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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光成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评论
2018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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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印记 岁月的标签 ——序欧阳传芳散文选

欧阳传芳散文选《父亲·老屋·苦楝树》,是作家的一部自选集。选入的108篇作品,烙着时光的印记,贴着岁月的标签,恰如一群晨曦中的白鸽,扑扇着灵巧的翅膀,呼哨过绚烂的云空,把过往的故事与情怀,如实叙写,尽情抒发,一一穿缀成作家生活的编年。

与一般女性散文作家相比,欧阳传芳的散文,似乎显得更加扎实,更加厚重,更加深刻,更加饱满,也更加唯美。字里行间与你相近相伴的内在品质,恍然释放着一种让你放缓脚步,放松心情,放弃俗念,放飞希望的精神魅力。

扎实,首先是作家的写作态度,体现了作家的理想追求。欧阳传芳散文的扎实,突出地表现在她不是把散文当作生活中可有可无的消遣自娱,也不是把散文当成排解寂寥的文字游戏。而是以“散文背后都站着一个我”的严肃态度和严谨作风,以“散文即我”“我即散文”的创作追求,与散文同生,与散文同行,与散文同怅,与散文同欢。打开《父亲·老屋·苦楝树》,百余篇佳作,曾发表于数十家报刊,入选若干种选本。其最初的发表时间,可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最初期,并从此一路笔耕不辍,新作不断,痴情不改,接续至今。萌生于欧阳传芳少女心园的散文幼芽,就这样被欧阳传芳珍爱着,守护着,一起面对风霜雨雪,一起分享欢乐甘甜,相扶相携,不弃不离,并最终育成今日绿意葱茏、生机盎然的欧阳传芳散文之林。这是需要一种怎样的意志,需要一种怎样的精神,需要一种怎样的努力,需要一种怎样的恒心!“母亲转身的时候,窗外正有一束阳光透射在母亲的肩上,我看见母亲的背驼着,像一个瘦弱的孩子,我的泪就在那个时候,一滴一滴地落在那个陈旧的木箱上,一点点地洇散开来……”(《母亲与书》)“七大嫂精心操持着这个除了一屋子张嘴向她要吃要喝的小孩儿就一无所有的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脸上松树皮一样垒起的皱折,让人不敢想象她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妇。”(《七大嫂》)“那天下着好大的雨,大姐冒着雨跑回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自己哭死似的,母亲不敢留大姐在家,怕她晚上生了,连夜让父亲把她送回去。”(《长姐如母》)“那些年来得最多的是一个庐剧班子,班子里有一个姓黄的女主角,娘家就住我们邻村,这时候,有些乡亲的戏票就不用再花钱买,女主角的娘逢着那些老熟人就送上一张,满脸溢着笑,拿到薄薄的一张粉红色纸片的人儿,光彩得跟什么似的,觉得自己有了多大的脸面,早早进场找个靠前的地方,一边候着一边闲闲地唠着嗑。”(《山村的土戏台》)“只要一听见门铃响,父子俩便争先恐后抢着开门,门还没打开,声音就已经出来了:‘妈妈回来了!’……有时,丈夫先他一步开门,儿子不依不饶,一定要重新关上门,然后再亲手打开。”(《回家的路》)——这就是欧阳传芳的扎实:态度的扎实,生活的扎实,文风的扎实。正是这种沉静与扎实,才使欧阳传芳的散文,始终流淌着生活的原汁,呈露出现实的背影,传递给我们拨动心弦的融乐与和美,还有那岁月深处苦楝般不堪回首的恻隐与忧伤。

