人大付看都不看狠狠瞪了妈妈转身躲开。气得老太太整天嚷着:“气人啊、气人啊。你到底要怎样?”每逢这一刻大付会硬硬的甩下一句:“我说过不找别人。即便天仙来了我也不要。”老太太这刻会嚎啕不已的说一通带大他不易、等着他老来有靠的道理。每每遇到这种状况大付像蓦的变为了铁人通身冰冷,拖了沉重的脚步来到门外蹲在村边他们家的菜地里不停的吸烟。不知从哪天起他学会了吸烟。他每天蹲在那里一口口向肚里吸闷气,一圈圈向外吐烦恼。那簇红红的火苗不觉间慢慢浸吞着他的人生。

有天在到田间干活的路上大付一位初中叫小素的女同学不期与他碰在了一起。初中期间小素一直暗暗的喜欢大付。不知为什么小素只觉得他好。可能因为大付人材漂亮学习优秀,可能他一直担任班干部待人和善可亲。小素经常向要好的同学不由得流露句:“他未免太优秀了。”

小素长得乖娃娃一般—额角宽大、精细的珠色忽忽悠悠像会说话一般。声音轻轻柔柔常常抿了嘴角呵呵呵的笑。她有梦想有主见从小喜好看小说。常以小说中的情节套在生活的准则上。也由于这些她如今仍未碰到她的梦中情人。这天她非常神秘的碰到大付非常神秘的小细步过来仰了面颊说:“老同学还认得我吗?”好像大付仍旧为撼人神魄的团委书记、仍旧为学校里姑娘们追逐的对象。随后她说现在看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要拿来让大付观赏。大付见状低了头惶惶的躲开。好像小素才为背了黑锅和躲避不及的人。

有天小素把书拿到了大付家里。她兴奋的帮大付妈妈烧火煮饭。在灶台前仰了映红的面颊道:“大娘,今后我每天来帮您烧火好吗?”大付的妈妈泪影婆娑像恭迎七仙女深深躬了腰身搭上满面巴结说:"好闺女、好闺女。大娘哪年哪月上高香了遇到这么好的姑娘。”老太太哪能让小素受累早把她按在了院里的高脚椅上忙不迭的向小素怀里塞了一堆花生和红枣。临陪姑娘出门老太太满面喜色颤抖的声音不住的念叨:“好闺女。来啊、常来啊。”可大付在妈妈后边急步赶上前僵硬的把书塞给了小素说他早已不看书了。

小素说什么也不曾想到她会遭到大付这样的对待。早在几年前、早在学校和大付担任团委书记的年代大付这样对待她还有情可原。当年她对大付原本不敢产生什么幻想和奢求。小素不由羞愧难当的双手颤抖着接过书含泪琅跄的跑开。

“不知好歹、你不知好歹啊。”大付妈妈气得浑身哆嗦点着他鼻尖愤愤的骂道:“你当你还人模人样?你当你还为姑娘们抬脸看的团干部?像小素这样的好姑娘即便从前也未必能遇到。那润英好可人家咋不嫁你呢?人家还不多嫌我们穷吗?”大付陡听这话猛转身满面通红的吼道:“不要提润英、不要提润英。您认为我们还配提她吗?”说罢撞向里间蒙头大睡。

老太太总觉得理解大付和他的伤痛。但她说什么也不曾想到大付能为润英这样的伤痛。“解铃还需係铃人。”以后几天里老太太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想到润英了。别说润英近在咫尺即便嫁到天边她也会千里迢迢求到门上,否则大付的一生将这样蔫蔫的泡汤了。老太太需要找机会、需要瞅小常出门在外的间歇。她知道不能被别人看到也不能被小常撞上。因为那样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麻烦。

家常的农闲里大付和润英还能避得开。倘若大忙季节两人不免都忙在地里。也由于各生产队的田块相邻的不远。但任他们相距多远任他们低头颌首从不敢相互遥看但隐隐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细线难免晃悠在人们面前。这一刻人们的想象力相当丰富,调侃和说笑的话语里增加了不少好奇。有人会戳戳大付点点润英再揪揪鼻头大乐不已或相互凑在一起重重的叹惜几声。这样大付和润英能有好多天活跃在人们的戏侃里。所以老太太不想再给儿子和润英增添什么笑料。

两人见面的情形难以比拟。润英好像比老太太还要悲伤难过啜泣声惊滔拍浪。她江河般的泪水点点珠红行行酸痛。她紧紧拽了大娘的手像久不见亲人的儿童声声叫大娘。老太太浑身颤抖着紧搂了润英泪如雨下:“娃啊,受累了、受累了。”后来两人相互都像要下跪了,好像都欠对方一生都偿还不了的欠债。直到老太太祈求般的迭声说:“劝劝他、劝劝他吧。他都为了你。”如今为这般艰难的老太太让润英扑汤蹈火她也会在所不惜。但想了又想润英觉得只能写给大付一封相劝的信。她们都知道两人相见不太客观。

润英像把热烫的肺腑详详细细的一瓣瓣掰开,把满腹的炽热一缕缕揉碎以点点鲜红、珠珠痛泪悠悠铺展在信笺上。那里即便不曾提任何牵扯情感的语句、不曾说一句眷念的话语但那足能烘热天地的强烈气息布在一行行里,句句一跃如洪流倾泄江河奔腾,那气派和震撼力毫不低于阵阵响雷。辐射的热潮和滔滔热浪足能激荡一切。那什么信啊?润英明明在上面一颗颗吐珍珠、一息息荡脉搏、一缕缕颤肺腑。可以想象大付看到这样的信笺立刻能眩晕和沉醉了。末尾润英重重的笔触写了这么一句:“你若不结婚我今后怕难活了。”这短短一句话重若千斤,大付即刻被震懵了。

还在那天他们惶惶恐想不到任何计策道别在所难免那一瞬,大付曾痴痴的说:“倘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宁愿终生不结婚坚守我们难得的人间真情。”润英听罢陡感震惊的拱在大付怀里沉痛的喊:“你若不结婚,你认为我还能活吗?”仅仅这么一句话久久震撼了大付。今天它即便躺在信笺上仍旧掷若千钧。

二十

一封信跃起两地情。大付捧了信笺双手颤栗泪浸面颊。这为两年多来他和润英仅有的交流。两年多能出现多少奇幻不可预测,可在大付和润英两人身上陡现的一切足可改变他们的一生。这以后大付每天蹲在菜地里像魂丢在了那里一定要寻觅回来、又像每刻都要谨守着生命里宝贵的一切。他像刚刚睡醒的儿童缜密的数着幻梦中难得的珍珠一般细细体会和品尝了他和润英间的簇簇缕缕。

记得那天见到润英后那抹惶惶跳开的娇羞神色像一尾调皮的小鸟一跳一回头把他的神情引向懵懵的恍恍惚惚里。就在那种隐隐约约神魂不定的恍惚里他明显感觉到在他身上一定要产生一些什么了。那位姑娘娇柔和绯红的面色明显透露出一息息炽热。炽热里好像又显露出些许的冷傲。他不由难以克制的想:不会像嫦娥那样高不可攀吧?从那一刻起他顿生一泓致他饭不香夜难寐的绵绵情愫。

再见到润英已经在许多天后团员的学习会上了。当他点明叫响润英那一刻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震颤。他在微微震颤里慌忙抬头特意寻觅那种娇羞的瞬间,润英的眼神惊慌如调皮的小鸟不由得跳开。可能即那般迅即跳开的娇羞震摄了他。当即他不理解润英的神色为什么那样慌张,眼神又为何急于躲开。后来想想或许由于他的特意和敏感吧。当即大付已弄不清楚他的特意在先或润英的娇羞为起。不论怎样他已难以把衡身体里满怀的激越和昂奋。这以后即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愫把他俩设定在相互窥探以及息息若求的角落里。设定在到公社开会路上紧紧的相守和期待中。

其间在他们开会的频频接触中大付多么想找机会向润英说句:“我喜欢你。”可不知为什么他矜持的久久难以开口。在有天的细雨淼淼里他身体中的绵绵情愫不由激烈的冲撞。当微凉的雨水跌落在他滚烫肌肤上那一瞬他不可遏制的候在路边像等待着什么奇遇。结果奇遇的确如梦如幻。可怎么也不曾料到结局竟会如今这般。那些天他一直不可理解的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如今竟只有薄薄的信笺传递他们两人的挚情和眷念。在大付认为七仙女和董朗还有七七相会可他和润英近在咫尺却只能形同路人。他曾常在梦境里声声喊着“润英、润英,你在哪里、你在那里?”难道我还一直存有什么幻想和奢求?大付为了这样的疑虑渐渐学会了吸烟,每天躲在菜地里想着他和润英所经历过的一切。可润英早已为别人的老婆、早已嫁给了外傍人小常。她今天在信里锵锵的说:“你若不结婚我可难活了。”我还能接纳别的姑娘吗?能和别的女人结婚以及生儿育女吗?当我抱着儿女恐怕难得喜悦和欢乐唯有愧疚和疼痛。那么润英又会有什么感受呢?恐怕也不都为祝贺和恭喜吧。

大付天天蹲在菜地里不住的吸烟。红红的火苗极像魅惑的精灵舔睨着他迷茫的面颊。他何不记得当初听到润英不能生育那一刻浑身一抽像魂魄抽离肉体不知在哪里冒了句:“早知这样就应该把婴儿生下来。”妈妈则历声怒吼:“难道你受的洋罪还不够?那什么婴儿,明明前来讨债了。你和润英不知哪年哪代亏欠他。”大付痛楚不堪的直晃脑袋暗说:“儿子啊。你干吗那般的讨债?你何不来在人间让爸爸妈妈哪怕劳累一生的照看你、供养你、偿还你的债!”如今润英要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今后我结婚生儿女那么欠润英的债又怎么偿还呢?如今大付天天蹲在菜地里懵懵的想这样艰涩的问题。直到听说润英和小常吵架生气才从痴迷的恍惚里醒转过来。

小常和润英吵嘴生气好像不可避免。起因只为润英在梦里喊了一声大付。长久以来大付一直为润英和小常坚守的禁区。在任何状况下有关大付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话题以外。即便不得不牵扯大付他们也会跳界面般急速滑过。比如大付出狱期间街上人们相传“大付出来了,那位破坏军婚的人回来了。”小常听后不由得神色紧张。他也不知紧张什么。又如大付久久昏迷在医院里的那些天润英紧绷神经焦灼不堪。当面对小常忧虑的神色她又远远的躲开佯装不知。但佯装背后弓张弦满略有毫微的外力都可能会像离弦的箭一样弹跳开来。

小常非常清楚大付的一切不免与润英生息相关。尤其大付在医院的昏迷期间润英何若热锅上的蚂蚁简直就像煎烤的蚱蟹处在生死的挣扎线上。不敢想象大付哪怕有毫微的不测她还能怎样的生活。她清清楚楚的一句句“转告大付、一定要转告大付”的交代了大娘。大付何能得知她结婚后产生那么大的反应?所以润英那几天常常焦灼不堪的暗暗祷告:“大付你快醒过来、醒过来。”要不为大付远在医院里她早跑到他家里看他了。

润英由于担忧大付每天跑回娘家询问关乎大付的一切,整宿整宿辗转难眠直到一天天的神色恍惚和紧张。倘若大付再多迷乱一两天她肯定会跑到医院里看他。这一切都不可避免的让小常非常忧虑和懊恼。为这些小常整天虎了面色紧盯着润英的身影惶惑不安。甚或不定哪会不由得冒句:“你要干什么?”假如这些天润英如热锅上的蚂蚁小常就像被追赶的蚂蚱在不确定的状况下有可能蹦向任何莫名的所在。直到后来一听到大付的名号他就会像蚂蚱般惊悸。他不能理解大付得知润英结婚为何会昏倒。难道两个人相好的竟这样的深切?两个人的一切难道早已紧紧揉合在了一起?

这以后小常陡生一种深深的隐痛和被欺骗和捉弄的愤怒。当初他不外乎大家的猜测觉得润英能抛弃大付说明他们两人的关系仅限于男欢女悦。但后来看到润英为大付那样的忧虑以及神魂不定足见她的意念和情感都係在大付身上。“那么我算什么呢?”曾有天小常气急败坏的责问润英:“你那么喜欢他何要嫁给我?”说这话的当场他浑身的怒火能把润英给吞噬了。

这以后小常只能忧虑在烦闷的惶惑中。在场院、在街上只要听到有关大付的一切他就会愤怒的迷乱理性。那天夜里陡听润英睡梦中呼唤大付小常陡的坐起来拽过润英破口大骂:“你不要脸、不要脸。”直到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况且结婚两年多润英不养不育小常不免疑虑重重的咄咄逼人:“原来你不生育只为你的老情人。莫非等着为他生儿育女?”润英每遇生育问题都沉默不语,今天听小常骂得这么难听她满腹愤懑的回了娘家。一路上不由喃喃的说:“若能为他生儿育女何要嫁给你?又何需偷偷摸摸?”

二十一

很久以后大付的状况未曾有任何变化来来回回仍旧只身一条。而且恍恍惚惚显得抑郁以及痴呆的状况尤甚。人们见他这样不由得深叹几声说几句痛惜和安拂他妈妈的话。其间大付不负润英的渴求和嘱托。尤其见小常和润英经常生气吵闹想他若找个人结了婚或许润英夫妇就不生气了。有天大付的一位邻居欲把娘家离异带一女孩的妹妹介绍给他。见面那天天气有些阴沉,大付的情绪尤为烦乱。他像还未准备好接纳别的女人本能的逃避在村边的菜地里。本来该大付到人家家里相看但难得儿子松口大付妈妈不敢强弩上弓只能请求人家上门相见。

老太太在桌上摆上了几盘花生和水果翩飞一双小脚热切的请来姐妹二人。当大付妈妈找回大付双双进入家门不料听到了姐妹俩的争吵。姐姐话语里责怨妹妹不该对她隐瞒结扎问题。她只知道妹妹生过二胎不料她已结扎。她良知未泯深知大付的妈妈想孙孙都想出毛病了。这相当于吭骗人家、相当于阻隔了大付家的香火。妹妹却满口不屑:“哼,媳妇都讨不上。只有我们姐妹抬举他。像他那种人来在大街上谁当人看。别说我不会生了即便能生也不给他生。生下的儿女还不够寒碜人。”

这样刻薄的难听话陡让恰好听到的大付愤懑不已。他僵硬的转过身形不由琅跄跑开。大付不为那女人会否生育。他认为不生儿女才好对得起润英。只因为那人太过刻薄说出的话太过难听。从中他深深感觉到了如今他在人们那里的形象以及所处的地位。难道犹如那女人所说人们已不把他当人看了?

