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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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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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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楼兰(下)

 

梦里楼兰(八)白天不懂夜的黑

这世界上,生活中的任何压力都可能成为长进的一些激素。

最低限度,这段日子,子萱不再将所有的希望押在吉利新一家身上了,她将吉利新这个CASE交给了另外一个业务,她自己开始天天上网上转,天天看报纸,甚至让阿信开着车,漫无目地的四处转。当然,她上网她看报她瞎转都是为了工作,换言之,她是在寻找新的猎物。还别说,因为天天翻,再加上时常电话联系,还真有几家规模较小的公司找上了门。

当然,也有想念林子山的时候,但是,她没有找过他。

这一个月,她的生活,没有娱乐,只有工作。她的心境,没有波动,只有平静。

坦白说,她不能算开心,但绝对不伤感。顾恺死后的一个月,他的遗作已经上市。每每休息之余翻看顾恺的书,再抬头看他写给她的那四个字,都让她不能不振奋。

每当她稍有思念林子山的念头之时,她就对自己说,林子萱,你必须分分秒秒增加自卫的本钱,包括学问、知识、涵养、人际关系权位、势力、金钱以至健康!

才一个月,她原本就不胖的身体又瘦掉了许多,小腰身纤细得一如大学时代,幸而皮肤也没有因肌肉的消失而松弛,这一阵子日以继夜的操劳,使她整个人在消瘦之中不失精神奕奕,令人,也包括她自己,望上去都有种舒服而畅快的感觉。

周一的董事会上,她信心十足地报告了自己的二年计划。

报告完毕,掌声雷动。

这一刻,她确认,她心里再无任何不快。

回到办公室,突然间办公桌上的一大束百合花令他惊艳到傻掉。

她嗅了好一阵子,才打电话问总台阿静,这花哪来的?

阿静的回答是,鲜花礼品店派人送的,问了也白问。他们这些人就是拿人财钱替人消灾。

林子萱笑,“你这死丫头,总有办法将好美的事,说得大煞风景。”

“那是,谁让人家不送花给我呢,这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呀,就偷着乐吧。”

挂了电话,拿起花束,左看右看,突然发现花叶下面有一张卡片,拿起来,上面有首诗:

坐在敬亭山长长的草坡上,

看云雀高飞,

看南山上长着一棵斜伸着的苦楝树

我就忘形了

就觉得自己坐成了

李太白

李太白多么茫然、

大唐已远得

无路可回

最后总有一阵风将太白吹散

他坐过的地方

留着

我的孤独

没有落款,但是,子萱已然知道他是谁。

是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昂藏七尺,眼如星辰,眉似宝剑,两相辉映、熠熠生光。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老是不怒而威,还有他眉宇间隐隐然流露着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息,他嘴角上扬的笑,都令子萱想起舞台上那俊朗不凡的文武生款头。哎,不是不想他,只是不能想。

子萱想电话给他,想想还是算了。

打了又如何?也许徒增忧伤。

就像林妹妹一边葬花一边吟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宝哥哥便思绪飘向很远的未来。黛玉的花容月貌终将无可寻觅,宝钗、香菱、袭人、种种人等,将来亦到无可寻觅。自己呢?又在哪里?一身飘飘无寄,眼前这么美丽的地方,现在姓了一个“贾”字,将来又会姓了谁--人为什么要生下来?生下来又为什么会死?还不如当一块木石,强似这样伤悲。

哎,感情真是件不切实际的事,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好他帅,或者是他有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知从何而起,也没有附加的条件。

电话将她带回了现实。

“林小姐,林小姐,你们家也太不仗义了,我出这么高的价,买回来的东西就是一堆破铜烂铁么?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长乐汽配的洪太在电话里发飚。

“洪太,息怒,最低限度,让子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子萱听洪太宣泄完,问。

“材料延伸不够,打扁后直接从焊道侧面破裂。不良图片已经传给你给你的助理,烦请第一时间查明原因,林小姐,我希望今天得到答复。”洪太是咄咄逼人的。

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这年月,自己犯不着跟衣食父母计较。

“洪太,一小时后,我亲自去贵司处理,烦请洪太安排相应担当。”林子萱的回复是大方而得体。

洪太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子萱,你来时,我已经在返台的飞机上,不过,届时我安排庄副理接见你。”洪太的一声子萱令她放心不少。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并不简单,她做事果断,气势强悍。林子萱听过一个江湖传言,只要洪太去车间巡视,车间的员工没有一个不格外卖力。只要洪太出现,她每每巡视的第一个地方,一定是看员工的洗手间干不干净,洪太说,一家厂子管理的好不好,只要看员工的洗手间就知分晓。

所以,对洪太,她是心生敬佩的。她记得在年初的供应商招待会上,洪太即兴发表的那一番演说:各位亲爱的供应商们,我不想说太多的话,说得多了,相信大家的耳机就会假装失聪。在此,我惟愿我们合作愉快,惟愿每天从办公室回到饭桌上时,我能吃碗安稳的饭,晚上能睡个安稳的觉,真的,我需要大家的通力协助。

坐在台下的林子萱望着洪太这张已经不年轻的脸,心里有敬重,有喜悦。

那一刻她意识到,现代女性不论如何干练和本事,挣扎奋斗到某一个地步,表面上勇猛非凡,其实心已不疲惫不堪。每天她还是我希望有个宽阔的肩膀可以把头枕在其上,息一息,才好。

第二次深交,是三月份。

洪太因为新车型样确的事,找了供应商共同参议。

林子萱负责营业原是份内之事,但是,巧的是,那天负责品质的主管正好不在,而她又是营业部的第二联络人,所以,她代人出征。

当她手提公事包,头顶红色安全帽,一身白色工作服出现在现场时,洪太露出惊讶的表情,“林小姐,怎么是你?陈工呢?”

言下之意,你是负责营业的,怎么会懂得产品品质及样确方面的事。

林子萱不说话,戴着手套,一手拿铁管,一手拿游标卡尺,熟练的量测着铁管的长度,口径,壁厚,当她将样确尺寸参数及注意点写在白板上时,洪太对她平添几份好感。

会议结束时,洪太说:“林小姐,你很聪明。也很有专业水准。”

“刘总言重了,我这只是很普通的工作技能。”林子萱回答的不卑不亢。

一声刘总,令她莫名的舒服。只因平时,所有的人见她都称她为洪太,他们只知道他是长利集团洪绍权的太太,却忘记她原是姓刘的。其实,她更喜欢听人叫她刘总,这让她有一种成就感和权利感。

对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子,她心生喜欢。

不羁的短发,清澈的眼神,神彩飞扬的表情,都令她想起年少的自己。

她曾电话给林子萱的老总:“冉总,你家那个姓林的丫头不错,是个人才。”

“宏基,她像极了年轻时的你。”冉总的声音透着点兴奋。冉总跟刘宏基关系很不一般,他们是台大的同学,亦曾是恋人,他们为何会分开,这则是令一个故事了。

换掉西装套裙,穿上白色的工装制服,拿上量测检查工具,林子萱通知阿信载他去长利。

阿信道:“老大,一小时前,你不是派我接黄经理了么?”

林子萱拍拍脑门,“完了,我怕是得了老年健忘症了。你不用赶,我让其他人载我去。”

再拔电话问阿静,现在还有哪个司机在公司。

阿静的答案令人哭笑不得,“只有老王在。”

“说了等于没说。这样吧,赶快通知出租车陈司机来公司接我。”挂掉电话,林子萱只得坐在办公室里等。

老王是老总的专属司机,子萱可不想逾规。虽然她知道,只要她开口,老总一定会让老王送她去,但是,做为下属,她不能得意而忘形,乱了章法。

这就如同一场不合时宜的恋情,无论你怎么深爱着对方,那也是别人盘里的菜,你动过一箸两箸,已是奢侈,想要再多,就是贪欲。一家三口上街去,里面没有你;夫妻双双把家还,里面也没有你;老公给老婆买围巾,不是给你;老婆给老公挑领带,老婆也不是你;就算你把自己一点点低到尘土里去,也只不过一个勾魂女鬼,暗夜缠绵挡不住太阳升起。阳光一照,马上化成雾气,不留一点痕迹。

一念之间,林子萱整个人傻掉。想到了林子山。想到了人家是有老婆孩子的。

这世上女子可分两类,一类是妻子,一类是情人。为人妻的是凡人,做情人的是仙鬼。老婆可以胖,可以肥,闲下来看电视、织毛衣、骂丈夫、打孩子,一颗心如石子,泡在温水里。而情人却不可以胖,更不可以肥,既无丈夫,亦无孩子,丁香般的闲愁暗结,看电视无情绪,织毛衣无心思,一颗心如晶莹的雨花石,浸泡它的,是冰凉的雪水。情人和妻子的对抗,也如同女鬼与凡人的对决。除非你修得人身,坐正妻位,否则败下阵来的,总是那见不得阳光,享受不到人间恩露的女鬼。两句话的背后,是两种女人走着的两条道路,两样心情,两种人生,两盘滋味不同的大菜。换作是你,会挑哪盘吃?有道是“白天不懂夜的黑。”

梦里楼兰(九)昨夜长风

林子萱自出道以来,还未真正遇过比今天更难堪的场面,未遇过比这刁钻的庄副理更难缠的人物。

庄副理并不给他任何解释的理由,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直接在退货不良单上签了自己的大名,声音生硬的说:“行了,东西你们拉回去吧。”对方是龙是蛇,功力如何?不得而知。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今对方什么招式都没用,来了个一刀两断,自己在明他在暗,这场仗怎么打?