厚重,源于生活积淀,是欧阳传芳散文作品呈现的又一内在特质。与一些女性散文作家“把散文创作当作路边人家的园子,隔着园子看一看,比一比,想一想,记一记;或偶应主人之邀走进园子,更近地看一看,比一比,想一想,记一记”有所不同——欧阳传芳的散文创作,是在开采一座金矿,一座属于她自己生活的金矿。每一眼矿井,都是她亲自探挖;每一块矿石,都是她亲自挑选;每一粒金砂,都是她心血的凝结。从长江北岸,到东海之滨,从恬静乡村,到繁华都市,从叛逆少女,到为人妻母,从机关闲适,到择业纷忙……欧阳传芳,正是以她丰富的生活经历与积累,以她中国改革开放时代大背景上毅然“燕南飞”的青春路径与情怀,借助散文创作的载体外壳,融成散文创作厚重的精神、文化和思想的内核。通读欧阳传芳的《父亲·老屋·苦楝树》,巡视欧阳传芳的“亲情永恒”“乡思联翩”“故土草木”“七彩梦幻”“心曲轻弹”“家庭音像”“人海萍踪”“都市留痕”“遐思随感”“四维空间”,几乎每一篇作品,都有作家生活的印迹,都是作家人生的积淀,都如作家故乡桥头和村口那些扎根大地的老槐树,坚实,沉着,热情,活力,并整体呈现出厚重的文学风貌。“每年春末,母亲都要为我们晒一次书……后来那些书我们不用了,成了旧书、废书,母亲依然这样做,及至有一年晒书时,发现木箱里居然住了一窝小老鼠,书也给毁坏了不少。母亲气得不行,也心疼得要命,给木箱上了锁不算,还捉回了一只猫。”(《母亲与书》)“父亲一生似乎没有爱过母亲,还在我们幼年时,母亲便常受父亲的凌辱和打骂。记得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父亲把母亲推出门外,不准进来,任母亲在外面怎样哭喊,父亲就是不理不睬,也不让我们开门;更多的时候,母亲被父亲打得遍身青紫,不为什么事情,也无任何差错,只要父亲心情不好,这样的事便无法避免——尽管如此,善良可怜的母亲总还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父亲,服侍着儿女,年年月月无半点怨言。”(《新年夜,想起母亲》)“……七大哥找来一把五齿钉耙,对着七大嫂的头猛砸下去,七大嫂身子一闪,五齿钉子便不偏不倚落进了她的手臂……大大小小的孩子躲在一边瞅着,谁也不敢上前阻止,等七大哥走了,便一拥而上,围住七大嫂放声大哭。山村的泪水浸着太多的野蛮与无知,山村的女人一辈子走不出男人的羁绊……”(《七大嫂》)——母爱、父权、贫贱、凶暴、善良、蒙昧、嫉恶如仇、逆来顺受……纷繁杂乱、冷暖炎凉的人间世相,在欧阳传芳的笔下,就这样自然天成地化为了让人心堵、让人心酸、让人愤恨、让人震撼的厚重,并让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从内心不断涌起挖开这种厚重、呼吸新鲜空气,把生活的温馨、美好与尊严,从施虐者的手中一一夺回,重新交付给“母亲”“三姐”“七大嫂”们的强烈期望。

深刻,而不故作高深,是散文创作理应遵循的思想原则。纵览《父亲·老屋·苦楝树》,可以很清晰地发现,欧阳传芳的散文,已从最初朴素直观的记人叙事、写景抒情,逐步深入到散文的背后,开始了精神的探求、思想的寻找、生命的追问。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对散文不断深入地理解与把握,因为有了厚重生活的积累、铺垫与支撑,其所表现出来的深刻,是脚踏实地,仰望星空,真切而诗意,踏实而辽远。“园子里一共有六棵树,那是父亲年轻时为我们种下的,等到大姐出嫁,长兄结婚,园子里只剩下了四棵。在一个暖冬的午后,父亲把我们叫到一起说:‘剩下这些树归你们,一人一棵。’”而后来呢,“剩下的这四棵树我们谁也没要,是因为我们不再需要,我们兄妹几个都像鸟儿一样飞走了,我则飞到了城市的天空,这里也不需要父亲的树。父亲的屋子空了,心思也重了,常常对着那些树发呆,不知道那些树还能用来做些什么。”(《有树,真好》)“一传十,十传百,女友的话很快在单位上上下下传开了。大家都以为我是分配来的大学生,并且是某位局长的千金。……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对我也客气了许多——用餐时,我发现同等金额的菜,自己的饭盆里却比别人多了一份;下班的路上,总有与我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一起结伴同行……”(《青青的橄榄》)“年是回老家过的。还没过完年,孩子就吵着要回家,在他的心中,老家是远方的一个客栈,而他的根早已植在宁波,只有回到这里,他才会有回到家的感觉。”(《宁波,我的第二故乡》)还比如谈到《读书与做人》,欧阳传芳这样思考:不读书的人就像一个在夜晚赶路的人,最终,他虽也到达了目的地,但却错失了沿途的许多风景;再比如说起《年轻,真好》,欧阳传芳这样解读:年轻不一定就浪漫,但浪漫的人心态一定年轻,人的生命可以老去,不老的应该是一种精神……珍视你的现在,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感受你生命中的每一次拥有,铭记岁月馈赠给你的点点滴滴,留住心中的梦想和激情,体味身边的小事和感动,对自己、对他人多一份宽容,多一层理解,这样,你的生活一定会与众不同——即使岁月消褪了你的容颜,站在青春的边缘,你的魅力依然会光彩逼人。——不刻意求奇,不故作高深,总是以一种浅浅的、淡淡的、平平的、暖暖的、信手拈来的譬喻或思辨,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随她一起,把大千世界冗繁世相的一些深刻,恍然抵达。