大付跑回菜地里不由“啊、啊”大喊了几声深感痛楚和气馁。大付妈妈的精神从这天起也陡的跌落了下来。那天那位妇女的难听话不仅大付听了接受不了,大付的妈妈听了也深受打击。她不由沉痛的咄咄逼问那位妇女:“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人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呢?”这以后老太太再难打理精神为大付张罗媳妇了。

其间老太太曾想到过小素,怎耐小素早已出外打工。在大付口口声声“不要寻烦恼、不要人看不起、不要人不当人看。”的声声痛呼里老太太也彻底泄了气。脊背渐渐驼下来,渐渐霜浸头顶。这以后老太太和小孙孙的相约只能在美好的梦里了。

梦幻里大付犹如从前那样精神饱满意气昂扬的开会回来卷起袖管就到田间干活,担起粪桶履步如飞。漂亮孝顺的儿媳妇向院里的小桌上一趟趟轻快的端盘上菜,口里叫妈声不断,老太太抱了胖孙孙笑呵呵一边应着一边从门外进来。欢乐的吃饭间小孙孙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喊奶奶喊爸爸,歪歪扭扭蹒步在几个老大人膝间。奶奶给一口饭、妈妈喂一勺汤,大付高兴的向她盘里夹菜“妈,你吃、你吃,别管他。”老太太不由恨恨的瞪了他说:“不管我孙孙我管谁?”儿媳妇整天责怨她娇宠孙儿:“妈,您都把他惯坏了。”

小孙孙经常调皮捣蛋的钻在她的被窝里从这头拱到那头,再从那头拱到奶奶的下巴壳里。一声声学着汽车的鸣叫在床上来回开汽车。儿媳妇夜里想娇儿嗔怪的过来抱起调皮蛋就向外跑。小孙孙急得“奶奶、奶奶”的大喊大叫。老太太紧紧抱住他棒槌般胖胖的双腿不松手,扯拽欢闹里老太太快要笑岔气了……。

大付的妈妈常常沉醉在这样的幻梦中,常常在梦里和健壮的小孙孙笑闹。直到她常常拖住门前路过的儿童向家里扯拽。人们见状都说老太太想孙孙快想疯了。

大付从那天以后变得非常愤懑抑郁。他整天只知道闷着头干活、吃饭和睡觉几乎不说话了。犹若一头只会吃草的牲口脱离了身为人所感应的一切。

润英不知内情的曾听妈妈顺嘴说过一句:“大付找媳妇被人踏了一脚。哼,他还想顺顺当当讨老婆。想着吧。”看来老太太如今对大付的怒气只增不减。润英当初曾想过大付的婚姻不会顺利但不曾料到竟这样的不顺。她哪还理会小常的吵嘴和找茬借赶集的机会扯了几块上好布料跑到胖媒婆家里声声祈求:“大娘帮帮大付吧!帮帮他,他只一步错了,都怨我、怨我……。”

胖媒婆久在江湖接触面广早已察觉到了润英不育的问题。她过于园滑和老道虽疼惜小常但怕落瞒怨以及落人笑柄跌她身价,所以对润英不育的问题佯装不知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她的干儿子小常。这天她不等润英再说什么责怪声像开了闸的洪流。说她从未出过这么大的差错、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面。说她对不起干儿子直到后来愤愤说句:“我可不敢再管你们的咸淡了,我也不能再落瞒怨了。”润英不曾想到妈妈当初竟也蒙蔽了胖媒婆。听了胖媒婆这些话她不由深感沉痛。面对大付的执着和痴痴呆呆以及大付妈妈的疯疯颠颠和他们娘俩游离人群外的状况,润英不知能帮些什么忙又怎样相帮。回家的路上她一直迷茫的想着该怎样让大付娘俩摆脱困境,后来她不免想到了妈妈。“可妈妈会帮大付吗?但不求妈妈又能求谁呢?”

润英的妈妈如今哪还想到什么大付和大付的妈妈。整天看着女儿焦灰的面色不免忧虑整天生气的小两口。当前润英的不育问题已凸显在眉睫。“人啊!吃饱了只会生非。”她这样认定小常。想当初小常急于求亲讨老婆即便当即给他说明润英不会生育他肯定也会讨润英为妻。但如今倘若他知道了润英不能生育说不定又会离婚。“人啊就这般的不知足。”老太太不由咄咄的这样说。

这天老太太提了诸多谨慎来在女儿家里把女婿说成了一朵花。说小常能干、能挣钱,她得了不少便利等等。把小常捧得迷迷糊糊的当口趁机献计:“先抱养一个吧,权当抛砖引玉。说不定哪天能招来神童玉女。”隐约里说了一通命里有不须忙、命里奇缺不强求的一大套道理。其间把生不生儿女的问题说的很淡。“多少富贵的人都儿女难求呢!哪差咱们的草芥人等。”话语里含沙射影多带小常出身卑微如今能过上美满生活、能讨来标致漂亮的媳妇已属不易等等。话外音她能把这样俊美的女儿许配给小常算高看和抬举他,算一种赏惠和功徳。

润英的妈妈先来这样一招以挡小常的责怪。她劝说女婿要想开和珍惜面前的幸福生活。“不能一直生气、不能伤和气。”临出门她给女婿扔了这么一句话。老太太一些抛砖引玉的高谈阔论从这天起统据了小常满满的情怀。何不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先抱养一个婴儿呢?许多夫妇不都在抱养儿童后才生了儿女吗?看来抛砖引玉一说或许有些道理。人们不理会那么多所谓的道理只知道所见不虚。小常不免相信了润英妈妈所说的那套大道理。这以后他专等和润英抱来婴儿以引来他们期待已久的儿女。

二十二

当前我已羞得再提本人了。因为我躲在表姐家里已长达一年。因为我偷生了二胎违背了计划生育政策,只可惜二胎又生了一个女儿。倘若生了男孩我会大模大样的回到村里任罚。可如今一位千金不值得扔掉两千元。表姐见状说:“你若还想生只能把小女儿送给别人了!”可女儿毕竟为身上掉下来的肉留在身边省得牵肠挂肚也省得忧她吃喝和挨打受气。但抱女儿回家到哪里凑齐两千元呢?恰在这样的犹豫里我不知怎么蓦的想到了八班班长—我表姐村的党委书记。不知求人家能帮些什么忙。或许想让他和我们村的村长通通气,说好听了能免罚和上户口,其则主要想逃避结扎。当年生二胎的人必须结扎。表姐听说我想求见他们的村委书记满面惊诧。“你相认我们的村委书记?”我不由神秘的乐了。我和八班班长何若相认?当年为润英的问题曾交情不浅。

不料当我和表姐趁夜色向八班班长家里拖上一篓我们刚嫁接的红香蕉苹果还未坐定,他却爆响了一记惊雷:“把你的小女儿送给润英吧!难得你同情她。”“啊?”不曾想到如今八班班长还惦记着润英,还知道润英不会生育。我结婚后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已很少想到润英了。难得八班班长还惦记着她。

蓦的关于润英在操场坡嘴上的一跤、关于她急切和娇羞的面色、关于八班班长当提及润英的声声长叹等等的层层悬念在我头脑里晃晃悠悠上下扯拽,打不了结的毛线球条条缕缕松散开来直直伸向神秘的八班班长—如今的村委书记。几年间一直闷在肚里想问问清楚的话题当即不由跳跃在嘴边。倘若从前难有理由相问今天何不借机一探究竟—要我把女儿送给润英为什么呢?

犹若探奇般我在激越难耐里不由得抬向八班班长满面惊叹和疑惑,以调侃的口气问句:“您和润英什么关系何以这样关切?”八班班长—久在官场园滑的村委书记不由哈哈乐了。“想多了吧?明智的人善于把繁乱的问题简易化。糊涂人又会把简易的问题搞繁乱了。不过你不乏聪明能干否则何能刚升入初中就入了团。”“啊?”我不免满面诧异—他何以这般了解我的入团问题?八班班长像猜到了我的疑虑微微一乐豪爽的摆了手道:“学校的团委书记哪能不了解他的每一位下属?”到这里我恍知八班班长为何能久居人上—他的敬业精神和工作能力未免太让人折服了。

调侃过后他面色渐渐灰冷下来不觉间摸一把面颊又长叹了几声—又这般熟悉的一套。我头脑里的挂钩尤为激奋。恰在这样的紧急当口他却置身度外淡淡说了句:“我们两人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不存在任何关系明显已说明了问题。但那淡淡不惊不奇的口气却又让人尤感疑惑。这一刻我懵懵的满面怪乐好像再问不出什么。看他的情形甚感迷茫和烦恼。当即任我多么好奇和执着也不便再问什么了。

这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考虑八班班长和润英的问题。难道由于我丰富的想象和不着边际的想入非非把他们俩硬扯在了一起?即我经常在八班班长面前提及润英,经常探向他满面猜测以及神秘兮兮的神态难免把一位出色漂亮的女同学拉到他的情感里、难免把端庄标致的润英塞进他深深的印记中、难免把微妙的绵绵情愫强加在他的感应里。可我如今却不可避免的跌进了胡乱想象的怪圈中、不可避免的被一厢情愿的想入非非所困扰。

不过把女儿送给润英未必不好。润英善良又深具文化素养女儿在她那里不仅不会受气对其将来的成长还多有补益。我想我和润英身为同学她一定会像亲女儿那样对待我的小女儿。现在我倒有点感激八班班长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不料我欲求表姐的村委书记—当年八班班长的行径却让我和润英变为了亲戚。这种机缘好像在我看到润英娇羞摔倒那一刻已经即定。可见人间的缘情丛丛缕缕如云如纱蒙胧飘渺的难以预知。

我和润英直面相对已如戏台上的过场早已拟定般不可回避。我们两人紧紧握住双手兴奋的“啊啊”声不断。本来我大可让别人把女儿碾转交给她。但隐约里我对润英那些许的牵挂和疼惜以及对她遭遇隐隐的痛督促我一定要直面她。尤像那里边存在一种珍重和安拂—我不知想让润英了解老同学的疼护或想让她知道她的境况尤让人痛惜。倘若不为这些我不会把女儿轻易交付给别人。

润英显得比我还要激越和兴奋。她紧紧搂住我的小女儿像抱住了她满满的希翼和一生的幸福。她泪影婆娑的声声不迭道:“叫小英、叫小英吧。谢谢你能把女儿交给我。我会好好待她,比你还要珍惜和疼护她。”我同样沉浸在老同学相见的激情里。在这里像我为可惜可叹的老同学帮了一个大忙。她的神色不乏当年的娇羞。我想何不为她这些娇嗔和羞涩孕育了她面前的女儿。但我说什么也不敢提及这些,特别不敢提及所谓的八班班长。唯恐再牵扯出什么不可预测的缘情。

二十三

小常对小英的呵护和体贴毫不低于润英。他谨记老太太的嘱咐只等小英这块砖引来金和玉、引来他渴求已久的儿女。他看到小英像已看到了向他跑过来的宝贝儿女。若男儿肯定长得虎头虎脑—圆圆的头、鼻如悬胆、嘴巴又厚又大、两个耳朵乖乖的贴在脑袋瓜上、生下来有九斤九两、“哇”宏亮悠扬的声音能震响一道街。

小常常听奶奶说他生下来将近九斤。“这哪像我们盐碱地里的娃。”他认为儿子将来应该像他那样健壮、应该像他那样逐渐长得高大将来也能讨一位天仙般的娇妻。倘若生一位千金那等于大天仙生了一位小天仙。他恐怕会兴奋的天天喊着“小天仙、我的小天仙。”幸福的感觉会直线上升。

女儿像润英那样一天天漂亮、一天天端庄。瞳珠如一泓清泉深不可测、鼻粱挺秀、樱桃小咀……。这些好听的话都为人们赞叹他得到润英的妙语,都为他满满的骄傲和欣慰。像媒婆干娘常说的那样:“能讨上润英这么漂亮和标致的老婆为你难得的造化。”他一向沉浸在家庭幸福的旋涡里兴奋不已。尤其他抱起小英像抱起他的小天仙。他喜欢抱上小英到街上闲逛犹如提前享受了美好的感受。门口人都说他对小英比对待亲生女儿还亲。说他整天给女儿买糖果、买布娃娃、买好看的衣裙、常抱着小英不松手的情形任何亲生父亲都比不了。

润英不忍看小常这样哪里酸酸涩涩尤感难过。她总疼惜的从小常怀里接过小英安拂道:“你抱小英太累了,快坐下来歇会。”甚或差点把不育的机秘说了出来。她为弥补愧疚经常体贴和温柔的给小常烧他喜好吃的饭菜,每天熬到深夜给丈夫纳一双双千层底鞋。小英的到来像润滑剂不免拉近了他们夫妻间的距离。润英夫妇从这里迈入了结婚几年来难得的和美生活里。

说起来小常的希求非常普通也不难理解。大概人的欲念和贪婪即这般的见欲见长。可以想象他逃荒在外整天奔忙劳累即便谈不上饥寒交迫也堪为举步维艰。学当年润英妈妈所说:“能攒钱给嫁女打几件家具的人能有几家?你那手艺仅能解一些饥渴罢了。”生活里的状况也的确这般。从前他每天挣的钱仅够他的生活所需。他很难像别人那样过得舒舒服服吃穿不愁。他们的同行都说打家具难以立足,靠它讨老婆立业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了。出于这种状况他能像模像样的混上老婆好像已为天大的福气。

当年小常一定非常虔诚的祈求倘能让他讨来媳妇过上正常人生活任天荒地老都不欲不求了。只因为他为外傍人、只因为他穷得叮当响久久求婚不果的在胖媒婆那里一等等了几年。倘若当初即便他知道润英不能生育大概也情愿讨她为妻。因为有润英这样美丽的媳妇比他一个人到处混饭吃要强的多。可结婚后美好祈求如愿以偿不觉间陡生诸多希翼。生儿育女的欲念又充斥在他满满的渴求里。这一刻他又会暗暗起愿:倘能让他求得哪怕一个儿女这一生任什么都不重要了。但得到儿女后见人家盖楼修院崇尚美好生活他一定又会生出几大挣钱的梦幻。

看来身为人基本上就这般的欲壑难填。得不到的难能可贵得到了不值一提,一再瞄向难以求到的那一切。这样循环下来人相当于把本人套在了磨圈里不停的一直奔忙到老。倘若小常如今仍处于不得温饱的状态里大概他想不到这样或那样多的奢求。人性的可叹处即在这里,好像一生下来已变为俗见的奴隶,何尝轻松快乐享受生活本身?

