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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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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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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我叫荒草。我家四周都是山,一条小河从门前经过,它不是人工河,是山上的积水经年累月冲击而成的。需要水的时候小河几乎没水可流,怕水的夏季满河里都是水,汹涌澎湃肆无忌惮;山洪暴发时,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家的周围,满山遍野小河岸边长满了萋萋的荒草,茫茫一片。那些荒草长在泥土里沙里水里甚至石缝里,不需要人工给与养份。它们的命也贱,经常遭受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或者生物的践踏,即使是被踩踏至死,也不会有谁去理会或者有谁知晓,就像是一片枯叶掉落于大海中一样的悄无声息,击不起一点水花。

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的大事不着再去担忧。我排行老三,又是个女的,基本上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角色。生下我时,父亲没有为我请算命先生取名字。他每天出门一抬眼就能看到那漫无边际的荒草,这也许是给他带来灵感的源头。所以,他给我取了个荒草”的名字。于是,荒草这个名字就成了我的好伙伴,跟着我的物理身体同生死共患难一辈子,始终不离不弃。

1

我在小镇给有钱的人打工,每份工月工资大约在1400元左右。我必须同时打两份工,才能养活我和女儿。我的父亲中风已有很多年了,半边身子瘫痪,长年依赖母亲的伺候才能继续活下去。我是他的女儿,不能完全不闻不问,每月我得抽些空照顾他,并且给他一些生活费。

我经常是天不亮就赶去上工,做完8个小时后,又要赶到另外一处做另一份工,又是8个小时。做两份工,要严格保密,绝不能让两家的老板知道了。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立刻就会被他们解雇。没有任何一个老板会聘用打两份工的人。老板只聘用那些专为他们打一份工的人,因为那样就能保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精力充沛。老板只喜欢用那些干得多、干得好、拿钱少的打工人。

一天,我干完两份工下班时,快接近后半夜一点。我累得浑身的骨头架子像散了一样,一点劲也没有。路灯的光线又暗,我走在返家路上的树影中,突然脚下被猛烈地绊了一下。我向前趔趄了二三米,竭尽全力想稳住身子,接着,又被绊了一下。接连两次被绊,我再也站立不住,轰的一声被重重地摔在了用火砖块铺就的人行道上。

我胸部着地,顿时失去了知觉,我晕了过去。在被深夜的凉风吹醒后,我隐约见到三四米之外有一对年轻的男女路过。我大声喊着,救命!救命!!救命!!!那女的已转过身来想扶我起来,却被那个男的用力拽走了。那男的边拽边对那女的说:“走!快走!!少自找麻烦!!!

我试着自己爬起来,试过几次之后,均未成功。我只好爬到附近的一棵树下,扶着树,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我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知道了我被绊的原因。在那条人行道的路面上,每隔三五米远的地方就钉着一块香烟盒大小的金属标示牌,上面用油漆喷着“辛熬愿弃公司的字样和电话号码”,有的金属标示牌上还标着“地下有管子”。金属标示牌的四角用钢钉钉住,固定在路面上,钢钉露出地面约有近一厘米高。我就是被这些露出地面约近一厘米高的钢钉绊倒的”。

在这家公司金属标示牌的附近,还有其它公司的标示牌。但其它公司的标示牌是严格按规范施工,整体与地面保持水平,找不到高出地面的钉子,不会将人绊倒,不像“辛熬愿弃公司”那样草率马虎、粗制滥造地施工。

同事们知道后,有人劝我去投诉“辛熬愿弃公司”,要求它赔偿对我的伤害。也有人提醒我,投诉环节中的取证非常难,那些人证、物证等,即使是费时、费力弄到一些,有关机构是否采信,尚未可知。

我一介荒草,怎么敢去投诉一家公司!需要哪些证据、如何取证、在哪里去找人证,等等,我全然不知。再说,我也没有时间去弄这些。我还要靠每天打两份工赚来的钱养活自己、女儿和贴补父母。

如果将”与“那家公司”作为天平的两端,孰重孰轻,不是一目了然吗?要是“那家公司”再去扔几颗石头,那就更是招惹不起!

我只能选择“默默地忍受,将已被打掉的牙齿悄悄地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2

我的第一份工是在酒店打扫卫生,业界同仁通常称它为PAPublic Area 工。这份工我做了二十多年,比较有经验,相对于其它工算是比较固定的。第二份工那就是有什么就做什么,随机性比较强,例如,在餐厅洗碗、传菜,在小区物业扫地,等等。

今年3月5日上午8时左右,我像平时一样到酒店去上班,照例先到PA的储存间去拿取打扫卫生的工具。我进到储存间不久,一名男子尾随我强行进入到里面。

该名男子大约1.75米,40岁左右,干瘦干瘦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一进门就用双手卡住我的脖子,将我的两手扳到了背后,并用脏毛巾塞进我的嘴里。然后,将我摔倒在地,用绳子绑住了我的双脚。我的上衣全被他撕烂了。

我的心脏一直以来不好,加上当时正值月经期间,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遭遇上这种灾难。当时,我的双手、脖子已被他打伤,正在往外流着血。我无力对他进行反击,任凭他肆意妄为、百般凌辱。

