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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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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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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 笑

乌   人


  他不知这个主意是怎么蹦出来的?他以前从来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它却一下子从他的脑子里蹦了出来。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想到这个好主意,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才!想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谁还能想出这么个好主意?他不是天才才怪呢!他不由一路高兴地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办公室。

  “吆!什么事?这么高兴?”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小刘见他哼着小曲儿走进了办公室,便忍不住诧异地问他,“刚才局长叫你过去是不是跟你说啥好事了?”

  他一脸诡异的模样,笑着道:“等着瞧吧——可有好事了——”

  小刘忙凑过来,关心地问:“什么好事?哥们,能不能透漏点?”

  他笑着说:“偏不告诉你!”

  小刘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耐心地说:“哎!真的,是不是局长和你说啥好事了?要不,你咋一会儿工夫这么高兴呢?”

  他便沉下脸说:“他能有啥好事跟我说的。”

  小刘说:“那你为啥这么高兴?”

  “怎么?高兴还有错吗?”他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就凭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小刘说:“那你怎么这么高兴?甭不是发高烧吧?”说着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一挥手拨拉开小刘伸过来的手,说:“你才发高烧呢——”

  刚才,局长把他叫过去,并没有和他说什么高兴的事,而是照例又把他狠狠训了一顿。当时,他气得恨不得照他那张可恶的嘴脸狠狠地给他一拳头。但是,他不敢。他怕因此会被局长更变本加厉地折磨他,欺负他,给他小鞋穿。他本来一肚子窝囊气,可就在他从局长办公室出来那一刹那,那个主意“蹦”地一下就给蹦出来了!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于是,他马上由怒转喜,变得飘飘然起来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琢磨怎么实施他那个主意。可小刘却一个劲打扰他,翻来覆去地想从他那里打听出局长到底和他说什么好事来。这让他烦不胜烦。于是,他就站起来走出了办公楼。

  这是省城最繁华的一个街区。街区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都显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街区的两旁商铺林立。高楼大厦,耸入云霄。就和全国所有的大小城市一样,不论走到哪里,最豪华的办公楼,不是银行,就是税务。所以,他们的办公楼在这条街上,无疑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一座现代化办公楼。办公楼的装潢极为奢华。从外观上看,墙面全部都是玻璃幕墙。大门的两侧,除了蹲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刻狮子外,还有一块儿巨大的观赏石。行人走到这里,都不免要放缓自己的脚步。

  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掌握局长什么不良的证据。于是,他就从心里一个劲怪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去注意多掌握他的一些事情呢?如果那时掌握了,现在还用这样挖空心思地去收罗吗?不过,有一些事情他还是有把握的。那就是他在股市一下就买了一百五十多万块钱的股票,叫什么中国石油还是中国石化,反正是2007 年大牛市时上市的一只股票,上市的当天他就一下买了三万股。这可不是别人说的,而是他自己在局里和同事们说的。那天,同事们在一起聊天,说起最近的股市行情,他说:“他妈!上了这么一当——四十八块多买的,跌到了十几块。赔翻了!”同事们问他:“买了多少?”他说:“三万。”同事们听了,就说:“可不是。” 还有他的儿子结婚在北京买房子。那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吗?北京那房子,贵的——没有个百八十万,张罗也张罗不起。这就小三百万呀!凭这两件,就够他喝一壶的!他哪来那么多钱?他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收入,能攒那么多吗?足瞎眼也不够(足,读ju音,发阴平声。大同方言,意思是使出超过人体极限的力量)!噢!就算是他挣的比一般干部多,奖励也多,一年挣十万,够了吧?他才当了几天局长?他怎么就能有那么多钱呢?不说人们也能明白,他这钱是怎么来的!还用去查?说他个不明收入来源,一点也不冤枉。

  想好这些,他在街上又溜达了一阵儿,就回办公室去了。他心里高兴,很想找个人聊聊,说说他这个主意,让人和他一起分享分享这个主意给他带来的快乐。后来他转念又想,还是算了,管他真假,玩笑也好,不是玩笑也罢,没必要让人都知道。于是,他最后连办公室也没去,便一路哼着,径自回家去了。

  这天剩下来的时间,他便用来起草那份举报信了。他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敲打着键盘;那些拥挤在大脑中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仿佛生怕落后了似的,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手指间跑到了文档中。

  他的这封举报信写得充满了激情。他除了举报局长有巨额财产不明来源外,还对贪官们飞扬跋扈的行径进行了猛烈地抨击!在这封举报信中,他把自己这几年来深受局长残酷虐待所积累起来的愤怒,全部化作了激情,倾注到了这些激扬的文字当中。末了,他庄严地属上了自己的姓名。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姓名这么尊贵!他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单位的联系电话,以及住宅电话,一一写了上去,并在最后把自己的工作单位也写在了上面。

  写完了这封举报信,他感到了从来也没有过的舒畅!他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懒腰,然后,他便一头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从来没有过的好。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一夜连个梦也没做。以前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梦到局长毫没来由地辱骂他。这让他心里分外地不舒服。