抱养小英一年多后润英仍旧寸草不生。小常期待的抛砖引玉遥不可及。有天他沉了面色向润英说:“我到医院检查过了,你也到医院看看医生吧。”从未喝过墨汁的小常能想到科学确属不易。可能其间不乏善良人们的提醒、不乏人们对润英打胎的疑虑。

润英不曾料到小常为生儿女竟会这么执着。她不好把不育的隐秘告诉丈夫生怕有损他的尊严,也唯恐他失却精神寄托。但润英又不可能哄骗丈夫的说:“能生、能生、一定能生。”她只能出于含糊的应酬。或许天长日久丈夫的渴念就会渐渐淡了,丈夫就会渐渐的接受现状。犹如妈妈当初劝她的那样:“多少不能生育的夫妇不都这样过来的吗?谁也不会稀里糊涂听说本人不能生育哈哈一乐快乐非常。”大概不会生养的人大都经历过这一期间的渴求、挣扎和气馁。润英期待着小常的态度转变、期待丈夫能听天由命犹如她当初一点点诅嚼酸痛沉淀欲念一般达到不欲不求。

小常不理解让润英检查一下身体为何那么的艰难直到他咄咄逼人。润英应付不及只好到镇上转了几圈。回来淡淡说盆腔里有些毛病,医生开了药吃罢可能会好,还象征性带回来几瓶药剂权当给丈夫一些慰籍、权当让小常有一些精神缓冲期。

可润英怎么也不曾料到小常祈求儿女的欲念越来越热切越来越强烈。这以后争吵生气不期而来。小常常常牢骚满腹难听话不断诸如:“你大概嫌弃我为外傍人不愿为我生养后代吧?”或“要为别人说不定早生了。怕生了孩子对不住你的老相好吧?”烦的润英不得不好语相劝:“你别胡想。难道我不想当妈妈?别老扯别人。”早已气极的小常会愤怒的吼道:“什么牵扯别人?难道那不为你的痛处吗?你那么在乎他为什么当初不嫁给他?”润英忍不可忍愤愤的回敬句:“能嫁他还嫁给你?早知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嫁给他。”小常听了这话不由大怒。“好啊,你原本想嫁他?你嫁他、你嫁他,现在就嫁给他。”

如今小常怎么也想不到润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在润英那里根本不算什么,润英又何曾把他当丈夫看待。直到他们话不投机多有不和甚或怒怨丛生。这以后他们已不仅仅为生育问题好像都伤了相互的体面和尊严。两人本来不存在感情基础闹到今天夫妻情渐行渐远。这样以来小常不得不拣起从前的手艺游街串巷住这家睡那家弃润英于不管不问。到了这步境地润英也只能紧紧抱住小英说句:“不可理喻,咱们懒得理会他。”让小常大可到外边漾散愤懑,她也落得清闲。

二十四

渐渐润英和小常的生活不协调感情不和闹得人人皆知。有人说外傍人毕竟不好相处。了解内情的则替小常抱怨:“人家外傍人照样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力。”小常本为大老粗他念及不了人们的种种说道只知道率性所为。他早已不常回家或过几天到家里拿一些换洗衣服,或润英的妈妈找到他不满的牢骚一通:“当初我让你想想清楚只怕你们生气,结果你们还就不争气。如今还要我当老人的撵着向你说好话。早知这样我把女儿嫁给谁不行啊。”或者“回家吧。今后别再闹气了。省得我到处找你、省得别人看笑话。”等等。

当即润英他们结婚已有许多年,小英也该上学了。我得知他们的状况后后悔不迭。当年我送小英到他们家看到润英那样兴奋和小常的满面激荡。在他们双双直道谢谢的庆幸里认为把女儿托付给了好人家、把女儿送进了福窝。不曾想小常却怀揣一套抛砖引玉的大道理。倘知小英只为他引玉的砖、只为他求后代的契引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女儿留在他们那里。

当前经济大潮进展得如火如荼,万元户早已诞生。这期间小常已积蓄了不少钱。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由裹进了轰轰烈烈的经济浪潮里。由于生活条件的提高如他向人们炫耀的那样:“打家具的人越来越多不怕今后不挣钱。”

小常的手艺不以论比,打的家具不乏价廉美观。所以这里邀他订样板那里请他带学员。这样以来他结交了不少生意场上的老板,致让他堪能一条条数说贸易行情。诸如哪里的需求量大、哪里的质量要求高或哪里的人舍得给价钱等等。这以后不免有人向他建议:“给别人带学员还不如你各人办工厂。你早已具备了开设家具厂的内外条件。”后来他权衡利弊精神饱满的带了几位得意门徒到城里开了家具厂。临离开家他向润英扔了一句:“我不招你烦了,你想和谁好和谁好吧。”这句话早已为小常对付润英的口头禅。他们俩当今早已感情淡薄的形同路人。可以说他们两人间当前仅剩了一张结婚证书和徒有一个家的虚名。

润英原本下嫁了于小常,这些年又和他生够了闲气如今哪还念及什么夫妻感情烦恼的道声:“愿干什么干什么吧,省得在家给人囊气。”当初她只图落个安身处、只图赶快步出当即的重重暗影也不希求过什么幸福美满的生活,所以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任由小常为所欲为想怎样便怎样。

按说润英不能说对不起小常。大付多年来一直未婚,他们闹到这样的地步润英投入大付怀抱也不为过。但她早已不为狂热的小姑娘了。她经常告诫般的说:“小常不讲道理我不能不讲道义。”她知道她对这个家对女儿持有什么样的承担,对大付负有什么样的责任。她认为大付说不定哪天缓过精神学人说运气照号了能找个女人生儿育女也未可知。我已经这样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英从小非常乖顺和听话。爸爸妈妈吵架了她会紧紧偎依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随后默默上前拉爸爸的手,随即小常会拂摸一把她的头疼惜和难奈的叹声躲开。小英几年来给过小常太多的慰藉和欢乐,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把小英当亲生女儿看待了。他如今不曾彻底离开这个家权且有些许夫妻间的情感牵拽也不可小看女儿小鸟依人般的缠绕。他一向对润英大呼小叫可对小英却从未说过一句大声呵斥的话。他经常抱了女儿安拂般的说:“好在有你陪着爸爸、有你逗爸爸快乐。否则爸爸不定多么寂廖和伤感呢?”小常几年来间或回家常给女儿捎衣服和各样学习文具、常带小英到城里儿童游乐园嘻耍、带小英到街上吃烩面上酒店等等。所以小英总向门口的小朋友们炫耀她有一个比谁的爸爸都好的爸爸。

所有这一切不免让我对小常产生了一些同情和感念。我即便本着不打扰他们的准则但小英红朴朴的小脸和兴奋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到过他们家几趟。其间小英总紧紧贴在润英怀里怯怯的叫阿姨。听到“阿姨阿姨”的小声音我不由悲楚的匆匆跑开—我怕呆久了会落泪水。

小常到县城开设家具厂后我特意到过他们家里看过小英她们。我不知一直担忧什么—担忧润英承受不了婚姻不顺?或忧虑女儿在他们经常的争吵中受影响。润英像理解我的忧虑总铮铮的向我说:“你不必忧虑,权当我为小英的亲妈。我不会让我女儿受哪怕一点的委屈。”我相信润英的人品和为人,相信她一定能带好小英。否则我早把小英要回来了。

小常一经办起家具厂生意非常顺利。当年敢于吃螃蟹的人都得益非浅。经济刚刚搞活期间到处都有机会和金钱。好像哪里都堆着人民币只要你肯努力伸手捡。小常从这以后还像模像样的当起了大厂长。曾有天见了我咧了嘴巴道:“大姐想安排人或缺钱了只管来找我。”说得我不得不感激的向他点头颌腰。

小常的家具厂由于人才济济技术过硬仅仅一两年抑闯出了名声。渐渐来他这里订货的门店和铺面的老板犹如行云流水。兴隆家具厂不免逐渐步入了兴隆。到这里润英的妈妈也难免说句:“这小猴崽还上台面了。”当初她说什么也不曾想到小常将来还能变为一个角色。

小常不负老太太的赞赏早已今非昔比、早已西装革履的骑上摩托车满城奔忙、早已堪称一位阔气的大老板。刚有大哥大的年代小常免不了也有了小秘。漂亮的姑娘在他的厂里大堆数都数不清。他这里不缺女人因为他的厂里大多都为女工。像他的工人们都说:“老板整天那么忙不找位贴身秘书哪行?”

起初小常和一位女会计火热的搞在了一起。女会计即便谈不上年轻但据说在大厂矿里当过保管员经过大场面。女会计人材漂亮善于交际,尤其和税局的一位副局长交情甚厚。由于久居县城素养和气质毫不低于润英。她在面临下岗的状况下应机聘进厂里,工钱不比大厂矿给的少。她常向当教员的丈夫炫耀:“我每月明里拿的钱都比你多。”这位美丽的女会计见老板不常回家顿生计策—为地位和金钱她不惜眉色传情色诱常厂长。

女会计每天下班后借机调理帐册迟迟不回家。每每临出门必到老板的办公间“老板、老板”的声声讨好。其间她特意披纱拖裙影影绰绰中女性的魅惑若隐若露。小常由于和润英感情淡漠久不近女色哪经得起这样的撩拨不几天他们已混到了床上。

这以后常厂长在这位美丽女会计这里体会到了女人的魅力和温柔。原本他喜欢润英那种娇羞和淡逸。但润英一直冷冰冰让他结婚多年久不谙男女欢情。在他认为男女间就应该那样一冷一热、就应该男的激奋女的冷冰一块。直到他常常迷茫的问女会计:“你当初就这样吗?”或“女人怎么能这样呢?”女会计难免逗他:“女人应该怎样?你老婆又会怎样?”直问的小常愈以怨恨润英。因为他到今天才知道润英对他一直虚于应酬。

女会计的风流让小常淋漓尽致的享受了男女欢情直到他沉迷女色。女会计有家有丈夫很难常随左右。他的注意力不由投向车间里的女职工们。女职工里长相和品貌出色出众的当属一位高中毕业生小雯。小常现在尤像与润英一显高低的别起个性来。他们生气以来他从不常回家,这以后他又常到家里和润英斗气。而且老婆高中毕业情人哪能低于高中生。

小雯聪明伶俐对久已看中和喜欢的老板毕恭毕敬。小常本来高大伟岸如今尤显有钱大老板的威摄和魅力。大概成熟老板们穿戴不俗、财大气粗以及刚毅豪爽,这些都不免让姑娘们神魂颠倒和痴迷。这样一个急需一个热求小雯姑娘很顺利的变为常老板的怀中娇宠。

这以后小常又一别个性的几乎不回家了。一两个月到家搁桌上一把钱说些牢骚话塞润英一肚气。比如:“你有什么好?不过一个不招喜欢的黄脸婆罢了、别想让我再贴近你。”等等。好像不把满腹幽怨倾泄给润英他不舒服以及对不起本人。

当年的人比较保守风俗还比较质朴。倘若现在小常恐怕早一脚把润英踹开让比他小许多的小雯给他当老婆生儿育女了。犹如他咄咄逼人向胖干娘诉说的那样:“哪什么老婆简直一个囊气筒。即便漂亮和端庄总一副冷冰冰任一盆火也冷却了。况且还不生儿女。”不育问题一直为润英和她妈妈以及胖媒婆她们的一个纠结终不敢向小常吐露毫许。即便人们多有猜忌、即便小常已有察觉。

小常这样明铺夜盖的任意所为润英即便不屑的不管不问,但仍旧在他们村引起了不少不入耳的闲话和议论。“这小猴崽要闹天宫了。”这为润英的妈妈得知后的怒吼。精明的老太太哪能任小常这样欺负人难免气得牢骚满腹。“当年我不嫌弃他外傍人,为他在润英那里不知磨了多少嘴皮担了女儿多少责怨。为他们能有一所场院和像样的家我又不知给人说了多少好话。他一天天过润泽、过得像个人了却一跃高高在上谁都不认了,毫不念及润英的感受和我老太太的情面竟这般的兴风作浪……。”或“他把老婆搁在那里?把我这位老太太搁在哪里?混个把女人还就罢了。得偏易还卖乖竟这样明铺夜盖不遮不避闹得风风雨雨。感情会挣几个钱就烧不透了、家里盛不了了……。”以及“人家到外边挣钱都盖楼修院,你们还住着破茅舍却把大把钱扔在女人身上太不像话了。”等等。

润英能吞下这口气当妈妈的却吞不了。老太太精明一生哪能忍受这样的窝囊气。即便她经常得到小常的接济和照应。直到气得老太太一拍大腿道:“不行,我要找猴崽问问他才吃几天干饭、才穿几天像样的衣服就这么狂大和张扬。”不过润英的妈妈毕竟老道,她不惊不扰只说赶集路过厂里随后沉沉坐下来笑哈哈的说想女婿了,嗔怪女婿不记挂她不到家里看他。说家乡人都知道他在外边干生意可家里还那样破破烂烂,知道了他大手大脚不存钱,不知道的还认为他不能不耐不会挣钱。劝他收收性把精神搁在家里免得人家说闲话,免得人家戳戳点点嚼嘴皮等等。老太太把嚼嘴皮这句话说得非常响,大概想让小常知道村里人都已知道他在外边的风流和绯闻。让小常知道她老太太已经很不高兴了。直到后来老太太的口气却有点恳求了。

不怪老太太气馁和嘴巴软。因为厂里的阵营以及女婿当前的阔派早已震慑了她。女婿早已和当年灰溜溜的打家具混饭吃的工匠大相径庭了。女婿如今大老板的气派早已盖过老色横秋以前曾被人誉为七仙女的润英。再看看里里外外一溜漂亮能干的姑娘们她难免有些嘴软。回到家里她一直劝说润英欲让女儿到城里看着小常。她怕小常翅膀硬了飞离家园。可润英不冷不热只淡淡回了句:“他想咋咋吧。我难有精神陪他生气。”老太太看润英破罐破摔毫不理会的模样“嗷”的一声跑了出来。

女儿不到厂里精明的老太太不能偏易了小常。学她说:“难得把小鸡养大了哪能让它乱下蛋。”老太太有她的一套大道理和生活逻辑。劝不了润英只能靠儿子和儿媳妇了。她认为孙孙和孙女都已上初中不需他们照应,何不让儿子和儿媳妇到厂里帮小常管帐管钱?名誉上哥嫂帮妹夫料理生意其则让他们看护小常和他的工厂。她咄咄交代儿子说:“看好他的人和所有的钱。倘若鸡飞蛋打却搭了我老太婆一生的精明能干了。”

二十五

不曾料想这期间八班班长—我表姐的村委书记被选拔干部的潮流裹协其中,一夜间一跃变为国家干部担任了我们乡的乡党委书记。这毫不低于晴天一记响雷震的人晕头转向。“怎么说句话升任了乡党委书记了?这未免让人难以相信。”当年国家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深入基层调任国家干部。许多大队书记和会计都被选拔在乡镇和局机关里担任要职。有不少基层的老师也被选拔补充在县级机关里。我有位家乡的亲戚其间也升任了县委秘书。记得我亲戚曾兴奋的到处散喜糖、兴奋的让大家有困难到县里找他们。特别八班班长一位村委书记竟一夜间担任了乡党委的一把手。

蓦的我这里奇里古怪的想象非常绚丽—倘若当年润英与八班班长结合在一起,今天一跃可变为乡党委书记的夫人了。那么今天的润英一定会像八班班长的老婆那样轻轻松松安排在银行里上班。或像我亲戚的家眷那样安插在供销社里当营业员。那么我们的小英也一跃变为乡政府大院里的一号公主了。

过后我难免替润英可惜为我的小女儿深感遗憾。不过那些想象未免有点不着边际。难道润英和八班班长结婚后还会打胎和伤及宫腔?八班班长还会说句:“把你的小女儿送给润英吧。”起码小英很难与什么政府大院的公主扯到一起。胡乱想象中我只能说不将来的感叹声:“命也、运也。命运好的人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运背的人喝口凉水都噎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不由得跑到润英家里看了她和小英。或许想拽一拽我的落寞和惶惑。润英的面色非常憔悴显得衰老了不少。这与我想像里的银行职员和营业员相距天壤。她好像不太在乎小常的风流和不常回来,只不堪忍受门口人的同情和戏谑。她面露歉疚不住声的说:“让小英跟着我受累了。”面对她的愧悔和满面倦怠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能说:“我有点后悔了,当初不该把小英交给你。”她对小英那样的疼护任我再后悔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小英下学回来穿了一身刚刚盛行的桔红色涤纶上衣,脚踏一双锃亮小皮鞋。面颊红润神色悠漾说话声音嗲嗲的让我这位亲妈都不敢相认了。小英长得非常快几年不见好像快长成大姑娘了。她的模样显得过于娇宠,看那形象比我们家大女儿幸福多了。不管从哪里论都不乏一位漂亮洋帅的小姐,好像比政府大院里的一号公主也差不到哪里。倘若在我身边她不一定能得到这么优越的生活和成长条件。其间她“阿姨、阿姨”卷了舌尖叫得我有点神色恍惚。当即我深深的感念不由瞥向忙于沏茶倒水的润英避着小英道:“别太宠她以免惯坏了。”润英眯眯乐着悠悠看向门外的小英显得非常幸福和欣慰。那骄傲的神情像在说:“我不宠我女儿宠谁?”这里我倒显得外气和多余了。