子萱在思考问题时,大眼睛不停的转,突然她似乎松了口气,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庄副理的对面,她一脸郑重的望着他:“请教庄先生,退货理由是什么?退货数量是多少?再请教庄先生,这个同样的管型,贵司只在我一家买么?”

其实,在她四处张望时,她突然发现,对方所谓的不良货物,跟自己公司产出的物货完全的不一样。

庄副理一愣。这一愣正是林子萱想要的结果。

她在有意无意间已经首先赢了一回合,那就是稍稍唤醒了庄副理急燥的心,令他有了一重思考。有思考,等于对对方仍有余地。

庄副理挥了挥手,交待手下文员找车间主管找过来。

林子萱如释重负。趁庄副理眉头紧锁的时候,她侧过身,拿起了靠在墙壁上的开裂铁管,举起来翻转来翻转去看了几遍,然后说,“庄先生,我可以确定这支铁管不是我家生产的,因为我家生产的铁管里面隔100MM,就有一个星形标志,但是,这支管子上没有。而且,从这支铁管开裂的程度上来说,也完全可以排除是锻造工艺上的不良.

“你看得出来?”庄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反问。

“很简单,如果是从焊道正中开裂,说明铁管的熔接度不好,但是,这支铁管不是,它是从焊道大约4mm的地方开裂,而且明显可以看出是被硬生生拉开的。”

庄副理瞅着眼前这丫头,感觉她身上有种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势,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就像他表姐刘宏基。

想到这里,他笑了,舒展开眉头,道:“看不出来林小姐居然这么专业。”

林子萱赶快摇头,“庄先生太高估我了,我是半路出家,就懂点皮毛,以后还请庄先生不吝赐教。”

两人正说着话,小文员已经将车间负责人找了过来。

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跟庄先生用台湾话交流了之后,拿起铁管看了老半天,最后红着脸道:“对不住了,这回真是我看错了,这铁管确实不是你家的。”

从问题发生到问题解决,似乎也只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两个小时足够考验人的定力和耐力。定力和耐力其实也是战役。自踏进社会做事开始,就是参与一场连接一场的大小战役。轮不到你不招架、不还击、不进攻,否则人们就挥军直捣你的领土、践踏你的所有、蹂躏你的自尊,直至你一无所有。

离开长乐,还不到十点半。

阿信问:“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

“上岛喝咖啡去。”

“好主意。”

洪太那边自然会有人向她报告,用不着她亮相了,干嘛不去喝咖啡。

停好车,两人一同进了咖啡厅,照惯例,每次自然是林子萱买单。

只是这回有些不寻常了,阿信抢着付了钱。

林子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阿信,你肯定有事对我说。”

老大,我准备向你请辞。阿信沉静的说,看样子,他早已深思熟虑。

林子萱喝了一口咖啡,伸出手,俏皮地说,“阿信,我知道你出去后会有更光明的前途。虽然舍不得,但是,我还是要恭喜你。”

阿信听后,摸摸脑门笑答:“我这回是进老岳父的厂子做事,再怎么不济,也会让我做个CEO吧。”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笑完了之后,阿信一脸正色的说:“老大,建议你还是去考个驾照吧,这样去哪都方便,何况新时代的事业女性,不会开车那是不行的。”

“恩,言之有理,我会考虑。”

上了车,阿信顺手打开音乐,没曾想,那歌正是当日林子山反反复复放给她听的《我的楼兰》。

他还好么?

其实,欧阳慕天过得很不好。

出差回来的第一晚,他跟妻子罗素心躺在一起,显然的是同床异梦。

妻子并没有向他追问公干一周所发生的情景。

这跟过往有分别。以前每逢出差回来,总会互相交换讯息,看遇到甚么人,发生过甚么事。

是晚,是奇特的。

两个人都好像对对方的遭遇漠不关心,不想追问。

的确,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欧阳慕天把罗素心与林子萱交互思量。思量的结果令他焦躁。不安。甚至有丝丝难过。

罗素心背对着欧阳慕天却在想:出去一周了,也没见他主动跟我说句休已话。

日子表面上像往常一般过去,或许彼此都知道关系潜伏着危机,而不敢胡乱再去碰扰它,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欧阳慕天和罗素心都有各自的惶恐。

欧阳慕天惶恐自己喜欢上了林子萱。

罗素心却惶恐于欧阳慕天的平静。

但是,素心太累了,她终于还是先他睡着了。

欧阳慕天的脑袋,却没有停过回想林子萱,没有停过思考子萱现在在做什么?她收到那束百合时会开心么?她为何不回电话甚至连一个字也不复他。在欧阳慕天的记忆中,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跟罗素心携手共寻生活情趣。每天晚上若不是有必要应酬,他就回家,早早躺到床上去看电视。罗素心在家总是批改作业,这可以谋杀整晚的光阴,他们夫妻俩表面上是很各得其所的,心里头原来盛载了几多不满,彼此都没有认真想过,更没有打算着应如何改善处理。怕就是如此这般让感情淡泊,让关系恶化,以致于林子萱一出现,就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

窗外微弱的月光投映进房来,正好让欧阳慕天看清楚枕畔人的美丽轮廓。

他拿手扫抚着素心的鼻子和小嘴,再拨开了覆在额前脸上的碎发,忽然的觉得要吻下去。

素心自喉咙间发出幽怨似的叹息,然后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缠了上去。

欧阳慕天闭上眼,来自肉体的一切快意与欢乐,很容易将一个男性的血肉之躯吞噬。

他心里确实也迷惘一片,分辨不出自己拥有着的女体是属于谁。

欧阳慕天由于一整日的忧虑,令他疲倦,他决定暂时不想什么,只朝一个满足自己官能的目标冲刺,直至令自己完全满足为止。

其他的一切,他且不管了。

这种特殊的疗治失眠法很见功效,欧阳慕天终于熟睡。

在欧阳慕天均匀的鼻息里头,意味着罗素心无比的快慰。

与其说,罗素心陶醉于她与欧阳慕天的造爱热潮之中,倒不如说她沉迷于这份二合为一后所产生的浓浓归属感内。

罗素心静静的,静静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个钟头,突然一阵凉风,吹醒了欧阳慕天,他转了一个身,把怀中的罗素心放弃了,披衣起床。

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直奔林子萱的个人文集。

但是,文集没有更新。

他看着她的照片,狠发了一阵呆。

他漫无目的留了话在她的QQ上:

很孤独。

正在吃饭,觥筹交错,明明是欢宴如醉,这种感觉却象山一样往下罩。这是怎么了?

没指望对方会回,谁知,十几分钟后,他居然收到了她的回复:

就是红鬓烈马的岳飞,南征北战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岂非也是八千里路霜和雪?“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三更难眠,独自绕阶行的时候,情怀和抬望眼,仰天长啸时也不一样了吧?就是铁汉,摸着染霜两鬓,一样会低徊和叹息。何况平凡一如我们。不过,哥哥,我们不可以长久陷入孤独,孤独得太久,会让人心变老,子萱老不得,哥哥也老不得。

睡不好的不只他一个人,还有林子萱。

欧阳慕天好生心痛。

为什么呢?

是怕续不了缘?

抑或是怕续了缘?

两者都是为难。

不是没有发觉心底藏着的对林子萱的情与爱,只是,他不配。

这的确是很令人气馁,心灰的一回事。然,生活仍是要持续下去。

似过了千秋万世。

欧阳慕天发了一最后一条短信:

永夜拋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火相寻?怨孤裘?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乖乖睡着,哥哥在的,哥哥一直陪着你。

子萱没有再回。

此时,她的泪夺眶而出,但是,她不愿意别人看到。

惟有以文字排解心事。

她在自己的个人博客写道:

所有聪明的人都是困顿的,或者从人性的善与社会的恶,或者从社会的恶到人性的善。若不是聪明便也是罢了,免去了那郁闷的自问与追问,省下了无所谓的自省与自责。好比这莲花,若没有了泥的淤又何来那花的洁,又好比这莲花,没有了清水的濯又何以展示这本质的朴。每每纵情与山水的那一点夕阳所对应的心理何尝不是无处诉说的悲伤。你路过便也是路过了,就是路而过之了,但你偏偏留意了,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堪而惺惺相惜与这冷的香?

若是莲花就也好了,何曾于内心里思考这不着调的东西,生便是生了,开也便是开了,骨子里也是随波而逐流,顺应着天时,地理恰恰这轮回和节气,没有了那思量的苦何来引以为的傲与自怜?