  他来到办公室,从移动硬盘中把他昨天写好的举报信调出来,按市纪检委、市监察局、市反贪局、市局党组书记和市局纪检组长的顺序,依次在举报信的题头位置上输入这些部门和负责人,分别用A4打印纸一样打出了三份,装订好,又在自己署名的地方按上指印,便拿着向局长办公室走去。

  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前迟疑了一下,便连门也没敲,毅然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局长正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前抽着烟。听到门响,抬起头一看是他,就满脸不高兴地问他:“干什么?你怎么连门也不敲就进来了?”他说:“我找你有件事和你打个招呼。”局长说:“打什么招呼?你没见我忙着吗?出去,有事等完了再说。”他说:“我希望你还是听我说完了再说这话不迟!要不,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局长说:“喝!好大的口气!你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说着,便把脸放下来,拧着眉毛逼视着他。心想在自己这么严厉的目光的逼视下,他一定会吓得退缩回去的。没曾想,他却不仅毫不理会,而且还照直迎着自己的目光走近前来。局长心里咯噔了一下:简直反天了!居然这么放肆!

  他异常镇定地走到局长面前,说:“我写了份举报你的信件,想让你看看,并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局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瞪大一双眼睛疑惑地问他,“举报我?”

  “是的。”他说,“我写了一份举报你的信件,让你看看。”说着便把一份举报材料放在了局长的办公桌上。

  局长的头“嗡”地响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敢举报自己!而且还直言不讳地当面锣当面鼓地告诉了自己,并把举报材料亲自送到了自己的手中。局长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以至于他后来又和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说:“我准备把这几份材料分别送到市纪检委、市监督局、市反贪局和市局主要领导那里;我先和你打个招呼,省得你到时措手不及。你看看是不是赶紧找人到这些部门活动活动,免得到时再活动就晚了。”他看着局长愣愣怔怔的样子,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份材料先放在你这里,你好好看看,过两天我再来取。噢,不取也行,反正我这儿印了好几份。”说完,他便转过身,拉开门,扬着头走了。

  他从局长办公室出去大约十分钟后,局长才从懵懵懂懂中恢复过来。当清醒过来的局长看到摆在桌面上的那封举报信后,心里不由猛地窜起一股怒火。他拿起那份举报信,想也没想,“嚓——嚓——嚓——”几下就将其撕了个粉碎。然后,局长把那堆撕碎了的废纸狠狠地扔在了门背后的字纸篓里。他妈的!狗胆包天,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老子叫阵!老子非叫你——哼!不信咱们就骑着毛驴看唱本——不叫你个狗日的——不然,你都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但是,当局长冷静下来后,又为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感到后悔了。他不知道那家伙在那份举报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于是,局长忙到字纸篓那里把那些撕碎的废纸收罗起来。局长想把那些撕碎了的纸片再拼凑起来,好看看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然而,不幸得很,那些纸片被愤怒的局长一气之下撕得太碎了!局长已经无法把它们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他只能从那些片言只语中猜测那家伙写了什么。这让局长更加恼怒不已。局长在办公室里翻来覆去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局长恨不得很搧自己几个嘴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么点事就慌成了这样。哪天遇上比这更大的事情,自己还不得跳楼去?!真是——对了,局长这会儿又依稀想起,那家伙似乎还和他说到了什么市纪检委和反贪局什么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了!万一这家伙真的把这封举报信捅到这些部门,麻烦可就大了!这些部门每天盼的什么?盼的就是这!这他们才能从中捞到好处。谁愿意和这些部门打交道?!拔出萝卜带出泥。甭说有事,没事他们也能给你弄出事来。不然,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这年头,谁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可是,他究竟掌握了些自己的哪些把柄呢?按说,自己一向做得都很秘密,除了当事人,谁都不可能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现在这世道,人和人的关系太复杂了,谁知道哪个环节出了漏洞呢?才让狗日的掌握了这些情况。他一定是掌握了自己什么重要的事实,才这么胆壮。否则,他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说要举报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做呢!写匿名信都鬼鬼祟祟的,哪有直接告诉被举报人的事呢?那不是找死吗?!可见,那家伙为了这事不知做了多长时间的准备。

  局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为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后悔不已。他想找那家伙再要一份举报信,可又怕因此更给那家伙长了志气,就罢了这个念头。可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干耗着,总得赶快想个什么万全其美的法子,从那家伙那里再弄一份,先看看那家伙写了些什么?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好说,自己也不必为此慌张。如果是些……局长不敢往下想了。

  局长心神不宁地从办公室走出来,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小刘一个人在,那家伙却不见踪影。小刘见是局长,慌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您有事?”局长一愣怔: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摇了摇头,没作声,返身退了出来。小刘心想:这两天人们都怎么了?先是他,今天又是局长。好像他们都有什么事似的?

