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祖龙
网站用户
陶家的陶艺，传到陶五爷这儿，已经是第五代了。而在陶五爷手上，更被发挥到极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人说：想得到一件陶五爷制作的陶艺，比得到一件古董还难。
更有人说：陶五爷的陶艺，件件精良，若能得到一件不良陶件，一定比得到一件优质陶件还要值钱。
这话，听起来好像只是说说，但后来，还真成了一段事实。
陶五爷，本名陶五，因一直受人尊崇，人称“陶五爷”。
陶五爷的陶艺，远近闻名，大多被官方收藏，绝少有流落民间。
每一回，陶五爷在制作好他的陶艺之后，便都要在他的陶件上盖上一枚印章，印上“陶五”二字。然后才拿去烧制。
而每一回，陶五爷在他的陶件烧制好以后，便都要取出来，装进一个小房间。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关上半天。
等陶五爷从房间里出来，门口便堆了一堆陶片。
据说有一回，有人在陶五爷门前的碎陶片堆里，拾起来一件陶件，被陶五爷发现了，当场喝住。那陶件是有瑕疵的，那人想拿走，陶五爷不让。那人愿以高价买下来，陶五爷不肯。最后，那人只得将陶件还给陶五爷。谁知陶五爷接过陶件，“砰一声砸在地上，砸得粉碎。那人气得只骂一声：“疯子，陶疯子。”便悄然离去。
“陶疯子”的名，便这样传下了。
可有一回，当陶五爷又一次把自己关进自己的小房间、清理他的陶艺时，却被阾里一小孩从门外偷窥。小孩透过门缝往里瞧，看到陶五爷正举起一件光屁股小陶人要砸时，忽然在门外喊起来：“爷爷、爷爷，这小人儿别砸。”
陶五爷一愣，举过头顶的手僵住了。说时，小孩已从门缝里挤进来，拦在陶五爷跟前，一双手捧过头顶，恳切地说：“爷爷，这小人儿给我吧！”
陶五爷看着孩子恳求的目光，又看看小陶人，然后指了指小陶人屁股上的一个小陶点对孩子说：“这小陶人的屁股上沾了陶泥，留下瑕疵了！”
他用他那并不能让一个孩子听得懂的行业术语跟孩子说着话。说罢，仍举起小陶人要砸。却听到孩子在说：“你砸了它，它就活不成了！”
听了孩子的话，陶五爷心里一动，仿佛触摸到一种生命。他举过头顶的手，渐渐软落，攥着的小陶人，再没有从手中滑落。他迟疑了一会，将小陶人塞进孩子手里。
孩子拿了小陶人，欢喜地出门去了。
可有一天，当孩子拿了小陶人在街头玩，却被街坊里一个叫朱八的古淘玩家看到了。那朱八从孩子手里要过小陶人，看了看，却发现印有“陶五”的印章。他仔细辨认了以后，确认是出自陶五爷之手。于是买了袋糖果，把小陶人从孩子手里哄走了。
那朱八也是行家，把小陶人拿到一家古玩店，以不低的价格卖了。那古玩店店主说：“这确是一件陶五爷的作品，但是一件带瑕疵的作品。”说完，用手指了指那小陶人屁股上的小陶点。朱八看了，也不说话。
后来，那光屁股小陶人被一藏家从古玩店以高价买走。那藏家依然说一句：“这作品确是出自陶五爷之手，只是这屁股上多了个陶点。”
那店主听了心里明白，便对那藏家说：“陶五爷带瑕疵的作品绝无仅有，仅此一件，说不定比正常陶件还要值钱。”
那藏家听了，也不说话，其实他心里头也这么盘算。
那藏家买走了小陶人，最后拿到一拍卖行，以高于陶五爷正常陶艺的价格拍卖。拍卖的理由是：陶五爷的作品留有瑕疵的绝无仅有，仅此一件。
那光屁股上的小陶点，成了亮点。
最后，那小陶人被一家陶艺收藏馆以高价拍得，收藏在陶艺馆内。那陶艺馆的馆长专门为此写了论文，进行论证。说陶五爷一向严谨，讲究、挑剔，决不会让任何留有瑕疵的作品流出。那光屁股小陶人，是陶五爷唯一的诙谐之作。那屁股上的小陶点，是陶五爷有意而为，点下的一处胎记。
这一番论证，入情入理，很有说服力，一时让更多的人觉得这件陶艺的珍贵。
可后来，这事传到陶五爷耳朵里，据说陶五爷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整整关了三天，没有出门。
三天后出来，陶五爷便再没有做过一件陶艺。
但也有人说，其实陶五爷出来后，还是做过一件陶艺的。那是一块陶匾。只是那陶匾烧制好以后，便再没有人见过。
十三年后，陶五爷去世，儿女从他早年定做的棺椁里（当地有一个习俗，人到了一定年纪，便提前定制好棺椁，不然怕一口气上不来，无可盛殓），翻找出一块陶匾，上写：“我孜孜以求，力求把每一件陶艺做到完美。我于是便于这完美之中陶醉，或于这完美的残缺中审视自己。”
这事，又让那陶艺馆馆长知道了，便执意以高价买走了这块陶匾。可三天后，当陶五爷出殡时，那陶艺馆馆长便又把那块陶匾送了回来，说：“还是让他自己把这块陶匾带走吧！”
那陶艺馆馆长送走了陶五爷之后，却说了句谁都明白、却又仿佛谁也听不懂的话。他说：“因为我的不严谨，让一位陶艺家的艺术生命整整短了十三年！”
人们听了，一片声唏嘘。却谁也没明白话中的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