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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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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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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丛林

蚂蚁

小区道路正中,布满了红色的蚂蚁,它们死于这一场战争。

它们死于上一场战争,再上一次是在春天,大地在钢筋水泥底下开始有了温度的时候。惊蛰而出,昆虫布满花园,蚂蚁开始繁殖,繁殖为了火拼,火拼不问缘由。

在人类的四季里,它们忙着出生、急于死亡,经历了无数时代、无数霸主。战争从遥远的荒野年代开始,到有了乡村的驻扎,有了城市的崛起。它们从荒丘之上战斗,一直演变到在混凝土缝隙里挣扎,这些族群中的屠杀,从未因人类的干预而止息。

只能等待大雨将它们冲刷干净。那种仇恨的戾气却在道路缝隙里无孔不入。在另一场大雨之前,道路上又会铺满红色的蚂蚁的尸体。有时候沿着道路的缝隙,像是一条流血的河流。

也许,我们在上帝眼里,也是这样。

城市里无主的猫叫做流浪猫。

城市里的流浪猫算不得野猫。现在野猫在深山恐怕也绝迹了。

流浪猫往往聚集在垃圾桶周围,等着现成的残羹冷炙,因为捉鸟捉鼠太累了。而且因为食物的容易获得,它们早已退化了捕猎技能。

流浪猫往往在春天的时候都会变胖,会生下一窝窝的小猫。这些小猫也不具备野性,虽然没有人类的驯化。它们会成为下一代流浪猫,代代相传,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流浪猫的生殖能力太强了,从受孕到生产几乎无缝衔接。于是城市的夜里到处可以听见那扯心裂肺的嘶嚎声,如同孤苦的弃婴在荒原之上用力啼哭。

流浪猫没有固定的房产,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生存的目标。

流浪猫的生存不叫生存,叫做活着。

就像无数涌向城市的、终生没有房产、失去灵魂和自我,却又将身份不懈传递与后代的人。

他们在深夜里也会痛苦,可是不知道痛苦的由来。

乌鸦 

日照的乌鸦很奇怪,它们白天在城西海曲古墓一带守墓,到了黄昏会飞往大海的方向。城市里见不到它们的踪迹,而且,它们也很少聒噪。

它们和京城里乌鸦不同。天坛的乌鸦大白天就站在柏树上打量着游客,宛如皇宫禁卫的遗族;而日照的鸦群则空灵如神话,漫不经心地在天空中漫游,完全不会拘束于宫廷园林。它们避开了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避开了一再崛起的楼房和花里胡哨的灯光。像是一群桀骜不驯的隐士。

它们究竟在城西守候着什么、守候着谁、守候了几千几百年?我不知道。

它们飞去了哪里,在哪里过夜?我不知道。

我曾在奎山数过这群乌鸦,十几、几十、几百,绵延着从西而来,黑色的翎羽无声地划过天空。

《聊斋志异》里收录了一篇叫做《竹青》的故事,描写了吴王庙中的一对乌鸦情侣。当他们久别重逢,一句“君不识竹青耶?”不禁让人潸然。

它们承载着一个神话的世界,混同在我们这个三维空间之中。也许至于这些灵鸟,历史已经无关重要,仰望的我们,和仰望的古人姿势相同,形容无差,不过是凡夫俗子,乡村之中挣脱的浮滓,城市之中游荡着的微尘。

城市之中的狗总体来说命运是好的,作为宠物有人照顾,作为流浪狗不缺饮食。而且城市中的狗比农村中的狗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几乎不用担心被人从街道上逮了塞麻袋里,随后会被浇上热水褪毛、活生生按进沸腾的大锅里去。

农村的狗憨,忠诚老实。城市的狗精,仗势欺人。

没有人势可仗的流浪狗则夹着尾巴沿街乞讨。有时候蹲在肉摊前,有时候围在饭馆前,有时候眼巴巴跟着你。它们和流浪猫不同,它们老是幻想着自己是人类的朋友,幻想着会被人类收养、亲昵,幻想着自己的忠勇可以得到赏识。

城中村的拆迁使得这一种群得到了壮大,但也有时候不得不被驱赶到城市之外。不过它们一直在等待着进城的机会,哪怕寄人篱下、拾人牙慧,也要展现自己对世界的温存——虽然自己长着犀利的爪牙。

它们寡廉鲜耻,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媾和,生出一堆堆的杂种。于是街道上随处可见被矮化的犬类,四肢短小却长着一个大型犬的头颅。它们无惧基因,它们只要生殖。现时的痛快放纵和不负责任的排泄繁衍。

它们不会有时间观,当然更不会有世界观。

它们活得很好,因为它们一直有希望,一直很满足。

2018.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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