于是便是那些个郁郁不得志的多想了。世上又何来这至真至纯的梦,恰是花开的仓促与花落的坦然。放下了便是快乐,若自以为莲,便爱它,而爱它便也懂它,若懂它了便也知道它的无情了。

冷眼看着造了千年的梦,如翻飞的花,几经的风吹雨打,今天还是昨天么?明天还是今天么?将来还是过去么?生还是死么?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孽的轮回,都是梦的破碎,都是自我陶醉与自我醒悟而掩盖在这浩渺烟波中的寂寂么?横渡而苍凉,沦陷而自怜,合污而不屑,独行而冷清,便而冷阳,横卧,听而任之,睡便要睡在这最才思敏捷的年纪,无我,无语,无心而快乐的睡莲。

何曾有未染的国度,若有又何来未染之说?相对与相对的相对才衍生出强烈的对立,才分明了思想,交界了态度从而黑白了是非,暧昧了情愫。我浩荡的一生竟如此的落寞与不甘。爱与恨,情与仇我又如何摆脱恶的我,善的我,自我的怜惜与自我的厌恶。没有什么了就没有什么了。我深深明白了,这一切原本就是无药可救的,只是一个活的舞台,舞者,歌者,沉默着都是我自己,大的舞台,舞者,歌者,沉默着都是一个个矛盾的自己。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善与恶,只有生与死,没有生与死,只有存在与消失,甚至没有消失,只有象,万象,芸芸,若那莲的池,风的月,迟的风,冷的霜,虚度的光阴与幻象的景,浮尘的表象,适可而止的真的梦。

于是心上种下那千百个窍各怀心事,于是深深蛰伏于这淤泥而不忍开口,开口了又有何用,这波澜壮阔的崛起与没落,觉醒与沉沦都不过是舞台的一幕幕,周而复始无药可救的一幕幕。物只是物,神也没有神,骗了这个,骗了那个的都是自我的欺骗,向往那更好的只因为今日的不如意,向往那无止境的只因为自以为是的贪婪。物而只是物,只能是物,思考或者不思考的都只是物,所有的交流与渴求的都也只是物,能予以表现的都只能是物,物质的社会,一切都通过物能让人看见,那么物又怎能不为人喜欢并追求呢?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关了电脑,睡觉去。

梦里楼兰(十)生活在别处

早晨醒来,对镜晨装时,子萱望着镜子里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

女人的美一半来自天生,一半来自后天保养。

对这话,林子萱现在算是相信了,这不,只是没睡好,今晨便弄了黑眼圈出来。

一时间,赶快找来放置了太半年的眼霜来用。

妈妈来电话:“萱儿,你还好吧?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妈,你怎么了?我好得很,又能吃又能睡,保持了十年的85,昨天一称你猜怎么着?居然多了2斤。妈,2斤肉放在案上可有一大堆了吧,够你吃上一周的。”林子萱劝慰着电话里的母亲。

“傻孩子,哪有人将人肉跟猪肉比的。”妈妈似乎是放了心。

“妈,老姨一家还好么?”子萱突然问。

“哎,能好到哪里去,你强哥的媳妇跑了。”妈妈叹道。

“天哪,表嫂跑了,这是多久的事,究竟是为什么?”印像里的表嫂热情大方,且生得有几份姿色,她对她颇有好感。

“二个月前的事。你表嫂网上聊来了一个有钱男人,一时家也不要了,业也不要了。”子萱妈妈是小学教师,说起网络倒不陌生。

子萱心里狠狠地想,强表哥被老婆抛弃,母亲的言下之意是感觉表嫂嫌他穷。看上了个有钱男人。

究竟是人穷志短?还是因为表哥那种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小家子气把表嫂吓跑了。

哎,现实生活中,像表哥这般酸溜溜、不开扬、不大方、没远见、没风度的表现,怎么可能留住婚姻。

必定,如今的社会,不可能像妈妈和老姨他们那个年代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早已成了阵年旧事。

现实的生活中。男人不得志,,就会出现一副落泊的形相、猥琐的行止,完全没有办法。越是形容惨淡,器量狭窄,就越没法子发达。越没法子发达呢,唉,不用形容下去了吧!

周一是要开大早会的,可要比往日提前半小时,子萱收拾停当,抓起包就往楼下冲。

公司提供公寓给中层以上管理干部住,且公寓就在公司对面。是以,不用车接,徒步上班就行。

路上遇到不少同事的太太跟她打招呼。她亦笑着停下来跟人闲聊几句。

所以,到了公司,离开会只有五分钟了。

还好,五分钟足够她准备好开会资料。

来到公司三楼的大会议室,头头脑脑的管理干部都陆续上来了。

正中,坐着集团总经理冉雄天。

冉总对着林子萱微微一笑,子萱脸红了,心道:今儿个明显是自己来迟了,以后可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会议开始。冉总首先感谢了大家这一阶段付出的努力,接着开口表扬了各个部门表现良好的经理。说到业销售这块时,冉总开口道:“从上个月的销售额来看,明显的看出,武汉这边被总部赶超了……”

林子萱脸红耳赤,如有地洞一个,必然火速钻进去。眼角还瞥见人事部那婆娘抿着嘴,忍住笑的样子。

冉总继续说:“诚然,表面上武汉公司的盈利减退,但这两个月,在业务群体上却注入了新的血液,这点非常重要,而且,武汉公司的业务经费少出总部一半,总体上,收入成绩斐然。我很满意。”

林子萱如堕入五里雾中,飘飘然。

冉总慈祥地对她微笑:“我相信林子萱小姐在营业上头的历练已很足够。我且趁这个机会,恭贺她的业绩,同时代人事部宣布自即日起,林子萱擢升为高级经理。”

老实讲,林子萱无心再看人事部那婆娘当时的脸色,无此需要了吧?

在公司里头碰上她,忙不迭地打恭作揖,叫早晨好!

林子萱必定非常和蔼而有礼貌地回应。因为她根本不是对手!

冉雄天是有心栽培。她自问也勤奋争气,才有今日,然而,今日又如何?亦不过名大于实罢了。

一月万把块钱的收入,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日本人和台湾人,算是少之又少了。

但是,日子总还算过得去。

公司传闻,子萱跟冉雄天的关系怕是不一般,要不,凭什么让一个27岁的大陆妹爬上经理的位置。

但是,传闻总归是传闻,这几年下来,目睹了林子萱的付出,大家看在眼里。

故而,当冉总一宣布消息,会议室便鼓起了掌。

冉雄天笑,“子萱,能看到你这一路上的成长,我很开怀。”

冉雄天的才能不消多说,光凭他三年之内在中国大地上折腾出三个公司,且连连盈利来看,他就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他个头并不高,但是,在公司的形像却是伟岸的。本来男人最主要是才能,一有本事起来.就可以似足吊睛白额虎,威风凛凛,熠熠生辉,哪有人还管他生得高矮肥瘦,一律都拿他当巨人看待。

林子萱望着冉雄天,突然感觉到他的眉目像极了林子山,一样的浓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熠熠生辉。只不过,林子山身上无端的多了份文人气息。

正在走神,突然听总务部的刑经理说,“明天全公司体检,届时希望大家通知自己的部门人员,不要吃东西,不要喝水,体检结束后,公司会统一安排吃饭。”

会议结束,冉雄天留住了林子萱。

“子萱,坐下来,听我老人家说几句课外话。”冉雄天对林子萱说话时,极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子萱少年丧父,父亲在她心里的地位是高大而神圣的,是以,这几年,她情愿跟着冉雄天。

也因为如此,她第一眼见林子山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她跟年纪长自己一点的人相处时,就会有种安全感。

“子萱,洪太昨日电话里,对你是称赞有嘉。她说,你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冉雄天有点眉飞色舞。

林子萱抿嘴一笑,“冉总,我冒昧猜测,放肆一言,刘总跟你关系不同一般吧。”

“子萱,你敏感了,像你这样的心思,更适合当作家。”对方没回答。

“您还别说,子萱有意向这个行业靠拢。”林子萱笑着。

“子萱,有一日,如果你出了书,请无论如何送我一本,我知道,你具备这个实力,因为浙大才女的名头不是人随便给的。”

出得会议室,整个人愉悦之极。

随即将空间心情更新为:今日,我看青山真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子萱的空间心情更换。

林子山的空间心情也更换了。

他写:来,让我们穿上最美丽的衣服走在街头,爽朗地高声大笑,让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让我们真的叫他们忌妒。来,让我们轰轰烈烈地经历一次爱情,甜蜜热切地在绿草地上拥抱,让我们的手指互相缠绕心灵互相抚慰,让我们真的叫他们忌妒。——《生活在别处》

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索性切断了所有的WiFE,一任电脑和手机处于无网络的状态。

今生我在的网站也有一向没经营了,子萱将这一切事务交给了蓝燕儿去打理,她相信,她会比自己更尽力。

子萱也写一些文字,但是,她几乎不在网上发了。

因为心虚,怕人洞穿她的心思。

没有业务,且不需要外出的时候,子萱时常会神游。

神游时,她的眼神是迷离的,她的思绪是凌乱,她的文字愈来愈清晰。

信笔写一段文字:我该去哪里找你

昨夜我梦见你了,尽管没有喊你的名字,但是你眼角的微笑依稀,如流星陨落的往事里那惊艳的一瞬原本以为我已经忘记,但却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你现在是否还在那里睁着眼睛听我的答应,或者这故事已经老去,迷失在了灯红酒绿的夜色中,埋葬在了日新月异的城市里。