他对我说,不许动,动一下,我就杀了你!接着他就四处翻找。一会儿他找到了我的手机,将手机拿在手上反复地观看。

我闻到了他身上弥漫着剌鼻的酒精味、烟味,以及我从未闻到过的另外一股怪怪的气味。凭直觉,我断定这个人是个恶魔、歹徒,我不能幻想他会发善心不会伤害我。

我趁他在看手机,将绑在脚上的绳子松动了一下,但没有去解开它,外表上仍然保持着被绑紧的原样。我不能让他察觉出我想逃跑。

他到处找绳子绑我的手。如果我的手也被他绑住了,加上脚已经被捆绑,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谁也无法预料他到底要将我伤害到什么程度!就我这样体弱多病的身子,过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死去。

我趁他转过身去找绳子,将绑在脚上的绳子褪去,光着脚穿着破烂的上衣,拼命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救命,有坏人!救命,有坏人!

他拿着绳子在我的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拿绳子往我的脖子上套。有几次,我差点被他套住了……

自从3月5日发生了那个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彻夜难眠,整日整夜里处在一种极度的恐惧和后怕中,像梦魇压在心头上一样。谁也预料不到这个恶魔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

这个事件发生之后,对于我之外的那些人,则从这个事件中获得了巨大的心理满足和快感,因为受害的不是他们。

他们听说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看热闹寻求剌激的,有之……

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害人的恶魔表示过愤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受害者表示过同情。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个恶魔好像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现实版大英雄”一样!试想一下,谁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酒店房间里去绑架一个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他不是大英雄谁是?!

于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声接踵而至,纷纷传入了我的耳中,导致我几乎濒临心灰意冷。

有人说:“你怎么不与那个人开打呢?怎么就乖乖地被他给绑上了??”

有人说:“可能是那个人看上了你的风韵犹存,专为‘劫色’而来。”

有人说:“可能是那个人看上了你在打工、身上有几文钱,想你给他几个。”

有人说:“可能是那个人看到酒店安保措施不周密,故此乘机捞一把!”

甚至还有人在讥讽中带着恐吓地说:“那个人肯定还会再来看望你,给你道歉,请求你的谅解……”

这就是我在现实中所处的人世间。

我不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非常想活下去,而且还期待尽洪荒之力多活几年。尽管我的人生命运如此艰难,但是,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

现实环境带给我的感觉是,我的存在,对于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显得毫无意义、可有可无,甚至是成为了多余的人。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人们虽然都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但却是活在各自的感知里。从来就没有两个人真正相遇过,每个人都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在乎或者关心过任何一个人。如果硬要说有,也就是拿别人的成功或者失败作为镜像,力图使自己活得比别人更好一些。因为,无论是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例如那个人的成功、失败、被害等,对另外一个人来说,既无所得、又无所失,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心安理得的旁观者。

3

二十多年前,我和刚满两岁的女儿在睡梦中被嘈杂的敲门声惊醒。我醒来一看,三位彪形大汉已经冲进了屋里,手里还拿着短棍、小刀之类的东西。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丈夫打麻将输了我们很多的钱。我们要了几十次,前后拖了半年多的时间,他分文不给,而且越欠越多。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尽人皆知”我们是来向他讨回欠债的,只要他还清欠我们的钱,就什么事也没有,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他们就开始在每一个房间里翻箱倒柜,连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找人、找钱……

我的丈夫一个多星期前就没有回过家。我不知道他是白天还是晚上离开家的。平时他去哪里也从不对我讲,所以,他到哪里去了,我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这一次,我却发现他平时穿的衣服不见了,也许是被他带走了。

那些人每个月都要来我家一次。他们扬言,你丈夫再不还我们的钱,我们就连你们的房子也拆掉!

房子是泥砖墙的,房上的瓦又旧又破,刮风进风,下雨漏雨,估计也不值什么钱,远远不够还债的。所以,一直也未见到他们真的动手拆房子,他们也许只是说说而已,吓唬吓唬我!

钱又不是我打麻将欠下的,谁欠下的谁还。他们也知道我身无分文,找我也没用。就这样,先后闹腾了四五年的时间,此后,这些要钱的人就来得越来越少了。

我等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不见丈夫的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讯。

其间,我的第一要务必须是先让自己活下来。我得去打工,无论什么脏活累活都行。只要是能找到活干,就有工资拿。只要有钱拿,才能让自己活着。人必须是先活着,然后才能感知到苦和累!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在对丈夫的情况不明不白和提心吊胆中苟且偷生。等到丈夫失踪了十五年之后,我试着在报纸上登了一则离婚公告”,无人回应又登了一则,还是无人回应再登一则,仍然是无人回应……

丈夫只是失踪,我又不知道他的生死。我能做到心如止水,苦苦守望。

女儿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就送她上学。即使是饥一顿、饿一顿,我也要保证让她不致中断学业。我和她相依为命。女儿也挺争气的,考上了名牌大学。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她告诉我,她在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力争考上研究生,继续深造。

最近,我的丈夫突然闪现,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二十多年来,我所经历的苦和难,都与他的失踪密切相关。但是,他的出现比起他的失踪,带给我的压力,不知要大出多少倍。我无法预料这种出现,是祸是福?我必须去求助律师:该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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