  局长从他的办公室退出来,刚走了两步,迎面走来一个下属。下属无意识地唾了一口唾沫,局长以为是冲着他来的,就不由勃然大怒,说道:“回来!你妈的!谁让你随地大小便了?”下属还以为局长骂别人呢,没待理,继续走自己的路。局长憋了半天的一肚子火终于爆发了。他几步上去,一把抓住下属的衣领,大声喝问道:“你耳朵让球堵住了?”下属一下愣住了。他大睁着双眼,惊异地看着局长。他不知道局长为什么跟他发这么大的火?同事们听到局长在楼道里骂人,便都纷纷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看是骂小刘呢,就吐了一下舌头,悄悄缩回去,再也没有出来。局长说:“你妈的!你刚才唾谁呢?”下属说:“我谁也没唾。”局长说:“胡你妈屄嚼呢——你刚刚冲着我吐了一口唾沫,怎么一转眼就不承认了呢?”下属说:“我唾了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局长就更来气了。他揪住下属的衣领一路来到刚才他吐唾沫的地方,指着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不是你拉的是谁拉的?”下属说:“局长,你怎么骂人呢?”局长说:“我就是骂你了,你想怎么着?”下属说:“局长,你讲点文明好不好?怎么吐唾沫成了拉屎了?难道你们家人都这样说话吗?”局长说:“怎么?你承认刚才你吐唾沫了?”下属说:“我承认什么了?局长,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只是跟你说理呢。我承认什么了?”局长说:“废话少说!你回去马上给我写一份检查!”说完,气哼哼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下属则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我今天是碰到什么鬼了?

  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局长坐在办公室里,心里一直放不下心来。

  该怎么办呢?按说,我也没得罪他呀?!就是平时批评他多一点。也没怎么着他呀?!再说,那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才批评他的呀。那又怎么了?你工作没做好,难道我就不能批评了?不就是批评时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吗?这时,局长又想起今天他在楼道里骂那个下属时,好像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劝劝他们。都是些王八蛋!平时都他妈人模人样的,好像都跟我挺好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我解围呢?王八蛋们!局长觉得挺委屈的。这工作做的?都他妈得罪上人了!我这是何其苦呢?

  这以后的几天,局长一直坐卧不安;饭也没味,觉也不香。他很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可想来想去,又没个信得过的人。不过,局长倒是每天都能在单位里见到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出来进去的,很平静。有一次,局长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却没看见似的,理也没理。还有一次,局长和那家伙走了个照面。局长冲他笑了笑,他却把眼睛抬得高高的。看来,那家伙是铁了心要跟我见个高低了。不然,那家伙是不会这个样子的。

  该怎么办呢?找个能和那家伙说上话的人,从中调解调解?可是,谁是能和那家伙说上话的人呢?问问人吧——也许能打听到。

  局长就装做有意无意的样子,和几个平时和那家伙来往较多的同事打听了打听,还果然让局长打听到了:是个那家伙从小学到高中最好的同学。正好是局长管辖范围内的一个企业的老总,姓朱。他们的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下馆子喝酒。于是,局长有一天专门约请那位朱老总坐了坐。席间,局长装做无意中提到那家伙的样子,和朱老总提了一下他的老同学。朱老总说,他们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是他最好的同学。还说:“我这个同学在我们一个班人中是人品最好的一位!”局长说:“他能成了人品最好的?”朱老总说:“咋了?你不信?”局长就把最近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件事和朱老总说了一遍。朱老总不信。局长说:“我还骗你不成?!” 朱老总说:“那我得劝劝他——”局长说:“怕你劝不动。那家伙一个倔毛驴!” 朱老总说:“那咱们俩打个赌?”局长说:“打个赌。你要是能劝动了,我再请你一顿。”朱老总说:“好!两天以后我给你回话。”

  局长心里这才有些放下心来。

  两天以后,朱老总到老同学家坐了很长时间。朱老总坐下来后,和老同学没说几句话就毫不客气地直奔主题:“听你们局长说,你给他写了一份举报信?”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了?”朱老总说:“你们局长那天找我了。”他说:“怎么?他找你当说客了?”朱老总说:“也不能这么说。”他说:“不这么说,该怎么说?”朱老总说:“你是不是给他写了份举报信?”他说:“写了!他怕了?”朱老总说:“你真的要举报他?”他说:“我那是吓唬他呢。”朱老总说:“我说呢——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你们局长就是不信。”他说:“完了就托你来说情了?他原来也有这么一天?哼!”朱老总说:“你不是当真吧?”他说:“你怎么替他来说情了?那家伙可不是东西!一天哼三喝四的——好像谁怕他似的,动不动就骂人。”朱老总说:“他骂你了?”他说:“何止是骂——简直是操我的祖宗!”朱老总说:“不能哇?我平时看他挺好的么,怎么就像你说的那样呢?”他说:“我给你说两件事。”