我该去哪里找你?我该到哪里去找你,或者重逢在喧嚣的街头当我的目光急切的迎接上你,而你视而不见的淡淡离去。我会是你生命中一件被丢弃的行李么,当站上时间的站台告别单纯的岁月看青春的列车开远了,那情节如同一部曾经流行的爱情电影的结局,却任由那个秋天落下的树叶翻飞在空空的月台。或者我只是你人生路程的一个驿站,你已经走远却放了一杯暖暖的茶水在我心灵的茶几,慢慢变冷,慢慢变冷。最不希望我是你成熟的一堂课,从我身上看到的虚伪让你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实,当你头也不回的离去从此又多了一个不能被融化的灵魂。而我该去哪里找你?找到你告诉你我好后悔,我好怀念。生命就这样交错过了却在我心头烙下一个辙么?从此守着那空荡荡的远方却再也听不见进站的汽笛。

我看不到你的夜,你看不到我白昼。我们都是交错在时间线谱上那音符么,发出一两声喜悦的相逢和哀伤的别离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知道么,我去哪里找你?在人生的长路上我是你路过的一片草,一粒尘。我们匆匆而追赶的路上你别记着有这样的一个我。我只是海洋中的一朵浪花,没有力量如此平庸。只是曾经温暖的寒冷的都忘记吧,我们都是在流浪,流浪终老。我对你的追忆如同昙花,久久的便老了心肠,在追寻的路上继续追寻过去,在复而追寻的路上才发现错过了今天。

而我又要去哪里找你?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人,该去哪里找你呢?

……

升职的喜悦慢慢淡去,萦绕不断的是莫名的思念。

怎么办?

拔了电话给阿信,“带我去最近的驾校看看。”

阿信笑了,他知道她是在考虑自己昨日的建议了。有许多时候,他更愿意将其当成自己的朋友,而不是上司,因为年纪相仿,因为她懂得尊重别人。

而同一时刻里,当林子山的空间心情换了时,从前跟他交谈过的那个女诗人就跟了一条贴:生活在别处就很好么?多日不见,你似乎心思很满。

林子山回了一条很搞笑的短信:多日不见,当然是心思很满了,你要知道,我好思念你,它的距离不是以公里计,而是以毫米计的。完了,还不忘发一个搞怪的表情。

女诗人捂嘴一笑,干脆打电话过来:“好你个大局长,居然调侃起我来了,小心你家素心趴了你的皮。”

“她倒不会趴我的皮,要让她知道我如此思念着你,要趴也是趴你的皮。”对方是绝计聪明的人,欧阳索性调笑倒底了。

挂了电话,时间已经是五点。正好到了下班的点。

夹起公文包,正要走,内线电话响起。

原来是老林在约牌局。原想推掉的,可是一想着回家又要面对无尽的思念,索性就应了。

一行四人开着车直奔湘湘酒店。

可能已经有人通知了湘湘酒店,故,四人刚进去,老板娘就径直将他们带上了最大的那间棋牌室。

在这个城市,他们这样的人,别人惹不起。

但是,当欧阳坐在麻将桌上搓牌时,老林明显的感觉他有点心不在焉。

只因这一刻,他想起了远方的林子萱。想到了她此时或许正在和客户谈判。而自己却在消磨时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放纵,他只想逃离牌室,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呢?只有逃向崇高借以逃避堕落!

四圈之后,他一推麻将,道:“不玩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说完,站起身来。

老林一看,忍不住奚落他:“瞧你这幅德性,一准是出差时,有艳遇了吧。打进来,心就没有放在这里。”

慕天哈哈一笑,“猜对了,我这会要应付二奶去。”

老林摆摆手,一脸的嬉笑:“走吧,走吧,省得二嫂子骂我。”

其他两人一哄而笑。

这事算是过去了。

开车。发动马达,车子绝尘而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路狂奔。

半小时后,车子已经离开市区,再开500米,就是高速。

那条路,通向林子萱所在的城市。

子萱就在600公里之外。

600公里之外的城市,有着他牵挂不已的女子。

可是,他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她。

哥哥,哥哥……耳畔传来林子萱娇柔的声音。

他心中已经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他已无暇顾及过去,他要向前开。

梦里楼兰 (十一)灯火阑珊

夜,深沉。

欧阳的座驾有如一匹识途的老马,箭也似的,完全不受控制,不听主宰,是情不自禁地就向武汉方向开去。

从前,他开车是去华工大看儿子。如今,他开车却是为了看一个相处不到一天的女子。

高速公路的服务区,车满为患,人满为患。

他煞停了马达,但是人没有下车。

坐在汽车内,呆呆的,不知所措。

只要再开二个小时,就可以见到林子萱了。

见到她,他会不由分说,一个箭步上前,吻将下去。他有本事把她溶化掉。

可是,自己能给子萱什么?

一朝醒来,他又何以为人?何以对家对妻对儿子?何以做个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

欧阳伏在转盘上,差不多要饮泣。

欧阳重新紧握转盘,把汽车开动,一踩油门,还是朝来时的路驶去。

天下间谁没有谁就活不下去了?当他再回到本城最高级的湘湘酒店时,他是悠然自得的。

同行的那三人还没走,不过节目换了。

他们三个已经开始划拳喝酒,而且每个人的身边还坐了一名美丽异性。

房门开处,走进来—位妙龄少女,百分之百比林子萱年轻。

模样儿也可爱,活脱脱是荧光幕上随时可见的俏脸。眼耳口鼻都美,放在一起仍然漂亮,只不过不易教人牢记。但是,对欧阳而言,凡不是生生世世的事情,不必牢记。

至於身材,肯定是一流的。她还有一样比林子萱更吸引,是长发。

垂肩的黑发,光可鉴人。

那女子一笑,现出了贝壳似的牙齿,“来,我敬你一杯。”说完,举起酒杯,兀自干了。

他端起自己的一杯,也干了。

老林擂了他一拳,“你这家伙,出去这么久,究竟干嘛去了。”

“诗意大发,出去策马狂奔了,找点感觉。”

妙龄少女嘴巴一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诗人。”那女子说话的神情令他一刹那间整个人活脱脱像被人从热油锅中捞起来,扑通一声扔进另一锅冷水里,发出了长长而响亮的“吱”的一声。

白烟四溢,就淋熄了整个人的热度。

不但清醒,而且吓呆了。

对方不是林子萱。

不是一个他爱,也同时爱他的女人。

这就有分别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赶快离那女子远点再远点,接下来,他就是单纯的跟老林他们喝酒猜拳。

潜意识里,他想喝醉自己。

果然,他是真得醉了。

怎么回得家,怎么上得床,他全然记不得,第二醒来,已经是九点。

床头放着一张纸条:早餐在桌子上,记得吃。

照说,罗素心应该大骂他一通的,但是她没有,他甚至从纸条上看不出她有丝毫的不满情绪在里面。

这令他相当的懊悔。

吃过早饭,拿起公文包,正待出门,突然皮带上系着的那个玉貔貅摔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便碎成了几半。这个玉貔貅跟了他许多年,他对它相当有感情,可是,如今它居然碎了,好好的,它怎么就碎了呢?

突然间心跳加速,想起了林子萱,不会是她有什么事情吧。

赶快拔林子萱的电话,可是,她居然关机。一连拔了五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回到办公室,开完会,安排完一天的工作。再拔对方电话,仍然处于关机中。

这绝对的不正常,做为营销主管,她不可能关机,而且一关就是三小时。

心急如焚,想起上次无意间留了林子萱司机阿信的手机,赶快在手机里找,终于找到了。

拔了电话,不待对方问,他赶快自我介绍:“我是子萱的表哥林子山,我们见过,你还记得么?”

“是你呀,你的电话可真是及时,这会儿,公司的人都在找她,对了,你是她表哥,她可有跟你联系?”阿信的语气相当焦灼。

“这是多久前的事?”欧阳问

“两小时前的事,她做完体检后就自己先离开了,然后就联系不上她了。”

“阿信,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她会去哪里?”欧阳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那一天他跟林子萱去过的地方。

突然他记起那天子萱带他去汉口江滩公园的一幕,他说:“阿信,要不你去江滩公园看看,我想她极有可能在那里。对了,你们今天体检是在哪个医院,当时子萱有什么特殊情况么?”

