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录（外二首）

父亲的回忆录

一些苦难，一些悲喜
流水一样，携带莱芜山间泥土
泥土里蒺藜和刺蓟的细小根须
携带着蒜泥、姜丝、苞谷粒
高粱烧酒的口气
缺乏上声的乡音、前额与身上的伤口
携带古书里我不懂的文字
携带心律平注射液和倍他乐克药丸
岁月用卵石般粗糙的日子，垒成沟渠
任这些，急急缓缓地流

这是一口灌满重水的堰塘
低于风，高于倒映的
时明时暗的天空
那些忽大忽小的风
将浮于水面的
那些痛楚或悲怆，沉下去

我们现在看
塘沿已多处破败
而水面清澈，并时常
笑出一圈圈
泛光的涟漪


夜盲

黄昏以后，天色愈发深沉
直至抵达锈迹斑斑的夜
这坚硬的、无法洞穿的黑

此时所有光线均变得
黯淡，均融于夜。均似一勺牛乳
落入浓墨，无从幸免

远处的衢江漾起黑色波浪
一次次拍岸。击节而歌的声音裂开时间
从几个世纪前穿越而来

唯有这种声响
可以掀开黑色幕帐，翻看秋夜内核里
那一线不被溶解的星光


光明印象

光明逼近时
岩壁沉默，柔软成笨拙的经幡
兽类裸露狰狞的牙、尖利的爪
只敢靠近崎岖的亮色
并不轻易上前

光明不如流水啊！
除却漫卷，流水以浸润的方式
渗入暗黑而不可知的境地
而光明
被某些事物轻易阻挡

于是神说，“要有人”
人是光明的侧翼
常以探索的名义
去冒犯暗黑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