  一件是我们单位集资建家属楼的事情。那时,你还没有当老总呢。不知道。由于资金缺口太大,他就让我们到自己的管户去借。还给我们每个人分了任务。谁多少谁多少。我分了30万。我管的企业都是微利企业。那时,大部分企业刚刚摆脱长时间的三角债拖累,经济还没有复苏。很多企业经营都很困难。有的企业连职工工资都发不出去。我管的这些企业几乎全是这样。你说,我能完成吗?我当然完不成。他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开口就骂:“你他妈能干球成啥?让你出去借个钱都借不回来。你说你能干球成啥?”我说:“我的企业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去了,你让我怎么向他们张口?”他说:“我才不管你张开口张不开口呢!哪怕把工人工资都停了,你也得给我把钱借回来。今天我告诉你——你他妈要是给老子借不回30万,你就别想住新楼房。”

  第二件事是,楼房建好后,我买了一套。他就逼着我马上装潢。我说我买这套楼房已经把所有的积蓄花光了。眼下我没有能力再装潢房子。他就干脆跑到我的办公室,当着同事们和几个纳税人的面,冲着我就破口大骂:“怎么?借不回钱不说了,给你分了房子,你妈的!除了不领情,还赖着不装潢。——你妈的!老子是透了你妈了?还是闹了你姐姐了?老子莫非该着你了?告诉你,给你两个月时间,你要再不装潢,老子就把房子收回来!想买房子的人可多了。”结果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吓得跑了出去,只剩下我俩儿。

  最后,他问他的老同学:“你听听,他这叫人说的话吗?”

  一番话说得朱老总直翻白眼。停了停,朱老总说:“不管怎么着吧——你看,他找到我的头上了,我就得多少负点责任吧?是不是?再说,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你看,老同学,你就看在老同学的面上,不要和他当真了。也算是帮了我个大忙。”他说:“我原来也没把这回事当真过!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是他自己做贼心虚。”朱老总说:“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完了他们这才聊起了他们同学之间的事。谁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谁的光景不好过,两口子都下了岗,连正常生活都保证不了;谁的孩子听说找上对像了,亲家可有钱了,在北京给小俩口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直到很晚了,朱老总才告辞出来。

  送走了朱老总,他这才又一次想起了他和局长的那件事。哼!你不是厉害吗?厉害怎么也找人来说情了?自己屁股上没屎,你怕什么?原来不过是个纸老虎,经不住一吓。一个玩笑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第二天,朱老总一到办公室就给局长打了个电话,说:“我昨天和我老同学坐了一个晚上,说起了你提到的那件事,我老同学说:那是和你开玩笑呢,吓唬吓唬你。并没有当真。”局长不信,说:“那家伙和我说的明明白白的,还让我赶紧找关系托人,甭到时就来不及了。” 朱老总不由地哈哈哈笑了起来。局长说:“你笑什么?我和你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朱老总说:“我和你说的,也没有半句假话。”局长还是不信。朱老总就说:“不信,我给你哪天约出他来,咱们好好坐坐。”局长说:“行!那咱们就说定了啊。”朱老总说:“说定了。到时我通知你。”

  局长有些放下来的心,不由地又提了起来。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那家伙居然是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了!再说,他真是和自己开玩笑吗?和谁说也不会相信,只有鬼才信他呢。

  然而,过了没几天,朱老总给局长打来电话,说:“给你约好了,就在今天晚上7点半,阳光假日酒店贵8。”

  局长说:“好!那咱们晚上7点半见。”朱老总说:“晚上见。”

  放下电话,局长琢磨,晚上怎么见面?好像挺尴尬的——自己的兵,想见还得托别人,这闹成什么事了?不过,不管局长心里觉得别扭也好,不自在也好,今天晚上这个场面他还必须得去!而且还得装作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而且还得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态度!千万不能像以往那样,想发火就发火,想骂人就骂人。得表现得很随和的样子,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很在乎和那家伙搞好关系的样子,不然,那就不但会前功尽弃,而且还会对那件事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还会加快它的进程。那是自己根本不希望看到的!想到这里,局长自己问自己:要想把这件事摆平,用不用带点东西?带东西又该带什么呢?带他喜欢的东西?可是,说实话,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不知道那家伙喜欢什么?那么,就带点钱?好像钱也不能带!要是带了,万一那家伙从此讹上我,没完没了地一再敲我竹杠,那怎么办?不能带。那就空着手去?也好像不合适。那怎么办呢?还是给朱老总打个电话,征求征求他的意见,看他怎么办吧?局长就给朱老总打了个电话,朱老总听了,禁不住放声大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病了?”局长说:“没病啊。”朱老总说:“那你想那么多干啥?我那老同学还不至于这么没质量吧?”局长说:“那你说怎么办?”朱老总说:“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带,到时候过去就行了。”局长说:“那我到时候过去就行了?”朱老总说:“过去就行了。”局长说:“那我听你的,到时候过去就行了。”

  晚上7点刚过,局长就早早来到了阳光假日酒店。这阳光假日酒店,局长以前来过很多次。以前来的时候,局长总是被人们前呼后拥,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酒店门前的小姐也是笑容满面,含娇带喘地娇滴滴地对局长说:“欢迎光临!先生,这边请!”可是,这次小姐们依然含娇带喘地娇滴滴地对局长说:“欢迎光临!先生,这边请!”但局长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趾高气扬的派头。他怕熟人看见自己,就远远地躲到了一个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