“体检是在人民医院,当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过,听人事部的孙小姐讲,她们几个女的检查完之后,医生又将老大叫进去了大半个小时,但是,她出来时,还高高兴兴的,没什么事呀。”

欧阳的心沉了下去,以他对林子萱的了解,她绝对是有事隐瞒着大家。

难道,子萱生了病?“阿信,赶快去江滩,不管有什么情况,都请第一时间通知我,见到她,请告诉她,表哥明天去看她。”

交待完阿信,欧阳写了一张请假条,理由是,回老家看母亲。

老母亲一个月前执意回了老家,因为她住不惯城里的房。其实他清楚,主要原因是老母亲在这里太孤独,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伴。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他是有点怪素心的。如果素心肯闲下来,肯跟母亲拉拉家常,或者多叫她几声妈,母亲就一定不会走。

谭局看了假条,二话没说就批了字,走时还交待:“工作上的事情别太多,回家好好伺候老娘。”

单位的事情搞定之后,他发一条短信给素心:我回乡下看母亲了,三日后返回。”

罗素心估计是在上课,老半天没回。四十分钟后,当他已经驱车准备上高速时,她的电话打了过来:“妈有事情么?”。“现在还不好说,待我回去之后再给你电话。”对方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猜测的果然没错,此时,林子萱确实在江滩公园。

子萱怎么也想不到,体检的结果居然是,她的左侧乳房内有颗蚕豆大小的肿块,医生怀疑看错,所以,叫她进去再次复检。

医生问,请问姑娘还有其他亲属陪同么?她的心凉透了,咬了咬牙,道:“告诉我就行,我能免承受得了。”

“姑娘,准备住院接受治疗吧,你的病目前已经在第二期。”

她外婆就是在五十岁上时得这个病死的。她二姨也是得这种病死的,后来,村里的大夫就说,她们家这种病会隔代遗传。

二姨,大姨膝下皆无女。

她算是隔代的孩子里唯一的一个女孩。

难道,难道,自己不幸中招。

如果这样,妈妈怎么办?我走了,妈妈一个人无依无靠,她该是多么的凄凉。

眼泪滚来滚去,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问医生:“差不多是可以确认了对么?我要怎么做?”

内科主治医生是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她无限怜惜的爱着她,拍拍她的手:“姑娘,你的病症发现的早,从此刻起只要你注意休养身息,谨遵医嘱,能治愈的机率还是很大的。”但是,当她这样劝慰病人时,她心里却是难受的,她自己说的话连她都不太相信,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从彩超室出来,她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但是,当她快步走出医院时,泪就下来了。

一时,她冲动的想找林子山,想在电话里对他大哭一场,可是,他又是自己的什么人?她凭什么让人家为自己的坏心情买单呢。她从电话本里,找出了林子山的手机号码。

然后按动了删除键。

这个决绝的动作,似在斩断了一缕情丝,不容再藕断丝连似的。

然后,关机。然后茫无目的在大街上流荡。

有年轻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小姐,请问去哪里?”

林子萱想也没想,径直坐上了的士。

“请问去哪?”司机再次发问。

“去哪?去哪?对了,载我去江口江滩公园吧。”

林子萱坐在江滩公园的公众座椅上,对着美丽的江,思考她那一片黯淡凄迷、了无希望的明天。她呆坐着,整个人近于麻木。

没有人能帮助、开解、安慰、释放她。

……

欧阳的请假乐坏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老林。

原来谭局退休在即,这段时间正在物色合适的接班人。

手下的三个副局长,他最看中的是欧阳慕天。但是,欧阳却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请假了。

他原想点拨点拨欧阳,但是,看到他早晨请假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心里极不舒服。

欧阳业务能力强。连续十年都被评为市里的先进工作者,省局的领导每每视察工作时,总是对他说,老谭呀,欧阳这个人你可得善加重用,虽然他为人是孤傲了一些,但是,成绩可是有目共睹的嘛。当大官们左顾右盼都是奉承的嘴脸,耳畔都是讨好的说话时,欧阳慕天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另类。

系统内的大学毕业生多如过江之鲫,尤其是A市国税局,何愁没有人才可用。

欧阳慕天受到青睐,只证明一点,他本身的才具必是鹤立鸡群,不可多得的。

事实上,整个税务体系的头头脑脑们对欧阳慕天相当看重,五年之前,已把他提升到副局。

欧阳慕天也从不负所托,经他手的任务,都干出了好成绩来。别说从没有出过乱子,且谭局相信他所表现的业绩,让自己管辖的税务部门生色不少。

欧阳慕天是谭局的爱将,局内几乎人人皆知。

谭局怕欧阳慕天有一朝会将自己踩在脚下,局内几乎也是人人皆知。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之极。也可从一些微小的事情上看得出来。比如说饭局上,他从来都是避开欧阳,比如说去外面开会要带副手时,他从来都是带小林子。

小林子就是老林,他喜欢这么叫他,这让他有种权威感。

他沉思了半刻,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按了老林的内线:“小林子,来我办公室。”

不消十分钟,老林就敲门进来的,他陪着小心站在谭局面前等着领导发话。

“小林子呀,坊间传言,那湘湘酒店来了一个漂亮妞,是么?”

老林听了,心里有底了,忙回:“今晚八点,我带她去城郊的蓝岭园。”

蓝岭园是谭局的私人行宫,这行宫正是他的新腹小林子帮他一手打造的。

谭局的唯一嗜好就是喜欢美好,照他自己的说法是:爱江山,更爱美人。

谭局对老林的回答甚是满意,“小林子呀,你是知道的,我还有半年就退了,我退了嘛,总有人得接手不是?”

老林一激动,站直了肥胖的身体,赶快回道:“谭局你放心,我这个人是没有欧阳那样精明能干,但是我有一样好处,我对您可是忠心耿耿,不像欧阳,他是咱A市的大名人,能瞧上谁呀。”

老林的一番话说到了谭局的心坎上。他挥了挥手,“去吧,要干什么你自己看着办,我心里有数的。”

老林从谭局办公室出来后,禁不住心头的狂喜,赶快发短信给老婆:立即去湘湘酒店,想办法把那个刚来的小妞小格子搞定,你老公当不当得了局长,你当不当得成局长太太,全在今晚了。

老林老婆没少办过这种事,她自然知道搞定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短信,拎着包出门了。

湘湘酒店里,当小格子看到码在面前的五千块时,瞪大了眼:全是给我的?说吧,让我陪谁?地点在哪?

老林老婆交待了一番之后,拍拍小格子的手:“妹子,你给我将客人服侍好了,我的这个包就归你了。”老林老婆扬了扬手上的名包。

小格子自然识货,这包市场价不低于3000块。她满脸媚笑,“放心,这事就看我的了。”

老林老婆刚从二楼公关部出来,下楼时就遇到了欧阳老婆罗素心。

她赶快热情的跟罗素心打招呼:“罗老师也来吃饭呀?”

罗素心抬头见是老公同事的老婆,笑着回:“嫂子好,我陪教育局的人在这吃饭。”

老林老婆亲切的拉住了罗素心的手,头凑过去,说了句悄悄话:“妹子,我不放心老林,过来偷偷查个岗,你可得看紧你家欧阳,有帅有才,小心背着你在外面胡搞。”

罗素心抿嘴一笑,冲老林老婆点个头,就跟同来的两个人进包间吃饭了。

点完菜,罗素心突然地有点心慌。

她跟教育局的两人打个招呼,然后躲到洗手间拔欧阳慕天的电话。

“欧阳,你在哪?”

“素心,我在开车,等我到了后,打电话给你。”

“不,告诉我,你在哪?”

对方不答,索性挂了电话。

罗素心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搞不懂他刚才的态度。

从前她也曾在他开车时打电话,他每每总是笑:“傻瓜,我在开车。”

他有多久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

难道他在外面真的有人了?

心乱如麻,再回包间时,忘了敲门,结果她看到了令自己尴尬不已的场面。

一男一女两个人,搂抱在了一起,他们正在接吻。

素心红着脸,退了出去。

她交待总台由她买单,然后,漫无目的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三室一厅的房间空无一人。她跌坐在了沙发上。良久,良久,她突然间拔了乡下婆婆的电话。

但是,电话打了很久,没有人接。

看来,真是婆婆有事了,否则欧阳绝对不可能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

罗素心知道,婆婆坚持要走,确实是因为自己无意地说了一句错话:您不知道高压锅使用不当,会爆炸的么?

婆婆要走的那天,她相当的不忍,她请她留下,可是婆婆坚持。

欧阳并不知道婆媳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从那之后,他几乎没有笑过。

他对她是客客气气的。他照样每天接送她去学校,照样陪她逛街。

可是,他的笑却没有了。

素心的眼泪不知多少次要冲出眼眶,都被她强忍着吞回肚子里去了,她叫自己不要哭。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素心,你看,你多么美丽,又有知识,他怎会抛下你。

素心是爱丈夫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将丈夫丢在了灯火阑珊处。

梦里楼兰(十二)我如何能知道你的想法

阿信找到林子萱时,她正是一脸的泪痕。

“老大,你怎么了?”阿信惊呼。

子萱不回答,眼神迷离地望着阿信,整个人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闭上眼,想起了前尘往事。想起了妈妈。

“子山大哥,找到你妹妹了,这会已经送到人民医院,你得赶快来,情况不妙,你是她的亲人,这事必须你做主。”

……

子萱醒来,床边只有一人,那人正是自己朝思慕想的林子山。

泪水自林子萱的眼角渗出来,流了一脸。

雪白的床单和雪白的被子,遮盖了她美丽而荏弱,甚至在颤抖的身体。

“你为何来看我?”