小英可谓润英唯一的精神寄托。看她那种深深的疼护我久久的愧悔早已化了缕缕浮云飘飘荡开。什么银行职员和供销社营业员、什么政府大院的公主都影影绰绰退居脑后。在这里人间暖情和深深的疼惜尤显可贵。相形里不敢肯定我对小英能投入这么多的疼护和体贴、能有这样一层层厚重的关怀。

我不知源于哪里的忧虑劝润英想开和看开些。劝她到厂里住在小常身边,甚或拽了她的手热切的说道:“你才为小常的老婆,你该享受现有的一切。你要穿一些崇尚的衣服别显得老了。”只差未说别让小常盖过和离开你。不敢想象他们这样一直僵持着婚姻和家庭的稳定性还怎样持续。她和小常的距离又将如何飙升开来。人说男人中年一朵花,何况小常那么有钱。他如今显得日渐年轻魅力、日渐精神饱满和富足阔绰,可润英则渐渐拉沓和憔悴。倘若他们婚姻破裂了小英可该怎样?小常一向那么呵护和关怀小英,小英犹若他们娇宠的小公主。不敢想象让小英离开关切她的父亲对她的成长会有多么大的影响。身为小英的妈妈我不可能不考虑这一切、不可能不劝润英守护住他们的婚姻和家庭。

但润英在我的劝说里却一直摇头。到后来只听到她常说的那句老话:“他想咋咋吧。我难得那么多精力和他生气。”从她那种毫不含糊的神态里我陡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种舍离和我行我素的预感。看来我远不了解润英。她好像早已把小常拒于她的情感以外了,早已不把小常当她的丈夫了。

二十六

经济迅猛进展的年代人们的精神和行为不觉间潜移默化。在人们努力奔向挣大钱和幸福生活期间我们县一位显要的名人和她幼小的女儿双双遇难不免震惊了所有人。

据说那位名人死得不明不白并涉及婚变问题。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些一直揣揣不安,神色里有一种不知源于哪里的忧虑和紧张。尤其夜里惊梦不断—常梦到润英和小英慌慌乱乱的跑在荒漠里,脚步迈得非常大非常快却一直在原处踏步累得气不及喘。我常常喊着“小英、小英”从梦里惊醒,醒来后浑身直冒冷汗。这样以来我不由老想着润英当前的婚姻状况。因为我在他们家曾经历过他们的争吵。那天润英在小常的吵闹里气愤的说:“你别回来。你想怎样便怎样。”小常却暴躁的大喊:“你不让我回来我偏回来,我的家我干吗不回来?我回来只为气你。我混女人也只为气你。”我看不过不由说了小常几句他则回过头来口口声声:“您不知道、您不知道……。”一直向我抱怨和喋喋不休。

小常如今到处风流还满腹怨恨难免让人忧虑。即便小常并非那种比较极端的人,但人间的许多问题都很难预料。所以我陡感惶惑和不安的在一天天将亮里匆匆跑到润英家里。当一早叫开她们的家门看到悠闲的润英和灶间悠悠升腾的缕缕热气,我顿觉神经过敏的慌忙坐下来松缓了突突跳的双腿,向惊诧不已的润英歉疚的抬上满面微笑直说路过歇歇脚。

等小英上学出得家门我神秘兮兮的拽过润英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不外乎又一套劝说:“倘若和小常过不到一块干脆散了吧。”我不敢直接说出离婚怕那样的话吓了润英和我。当前离婚即便已不那么不可理解已不被看得那么不耻,但对于保守的乡下人来说仍旧很难接受。那样人们会翘起面色不屑的数落说:“谁谁谁把生活过岔了。谁谁谁养不住老婆。谁谁谁撩猫斗狗不正干。”或“谁谁谁杨柳水性狐狸精。”等等。这些辱骂和难听话早已给离婚的人预备到位。大体上人们若能将就过从不敢涉及离婚问题,哪怕整天打打闹闹忍气吞声。

不曾料到我一向希求润英他们和好如初,力劝她守在小常身边守住幸福生活。曾几何许又火急火缭的跑来劝她散了吧,劝她离开小常结束不幸福的婚姻。或许我在惊梦中看到了他们感情里的裂痕、看出了他们婚姻里不幸的主因和再难破镜重园的诸多因素。可润英仍旧一副殊变不惊的模样看向我微微乐了道:“你累的这样匆匆跑来只为说这些?难得你这么惦记着我们。”我听罢不免哼了声:“若不为我女儿我何会一大早跑这么远?”

在这里我不得不敬佩润英。那么多的打击和磨难搁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已痛不欲生和精神崩溃了。或许她把深深的痛都沉在了肺腑深处。或许她只能待到夜深后偷偷的痛哭流泪以便把满腹的酸水和冤辱宣泄出来。也或许经过艰难的蜕变她已把痛觉蜕变掉了神经变的钢硬坚韧。

但在这天我却遭到了小英的横眉冷对。小英看到我后一直神色惶惶的躲避着我。我好像一直听不到她甜甜的阿姨声了。她神态里明显产生一种不信任和迷茫以及怨恨。润英责怪的问她:“为什么不叫阿姨?”她竟别过身形愤愤的跑开。可以看出那一溜酸涩的身影里陡的火星乱冒却又冷得冰气袭人。

见状我浑身不由一阵抽搐,敏感的神经隐隐有些痛。想不通什么能让她这样、什么能让小英对我这么怨恨和冰冷。难道她听到我劝润英那句散了吧?她在家期间我还不曾提及那些。况且我只含含糊糊说了那么一两句,只和润英瞬间的意会。好像我一大早叫开门小英已冷冷板了面孔。记得她探头看到我狠狠哼了声转身跑开。润英大概还不曾感觉到这些,但可能由于血缘关系的原因我不觉间已敏感到了这一切。想象里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即小英得知了我和她的关系。想到这些我不免顿感惊悸陡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大概她恨我抛弃了她。

人们在幼小年代里情感非常细腻和脆弱。这难免让我有些忧虑:她能承受得吗?又会怎样想象我呢?不当她以鲜活的小生命只当可以随便丢弃的小猫小狗顺手看都不看就扔掉了?或口口声声喊着“累赘、负担、影响我生男孩。”愤怒不已的把她甩出老远?以及把她当以不该前来投胎句句诅咒着一下塞给了别人?她有理由这样认为。但小英啊!你可知道妈妈被八班班长劝说又认定润英的品行才多有不舍的把你交给了她?你可知道妈妈长久以来为抛弃你隐隐的痛和愧疚吗?但我能这样向她辩解求她宽恕吗?她能听我辩解和宽恕我吗?况且当着疼她护她润英的面。

想如点点我不由得瞄向润英。难道润英向她透露了这层关系告诉了小英这一切?那么她意欲如何呢?这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所以我陡生些许莫名的怒火不可遏制的冲润英甩了句:“小英今天为何怪模怪样?阿姨也不叫了,看都不看我。”润英不觉一怔不由得神色紧张显得比我还要焦虑。过了好一会她喃喃的说:“想必小英在门口听了什么闲话。”随后她深深叹了向我解劝道:“免不了的,小英终究会知道的。她已经不小了应该有些承受力。”

我烦闷的晃晃头说声但愿吧。但愿小英能顺利渡过情感惶惑期、但愿她能和从前一样当润英为她的亲妈、但愿她能不受任何影响快乐的长大。

二十七

当今润英被我来回搅扰的情感起伏。当初她只求和小常像一般人那样过家常生活,不料小常对她不育问题反应强烈。她以前曾常劝小常说:“你看人家谁谁谁不生长过得多么快乐。想开点,有儿女虽好,生不来也不影响我们快乐的生活。我们有小英在身边将来不会寂寥。”等等。不曾想到小常竟那样的执着和不可理喻。

夫妻关系进展到今天润英并不想怎么样。农村家庭生活不顺的大有人在。多少夫妇吵吵闹闹甚或大打出手还继续维系着婚姻和家庭。有关离婚问题在乡下不可想象。曾有天润英不知在哪里听到句离婚的话题顿感一阵眩晕。她从不敢想象离婚曾经闷闷不乐的向我说过:“婚姻不能像一件外套说穿即穿说扔就扔那么随便。”在农村大体将就能过的人都把气和烦恼吞进了肚里。她同样摆脱不了乡下人的信奉总暗暗感叹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过好了为福气造化,过不好只怨命不强。”即便崇尚美好的风俗已影响到乡下、即便村里已有不少人离婚。

不过我对润英婚姻的一拽一拉像揭开了他们不幸婚姻中薄薄的一层面纱。润英也深知她们婚姻的本质早已不可乐观。他们的街邻曾说过:“不知润英这样维持的婚姻还存在多么大的内涵。”如今外边花花绿绿,小常又那样的张扬和毫不忌弹。所以他们当前的状况难免让人忧虑。多天来润英一直神色恍惚迷茫困惑。这天她身不由己的蹒步向村外来到打麦场上一堆堆馒头状的麦草垛前,来到情感的慰藉处。

从前她就在这里和大付常常约会、在这里她炽烫的感情沸腾、在这里她和大付协手闯进了他们的伊甸园、在这里她经常和大付遥看蓝天欣慰的说:“我们远比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幸福。它们只能遥遥相对而我们能幸福的热抱在一起。”在这里她和大付紧紧相抱为身孕忧愁口口声声说:“我们一同想对策,一定能想出对策。”这里为她和大付的乐园,也为她和大付进入磋砣人生的起端以及步入情感荒漠的入口。多年来她即便经常想到这里、梦到这里、念系这里。但却严谨的强迫本人回避和躲开这里。她经常暗暗告诫本人不能再接近这里一步。即便必须途经路过她也会绕一大圈远远的避开。她不想徒添烦恼和痛苦、不想舔睨那块久久难能弥合的疮疤、不想引起对大付的忧虑。可今天她在情感的回荡中不由来到了这里。

当下正值初秋麦草垛刚刚堆起。尚还坚硬的麦秸秆撑起腰身犹如昂起不服的头颅、犹如向命运抗争。节节麦秆在太阳的耀斑里辉煌普照像回觅它们当初的青春、回觅当初的骄傲和炫耀。它香甜的气息簇簇缕缕溢散、悠扬尤像愤懑难奈的叹息和魂灵的徒步与奔流。

润英在些微熟捻的气息里泪水模糊的抬起头好像要在这里寻觅她绚丽的梦幻、寻觅她的青春和美好的人生、寻觅她和大付的身影以及他们曾经震颤的脉息。但蓦的她却惊魂未定的怔了那里。因为麦垛间正呆呆的游移着一个人,像一个游移的幽灵围着麦垛一圈圈的寻找。犹若寻找他不慎丢了的什么、寻找他一生唯有可珍贵的一切、寻找他的身影和梦幻。

幻像和梦境吗?或看花了抑或印出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影像?润英不由得细细看来。“啊?”并非幻像和梦境并非看花了。那何不为她多年丢不开舍不离梦里寻他不期的人。何不为让她步入迷宫、迷乱了本性的大付。“啊?大付在这里。大付经常在这里吗?这就为他这么多年该有的生活?这就为他这么多年的执着追求?这就为他一生不舍不弃追逐的梦幻吗?

当年他们幽会期间每每大付先到这里后会隐藏在麦垛间焦灼的看向不远的路口,揣揣不安的期待着他的夏娃。有天不曾想润英来的比较早。她调皮的躲在麦垛后面想急急大付。果不出所料大付来到这里揣揣的向路口看看再看看、向路边悠悠再悠悠焦急的来回搓手。不知他急懵了或想缓冲焦灼的神情竟围着麦垛转起圈来。当他转到后面陡遇盖了嘴巴偷乐的润英“啊”了声猛扑上前。就那天大付在这样再难以抑制激情的状况下和润英突破了不该突破的底线。过后他曾紧紧抱着润英声声不迭的说:“你不能再这样折磨人了、不能再丢了般的离开我。”润英仰了绯红的面颊调皮的逗了句:“倘若我丢了呢?”大付神经质的紧紧搂了她道:“那我就在这里找。一圈圈的找直到找到你。”不曾想到润英后来还就丢了。不曾想到大付还就在这里一圈圈的找。找的气喘吁吁力不能及、找的驼背叠腰渐渐变老、找的旧垛不舍离开、鲜垛愧于立起……。

润英泪水模糊的调转身形匆匆跑开。她如今有何脸面面对那样的执着和痴痴的等待。当初不为她优柔寡断、不为她硬要情面何有今天?何能拖累大付?她逃匿般的跄步跑开急欲躲开大付。她深知人们的议论能吃人、人们的嘴皮能把人卷向莫名的深渊。润英认为大付够悲呛了、她也够悲呛了。如今小常闹得沸沸扬扬别让他抓住把柄胡搅蛮缠。并非润英怕担什么责任只人们的唾沫星能改变一切—改变人的生活和追求、改变人的性格和本能、改变生活里的一切。

大付听到痛吟声像体感到了融入生命里的那一脉息。他惶惶看向润英急切跑开的剪影紧追几步伸手向前探了,随即从热烫的肺腑深处痛呼:“英、英。”像要喊住润英又像要拽住什么—拽住美好的梦幻和本该属于他的幸福、拽住那一缕剪影和他与润英的命运。但他只能痴痴的放下手臂、痴痴放下很难得到的祈求、放下人间难以把握的一切。

大付不想扰乱润英的生活。这些年他像生活在其它星球上一般只会干活、吃饭、睡觉很少与人打交道和交流。他每看到人影犹如什么蛰了般的惶惶逃离直到人们看到他像遇到一只胆小的猫不屑的远远躲开。他谨小慎微的躲避在他认为安全的所在。他不想接近人群不想听那些鄙夷和污辱人的话语、不想看那些不屑的犀利神色。有关润英和小常的生活状况他不能说一概不知起码不甚了解。其间他也曾问过妈妈润英当今的情形生怕润英过得不好,可老太太总冷冷丢了句:“多想想你本人吧。”他或许认为润英生活的不错、认为润英和小常相互体贴非常的幸福美满。大付不想介入他们的美满家庭、不想再引起任何麻烦、不想打破他早已习惯落寞的一切。

经过那天相亲后大付的情形急转直下,个性孤僻的有点不可理喻。街邻们见他这样都不免叹声“可惜。”他妈妈也从这里看到了大付精神上难能弥合深深的创痛、看到了他回避现状的懦弱。为这些老太太深深陷在愧悔里。这以后她不想再逼儿子,她怕大付精神崩溃、怕她的精神撑扶塌陷了。愤懑难奈里老太太只能声声叹息:“听天由命吧!怪只怪我老太婆命不强,怪只怪大付的命运不及。”所以她不得不渐渐丢开从前的执着、丢开什么儿媳妇和承继香火的迫切追求。多年一路过来老太太的脊背已深深躬了下来,头顶早已银缕一片,神色迷迷糊糊显得非常苍老。