  这家酒店是省城为数不多的几家星级酒店之一。酒店门前,各种高级轿车每天几乎停得满满的。大堂内部,一进门是个高约四五米的音乐喷泉。喷泉四周摆满了各种盆栽花卉。花卉被来自顶棚上的镭射灯光照耀得五彩缤纷。置身其中,宛若进入了天堂一般。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局长看见那个家伙从一辆黑色宝马车上钻了出来,就知道朱老总也来了。于是,局长忙从他隐蔽的地方走出来,笑着迎上去,说:“两位早到了?”朱老总说:“刚到。你呢?”局长说:“我也是刚到。”说着,三人一起走进酒店的大堂。大堂经理一看是局长、朱老总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过来,便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说:“啊!贵客!贵客!”局长和朱老总笑嘻嘻地说:“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我们这是为你们贡献来了。”大堂经理笑着说:“三位在哪?”朱老总说:“贵8。”大堂经理就回头喊过一位小姐,说:“领三位贵客到贵8。”于是,三位就在小姐的引领下,来到了贵8。小姐给三位摆好椅子,问:“还有人吗?”朱老总说:“就我们三位。”小姐说:“三位喝点什么?龙井,还是铁观音?”朱老总问局长:“喝点什么?”局长用嘴向他努努,意思是你问问那个家伙。朱老总就笑着说:“我同学好说。”局长就急得一再给朱老总使眼色。局长的这些举动,他都一一看在了眼里。他心说:“你也有今天?”朱老总就返回头来问他:“老同学,你说,咱们喝点什么茶好?”他说:“随便。”朱老总就笑着对局长说:“你看,我说我老同学好说么。”局长说:“那就铁观音吧。”接着,他们又为座位争持了好久。谁坐哪?谁应该坐主席?三人,不!是两位。也就是说是局长和朱老总两位反复争持了半天,也没争持出个结果。最后,还是朱老总一锤定音,这才把座位安顿了下来。三个人,谁也不挨谁。中间都隔开一个人的位置。

  这时,小姐沏好了茶,端着在他们三人面前一一摆好。然后,拿过菜单递到坐在最近的朱老总手里,说:“三位请点菜。”朱老总拿着菜单看了看,又递给局长,说:“你点哇。”局长又把菜单推给了他,说:“今天你点。”他看了看局长,说:“你们点哇,我啥也行。”朱老总就接过话茬儿对他说:“客气什么?局长让你点,你就点嘛。”他说:“我点不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好。”朱老总就拿过菜单,说:“那就我来哇。”点完了菜,朱老总又看着局长和他:“二位主食吃点什么?”局长说:“主食等等再说。咱们先说喝什么酒吧?”朱老总说:“五粮醇?”局长说:“太次。茅台怎么样?”朱老总说:“茅台好啊!”完了又冲着他说:“老同学,我今天可粘了你的光了。喝茅台。你问问你们局长,这么多年了,他请我喝过茅台吗?”局长说:“怎么没喝过?”朱老总说:“胡说!那都是我请你的。你请过我?”小姐问:“几瓶?”局长说:“先来两瓶,不够再加。对了,再来三盒中华烟,可得要真的啊!拿来假的,小心我砸了你的摊子啊。”小姐笑着说:“看您说的——我们这里哪有假的呢!?那都是从厂家进的正牌货。”朱老总也笑着说:“逗你玩呢,看把你着急的——”

  点完了菜,小姐拿着菜单走了。他们就说些闲话。对那件事却只字未提。一会儿,小姐提着两瓶茅台进来了,问:“打开吗?”局长说:“打开。”“都打开?”“都打开。”朱老总说:“烟呢?”小姐说:“噢!我忘了。对不起!我这就给你们取去。”忙转身走了。取来了烟,朱老总每人面前给扔了一盒。局长拿起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嗯!还行,不是假的。”说着又抽出两支,一人跟前给扔过一支。朱老总就拿出打火机,给他们把烟点着,说:“我这个老同学啊——那天我跟你说过——是我们这帮同学里最正派的一个人。从来就没想过害人。”局长急忙点着头连连说:“那是,那是。其实,我和你的老同学也没什么根本的利害冲突。只是我以前对他了解太少,彼此之间才有了一些误会。这次,通过你这么一介绍,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好的。”说着,局长掉过头,对他道:“你说呢?”他看着局长那张讨好的面孔,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些可笑。但又不好敷了老同学的好意,就模棱两可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小姐推着小推车上菜来了。只一会儿工夫,一盘盘丰盛的美味佳肴便摆满了一桌。刚开始,空气有些别扭。三人坐在那里,心里各自打鼓,谁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想,要不是我老同学硬拉我来,我才不会和你坐到一起呢。我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就说那件事吧,我也对我老同学说了:那是和你开个玩笑。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呢?局长却想,这家伙为什么这个样子?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又改主意了?今天说啥也要把他稳住,不能让他把那份举报信送出去!不然……朱老总则想,怪不得我老同学!人家本来就不愿意来。是我反复央求人家,说:看在老同学的面上,说啥你也得圆这个场,才来了。可你却还端你那个局长的架子。今天是做啥来了?朱老总就只好站起来,首先打破沉默,对小姐说:“愣着干什么?快给客人倒酒。”局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不满地对小姐说:“你是干啥的?为什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小姐便忙满脸赔笑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局长说:“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他看着小姐一脸着急害怕的样子,说:“你是不是刚来的新手?”小姐连忙感激地对他说:“我刚刚来,还不太熟悉这行的规矩。”朱老总说:“噢,那还情有可原。”小姐便端着酒瓶给每个人把酒斟满。局长便头一个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先把这第一杯干了。”朱老总说:“对!咱们先把这第一杯干了。”他说:“我干不了。”朱老总说:“不行!这第一杯说什么你也得干了。”局长说:“对!你不干,这酒我们怎么喝呢?喝!”朱老总说:“哪怕喝半杯也得喝!”他对老同学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不喝酒。”朱老总便拍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说:“你看,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回头对局长说:“真的,他确实从来不喝酒。”