“为什么不能来看你?”

“我以为我们今生再无缘见面。”

“我有这么表示过么?”

子萱果真静默下来思索。

重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果然见到的是林子山。

林子山对他说:

“丫头,请相信,为你,我有过无尽的心灵折磨,为你,我曾流过眼泪,我不能日夜照顾你陪伴你,但是,在我心中,我最爱的人是你,就算有一天,面对素心,我仍会告诉她。”

她喊:“哥哥,我好想回乌镇,我好想妈妈!”子萱的表情让人想起生离死别的话别。

“丫头,好好的睡一觉,明晨哥哥带你回乌镇,带你看妈妈,好么?”

林子萱闭上眼,突然又睁开:“我不做手术,我只想回乌镇。”

“咱们不做手术,放心,有哥在。”林子山摸着林子萱瘦小的手,柔声道。

“哥,既然生命有限,我想去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楼兰故址,比如,新疆大草原。比如……”林子萱孩子似的说了许多地方。

林子山俯下身,在子萱额头上深深一吻:“好好的睡一觉,哥哥一直陪你。”

闭上眼,慢慢地,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看着子萱睡着,欧阳这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电话给家人。

开了机,素心的手机短信一条一条发了过来,最后一条是这样写的:我究竟是你的妻子不是?这儿又是不是你的家了?我们的前途如何,你有没有好好的盘算过?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要怎样?

欧阳一条一条的看过,也红了双眼。

他回一条短信给她:你若是我的妻子,就应该跟我携手照顾家人。你若是我的妻子,就请给我时间,我需要照顾一个病人,她对我非常重要,素心,求你,求你。

素心看完短信果然是发了丈夫的脾气。是有忍无可忍这回事的。

素心的脸上的肌肉连连颤动,她相信自己的容貌在此刻变得扭曲、痛苦而丑恶。

没有比求你这两个字更让她难受的事了。

好,随你去!素心把心一横地想,做人要有胸襟,做事也该有尺度,我就不信你欧阳慕天会跟我离婚。

罗素心心上像被人连连锤了几下,她觉得痛,但仍旧忍得住。还有一点点从容就义,荡气回肠的气氛。

她没有再发短信给他。

他也没有再复她任何内容。

林子山承认,一个男人只应拥有一个女人!他为自己曾经希望同时保存两颗爱他的心而惭愧。然,如果他是真真心心地爱恋着这两个女人呢?为什么一般人总不肯相信男人能同时对两个女人有真情真义?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知道在素心与子萱之间,他起码要放弃一人。然,他再三地安慰自己,真心诚意地对待人,并不能算错!

但是,子萱等不到那一天了,她随时会走。

他更紧地攥着林子萱的手,思索着专家对他说的话:

坦白讲,就算是切除掉一只乳房,也没有办法保证病人能百分百康复,林先生,令妹的病并不是早期,应该是已经到了中期,你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一滴泪不争气的滑落下来,无声的落在林子萱的手上。

林子萱并没有睡着,她在想,我还有多长的时间可活?当林子山的泪落在她手上时,她又在想,如果我一下子气馁了,放弃一切,怎对得起妈妈?怎对得起他?

天无绝人之路。

定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更何况,生命是为自已的,故而必须为自己而活。

生命也是属于爱护自己的人的,因此也需要为他们而活。

其余的一切,都不足道、不足取、不足挂齿。

必须主动冲出笼牢、突破桎桔。

事不宜迟。对,明天就出院。

一念至此,突然间爬了起来。欧阳倒是被她吓了一跳。

“鬼丫头,又要怎样?”

“我睡不着,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看星星呢?”林子萱孩子气的撒娇。

欧阳刮了刮她的鼻子,伸出双臂抱起了她,“走,哥哥带你上顶楼看星星。”

到了这个时候,男女两情相悦,只要在一起便成,这才是真正的灵欲需要,而无其他物质诱惑在内。

拥有一份真情,而成家庭罪人,会备受表扬抑或唾弃?答覆肯定不会一致。

倒转头来:能独拥太阳底下之一切,而缺真情,又岂是心甘情愿!

人世间的不如意,不遂心,是多至此!

只是林子萱不知道,她走后,林子山辞了职,成了专职作家。艳艳红日,照亮着整个世界,但照亮不了林子山的心。或者,一个作家的心,是会永远淌泪淌血!这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暂且表不。

医院的顶楼,满天的星,竟如豆大的泪珠,快要洒落在人家头上似的。

“丫头,哥想好了,请半个月假,陪你去楼兰故址,陪你去新疆,陪你回乌镇。咱们明天就出发。”

自他知道林子萱的病情后,他就下了决心,要好好陪她。

“哥哥,我是个坏孩子,对么?”林子萱依在林子山怀里,一脸的凄楚。

“丫头,你是个顶好的孩子,整件事里,不好的是我,好好的,答应我,要好好的。你若疼了,哥哥会痛。”

……

星星不见了,明晚还会再来,我的子萱呢?

……

林子萱的事隔天大家都知道了,人人都为她一洒同情之泪时,她却走了。

她留了信给冉总:子萱走了,从此不再回来,公司的事原谅我没能交待清楚,但是,我相信,接我手的人看了我留下的大量笔记,会很快走上轨道。亲爱的冉总,原谅子萱的不告而别,面对你,我怕我去哭,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人走,至于我的五险一金,就交给我亲爱的人事主管MISS梁去处理了。对了,我那日跟您说我要写一本书,今日可以告诉您,那书的名字就叫:梦里楼兰。有一天,当您看到这本书时,就是子萱回来看您的时候了,不过,我可能已经不是人的模样……

冉雄天眼睛有点潮,他摘下眼镜抹抹眼泪,拿起电话打给财务总监:“请以公司名义打二十万到林子萱帐户,然后再以我个人名义打十五万上去。至于其他的,请以最高规格来办理。”

这丫头,真是令他心疼。

……

拿了两个疗程的药,办了出院手续,欧阳载着林子萱踏上了罗布泊楼兰之途,之所以选这个地址,是因为既方便看楼兰,又可以去新疆。他知道子萱是喜欢的。

这一路,他始终将车速控制在70码以内,就是高速,他也尽可能的不超过100码。

她怕林子萱身休受不了。

林子萱呢,一般都是在笔记本上写她的小说,累了时,就躺在汽车的后排休息片刻。

汽车进入岱黄服务区时,欧阳的同学戴伟聪已经等在了那里,他是受欧阳的邀请而来的。

子萱冲戴伟聪淡淡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戴伟聪替下了欧阳,他边开动马达,边说:“子山,你照顾好小萱就行,咱俩三个小时一轮换。”

林子萱听对方说话,便已经明白林子山肯定早跟戴伟聪介绍过自己的情况了,这倒好,省得自己尴尬。

彼此子萱已经写了两个小时的东西,有些许累。欧阳轻轻地搂住子萱道:“乖乖睡一觉,不许再写了。”

子萱也听话,将腿伸直,头枕在欧阳大腿上,慢慢合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

欧阳拿起她的笔记本,却见她写着一个题目:我如何能知道你的想法?

我如何能知道你的想法?就让我这样看着你然后傻傻的想么?然后从你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傻样,然后在我的眼睛里荡漾开你的微笑。

我如何能知道你的想法?你对我说窗外的雪下了,这寂静的冬天啊,只留下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一时间它落进了雪花,一时间又被风吹上了云霄,你是那一树绽放的梅花么?让我嗅见却不让我寻觅,当我在路上跋涉的时候隐约的是你指引的方向,但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你却是那一朵孤傲的冷香。

我如何知道你的想法?窗外的花开了,燕子归来了。绕这老梁尤可以记得那老的契约,而我想知道的你呢?你一如清泓的双眸倒影出了整个春天,而我却是繁华中最冷清的一个,我徘徊而东,而西,彷徨而南,而北。你是那一抹被落英蒸红的云霞啊,若即若离,时远时近,轻轻的呵一口气我托付柳絮,只是这一去啊,便没有了回音。

我该如何知道你的想法?只是笔尖在素笺上摇曳,烛光在黑夜中摇曳,我的心在岁月的风中摇曳,我便是那被风吹走流落天涯的浪子啊,这一头在你的心上,这寻觅却在一生的路上。

我该能如何知道你的想法?在光阴的昏黄的记忆里么?青涩的,不语的,凝望的你啊。别躲起来,躲进我苍白的等待里却在一隅曾经的往事里笑我,这疼如同狂风拍打着花朵,如东风携眷着青春。没有力气伸出那一指的挽留啊,没有力气,只是永远你就在我心里梦里,在我的坟茔里。

今天,我想我知道了你的想法。就是那一道疤,是野火燃烧过秋天的那寒冷的痕,我懂了,因为我要去了,再也追寻不了记忆中你年轻的笑脸,最后巍巍的在自己的路口,一边是黄昏,一边是黑暗……

从镜子里,戴伟聪看到了欧阳眼中的泪痕。

他轻叹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打开了CD,将声音调整到可以听到的样子,但是又不会吵到林子萱。一时如水的音乐在车内流泻:

想问沙漠借那一根曲线

缝件披风为你御寒

用肺腑去触摸你的灵魂

我就在那只火炉边取暖

想问姻缘借那一根红线

深埋生命血脉相连

……

梦里楼兰 (十三)楼兰新娘

欧阳的CRV受了伤,前轮护板掉下来导致里面的钢管外露。中途的若羌县城终于让车有了一个修整机会。他把车送进4S店保养。没想到光洗车就花了一个半小时,洗车工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尘土的车,洗车过程居然还引来很多人围观。因为受损严重,必须得找一个钢板将底盘保护住,修理起来颇费一番功夫。

欧阳决定今天就住在这个小城里。于是就近找了宾馆住了下来。

登记房间时,服务员问,要几间。

戴伟聪说:“两间”

欧阳和林子萱同声道:“三间。”

服务员看着他们俩微微一笑,然后道:“不巧,还真的只有两间,不过每间房都有两个床位,你们凑合一下吧。”

两个房间门对门,欧阳选了靠后院的房子给了林子萱。后院比较清静,子萱能睡个好觉。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令林子萱非常的憔悴,进了房间后,她就将自己抛到了床上,欧阳拉着她的手,说:“乖乖睡一觉,下午我们就楼兰博物馆参观,听说,那里有一个那就是闻名世界的楼兰美女。”

子萱叫:“好极了,对了,关于楼兰美女你了解多少?”

欧阳坐在床边,捉住林子萱的手说:“楼兰历史被分成了两段,一段是距今30004000年之间,一段是距今15002000年之间,中间有1000年的断代,这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距今15002000年这段实际上已经受到华夏文明的影响。而楼兰美女存在于前面那段没有受到华夏文明影响的年代,她是欧罗巴人的一种,属于石器时代的人物。”

子萱眯着眼,依在欧阳怀里,喃喃自语:“哥,你对楼兰挺熟悉,哥,你简直是一本无所不知科教书。”欧阳看着林子萱灵动的大眼睛,忍不住在她眼上轻轻一吻,然后继续说:“其实最早有关楼兰美女的记录是在1934年:瑞典著名探险家斯文•赫定进入罗布泊考察,其助手贝格曼在小河墓地的船形棺木里发现了女干尸,被其安祥的神情和完好的保存所震惊,称她为“楼兰公主”,但他无法带走她,只好就地掩埋。楼兰美女中有两个非常著名,一个是1980年发现的楼兰美女,那是在我国发起的第一次大规模楼兰科考时,于龙城雅丹南边一带发现的女干尸,当时轰动一时,这位楼兰美女生活于公元前3900年左右,有棕黄色的头发,皮肤呈红棕色,后来被新疆博物馆收藏。另一个是2004年小河遗址重新被发现后,在那里出土的一具女干尸,她比1980年的那具保存得更完整,并且更加年轻美丽。1980年的那具是壮年妇女,有40岁左右;而这具只有20多岁,身材更修长,长相也非常清楚,若羌博物馆收藏了这具名副其实的楼兰美女。”

许是太累了,许是子萱身体愈来愈虚弱,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看着子萱那双睡了还紧皱的眉头,欧阳的心不由得不抽动着,微感痛楚起来!

子萱不会为了生病而把自己弄得如此无奈与痛苦,这是肯定的!

她在想妈妈,还是在想我们?

欧阳将头深深地埋在林子萱的手里。

咚咚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门被打开,戴伟聪走了进来。

欧阳轻轻的站起来,替林子萱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两个进了对面的房子。

门一关,戴伟聪盯着他但笑不语。

“伟聪,你看着我做甚?神经!”欧阳将避开伟聪的眼睛,也将自己丢到了床上。

“子山,我们是发小,你的想法,我会不知道,我原以为你只是动了点心思,但是,眼下的情况告诉我,你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你对她的爱比对素心的爱更深,更裸露,昨天,看你眼里溢出了泪,我就知道了。子山。我就搞不懂了,你既然陪她一起来,为何直奔主题?”

“直奔主题?什么意思?你这坏家伙,心里都尽是些乱七八遭的东西。”欧阳擂了伟聪一拳。

突然间,他听见从对面的房间里传来咕咚一声。怕是人摔到地上的声音。

欧阳鞋也没穿,光得脚跑了过去。

门打开,却见林子萱整个人滚在了床下。她狠劲的揪着自己的短发,人缩成了一团,脸色白的无一点血丝。

欧阳将林子萱抱在怀里,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丫头,是不是很疼?哥帮你按摩按摩。”

戴伟聪看了,轻叹一声,替他们拉上了门。

如果说初初相见,他对林子萱只是外观上的注意和好感,那么刚刚一瞬间,他算是明白了欧阳的心。

因为,在那一瞬间,那个女子一样牵动了他的心。

回到房间,点燃一根烟,正在思考间,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却是罗素心。

“伟聪,慕天不要我了。”素心电话里的声音是带了几份酒意的。

“素心,此时我跟慕天在一起,他不会不要你的,你放心,他只是在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事情处理完之后,他会回去。素心,别说我没告诉你,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默默的支持和信任,切忌大吵大闹。”

罗素心明显得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这样说,她怔了一下,问:“你们,你们仨此时是在一起了?那女人是不是很美?”

“素心,那是个可怜可爱的丫头,她的美不是令人惊艳,她的美是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帮她,但是,绝对没有亵渎的歪念。素心,那丫头,命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且说欧阳将抱林子萱抱上床后,轻轻地为林子萱从头到脚按摩着,子萱的痛楚少了很多。

只是她的胸疼的厉害,但是,她不好开口。

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她,女生的胸是金子,被人一摸会变成了铁,再一摸会变成泥。

虽说,那个男人无情的夺走了她的童贞,但是,她并没有交过异性朋友。

她非常自爱。欧阳的手慢慢地向林子萱的胸靠拢了,他用掌心轻轻的抚着她,但是,此时他并无杂念。在他心里,他好像已经跟她生活了许多年,他只是在给亲爱的亲人按摩。

可是,子萱却羞得满脸通红,鼻息加重。

她伸出双手,搂住了欧阳的脖子。

此情此景,就算是傻子都克制不了,何况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

欧阳紧紧的楼住了子萱,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吻她的脖子。

良久,良久,欧阳说:“萱儿,哥哥去洗个澡,哥哥得冷静一下,否则,要出事的。”

林子萱赶快丢了双手,用被子将自己的脸盖了起来。

她不敢看欧阳。她满脸通红,心跳加速。

开门声,关门声,她听着林子山走了出去。然后,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子萱坐了起来,从行里箱里翻出一条五彩的异域风情的裙子,然后再系上了那日子山送给她的蓝色丝巾,最后,她又从包里翻腾出两只较为夸张的纯银大耳环。

收拾她之后,欧阳已经在敲门了。

“进来。”子萱答。

门打开,欧阳和戴伟聪看呆了。

伟聪调笑:“小萱现在可是真正的楼兰女子。”

欧阳什么都没说,他醉了。

博物馆有些地方原本不对外开放的,但是在重金利益之下,对他们三人开了后门。

博物馆里陈列了五六具干尸,保存得都不错。但他们一走到这个楼兰美女前,就被其保存之完整所震撼。欧阳去大英博物馆看过的木乃伊完全是人为处理过的,埃及人把内脏掏空通过一些化学方法将之保存下来;而楼兰美女完全是自然风干保存。这个楼兰美女完好到睫毛都能数得清楚!她的睫毛黑而细,有1厘米多长;脸部轮廓非常漂亮,标准的瓜子脸,眼窝深陷,小巧的嘴唇很薄,鼻梁比较高;手指指甲非常清楚。

馆长介邵说:“据称刚挖出来时她的脸还是红润的,很有弹性;但出土几年后已有些氧化,脸色有点发黑,不过皮肤质地仍然很好,头发也非常完整,跟现在人的头发差别不是很大。经过研究发现,这个女性是名产妇,因为难产而死,肚子里还有一个婴儿。她生活的年代在2500多年前,腹中婴儿也就有2500多岁了。这应该是全世界保存最完好的一具干尸。”

三人看过之后,并不觉得恐怖,同时也感觉花了五千块也是值当的。

快要从博物馆出来时,林子萱突然在一个楼兰手镯面前停了下来。

欧阳看了心动,将馆长拉了出去。

他直截了当:“馆长,我想要那个手镯,请您开个价吧。”

馆长面有难色,但是却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楼兰手镯质地并不贵,只不过是她的传说令她多了一丝神秘色彩,馆里的不能卖,但是,我私人珍藏了一块,你可要看看?”