二十八

润英和小常婚姻彻底破裂的催化剂来于小雯。社会进展到今天大款已纷纷出炉、老板身后小秘步尘、金屋藏娇包括二奶已出台亮相。小常即便谈不上大款但大老板当了多年。他的兴隆家具厂早已变为县里响当当的名牌企业。他在县城第一茬购买了商品楼。拿到契本那天他曾回家向润英说:“家里的院落不必盖了。我在城里已安排了住处。你和小英搬到城里住吧,省得我来回跑。”润英淡淡说句:“我离不开这个家。”冷漠的回了他。小常听这话愤怒的狂吼:“离不开你的老相好吧?”润英懒得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不声不响的远远躲开。

润英从未在城里像模像样的住过,家具厂也到过很少。她经常交代小英说:“你想爸爸了可到厂里看他。别劝妈妈,妈妈不想见他。”只有些天小英得了重感冒她们不得不到城里住了几天。

润英的哥嫂进厂后向小常道声:“我们住在家里陪着你,免得你一个人寂廖。”住了其中的一间。他们一图具便二依妈妈所嘱就近看着小常。不过他们想错了,因为厂里有老板套间而且厂矿那么大哪里不能和情人幽会。不过润英的哥嫂也只例行妈妈所托罢了。小常能收留他们而且工钱不少哪还念及什么妹妹。润英的嫂嫂常说:“本来吗!润英不能生育还那么不开面。天下人都要讲一个道理。”

如今随着经济的迅猛进展地下情人憋闷久了喘气般逐渐浮出水面。外边已经有人偷偷给大老板生养儿女。第三者插足破坏他人家庭的问题逐渐凸显出来。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别说润英的哥嫂即便润英的妈妈也很难理直气壮的再讲那么多的条条道道。

今天的小常已非等闲俗辈,财大气粗不屑于人的气派尤盛。精明的老太太也不得不经常娇嗔的呼唤“常啊、常啊”。那声声呼唤好像比当年呼唤启超的还要亲切。因为她再精道面对当今的局面也不得不高抬面颊奉迎女婿哪还敢提及草芥的什么话语?再说小常如今接触的人都为桌面上的头头脑脑哪还夹你一个乡下所谓精明的老太婆。当年老太太未能贪上军官女婿回过头来摆了外傍人一道。学他们门口人说:“如今人家小常能耐了。人家能大把挣钱敢和官场上的人拍桌叫板。人家西装革履手掂一摞摞人民币再精明的妇道人家还能镇得住这些?况且润英还不会生育。”

当前小常和润英的个人状况像彻底调换了过来。从前人们会叹惜声:“癞蛤蟆吃了天鹅肉。”今天大家又会不服气的说句:“城里的凤凰乡下的鸡。”润英的长相和气质即便盖过城里的小雯甚或女会计但人搁不住懒于调理、搁不住精神不佳和身形憔悴。一位愁眉不展的乡下徐娘堪能与年轻漂亮的姑娘相比,仅仅精神面貌已不可比、前景和幸福值尤其不可比。润英的妈妈常劝女儿说:“搁谁都会选择美丽漂亮的女人、都会选择幸福快乐。你不能再这样拉拉沓沓、不能再这样和小常斗气了。”她曾让女儿到城里住在小常身边可润英懒得理会。她的女儿都调教不过来何能咄咄逼人的数落别人。“运也、命也、造化也。”老太太如今也只能这样愤懑的声声叹息了。

但不论怎么说问题仍旧出的突兀,因为小雯在不经意里怀孕了。得知小雯怀孕小常不由抱起她疯狂的旋转起来。多年当爸爸的梦想将再不为梦想、多年想象肥头大耳的儿子已经向他跑过来。虽说不经意但小雯怀孕只在朝夕—整天夫妻一样守在一起能几年后才怀孕不能说小雯不矜持、小常不谨慎。也由于前几年的环境不允许他们太过张扬。或者说他们不敢挑衅人们保守理念的极限。如今对于风流男女像已绿灯一片。况且小常当爸爸的欲念早已烘得灼热滚烫了。学他的胖干娘经常唠叨的那样“人近中年不当爸爸未免可惜。”

倘若小常不曾开家具厂、倘若小常不曾有那些挣钱的能耐、倘若小常不曾挣那么多钱。倘若他不为姑娘们追逐的大老板当不上爸爸那口气或许能像许多不生养的夫妇那样一口口吞进肚里,当爸爸的热念也只能一点点冷却和淡化。可如今胖干娘经常劝他说:“能当爸爸为何不当?有福不能不享。”小常何不理解对他深存愧疚胖媒婆那些话的内涵。

小常出来干生意多年不由增强敢想敢干的工作能力和魄力。如今他的家具厂人才济济规模已扩大了不少效益蒸蒸日上。许多人见到他都低首颌腰恭敬的叫他常厂长或常委员。夸张一点说他敢和县长叫板敢与县委书记扯皮还在乎那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与一个老了的精明老太婆。他和润英坎坎坷坷一路过来到今天已非常清楚他们俩的脾气个性根本不符。尤其如今见了那样的怨妇和黄脸婆会非常愤懑的哼几声看也不看她。

刚结婚那几年门口人滑笑小常哈巴狗般的围着润英转,笑他极力讨润英喜欢逗她快乐甚或引她一瞥。媒婆干娘总调侃他说:“我看你不仅被润英的俊模样迷住了,还让她的什么素养气质唬得不轻。”可如今小常会不屑的声声说:“素养气质的老婆再见吧。你矜持你尊傲,你啃你那些气质和素养吧!喝你那些墨汁和文化吧!多年来夫君受够了你矜持尊傲的鄙夷、受够了你所谓文化素养的戏谑。从今天起我还不当你的夫君了。”门口的邻居们也不免纷纷议论:“不会生养还那么尊贵、还不把丈夫当人看,搁谁也接受不了。”

当前小常认定了他从前的美妻的确不会生育,否则为大付也该生一个。看来街面上有关她打胎打出毛病的议论不仅限于猜测。想到这些小常不由得想大声疾呼:“再见吧我尊贵的娇妻—如今的黄脸婆。不过你可弄清楚了并非我嫌弃你黄脸婆和不会生育,只因为你一向高高在上一向不把丈夫当你的男人。”

如今离婚对他们来说已不可避免,小常好像也只能选择离异。这天小常给润英的哥嫂一把钱又帮他们租了厂地说了一通客套让他们大张旗鼓开店挣钱。“你们已结交了不少关系户,已熟悉生意这些套路,手里又有钱何不大干一场?”其间小常非常恳切的说明了他的意愿:“并非我多嫌润英,只因为她一直嫌弃我。好像我怎么都配不上她。这么多年来我们的闲气也生够了。到家给妈妈说只当她老人家多养了一个儿子。以后我供养她,老了我找人照料她。但我和润英必须离婚,好像在我们结婚那天已注定了这一切。妹夫在这里请你们多多包涵了。”小常的话已经说到这样的地步,人家给他们大把钱帮他们租了店面对他们不薄。几年来不论他们在厂里干的怎么样小常从未说过一句不满意的话。他们一向只在厂里担当一些监管性的工作,不出力还不少拿钱到哪里能找到这样的老板?即便为妹夫。

润英他们能过到离婚这步境地别人或许不了解内情身为哥嫂何不知责任都在润英。她哥总向妈妈抱怨说:“润英不只一个高中生有点文化吗?不只漂亮一点吗?人家该当她终生的感情奴隶。该维维喏喏谨小慎微的守候她的冷冰冰?搁在别人身上说不定早和她离了。”

如今润英的哥嫂也认为小常提出离婚理所应当。他们不怪小常却回家劝说老娘,还把小常的话圆圆满满的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遇到今天这样的遭遇又能怎么样。她何不知道这些年润英的生活和离婚也差不了多少。如今也只能深深叹几声滴下颗颗感伤的泪水不得不吞下她亲手种植的涩果。

二十九

这天小英满面扯云挂雨的跑来找我。名誉上我为她的干娘可我仍让她叫我阿姨。如今她早已不叫阿姨了。我偶尔路过他们家她总一转身愤愤的躲开。今天她能来到我这里让我颇感意外。她进门泪水模糊什么也不叫只说一句:“我爸爸妈妈要离婚,您到我们家里阻拦他们好吗?”

小英的这般神态不免让我深感痛惜。我知道润英他们离婚后小英一定会随润英。但多年来小常和小英已经产生了亲如父女的浓厚亲情。他们早已建立了一种相互依附和精神寄托的亲密关系。我何不记得小英曾经非常愤慨的那句话:“我干吗要离开他们?”

润英他们生气这些年小常对小英仍非常的疼护。他常带小英到县城里住、常给小英购买漂亮的衣服、常带她上饭店等等。每每回家都给小英留了大把钱。小英曾经常向门口人炫耀:“我兜里的钱比我爸爸的都多。”小英即便对爸爸近年的荒唐行径有些愤慨。但长久养就的父女情谊在她那里已深深扎了根。不难想象让她离开这样的父亲她精神上的裂痕和创伤毫不低于亲生女儿。

现状的确这般。小常这么多年对小英的体贴和疼护以及那浓厚亲情早已在她那里生了根长了须。她陡听爸爸要和妈妈离婚急忙跑向家具厂。她不知到那里能干些什么只本能的想阻挡爸爸和妈妈离婚,本能的想留住爸爸。小英匆匆赶到厂里恰遇小常外出谈生意只能由小雯接待她。

小雯见小英满面不高兴只好亲切的微笑着热情的端茶倒水。看到小雯的狐狸精模样小英难免烦躁愤恨。她知道爸爸只为这个女人要和妈妈离婚。这个女人相当于破坏他们家庭幸福的第三者、相当于抢跑爸爸的坏女人和让人痛恨的狐狸精。面对小雯甜蜜的微笑、悠扬的谈吐以及娇柔的话语,尤其那端水杯的纤纤手臂小英早已怒不可遏。直到她一声不响接过茶水陡的泼在小雯身上。好在水不太烫否则小雯怕有好看的了。小雯不曾想到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会这样泼辣躲避不及直让热水淋了满身。

小雯见小常一向对小英不错才抬举她好脸对她。不料这姑娘竟这样犟拗和耍泼。她一向被小常捧在手里,被大家顶在头顶。谁人不对她“秘书、秘书”的颌首欠腰满面媚相。不想今天让这位公主给了这么大的难堪。小雯哪为吃亏的主在难以下台里气急败坏的甩给小英一巴掌。小英也不吃小雯这套猛的撞在她身上直到两人打闹得不可开交。车间里的工人陡听声音不对匆忙跑过来解劝拦架。待小常接到电话火急火燎赶回来小雯已嚎啕起来。她不依不饶扯了声音高喊:“我活不了不当紧。只可惜了你的儿子……。”

小雯在厂里明为小常的秘书其则以二奶傲居。人们只知道经理在闹离婚也知道可能为了相好小雯不曾想到她已怀了身孕。这只因为小雯聪明机警想借机把怀孕的秘密宣扬出来不怕小常不离婚、不怕小常不娶她为妻。小雯并非省油灯并非窝囊到久居地下情人的柔弱姑娘。当初她要挟小常倘若不离婚就流掉胎儿。儿子和面子哪头重要,小雯和润英谁对他好、谁像他的老婆小常比谁都清楚。他本想和润英好合好散不料小英来到厂里这般吵闹。看来即便扯破面皮也要赶快和润英离婚了。

小常看了泪人一般的小雯尤为疼惜毫不理会大家在场以及小英的感受轻柔的抱起小雯直说:“注意点、注意点。”他生怕小雯伤了胎气匆忙叫车带其赶向医院。小雯得理不让人的大嚷大叫:“你养的什么女儿和泼妇一般。亏你那么疼她。”小常听了不免火气乱冒临出门狠狠瞪了小英一句话不说甩袖离开。

小英从爸爸看都不看她却对小雯又哄又劝又搂又抱的亲昵情形上陡生些许跌进冰窖里的寒冷。陡有一种被利箭戳伤般的疼痛。爸爸从未这样对待和忽略过她。这一刻小英深深感到了一种疏远—即她不仅仅感到了妈妈被抛弃的痛楚也感到了她被舍离深深的痛。她即便为抱养的女儿但从小爸爸妈妈非常宠她。不料爸爸却为他的秘书竟这样对待她。小英哪受过这等待慢和冷遇不由泪如雨下的跑出家具厂。

慌乱里小雯愤懑的骑车赶向爸爸常带她到过的游乐园。来到游乐园她不由跌坐在秋千上大声嚎啕。小英痛哭的非常悲伤不觉间泪影婆娑里浮现出她和爸爸在这里狂欢的所有景象—爸爸常把小不点的女儿扶上滑梯,她向立在一边的爸爸微微一乐悠悠滑下来,爸爸在下边慌忙接住她随即笑闹在一起;爸爸抱起她轻轻的按在一侧的小鹿上喊声:“起飞了。”她就在小鹿上飞啊飞啊,蝴蝶结在她头顶欢呼雀跃衬得她像一个快乐的花蝴蝶;爸爸紧紧牵着她的小手把她塞进蹦蹦床里看着她兴奋的蹦啊蹦直到她累得气喘吁吁;爸爸还带她坐在秋千上长长的腿点向地面,她即刻在上面悠啊悠啊咯咯咯笑的直流泪水。随后她的笑声轻快的悠扬起来,悠扬在他们所到的任何欢乐的场所……。

她渐渐长大后爸爸带她进酒店吃遍一切可口的佳肴。带她到街上一家家店面里看衣服、挑文具。带她进戏院看戏看电影。有天爸爸把她带到一个车行里面对一溜溜一排排花花绿绿漂亮的加速车漾溢了满满的喜悦道:“挑一辆漂亮的加速车。以后骑着它可以常来看爸爸。”她曾为能有一辆漂亮的加速车深感欣慰和骄傲。因为学校里骑加速车的同学非常少。后来她骑着鲜红的加速车把爸爸的摩托都甩在了大后边……。

小英现在不由得瞅了身边的加速车。只见它蔫蔫的停在那里也像被抛弃了般的可怜兮兮—车把歪向一侧像别过面颊抹泪水、身架倾向一边犹如痛苦的立不定身形、车身灰灰涩涩尤像憔悴不堪和气馁难耐。小英看到这些尤为悲伤不由得一阵嚎啕:“爸爸啊!你好狠竟抛弃我和妈妈。”小英从未感到过这样孤独和难过。因为她从小一直在爸爸妈妈的怀抱和疼护里长大。记得第一天上学离开爸爸妈妈那天爸爸一直立在课堂的玻璃窗外看着她。下课后她急不可耐的跑出来久别重逢般投进爸爸怀里。直到拱在那种浑厚的温暖里久久不愿抬头。那一刻爸爸的怀抱尤像宽阔的摇篮。

可如今爸爸宽阔的摇篮呢?那里将要变为狐狸精的快乐家园了。不行,那里不应该为狐狸精所有。那里有无比的幸福和快乐、有非常安定的感觉。想了这一切小英愤愤的抹了泪水骑上加速车急切的奔向阿姨家里。

面对小英的痛楚难当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能说你爸爸妈妈本来过不到一块,我一直祈求他们散了免生非患。能说你爸爸该有人家的亲生儿女,你毕竟为养女。养女和亲生儿女差一大截呢!出于愤怒的小英说不定会泼我一身水。这一刻我深深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因为小英毕竟为我经常忧虑的女儿,所以我能深切感受到她的痛。现在她的悲愤好像叠在了我的身上我难免和她一样的难过。我轻柔的拢过小英凄楚的小身形不由喃喃道:“别急、别急。会好、会好的。”我不知我这里说的“好”代表着什么。能够阻挡她爸爸妈妈离婚?或她爸妈离婚后她们能快乐的生活?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不包括具体内涵只为一种劝解和宽慰。后来细想起来何不为宽慰和劝解我本人。毕竟离婚非同小可、毕竟我的女儿让人担忧。