  局长说:“那就少抿点,这样准可以吧?”朱老总对他说:“那就少抿点。”于是,他们就端起酒杯,互相碰了一下。局长第一个干了。朱老总说:“痛快。”也把杯中酒一口干了。他却端着酒杯慢慢抿了一小口。局长说:“不行不行!哪能就喝那么点?再喝点。”他就又抿了点。朱老总站起来,拿过酒瓶又给局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说:“来!他喝不了酒,那咱们两个喝。”局长问:“怎么喝?”朱老总说:“干!”局长说:“好!干!”朱老总说:“你陪点。”局长说:“对对!你陪点。”他们就碰了下酒杯,又干了。他便陪着又抿了点。局长说:“酒不能这么喝。我们一连干了两杯,这第三杯,你说啥也得干了。”朱老总说:“局长说的在理。这第三杯我们两个干了,你也得把它干了。”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老同学没容他把话说出来,就把酒倒满了,并举起来,说:“干!”他只好和他们碰了一下杯,硬着头皮把那杯剩下来的酒干了。喝过之后,他被酒呛得咳嗽不已。局长说:“看来你真的喝不了酒。难为你了。”朱老总说:“我这个同学从来不说假话。”从这一刻起,桌上的气氛才慢慢好起来。

  朱老总对局长说:“现在咱们三个人都在。我对你说我老同学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不信。不信你当面问问他,看我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局长说:“谁说不信了?”他就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你。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太不把人当人了。所以才决定跟你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你。”朱老总笑着说:“你看 ——我没骗你吧?”直到这时,局长才把一颗好几天来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踏踏实实地放回到了肚子里。他马上变得喜笑颜开。他笑容可掬地拍拍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说:“这我信!这我信!”说着,转回头指着朱老总继续道,“是他故意这么说的?不然,咱们今天怎么能坐到一起呢?”临末了,局长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其实,我并不怕你举报我。我身正不怕影儿歪!我怕啥?”他心里话:哼!不怕你叫我干啥?哄鬼呢!“我是不想操理反贪局、纪检委那些王八蛋们!”局长接着说,“那些家伙们,一天就寻思着找缝下蛆呢。你这一捅上去,还不可意了他们?!我才懒得应酬他们呢。”说到这里,局长好像做总结似的又说,“好了,这些咱们就不提了。就冲你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没听人说,多一个人就多一条路吗?来来来,为我们的友谊再干一杯!”他心里想:看看,来了不是?还说不怕呢——哼!嘴里却说:“我不喝了。你们想喝自己喝吧。”朱老总说:“局长说出来了,你哪怕抿一点呢。你总不能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吧?”他见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就勉强同意了,说:“那就少来点儿。”局长拿起酒瓶,对着他说:“来!我给你倒。你看着啊——你说行,我就停。保险连一滴也不给多倒。”朱老总说:“这么好的酒,不喝白不喝!”局长便给他倒酒。他看着,说:“好了,好了。”局 长就拿开酒瓶,说:“怎么样?不骗你吧?!你说行,我就停。”朱老总说:“来!给我满上。”局长给朱老总倒满了,这才给自己倒。朱老总对他说:“你看我们——”说着,三人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喝了。之后,局长就和朱老总一边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一边说起了他们两人的熟人:谁谁现在可有钱了,起码够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谁谁最近又提拔了,提拔的时候谁谁帮了多大的忙。听说花了多少钱。要不,根本没他的戏。他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说的那么有兴致,他却感到很无聊的样子。感叹这一顿饭得花多少钱?足够一个贫困家庭一年的生活费。

  这顿酒他们一直喝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局长和朱老总都有点喝多了。两瓶酒居然让他们喝得一滴没剩。