饱满,是散文内容表达与精神气质的融汇,也是散文产生阅读冲击的生命张力。饱满,取材是第一,剪裁是第二,情韵是第三。对此,欧阳传芳显然是有着深切体悟和准确把握的。打开《父亲·老屋·苦楝树》,饱满的情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内容的饱满,人物的饱满,叙事的饱满,哲思的饱满,仿佛春天一朵朵带露的花蕾,在朝阳的鼓舞下,灿然开放,嫣红姹紫。欧阳传芳写亲情,她写父亲,写母亲,写大姐,写二姐,写四哥,写五哥……或洋洋千言,或寥寥数语,把控有度,适可而止,而浓浓亲情,皆跃然纸上,令人读之心潮滚涌,久久难平。“我走的那天,下着小雨,父亲挑着两包花生和一些土特产送我去村口上车,就像当年在月光下挑着米,步行三十里的山路送我上学一样,父亲的胶鞋踩在石子上发出的声音是那么重,那么响,以至多少年后我仍害怕听到这种声音。……车子拐弯时,我远远地回首,看着隐在树丛后面老屋沉重的背影与那依然葱绿的苦楝树,还有拄着扁担、立在雨中送我上路的父亲时,我的泪终于流了下来……”(《父亲·老屋·苦楝树》)“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并且在微笑,在人群中,他咧着嘴,似乎笑了,但我发现他是在哭。父亲佝着背,双手张开放在胸前,好像要掏出胸腔里巨大的悲痛似的,那似乎一夜间变白的头发,乱草似的堆在脑后,我的心里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亲情,伴我一路同行》)欧阳传芳写故乡,她写春天的蜜蜂,写深秋的菊花,写乡村的五月,写小镇的风情,景随事转,情由景生,疏密有致,韵味其中。“还有演员发髻间配戴的亮晶晶的假坠子,令我们惊叹不已,回去后自己也仿效着动手来做,将长长的鹅毛管剪成数节,用线串起来,再用一根铁夹子夹住,吊在辫子上晃来晃去,觉得美极了。”(《山村的土戏台》)——欧阳传芳散文叙事的饱满,很容易让我们产生一种阅读上的共鸣与联想:让我们不自觉以自己心中珍藏的亲情去叠印欧阳传芳生命中的亲情,以自己难以忘怀的故乡去叠印欧阳传芳少儿时的故乡,甚至陡然从心头涌起“什么时候一定要去长江北岸那块作家少年的故土走一走、看一看”的愿想。

唯美,是黏附在散文之上与生俱来的品质,是现实之美在散文创作中艺术的切入与升华。走进《父亲·老屋·苦楝树》,欧阳传芳散文创作中对唯美的追求与把握,有如珍珠散地,俯拾皆是。“桃尖微微露着一点点红,像婴儿胸前的红兜兜,每一个都是那么鲜亮清新。”(《偷桃》)“阳光下,我与母亲面对面坐着,轻轻地说着体已话,有风从身边悄然划过,我抬起头,看着风来的方向,不觉动了情,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与体会。”(《到乡下走走》)“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与喜悦让我的心冲动得厉害,快乐像一条闪着白色鳞光的小鱼儿,趁机从体内的某个角落钻出来,将我的心房撞开了一个响亮的口子。”(《那年重阳,我十六岁》)“风,轻轻地吹来,优雅地掀动我的裙摆,我闭上眼睛,想起了那个常来小院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明天是否还会再来。”“初夏时节,总有一些往事在心中缠绵,总有一缕眷恋让人欣喜,初夏,给人一种轻舞飞扬的感觉,有风的晚上,穿一件长裙,出来走走,让脚步悠悠,丈量青春的长度,看落花飞舞,把心思踩在脚底,生命还年轻着,在这样的季节里。”(《初夏时节》)——由此可见,欧阳传芳散文创作的唯美,已经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辞藻的璨丽与文句的华美,更为重要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将唯美的因子,注入散文核心的表达,让纯稚的、活泼的、顽强的、奋进的、和乐的、阳光的,还有优雅的、超逸的、温顺的、体贴的、友善的、青春的等等所有表达,与唯美一起熔融,与唯美一起喷发,与唯美一起从散文的核心辐射而出,生发出引领我们觉醒人性、励志人生、向上向善、勇往直前的美好正能量!

作为70后的女性散文作家,欧阳传芳正进入新的创作突破期,正日渐形成具有个性标志意义的写作风貌。这是一个破旧立新、化蛹为蝶的过程,也是容易畏难却步、功亏一篑的时点,更是对作家写作精神、文化积累、创作智慧和价值追求的考问与检验。

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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