很久以前我曾在不经意里问过小英“你爸爸妈妈谁对你好?”她兴奋不已的仰了面颊说:“都对我好。”“那么如果让你离开他们呢?”她陡的瞪向我愤愤说句:“我干吗要离开他们?”那神态显得我问的特别愚蠢和不合情理。当即我哪里不由隐隐抽搐了一下。因为我问这话有我的道理—倘若润英和小常离婚后我能否把小英接回身边。毕竟女儿在我这里免我不少忧虑。

当初我贪求男孩恍惚里竟把小英送在那样不稳定的家庭里。为那一刻的恍惚我一生都不能得到原谅。可从小英迷茫的回答中我痛感到把女儿要回来有多么的不乐观近乎不可能。不论其它仅在小英的情感里就行不通。好像把她送给别人那一刻我已彻底遗却了我的女儿。彻底把我置于了烦恼和深深的愧疚中。

当我一同小英来到他们家不可预料的一切等着我们一小常和润英在家里剑拔弩张大吵大闹。想不到他们吵闹的原因竟出在大付那里。

三十

小常和润英要离婚在他们村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离婚毕竟非同一般。那么多年的夫妻说离就离让人很难接受。许多人皱起面色说:“胡过吧,怎么能离婚呢?”大付即便游离在人群外但干活来回的路上和久久蹲在菜地的当口难免听到些许有关润英离婚的流传。小常和润英闹离婚不同于小常乱搞女人情景。那些捕风捉影的议论毕竟为人们的猜测和谣传。大家仅出于好奇凑在一起讥讽几句笑几声罢了。可他们闹离婚当今已为人人皆知的公案。

据说润英的哥嫂回来塞给妈妈一把小常所谓的生活补贴。其中细节不知被谁传得绘声绘色。后来曾有人侧面问过润英的哥嫂。他们深深的长叹几声说几句妹妹福气浅一类的话。人们听后难免叹声叹气道:“润英凤凰都贬为鸡了还过不好不免让人担忧。”可有人则说小常挣那么多钱不混二奶有点亏欠。好像有钱的老板不生儿女不近天理。这样以来街上的小娃们都知道小英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大付隐约听到这些后怔了许久。他不太清楚有关二奶和混女人怎么个状况只不住喃喃的说:“为什么要离婚呢?莫非又为了我?”为避嫌多年来他和润英从未打过照面。大付知道从前润英他们曾为不生养牵扯过他。记得妈妈经常泪影婆娑的说:“都遭的哪年哪代的洋罪啊!”大付当即还想不到哪年哪代的问题只替润英焦虑难过。

大付听说小常到城里开了家具厂后他们的生活渐渐稳定。如今怎么又要离婚呢?这以后他每天抬了呆滞的面色探向妈妈,可老太太总怪声怪调的丢了句:“都过的啥啊、啥啊。”难道那天他和润英在打麦场上偶遇的状况被人看到了?小常为这些难为润英?为这些和润英闹离婚?倘若那样润英可太有点冤了。

当年润英因为他大付被军人抛弃。为这些他出来后人们见了他会唾几口唾沫,街上的小娃们也口口声声骂他破坏军婚犯。润英的妈妈瞄见他的身影只会愤愤啐声“啥人。”如今润英别再为了他让小常给踹了。那么人们又该责怪他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了。润英的妈妈说不定会找上门来破口大骂。但主要的还为离婚好说不好听。今后润英又要被人戳戳点点以及唾沫星乱喷。“狐狸精、狐狸精”的叫骂声又要到处乱飞。据说润英前几年都不怎么出门,那么今后她又该抬不起头了。

那天润英痛楚难当的神色一直烙印在大付的头脑里,这些天来他每想起来都非常难过。倘若因为他再让润英的婚姻破裂他恐怕不仅仅限于难过了。想到这里大付不由得说句:“不行,我必须向小常解说清楚。必须阻挡他们离婚。”大付隔离人群这么多年。他如今的想象难免脱离现状。他整天只能在家的喇叭里听一些说书和广播通知类的迅息。他的一切感受大体还停留在多年前。所以如今润英他们闹离婚让他很难理解和难以接受。

大付知道他们村从前也有人离婚。他曾听说谁谁谁的男人在外边混好了甩了家里糟糠老妻。离婚的女人长期生气都气出了毛病云云。润英怎么能离婚呢?润英那么端庄漂亮、那么上进要强能嫁给小常够他福气了。可他今天却要和润英离婚。润英能承受得了吗?能挺住得吗?大付越想越认为他该到城里向小常解说清楚避免他们离婚。

当大付蔫蔫的找到小常的家具厂,当他等到小常和小雯双双从医院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从家具厂门外的一颗树下落寞的出来拦在小常面前一直说对不起。待他说明来意小常醋性顿起愤怒的问:“谁让你来的?”大付慌不择语:“我、我本人要来的。这么多年我和润英从未见过面。那天在打麦场上确为偶遇。”本来看到大付小常已浑身不舒服哪里不免一阵隐痛。他一向喜欢润英可润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好像他为多余的摆设。他一向把这些都迁怒于大付。他曾咄咄逼人的向润英大喊大叫:“不一个破坏军婚犯吗?值得你把满满的热情都抛给他、把珍贵的一切都留给他?”小常一向认为润英只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外壳和同床异梦都因为大付。为这些他憋闷了许多年直到他混女人后润英竟淡淡的说声:“你想咋咋吧、别来家里烦人。”毫不在乎他。这些都未免让他伤感。

小雯怀孕后他曾慎重的掂量过他和润英间的一切。他早年已渐渐丢开了儿女的有关祈求。他感到那些与他的命运相距甚远。犹如润英的妈妈经常劝他的那样:“命里欠缺不强求。”可他不曾想到如今能挣大把钱能这样阔绰。面对今天的现状倘若和润英哪怕还有毫许的夫妻感情,他都会让小雯偷偷生下婴儿还不致离婚。但小常非常清楚润英好像怎样都不可能喜欢她。到了这样的境地只说媒不破婚的胖干娘都说:“即便不属于你不如直接丢开算了,免得相互折磨。”本来他打算让其哥嫂把问题透露给润英。随后他们不声不响到乡公所办了离婚手续。那样权当给润英一些情面和精神缓冲期,随后再给她留下足够的钱起码对得起多年的夫妻感情。

可今天大付却找上门来大谈夫妻情大谈仁义道德。他气得点着大付的鼻尖愤怒的大骂:“你哪来的仁义道德?仁义道德还把军人未婚妻的肚皮搞大了。还厚了脸皮谈什么夫妻情?为你我们这么多年来何来的夫妻情。”尤其大付的一句打麦场不由让小常气得火星乱冒。想到从前他们在麦垛间的一起起小常直想揍人。

小常和大付吵闹一场后满腹愤懑的奔向家里扯了声音公开向润英提出离婚。声声叫嚷到民政所办离婚手续。到这里他已经毫不念及润英的情面和感受了。

当我和小英进到他们家门小常仍扯了声音大嚷:“离婚!到民政府里办离婚手续。我不能让人这样骑在头上。”我听罢这话不由非常恼火的拨开人群上前顶了句:“到底谁骑在谁的头上了?”面对我的出现和当头一喝小常猛醒过来。他烦闷的搭拢了脑袋沉沉的说句:“大姐,我们家的状况您了解。并非我一定要胡来,都因为她太气人了。她向来不把我当她的丈夫,向来不把我当她的男人看待。”说罢紧紧抱了脑袋沉沉的蹲了那里。

小英看到这些悲愤的跑出门外大声嚎啕。我瞄了她痛楚不堪的身影也只能暗暗感叹声:“可疼的小英啊。如今你也只好面对爸爸妈妈离异了。以他们当前的状况说什么也劝不到一起了。”

三十一

大付那天到家不由病倒了,病得非常沉重。一路上他耳边一直轰响着小常的句句辱骂。什么搞大了军人未婚妻的肚皮、不知廉耻影响了别人的婚姻还恬着脸满嘴仁义道德、什么尿泡尿照照你什么模样还责怪别人等等。早些年已经渐行渐远的那些不屑的辱骂犹如锋芒利器像要一下穿透他。轻率的行为已让他负了一生的幸福代价,不曾想如今人们还这样对待他。特别大付头脑里一直赶不跑小常趾高气扬和欲要吃掉他的那种气派。想小常点着他的鼻尖口口声声“狗屁、狗屁。”想小常手下的工人像轰一只狗向外轰他……。“我何要到那里寻找烦恼和难堪呢?何要管别人的家庭矛盾?润英早已为别人的夫人和老婆。我算哪根葱又有何脸面找人家讲什么道理?”

这样以来不由让大付顿感窝囊—不仅耽搁了本人的大好前途和一生幸福,丢掉了身为人的尊严和脸面,还负了妈妈终生的热切期待。他想:我算什么人呢—引人耻笑的破坏军婚犯竟还人模人样的说教别人、竟还傻冒般的立在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大老板面前一本正经的大谈道理。大付认为那天他犹如几千年前可笑的泥偶立在现代大老板面前、犹如滚滚车轮前的螳螂不值人上脚一踏,甚或犹如一只苍蝇和一只跳蚤惹人憎恨。

大付越想越生气直到迷迷糊糊高烧不退。大付妈妈哆嗦着双手给儿子熬姜汤、拿毛巾冷敷他头上闷热。她泪影婆娑一声声长叹,口口声声“都遭的什么洋罪、什么洋罪。”她深知儿子的毛病—大付经常这样梦呓般昏头胀脑卧床不起。她早听到有关润英离婚的议论只怕勾起儿子的痴病在他面前从不敢提起。可大付终究躲不掉这样的烦恼。

老太太在忙乱里不由得一句句数落:“还劝别人呢!看看你还像个人吗?你咋不想想你本人。看看人家小常一个逃荒的外傍人竟混上人上人,吃香的喝辣的身上都不知穿啥好了。抬起脚步咔咔响皮鞋一踏一个吭,听说手里的钱都恨不能糊墙上。你还管人家谁远谁近、谁厚谁薄,管人家老婆喝汤娇妾吃肉。听说什么小秘要给人家生儿子了。你什么狗屁还搅和人家锅里稀稠……。”

老太太的咄咄喃语和大付的梦话一传一递一唱一合。她在烦闷的幽怨里好像还有点暗暗庆幸。润英和小常闹离婚不知让她从哪里上了些许精气神忍不住的有些亢奋。口口声声“离了好、离了好啊。现在盛行离婚。只她润英不生育的身板、只她那一身疮疤和那灰突突的模样还带一个累赘般的小英谁会要她。年轻的看不上她年老的她看不上。一个人生活麻烦多—每年犁耙种收家里家外有忙不了的农活。依靠她娘家?听说她哥嫂被小常哄得一愣一愣。她精明的老娘只图富贵如今可富贵可好看了。嫌我们院落小流水促,要换我们家大付哪会和润英离婚?”直到老太太兴奋的嚷嚷:“离吧、离吧、离了跟我们大付过。两人过到一起说不定又快乐了、说不定一高兴又年轻漂亮了。让我当娘的也好丢开忧虑,到那边见了他爷爷奶奶也有了说道和交代—总算让儿子过几天像样的生活了、总算让儿子如愿以偿活得像个人了……。”

老太太越想越精神越说越高兴直到大付醒过来怔怔的问她:“妈,您说啥呢?”老太太兴奋不已道:“说你媳妇呢!润英离婚后嫁给你。缘情天定谁也挣脱不了。该在一个锅里捣稀稠跑到哪里都得回来。”大付痴痴的坐起来冷冷责怪句:“我怎么能破坏别人的幸福家庭。”老太太瞄了他沉沉扔了句:“当年要想到这一层也不会破坏那什么军婚了。”大付听了这话羞得满面通红嘟嘟囔囔的说:“那不感情进展到那里了吗?”他想倘若让他从头再来说不定仍难把握激荡的情绪免不了再摔一跤。

这天大付久久蹲在菜地里。很久以来他即这样雕塑般蹲在这里不住的吸烟。他即这样生活和一天天消磨人生。红红火苗像张张合合的嘴巴舔睨着他满满的伤痛和酸涩。“说你媳妇呢!”妈妈这句抑制不住兴奋的话语几天来一直轰响在大付的耳边让他不由得胡乱想象:润英如今要离婚了。只不知润英的离婚对我或祸或福。只不知将来能否像妈妈说的那样她将不再为军人的未婚妻和别人的老婆,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给我了。但被生活捉弄和磨砺这么多年的大付如今什么也不敢相信。尤其他不知道润英的妈妈会否同意,甚或又影响了谁。况且也不知人们对这些又会怎样议论—恶狠狠的唾骂和不屑的点点戳戳抑或同情和祝福。

这天久久蹲在这里的大付深深回觅了当初撞痛他的那抹娇羞和红氲、回觅了慑人神魄的回眸一瞥和鲜明的那簇剪影。但他总淡不了妈妈那句挂在嘴边的话:“你当你还人模人样?当你还为什么团干部?当你还被大堆姑娘们追逐?”“对啊,我还有当年的率性和豪爽吗?还有红亮的面色和飘扬的神韵吗?还有微微书卷气息和悠扬的气质吗?还能挺起腰身谈吐不俗吗?”大付何不记得润英以前感人肺腑的美好祈求:“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堂堂正正的结合在一起。何年何月才能堂堂正正的结婚当夫妻。”当年他们的希翼和期待犹如隐隐的月宫遥不可及、犹如水中月影徒添摇曳以及梦幻中的伊甸园牵人神魄。

如今月中的嫦娥纤纤步履迈向人间、水中月影跃出波面、梦幻般的伊甸园已展现在面前可大付却恍惚迷茫。他不知幸福到来那一刻该怎样—惶惶的回避或躲藏在人们找不到的地方或慌慌迎上前紧紧牵了梦里也要寻她几回首的人步向美好、步向婚姻殿堂和幸福的未来。

三十二

不曾想到润英和小常离婚也那么的艰难不易。他们相约来到民政所那天工作人员和善可亲的向他们微笑、向他们了解生气和闹离婚经过以及儿女抚养等等问题。一般状况下工作人员只问愿否离婚看过相关材料,让他们填了离婚表格收回他们的结婚证,每人拿到一本离婚证男女已互不相干了。不料工作人员今天却说了诸多不相干的话。诸如你们看起来感情还不错、不到婚姻破裂的边缘不离为好等等。到后来很客气的让他们想清楚后再来,美其名曰给他们一个后悔的机会即调解。

这一套对润英他们来说等于闲扯。莫说小常有小雯的身孕在身急于离婚,润英好像也急于摆脱当前的困境、急于离开张扬骄横的小常。小常如今即便为大老板但对润英不存在任何好处。润英原本清高从不花他的钱,学她说整天不见人影拿着他的钱徒添烦恼。每遇小常向家里留钱她总淡淡的说句:“我不依靠你养活。”在外边小常身为人们敬仰的企业家过着富足美满的生活,可他们家里却一贫如洗。润英仍旧过她的落寞寂寥。初看起来他们根本不像一对夫妻。民政所的工作人员见状不免陡生几多猜忌、不免认定男的存在生活作风问题。所以即便不为调解也要拖拖他。