  结账的时候,局长僵着舌头问朱老总:“你签——还是——我签?”朱老总说:“我——签、吧。”局长就转回头对他说:“你——不要、笑话、我啊——我——今儿个是——高兴,才——多——喝了、几——杯。”他皱了皱眉头,他讨厌局长嘴里吐出来的酒气,难闻死了!“咱们——从今、往后,就是、是弟——兄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局长继续说,“啥——话——也、甭说了。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

  正在这时,朱老总签完字晃着身子走了过来。局长问:“几——点了?”朱老总掏出手机看了半天,才看清楚,说:“十、十点。”局长说:“他妈、才——十、点啊。”朱老总说:“嗯。”局长说:“那——太——早了。咱们——再到——上头、玩玩去。”朱老总说:“玩——什么——啊?”局长挤眉弄眼地说:“这儿——可有、两个——好女儿呢!你——不想——玩?”朱老总说:“是——不是?你——玩——过啊?”局长笑眯眯地装作非常诡异的样子,说:“没——玩过——能、知道?”朱老总就笑呵呵地说:“那——咱们——就——玩玩去。”他就扯了扯朱老总的衣襟,说:“这么晚了,你们想玩,玩去吧。”朱老总就睁大眼睛问他:“咋?你、想——走?”他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朱老总变眉失脸地说:“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局长接过话茬儿气汹汹地问朱老总:“你——说、谁、不够——意思?”朱老总说:“我说、我、这个老同、学不、够——意思。”局长说:“你——怎么、敢——说、我、老弟不够意思?”朱老总说:“他——不想、跟——咱们、玩——去了。”局长便掉过头问他:“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和——我们、玩——去了?”他说:“我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还是你们玩去吧。”局长就满脸恼怒的样子,说:“不、行!你——今天、就得跟——我们玩、去。”说着就和朱老总拉扯着他,对大堂经理说:“给——我们、开个、包间,再、把——那个、白玫瑰、姐儿、俩——叫、上来。”大堂经理便忙吩咐人按着局长的要求办理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玫瑰姐儿俩便嘻嘻哈哈地笑着走了过来。他抬眼瞧了瞧,这白玫瑰姐儿俩果然与众不同。高挑的身材,乌黑的头发,一对黑玻璃球似的眼睛镶嵌在白白的脸颊上,就像水波在流动一样。两条眉毛细细的,黑黑的,一直扯到了鬓角。睫毛长长的,给人一种毛乎乎的感觉。一张小嘴儿,淡淡地涂了些唇膏,唇线也勾得恰到好处。胸前那一对鼓鼓的乳房,就像一对小兔子似的,随着她们的走动,一跳一跳地蹦跶着。两条修长修长的腿,那么瓷实,那么匀称,仿佛充满了弹性。让人看了,禁不住心里砰然一动。当她们从他身边走过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游丝一样钻入他的鼻孔,使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兴奋。

  局长见了,就高兴地问朱老总:“怎么——样?好、吧?”朱老总看了看,说:“好!”大堂经理吩咐几个人搀扶着局长和朱老总乘着电梯上到三楼,来到一间装修豪华的KTV包间里。