几天后他们再到民政所工作人员一换和善可亲的面色上下直瞅小常。直到后来有位工作人员不耐烦的说句:“有人举报你们的婚姻有第三者插足。鉴于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的条例不宜批准离婚。”听罢这话小常预感到问题的麻烦和棘手。隐约觉得有人在难为他或者企图阻挡他们离婚。他不免愤怒的瞪了润英气哼哼的甩袖离开。

润英一路上也猜测不已的颇感纳闷。“难道妈妈不想让我们离婚?”想到这里她不由怨恨的责怪声:“可恨的妈妈啊!您已耽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难道还要女儿泡在气缸里一直生气吗?”但润英隐隐的直觉里感到不像妈妈为难他们。因为他们从闹离婚到现在老太太一直闭口不语很少来她这里。人们都认为老太太闲于过问只图小常的补贴,可润英深知妈妈对他们的婚姻已不抱什么幻想、对小常的行径深感痛惜、对她深存愧疚。那么哥嫂耍什么花招?可小常替他们出钱租了店面,他们满可以大张旗鼓当老板挣钱何要依附小常呢?不可避讳润英荒唐处难免也想到了我。因为他们离婚对小英不利—小英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不错而且将要初中毕业,我们都希翼她能考上县一中。但隐约里润英曾记得我那句:“倘若过不了就散了吧。”润英一路上烦闷的怎么也想不清楚其中原由,欲以疏通关节也不知从何着手。

这天胖媒婆瑶池细步来到润英家里。胖媒婆如今又胖了几圈可见她手里的月老红线畅行不断。进门她抬了满面细切笑纹与润英扯亲拉近,像她并非来劝人离婚倒像来牵媒拉线。小常叫胖媒婆干娘,何况他早已大老板少不了孝敬老太太。所以不等胖媒婆开口润英已知来意。

胖媒婆老道进门且不提有关离婚的任何话题却大谈她们相知相近以及润英的厚道和人品。大谈经济进展和集镇上的种种传闻。润英见她谈兴浓厚耐不了脾性叫了声大娘道:“您老不必兜圈了有话直说吧。”胖媒婆尴尬的抹了把面皮痛惜的扫描了一圈直到后来显得非常懊悔的拍了大腿板。“润英啊,只当大娘老了不通情理。当年不愿你妈妈未说清楚只怪我拉线念切不了解他情你不愿。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只当我本人打我的老脸。”后来她恳切的说即如今也不论理不理了,小常犹如一头喂不熟的狼,你对他再好也磨不了他的脾性云云。说着老太太的泪水扑涑涑向下跌落。其间她或许带了一些炽热感情。她劝润英不外乎早离婚早利索免得整天生气等等。她大包大揽的向润英保证:“你等着润英,大娘将来一定帮你找一位好男人。起码人品模样与你般配,让你今后享福再不生闲气。”润英听这话不免难奈的晃了头。

原来小常近来为离婚问题急得团团转。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何况他们这般吵闹到处对他们的离婚问题已喧嚣的沸沸扬扬,什么二奶和小秘也被人嚼得滚瓜烂熟。他在场面里甚或在政协会议上都被人戳戳点点议论不已。虽说街面上已经花花绿绿但金屋藏娇、二奶偷生儿女毕竟还少毕竟影响不好。为这些政协主席曾含蓄的劝他说:“赶快把婚姻问题安排妥当才能遮过羞面避免难堪。否则你这位政协委员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但如今小常不曾料到他的离婚问题在民政所里卡了壳。小常只从那天碰了软钉回来后整天只想这些—工作人员口口声声有人举报。谁会举报呢?问题出在哪里呢?几天下来他为离婚问题焦急的人都瘦了几圈。曾经的高昂情绪也不由跌落下来。在愤懑难奈里他不知怎么蓦的想到了胖干娘。胖媒婆在场面上混了多年上下接触面广,乡政府里也多有熟人,何不求她出出主意想想计策。

胖媒婆不愧为场面上善于交际的能人仅几天功夫探出一句话:“上边有人交代不宜批准离婚。”关于上边的人他们也摸的门清道熟。怎奈上边的人任怎样打点一直不吐口。后来胖媒婆一拍大腿说了句:“解铃还需係铃人。”当即预备了满腹好说道掂厚礼找到润英家里。他们认定问题一定与润英有关。

三十三

不过小常当前的烦恼远非这些。只从他闹离婚和小雯怀孕的消息传开后一起起麻烦不期而来—帐面上的钱款到不了帐、签约合同的关系户践约、长期提他们厂家具的店面扯皮、相关局级机关频频来找麻烦、甚或润英的妈妈捎来话说他们了解小常的现有财产,润英要得多少多少款项等等。多天来料想不到的种种麻烦忙得小常不亦乐乎。起初他认为这一切和他不能顺利离婚可能有牵扯。但小常并非被人随便捏软的人。多年生意场上滚爬过来他在场面上交了一帮吃喝不论的朋友以及一些一同进退的关系户。几天后他得知其中别有搅扰。

这天他在酒店里摆了几大桌请来了所有的熟知旧友。他绕桌串椅声声讨好:“畅饮、畅饮。”几经把盏终于获悉近来一切奇里古怪的诸多问题原来起源于那位女会计。女会计不仅为小常的红颜知已还堪为他的起家元老。从他的家具厂刚刚起步女会计已来到他们厂里一同他滚爬摸打。女会计不仅人材标致飘亮而且善能游刃有余的疏通官商两界的渠道。其主要原因她傍了一位局级的相关领导。据说她为儿女们上学积存钱款不惜错过进机关的大好机遇。学她本人说:“我只图家具厂每月比机关里多的多的人民币。”莫不这样仅靠她在学校里任教丈夫每月那几张钞票何能供儿女们上大学。

女会计每月的薪水本来不少。她善于讨好甚或不惜委身小常得了一些额外补贴。帐上又耍了不少花招合在一起每每比小常不少得钱。知内情的人常会感叹句:“老板吃里脊、会计得臀肉。”小常脑袋瓜活番经常在会议上称赞女会计工作勤恳帐面清楚通关技艺娴熟等等极恭维所能。他深知唯有他的知已会计帮他出谋划策和护驾保航他的生意才能这样兴盛。“只当给财神上供了。一谢她功高劳累二落美人情意何乐不为?”说好听了厂里请了位贤内助,说不好听那么精明能干又飘亮的美人委身一位大老粗只傍他的钱财。这样人家等于傍了一位大款。

可小常和小雯勾搭一起后境况渐渐有所转变。小雯年轻俊美漂亮活泼仅仅透亮的一泓秋波就能勾跑小常的魂魄。小常因为沉于小雯美色渐渐淡了和女会计的情感。润英虽不稀罕小常可在女会计和小雯那这里他可谓精明又能干的活财神。就像人们赞叹的那样:“常老板高大排场又豪爽。哪有美人不喜欢英雄的道理?”小常即便不具备文化素养但当年的企业家和这些不怎么相干。可以说成功男人豪迈的一切优点在小常身上张显到了极致。

女会计对小常娇宠小雯早已炉火中烧。小雯又多有机谋—身为秘书她善能把握客商和关系户,厂里的进项她也一清二楚。只从梦想当小常的太太那天起她已下了不少功夫。在她的睽睽窥探里女会计洗钱的计策每遇挫折。这让其在深深感叹小雯姑娘不得了的背后渐生对她的忌恨。女会计明里暗里旁敲侧击让小常别太宠小雯,说她仅为一个秘书别管太宽等等。小常办厂多年何不知其中利弊经常劝说小雯道:“所谓有舍有得不舍不得。生意场上本来难得糊涂,过于认理不利生意。”云云。甚或安排小雯前到外地学习期间小常财色兼备极尽所能满足了女会计的一切要求。

小雯学习回来后境况即便有所好转但她那种青春丽质和崇尚的穿戴以及俊模样都让女会计醋意横生。尤其暗里一些污秽谣传源源不断。什么不知廉耻傍大款、在老板被窝里掏钱财、一夜值千金等等。显而易见这些都冲她这位会计而来。女会计听了种种谣传才知道遇到了强劲对手。她曾向小常调侃说:“别看小雯姑娘嘻嘻哈哈不谙人情一般,明争暗斗的计策高超。”这以后女会计经常疑虑重重以及揣揣不安。因为说穿了她和小雯都在拼脸蛋。可小雯比她年轻漂亮处处都比她优越,仅仅狐狸般的身形和娇柔活泼她都比不了。女会计所谓的后台也只图她的美色。倘若小雯与其叫板哪还能由着她继续耍阔。

这以后女会计暗暗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总吃不下睡不好。表面上她把小雯抬得非常高与其关系处的非常好亲密的犹如姐妹。每每上班给小雯带美人豆、炒花生或高档化妆品、带小雯进豪华酒店等等哄小雯高兴。暗地里把她一位漂亮洋帅的高中生表弟安插到了厂里。在小雯面前总说表弟怎样洋帅对你非常钦佩、说你漂亮人好等等极力撺掇他们。以图转换嫁接让小雯的情感有所依托从而淡了和老板的感情。不料小雯如今却怀了老板的胎儿。甚或挑唆老板离婚要正正当当的当老板娘。其间人们不由得暗里相传说小雯当了老板娘哪还有她的吃喝以及哪还能让她清坐一隅江山等等。

女会计在深深的惊叹不已里不免愤懑难奈。在她认为一个黄毛小姑娘哪能爬在她的头上。她要趁小雯还不曾替代她的位置要把他们降服了。所以她不得不紧锣密鼓的靠老关系给厂里制造麻烦。她还向润英的哥嫂透露老板的家底,对他们含糊的说这些财产润英不能少得云云。想让润英家大开金口以阻挡老板离婚。她认为若润英共享婚后财产够他小常承受和举步维艰、够他慎重考虑离婚问题。

女会计还经常暗喻小雯想生孩子大胆的生吧。生罢孩子仍可以嫁给她表弟云云。还忙于在表弟面前小雯怎样怎样的不错进行蛊惑:“那姑娘可谓难得的金香玉。你到哪里找这样貌美计又高的财神?”这样以来女会计不觉庆幸她计策高超:哼,小雯啊!只要你不当老板娘威胁就不大。等你嫁给我表弟我软硬兼备不怕你小美人不落在我手里变为我的得力臂膀。从这里可见生意场上的这等算计、角逐和熬神,确非一般人所能应对。

但女会计忽略了润英哥嫂深受小常贿赂、忽略了他们在厂里多年非常熟悉厂内的详细状况。想让他们出招阻挡小常离婚可谓水中捞月。润英哥嫂深知其中奥妙毫不显山露水闲于应酬来回只传些虚话罢了。

小常不曾料到他一向对女会计不薄却遭到她这般算计,他不由深感人的可怕。不过小常深知女会计对家具厂的重要性、深知像女会计这样的建厂元老得罪不起。他如今离婚已为定局迎小雯进门在所难免。怎样调停她们两人间的关系为小常的当前急需。况且厂里其它元老曾提醒他说:“倘若一步错步步艰难。”小常何不清楚女会计精明老辣关系众多略有不慎工厂的前途堪忧。而小雯聪明伶俐善于算计以及不屑人下一语不和就会影响他们俩的感情,甚或影响他的婚姻和急于当爸爸的梦想。权衡利弊小常认为两者不可或缺。所以为这些他不免好转了脑筋。难得小常文化不高还能熟虑这么多。

三十四

我不曾想到润英能为他们的离婚问题求到我这里。那天胖媒婆的一席话让润英想了很多。尤其胖媒婆告诉她难为小常的人让她陡吃一惊。不仅她吃惊我听了也颇感惊诧。我们的乡党委书记—当年的八班班长交代民政所的工作人员不宜批准他们离婚。啊?他又跳进了角色。

按道理八班班长在这里的角色应该在我的想象范围内。但提议让我把女儿送给润英算个意外的话,如今阻拦小常和润英离婚可谓异军突起。看到润英的满面恳求我对他们的簇簇疑虑不由又冒了出来。随后企图从润英的神态中探得她和八班班长的关系。润英见状面颊绯红轻轻说了句:“别这样看我。”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两人间不存在什么关系。”啊?话语都这么相像。按我的狂想节律弹奏下来—他们已经统一了口径。难道他们见过面?那么他们的关系还能一般吗?恐怕二般都不二般了。天呢!不得了。我只怕又钻进本人想象的圈套里了。啊哈!这两人的搅绕快要把我搅魔症了。但润英满面恳切的神色让我不得不信任她。可八班班长何要插一杠呢?同情润英以及疼惜小英?甚或把润英当了他的什么人搁在了他的什么地方?

润英乞求我到乡政府里劝说八班班长不要插手。只见她面色黔淡的说:“都认为我不想离婚,不过都想错了。几年前我都想离了可我哪敢提出来。如今这样并非难为他只在难为我。他在外面该怎样风流还怎样风流,可我揣着这些烦恼顶着种种迫力昼夜不安。”在我认为八班班长可能忙昏头了,这样明了的问题何能想不到?或许他认为离婚堪为人生中的一大磨难。润英情感上伤痕累累再难承受这样的打击。

乡下人常有的保守观念即伤疤掖在袖里只要外面亮鲜不被人笑话就算幸福美满。离婚不外乎把疤痕露在了外面。即便再组织家庭人生也好像有了裂痕。况且谁能保证再组建的家庭就能过得顺利和幸福。我曾听润英的门口人谈论说:“离婚对于生活认真重感情的润英来说毫不低于当年有关破坏军婚带给她的重创和打击。”如今的乡党委书记整天忙于工作好像也只能停留在一般人的想象里。他何能详细了解润英这些年的感情生活、何能了解润英如今的煎熬和急于迈出破败婚姻、急于摆脱张狂小常的具体状况。这可能即润英求我说服八班班长的主要原因。

我即便想让润英离婚但他们的离异也不免为我的一个纠结和痛处。以后她一个人带着小英生活的艰难可以想象。当前我不仅替她担忧主要忧虑小英。因为把女儿送给他人本来已让我们愧悔难当,如今搁她于生活的浅滩上难免让人痛惜。本来我们都对小英有很大的期待,即希翼她一考再考将来能考上大学。所以我这里难免陡生种种忧虑:小英以后还能继续求学吗?我们对她的期待和所求还能如愿以偿吗?想如点点我不由吞吞吐吐的向润英说:“让小英回我身边吧,免得将来给你添麻烦。”润英听罢这话陡感惊诧。见状我有点难为情的喃喃道:“我相信你。只因为……。”不等我继续说她满面怒色又坚定的向我保证:“你不必忧虑。我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小英供出来。”

润英说小常把县城的商品楼留给了她和小英,还留给她们许多钱。本来她不打算接受可今天为了小英她说会慎重考虑。她锵锵的话语和坚定的神色好像对如今的生活早已倦怠,对离婚后的美好未来非常憧憬。到这一刻我又能说什么呢?唯有到乡政府里说服八班班长—我们如今的乡党委书记,还润英以轻松快乐的生活。

当年的“南风哪个吹”啊!人们信奉预兆。难道当年起错的一首歌即她生活不顺的征兆?她不经意里起错了一首歌、不经意里任由情感纵情奔放。你何要不经意呢?细想起来润英所有的美好追求不曾有错。她对大付炽烫的情感好像也不曾有什么错。那么究竟错在哪里呢?能否归究于那不经意的生活观呢?

三十五

润英离婚不离家。小常把县城购置的商品楼留给了她和小英,还留给了她们许多钱。起初润英的妈妈气愤的说:“我打听了,婚姻期间的财产属夫妻共同所有。他手里的钱多了,我们应得的不能不要。”润英变面变色道:“我不要,若要你要吧。”其间小常非常恳切的说句:“这些年的确挣了不少钱。可早几年购置商品楼花了不少,近年的钱都扩建在家具厂上。”他拿出契本和据说手里所有的现金交给润英道:“你拿着这些,我留下产业足够了,钱以后可以再挣。”

润英为小英的学业和前途留下了契本和钱。她打算等小英考上高中后她们住进城里省得来回跑。钱都存了银行以供小英上高中以及上大学。小英学习成绩不错,学校老师说她定能考上县一中。将来考上大学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离婚后润英不觉得怎么样。她的生活和离婚前不曾有什么变化。近几年小常很少回家,润英一向感觉不到他小常的存在。一向不认为她还有婚姻和幸福的家庭。离婚不离婚对她来说都一样。她如今摆脱了到处风流的小常觉得非常舒畅,尤像被人裹携在不知名的所在如今又回到了宽敞明亮的天地里。所以离婚后润英神色飞扬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人们不觉间又听到她咯咯咯清亮的笑声。大家都说当年俊秀爽利的漂亮姑娘又回来了。

可小英却一直沉在了深深的痛楚难当里。她从前欢快的身影渺不见踪迹如今显得脚步迟滞神色恍惚。从前家里只听到她逗妈妈快乐的说笑声,可现在她却痴痴呆呆几天不说一句话。好像她的快乐和笑声都让爸爸带跑了。她整天不声不响的上下学,到家默默缩在角落里表面上在看影剧可明显沉在深深的痛苦里。可以说爸爸妈妈的离异对小英来说可谓又一大情感伤痛。

早在几年前得知她被抱养后小英像迷乱了本性。恍惚里经常浮现出妈妈抱着她轻轻哼唱催眠儿歌以及悠她的情景。当年妈妈的声音细细柔柔每每小溪流水般溜进她的耳朵里、溜进她渐渐松缓的身体里、溜进她蒙蒙胧胧的瞌睡虫和斑斓香甜的梦里。

小英从小习惯被爸爸妈妈娇惯。家常里其它儿童很难吃到的各色糖果从不离手,可正经的饭却吃不了多少。为这些妈妈每天给她炒鸡蛋、炒肉沫买一块块豆腐卤等层层摆在饭上。妈妈一句一个乖一口口喂她声声说:“小英听话、小英吃饭长得快、小英长得像画上的胖娃娃。”她已经长得很高很大了上街还要妈妈抱着。妈妈总堆了满面笑纹抱着她悠啊晃啊悠晃了满街满场院的幸福和快乐。直到抱不动了妈妈却背着她到处逛街和赶集。她还记得数九寒天妈妈躬着腰身在烟火缭绕里帮她生带向课堂里的暖脚炉。每每她踏着厚厚的积雪跑回家妈妈在“乖乖、乖乖”的呢喃中一下把她搂进怀里拽过她红朴朴冰冷的小手塞进衣服内贴着暖暖的肉体。她嘻嘻嘻乐着即刻钻进了妈妈温暖的怀抱里。

在小英的记忆里妈妈从未打骂过她,即便她格外淘气和犟拗。记得有年春节妈妈赶了几天几夜帮她缝制了非常漂亮的花罩衫。可班上有位女同学善穿花衣服被大家戏谑为花大姐。她怕同学们也叫她花大姐拗着不穿。妈妈娇宠的嗔怪句:“我女儿还怕人笑话呢。”随即赶到县城又扯了布料昼夜赶制到初夕。那年春节妈妈为帮她缝制衣服都累病了。

记忆里妈妈从未离开她一步。还在她幼小年间有天不知怎么迷迷糊糊跟着阿姨到了他们家。夜里她想妈妈一直嚷着要妈妈怎么也不睡觉。妈妈在家坐不稳睡不眠疯了般的想她。就在夜色深沉里妈妈骑车不知摔了多少跤跑过几里路赶到阿姨家。待叫开门跌跌撞撞上前紧紧搂了她声声嚷着:“小英、小英,想坏妈妈了。”强烈想念的她和妈妈喜极的抱在一团。

那些天小英一直在想:那么亲近的妈妈怎么一下变为后妈了呢?小英接受不了,她难过极了。她天天跑到沟边嚎啕大哭。尤其想到那位阿姨她愤怒的直想骂人:“那什么亲妈?比我妈妈差远了。把人像扔小猫小狗那样看都不看的扔掉了。”那以后小英再看到所谓的亲妈浑身陡有一种说不将来深深的痛和怨恨。觉得她就像电影里的地主婆,直到很久小英都沉在深深的痛里。

如今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不要妈妈和小英了。她不由的念着“爸爸、爸爸”顿感落寞像丢了魂一般。小英整天恍恍惚惚想爸爸念爸爸,迷迷糊糊里有爸爸在她幼年烦闷的下雨天陪她操线绳和下跳棋的说笑声、有爸爸在场院里和她捉谜藏的身影、有爸爸雨天穿上大筒靴背她上学、深夜背高烧不退的她跑向几里外镇医院的满头汗水、有爸爸大汗淋漓在麦场上紧紧扶着车后座教她学骑车的场景、有爸爸带她进酒馆逛商店帮她购买学习文具和衣服的骄傲神色……。

可如今爸爸在哪里呢?小英像又看到阿姨扔小猫小狗那样被爸爸一杨手看都不看扔掉了。她又感到了深深的痛、感到了惆怅和落寞。小英难过极了每每拱在被窝内里偷偷挥泪到不堪的梦里—爸爸骑摩托飞快的奔跑。她骑了曾骄傲不已的加速车在后边急追。她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怎么都跑不快,好像加速车只转磨磨不赶路。直到她被爸爸的摩托车抛下老远。她急得声声呼唤:“爸爸你到哪里?爸爸你快回来。”可爸爸听不到一般摩托“嗖”的一下就跑开了。小英哭着叫着……。妈妈紧紧抱着她摇晃她直到喊醒她。她泪水模糊的痛痛的叫声“妈一”哭倒在妈妈怀里。

润英句句安拂她轻轻替她擦泪水轻轻柔柔的说:“小英长大了。小英应该像大人了。小英乖、小英不哭。小英有妈妈。妈妈会一直陪着小英一直不离开小英……。”小英不由痛楚不堪的抽搐在妈妈怀里。蓦的她顿感妈妈的怀里好宽大好温暖、顿感妈妈的衣服好松阔皮肤一层层搭拉了下来、顿感妈妈的面颊上爬满了皱纹、鬓角银灰一片。从哪天起妈妈已经这么老这么憔悴了?

小英拱在妈妈松松的怀抱里不由得想:我不能再给妈妈添烦恼和忧愁了。我要好好学习不负妈妈重托考上县一中、考上大学。将来找到好工作孝敬妈妈奉养妈妈,让妈妈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

这天夜间润英钻进女儿的被窝里声声“小英乖、小英听话”轻轻的拍拂着女儿直到小英睡进温暖的梦乡。

三十六

只从得知润英和小常闹离婚那天起大付就每天蹲在村边的菜地里。到润英离婚后他再不到麦垛间一圈圈寻觅了。好像他已找到了要寻找的珍宝、已找回了他炽烫的情感、找回了他的润英。他如今沉沉蹲在这里回觅那一抹抹红氲、一簇簇娇羞。一点点感应开会来回路上执着的相守和神色沉醉的回眸以及那情意绵绵的强力吸引。这以后大付彻底迷幻了—不知迷幻在多年前或迷幻在那天撞击魂魄的匆匆一瞥里抑或迷幻于未来幸福生活的召唤中。多年来那酸涩沉重以及执着的期待将要到来。或者说他已经看到美丽的娇妻从天界从仙宫款款的步向人间、款款的步入他们长长的婚姻过道、款款的来到他身边。

润英离婚后大付妈妈大病初愈般的精神大增,面颊渐起润色胳膊腿轻快了许多。她每天颤抖着衰老的身体在家门口来回转悠,还把门前打扫的一尘不染。见人展了满面老皱纹浓浓的微笑,热切的上前和人打招呼问好。犹如他们家里将要迎接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犹如他们将要得到天大的赏惠。

在润英离婚后几个月的一天里,大付妈妈一早起来穿戴的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就像她要上轿一般满怀喜悦的来到润英家。现在她不必左探右看、不必等别人的丈夫出门、不必念及别人笑不笑话可以大模大样的进门,而且不以街邻或灰涩老情人妈妈的身份,要以亲人或婆婆体体面面骄傲的迈进润英的家门。再不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要精精神神咯咯笑着和响亮的说话唯恐大家不知道一般。

老太太满含热泪颤颤悠悠的迎向润英,随后浑身哆嗦着拽过润英的手臂喜极的和润英抱在了一起。多年的凄楚和冤辱、多年噙匿的泪水这一刻犹如江河奔流。“闺女、闺女受累了,都受累了。老天眷念……该向好处奔了,该高兴高兴了。”老太太声音颤抖着喃喃道:“看看他吧!他都为了你,这么多年都为了你……。”

润英泪水滂沱的扶大娘坐下来,随即拿过毛巾端来茶水声声叫大娘。当老太太请求她与大付结婚那一刻润英却非常犹豫。老太太怎么也不曾想到润英会这样犹豫以及不置可否。她想说一对相好多年又难为到这般境地的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老太太泪影婆娑的一直乞求润英直到后来几乎要给润英跪下了。

润英在酸楚难奈里非常痛的叫了声大娘,随后掏肺腑般的说:“我何不想向好处奔啊!何不想像梦里那样和大付幸福的结为夫妻。您整天看到大付的模样相当于看到了我的状况。大付的情有多炽我的念就有多烫,大付有多少难过我就有多少悲伤。只不过如今不比从前,我如今还有小英和这个家。小英明年将要考高中了,我不能耽搁女儿的前途。等等吧,等小英长大了,等……。”

润英的话说得非常轻柔口气非常松缓像宽慰大娘又像慰藉她本人。那亲切的松缓口气犹如给大娘一线希翼又像给她一种美好的期待。她这样并非欺瞒大娘只出于本能和善良。大付的妈妈听罢她的话面颊不由皱结在一起,许多天来的美好希翼也好像皱结一团。

这天小英下学后神秘兮兮的坐在妈妈身边。多天来她难得这样欢快的展开笑面、难得欣喜的露出微笑。润英见状不由得惶惑不安。“小英怎么了?会否过于忧郁出了什么毛病?”她轻轻拂摸小英的面颊喃喃不已:“高烧烧糊涂了?小英别吓妈妈。乖乖你怎么了?”小英直到把润英的忧虑抻足了才向妈妈身上一贴娇嗔的说:“妈,我今天到大付叔叔家看大付叔叔了。大付叔叔老了,大付叔叔太让人疼惜了,我们也太孤苦了。妈,我想要一个爸爸,我想要一个有爸爸的家。”“啊?”润英泪如雨下紧紧抱着小英痛哭不已。

润英和大付结为夫妻尤像天意。两位落寞孤独满身创痛的男女和两处惺惺相惜的挚情经过多年的人生坎坷和精神磨砺终于结合到了一起。天河上的鹊桥、美丽的伊甸园、神圣的婚姻殿堂……。天上人间多少美溢的褒奖都不足表达他们这一刻震撼天地的情景。幸福、美满、快乐等等都不足说明他们如今的美好感受。天长地久、坚贞不渝都很难述说人们对他们坚守、呵护炽烫情感的感叹和祝福。

润英和大付双双领过结婚证门前欢快的响了几通鞭炮。当人们急不可耐的前来祝贺却被他们家紧闭的大门拒于门外。大付和润英的婚礼并非羞于见人。他们也并非怕大家共享他们的愉悦和快乐。怕只怕闹闹哄哄的场面把他们难得的幸福挤跑了、挤散了。他们要一点一滴细细的体会和品尝。

院落里大付勤俭多年盖起几间街楼的墙面上郑重的挂了结婚典礼的红色条符。大付和润英双双穿戴整齐庄重的向苍天鞠躬、庄重的向妈妈鞠躬、庄重的相互躬下腰身。随后相互定定看了许久满含热泪的牵了喜结着大红绣球象征幸福象征吉祥的红锦带悠悠的步向他们期待已久神圣的婚姻殿堂、步向他们天上人间美好的幸福生活和未来。

拒在门外兴奋不已的人们在悠扬的音乐声里顿感飘渺于美好的幻像中—一缕缕仙息拂过、碧蓝的天穹敞亮的阔开、簇簇仙音幽幽响起、一对仙人衣裙飘飘步履轻盈的步下仙界、步向人间。他们袅袅的漫过浓云、漫过厉风、漫过暴雨,袅袅的迈向明媚、迈向幸福的明天。

幸福的夫妇结婚后整天笑脸相对夜里一同遨游一个非常美好的梦境—浩瀚的草原上遥遥翩飞一对翱翔的凤凰。凤凰头顶红冠身飘凤尾久久飘漾在苍穹。每每醒来他们争抢着叙述美丽的梦幻。大付陶醉般的说:“我梦到我们在伊甸园里飘展风筝。”润英幸福的接着道:“飘展了一对美妙如幻的凤凰。”随后两人的笑面犹若绚丽的飞虹,双双烁亮的瞳孔里映照出一对飘洒的凤凰。

大付和润英结婚几年后大付妈妈因年寿已高,也由于多年的生活磨难身体虚弱以及脏器衰竭行进到了人生的尽头,氧气和营养液已输不进。医生说她的脏器承受不了这些只待走尽人生。弥留里老太太的一缕气息久久不息—她面色灰灰浑身冰冷鼻孔里一缕弱弱的微息犹存,间隔性的看看大付面颊灰一阵。人们不忍看她这样难受劝她丟开人间的一切快乐的去吧。可她紧紧篡住大付的手久久不松开。

大付和润英非常悲痛:想必妈妈还有什么意愿未了。润英拂摸着婆婆僵硬的手臂痛彻肝肠道:“妈,医生说如今的医学科技进步了,我不育的毛病或许能看好。早年我难得那样的精神如今为大付我一定要看病,再艰难再痛苦我也要治疗。一定要把病治好、一定给您生下小孙孙。您丢开忧虑去吧。”老太太看看大付面颊灰一阵微息不停,僵硬的手臂紧紧篡住大付的手不松开。

大付痛楚不堪泪水模糊的向妈妈保证:“妈,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一定积攒些钱像别人那样把咱家的二层楼盖起来。盖得和别人家的一样高。”老太太看看大付面颊灰一阵篡他的手仍不松开。门口的街邻不忍看老太太这样泪水悠悠的劝慰她说将来一定帮大付找来他爹的骨灰与其合葬。老太太看看大付面颊灰一阵微息犹存,僵硬的手臂力量不减。

大付和润英以及街邻们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向老太太许了愿,可她一直微息犹在手紧紧拽住大付的手臂不松开。大家不忍看她难受让大付慢慢把手抽出来轻轻安拂了许久,老太太才停了微弱的气息展开了手掌。过后大家包括大付和润英在内到底也想不清楚老太太究竟丢不开什么。

在这里我要提前向大家报上喜信:多年后我们县的副县长—当年的八班班长的公子和我们家小英幸福的结了婚。小英幼小年代里未能当上乡党委书记的公主,长大后却变为了副县长的儿媳妇。

当年的八班班长多年来种种让人难以琢磨和理解的行径不免让善于想象的我惊叹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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