  进入包间后,局长和朱老总就一人搂着一位小姐,跌跌撞撞地坐到里边的沙发上。他坐在进门的地方。服务生打开音响,把音量调到合适的位置,走过来,用眼睛看着两位小姐。两位白玫瑰便扭着身子分别坐在局长和朱老总的腿上,搂着他们的脖子,娇滴滴地说:“先生,点点儿什么呀?”局长说:“点——什么呀、点?还是、以前、那样——有什么、好东西——尽管上!”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沓百元大票,抽出几张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拍,道:“够——了吧?”服务生笑着说:“够了,够 了。”拿起来准备走,局长又叫住他,说:“记着——给我、开——发票啊。”服务生笑着连连说:“忘不了,忘不了。”这时,局长发现他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就不高兴地说:“唉?怎么、三个人,却来了、你们——两位?还差一、一个。去、去去,再——给——我们、这位、小兄弟、也、叫——一个、小姐来。”他忙摆手说:“我不要,我不要。”朱老总就说:“你——看你,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局长给、你叫,你就别——推脱了。”一会儿,服务生就把局长叫的酒水什么的全部用一个小推车送了上来。都是些新鲜水果、瓜子和饮料。局长说:“怎么、没有——茶水?”服务生说:“马上来,马上来。”这时,给他叫的小姐也过来了。服务生把那些酒水摆放在局长和朱老总面前,又给他端了一些过来。然后,在出门的时候,把包间里的大灯统统关掉,只留下几盏光线昏暗的小灯。新叫来的小姐问明她该陪谁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他忙把小姐从自己的腿上推到沙发上。小姐问:“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他说:“不是。”小姐说:“不是,你怎么把我推开了?”他说:“我不习惯这样。”小姐问:“大哥没到过歌厅。”他说:“到过。”“到过还这样?”见他没吱声,小姐就又坐到了他的腿上,还用自己的那对鼓鼓的乳房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有几分钟时间,他被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心脏跳得“咚咚”的。他不知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见他没动,就又用自己的胳膊把他的脖子搂住,直往自己的怀里拉。他这时才忙站起来对小姐说:“姑娘,别这样。我真的不习惯。”小姐这才安静下来。就在这时,他好像突然听到从局长他们那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他便不由得朝局长他们那里转过头去。但包间里光线太昏暗了。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影影幢幢地看到两团黑糊糊的人影在那里不停地晃动着。他就想,他们在干什么呢?小姐说:“大哥,别看他们,我们玩我们的。”他问:“我们玩什么?”小姐说:“大哥想怎么玩?”他说:“我不知道。”小姐说:“我们跳舞吧。”他说:“抱歉,跳舞我真的不会。”小姐说:“那咱们唱歌吧?”他说:“唱歌我只会唱老歌,新的基本不会。”小姐说:“那就唱老歌。”说着小姐站起来走到音响跟前,选了一首,说:“我先为大哥唱一首,行吧?”他点点头,说:“好。你唱吧。”小姐就为他唱了一首流行歌曲《康定情歌》。歌声一落,局长他们就啪啪啪地为小姐鼓起掌来,还大声地喊着:“好!”“好!”小姐就向局长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这时,局长也走过来,说:“给、我、点一首《心雨》。”两位白玫瑰小姐就一块儿走到音响跟前,给局长把《心雨》调出来。然后站在局长旁边,跟着局长一起唱了起来。局长的嗓门倒是很高,但却唱得让人听了难受死了。而他自己却陶醉得还以为自己是大歌星呢。局长唱完,小姐们都热烈地为局长鼓掌加油。局长就又点了一首傅笛声和任静的《知心爱人》。小姐们又叫着喊着为局长加油。朱老总也献上了一首《真的好想你》。朱老总唱得还算可以。起码让人听了不肉麻。陪他的小姐走到他面前问:“大哥,你唱个什么歌?我给你点。”他突然说:“我想唱《国际歌》,不知有没有?”小姐从歌库里还真的给他把《国际歌》调了出来。于是,他就忐忐忑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小姐说:“你能和我一起唱吗?我怕唱不好。”小姐说:“没事,我相信大哥能唱好。”他清了清嗓子,便跟着那雄壮有力的旋律放声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唱着唱着,他的鼻子有些酸,他好像自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就努力克制着自己,控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出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但当他唱到“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时,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不当紧,却把局长和朱老总的酒吓醒了一半儿。他们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来围住他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陪他玩的那位小姐更是一头雾水。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唱着唱着就哭开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呢。朱老总关心地问他:“怎么了?”局长也问他:“咋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没事你咋哭了?”局长疑惑地说。他看着被他吓得愣在一边的小姐,说:“对不起!把你吓着了。”小姐强装出一副笑脸的样子,说:“我没事。”他说:“没事就好。再给我放一遍。我还想唱呢。”他就稳定了稳定自己的情绪,随着再次响起来的旋律,放开喉咙唱了起来。这一次,虽然他还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样子,但他却不由得越唱越觉得有一股昂扬的力量激荡在自己的心里。尤其是当他唱到“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此刻这么自信过。这首歌,他从上小学时候起,就开始唱了,一直唱了将近三四十年,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它的深刻内涵。他觉得这真是一首好歌。它几乎唱出了全世界所有受苦人的心声。他为它陶醉。他为它折服。他好像受到了鼓舞。他感到自己的胸间鼓荡着一股非常悲壮的豪情,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他就代表了全世界受苦的人!他正在为了他们的利益英勇就义!他这会儿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好像用什么语言都难以表达。比如什么激情澎湃呀,豪情满怀呀,好像都不够准确,而且还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他越唱越有力,似乎自己真的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他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他要同“那些毒蛇猛兽”,做最后的斗争!

  一曲唱罢,他感到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双拳紧握,眉目间透出一股气宇轩昂的气势。他完全放开了自己。朱老总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拉过局长小心地说:“我看今天算了,这家伙可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时,他们的酒也完全醒了。于是,他们就一起来到一楼大堂。局长说:“这回我来签单。”朱老总也没过多谦让,就让局长签了单。

  分手的时候,局长对他说:“真的没事吧?”他说:“没事。”局长说:“没事就好。刚才老朱对我说了,让我多多招呼点你。”他说:“没那必要!”局长说:“怎么没必要?!你就耐心等着听好消息吧。”他心里话,有什么好消息?我早就不操那份心思了。

  在以后的许多天里,局长见到他时,总是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报之以微笑。心想:只要你懂得对人尊重一些,我才不管你好坏呢。

  过了没多久,他提了科长。这个结果,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个玩笑竟开出了个科长的职位。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同事小刘怀着崇敬的心情对他说:“噢,你说的好事原来指的这个呀!怪不得你那些天那么高兴呢。”他笑着说:“这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小刘羡慕地问:“哎,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局长的关系怎么一下就好成了这样?”

  他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告诉小刘:

  “不要怕他!跟他斗!”

  小刘一下傻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让小刘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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