欧阳惊喜道:“不用看了,真接给了我就好。”说完,从身边的公文包摸出了一堆钱,道:“这大约是三千块,不够的话,我再补。”

馆长也甚是开心,道:“不必了,人与人之间讲缘份,物与物之间也讲个缘份,说真的,你女朋友跟这个手镯很般配,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彼此寒暄了一回后,欧阳最后一个出来了。

子萱见了他,孩子似的叫:“哥,快来看,快来看,这里有买许多楼兰饰品。”

欧阳跑了过来,也不说话,拉起林子萱的手,轻轻巧巧的就替林子萱戴上了镯子。

子萱满脸的喜悦,笑着,只是笑着,突然她眼里溢出了泪水,她转身,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欧阳追上去,在一家陈旧的楼兰民居前,他看到林子萱伏在一颗古树上不停的抽泣着。

他走上去,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她。

林子萱转过身,突然间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孩子似的歪着头说:“哥,我要让你背。”

子萱梨花带泪的样子,怎能让林子山不喜欢,他蹲下去,说:“来,哥哥背你。”

林子萱轻轻盈盈地伏在了他背上。路过的几个孩童看到了,远远的指着他们,边笑边唱:

背起木椅上山岗

鸟儿也在娶新娘

山地花像海棠

山地花像月亮

哎我的好姑娘呀嗨

放下木椅在山岗

请来坐在木椅上

送你付花耳环

送你件花衣裳

啊我俩配成双呀嗨

姑娘姑娘依呀嗨

姑娘姑娘依呀嗨

收下了黄耳环

收下了花衣裳

新娘羞答答呀嗨

新郎喜洋洋啷呀嗨

--

背起木椅下山岗

鸟儿已经入洞房

偷偷地望一望

悄悄地讲一讲

啊莫负好春光呀嗨

……

梦里楼兰 (十四)我满足了,一次就是一生。

“罗老师,你这么匆忙,是要赶去哪里?”办公室里有人高声问。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明天见!”五秒钟收拾好桌面,闪人!

丈夫不在家的这半个月,罗素心的日子还是一如往日照常运作。白天,她好好的,但是,到了晚上,在她批改学生作时,她会突然的停下来,突然的不知所措。

其实,难以承受的打击在于:慕天居然借他同学戴伟聪的嘴直言自己在陪一个女子,而戴伟聪讲述事实时,将那女子说得何其无辜,她的自尊心千疮百孔,让她恨不得当下就死去。

难以承受的打击在于:这种隔阂已经那么久了,自己意一无所知,非但如此,还常常向学校的同事们得意洋洋的向炫耀自己有个好老公,说他如何的爱自己。

难以承受的打击更在于——她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明白,慕天爱她胜过自己!否则怎么可能放下升职的大好机会,一走了之。

她将作业本一推,索性开了电话,试图在文字里寻找慕天的蛛丝马迹。

还别说,在本市的作家论坛上,真有他的文字。

看日期正是昨天。

她一行一行读下去:

无论时间怎么变,我或者老了,你或者不在了。但我就愿做时间的守夜人,我永远记得当初的美好。

你的好如同一把凿子,静静的不着痕迹的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个名字。于是我不能不记得,记得你的好,而你的好又不着痕迹,仿佛就是一低头,一回眸就注定了这一切的。于是我便不能再看,再听,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东去的流水不再有任何色彩。

若我的天空有一种色彩便是那一个街角初次的相遇,你的飞扬的头发和当日徐徐的风,吹过去的倩影耐人追寻。而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难道是第二次的重逢?你无意,我无意,就是那无意的擦肩而过却粉红了一个夏天。

而如今你的手执在我的手上,突然有一种执子之手的感动,难道这就是永远?

心里再也装不下一个人。喜欢在夜里看你,看那月光调皮的停留在的你的侧脸,这颜容一样美丽,却经过岁月的沉淀更加的让我感动,轻轻一吻你的唇,却不让你惊醒。只是不愿意让你知道你的重要,若你任性了,躲起来,何处又可以收藏我这沉甸甸的心。

丫头,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缘由而分别,第一次流泪,第二次沉默,第三次微笑。习惯了,各自选择的道路离开又何尝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只愿你远行的道路上也能点起一路温暖的光。而死是正常的,毎一刻都存在,你和我都是一样。天灾人祸谁能左右?无需因此而过分的难为自己,你快乐了我也就安心了。

有一天,若你不在了,分开的刻骨铭心,就让我独自一个人承受吧。

静下心来就会去想,岁数渐渐大了,经历一幕幕的泛起依然不能释怀。

当中有愧疚也有感动。让我怎么说好呢?杳无音信必成结言。不能去回头,也不能去追问,只求安好,只求身边人安好。我所说的都是真挚,我带去的伤害无可原谅,只能默默的如此去祈求,只能默默的如此去守候了。

只是秋天了,年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痛苦并失落的,开始以为是季节使然,但回味一思索就也突然明白了,并非秋天使我如何,是往事,是愧疚和感动交融进了回忆,让这样萧条落寞的季节里我的心被煎熬。我不能忽视这痛的感觉一如我不能忘记回忆。好的和坏的总要都接受了,尽管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但我真的是想念。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无声的在扎着我的肝肠。恨不能就跳进去凝固在那画面中,若知道这是剧终我又何忍知道答案就随你去了,那么多年后的今天我提起笔来又将留下怎样的遗憾。

丫头,若你不在了,我还是会好好的,只是,只是这火焰一样的心从此便是冷的了,没有了温度,也不再生动。

罗素心边看边哭,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对方。

哭了良久,她拔了电话过来,“慕天,她还好么?”

“子萱的情况很不好。素心,我要谢你,但是,我又无法仅仅说一个谢字,这么着吧,待我回去,我会给你,给儿子,给咱们的家一个交待。好了,素心,不说了,我要熬汤给她送过去,此时,她在乌镇一所医院里。”

乌镇正是子萱的家乡,欧阳是去过乌镇的。乌镇的那宁静与深邃,小桥流水人家,穿水而过的一泓水泽,都是他喜欢的。但是,当他再次踏上乌镇的那一刻,当他看着摇曳在水中的倒影,错落有致的民宅,层叠翘飞的檐角,青檐灰瓦的江南人家,他的心总会疼。

从疆外返回的路上,林子萱的病情已经在加重,癌细胞从左乳扩散到了她的肺部。

她整晚整晚的无法安睡,痛到无法忍受时,她抱着他的腰哭:“哥哥,求你让去了,求你让我去了。”

病房外,子萱的妈妈,痛得说不出话来。她终日以泪洗面,但是,她又不能在孩子面前哭,若她哭了,子萱会更加的难过。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看得出来,女儿对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非常依赖,是以,有许多时候,陪床的人总是林子山,而她就站在病房的外面,为女儿默默祈祷。

是夜,子萱发烧,状况很不稳定,她和子山一直守在她的床前。

女儿昏迷的时候一直不停的喃喃说胡话:哥,我妈妈她不能没有我,我走了,她一个人会难过。

子山紧紧的握着子萱的手,他对她说:萱儿,有哥哥在,咱不怕,哥会照顾好咱们的妈妈。

这一句话不是随口说的,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凌晨三点时,子萱的脉波停止了跳动,她是死在林子山怀里的。她走得安静而美丽。

林子山紧紧的抱着她,泪,一滴一滴淌在了林子萱的脸上。

子萱,你走了,我还没走,你在你家乡的光阴里走失了,我却要在我家乡的旧光阴里与不断的过去擦肩而过。

我不能随你而去,也不能娶了你,但是我许诺,我只爱一次,我满足了,一次就是一生。

无论你在那边爱不爱我了,我还是爱你的,我做到了。

你看到了,现在和将来一样了。

丫头,哥哥的丫头,走好!

办完了林子萱的身后事,欧阳对林子萱妈妈说:“伯母,要走了,但是,我想喊你一声妈。”

“妈,珍重,慕天会来看你。”

“孩子,好好的。想来萱儿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她喊了我28年的妈,我知足了。”子萱妈妈拉住欧阳的手,语言哽咽,但是,她没有哭,她不会再哭了。

欧阳快要上车时,子萱妈妈将一个U盘给了他,说:“这是子萱留给你的,她说,你懂。”

是的,他懂,这是子萱的心血,她说,她要写一本好看的小说《梦里楼兰》,如今,书没写完,她就走了。

不过,你放心,你没有完成的事,哥哥帮你完成。

车子绝尘而去。

萱儿,萱儿,你是活活的将妈妈的心疼死了。依在子萱墓前,林妈妈失声痛哭。有很久,她都不敢痛哭了,她怕自己哭了,惹得欧阳更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轻轻地站在身后,扶起了她。

抬头,却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差不多跟子萱一样的年纪。

这是谁呢?这是谁呢?林妈妈想不起来了。

“林阿姨,我是然然,我是萱萱的好朋友浩然呀。”张浩然抱着子萱妈妈,边说边哭。

看到女儿的好友,一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萱儿,林妈妈整个人失控了。

她紧紧抱住张浩然,喃喃自语:“然然,你是然然,哦,那年你还跟萱儿为一个玩偶打架了,对了,那个玩偶哪去了?我得找到,我得找到,她可是萱儿最喜欢的玩具。”

“林阿姨,然然帮你一起找。”张浩然搀扶着林妈妈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家走去。

路上不断有人跟林妈妈打招呼,不断有人停下来,安慰她几句。

但是林妈妈整个人像浸在冰窟里,脑海里空白一片,她只记得一件事:回家找玩偶,回家找玩偶。

张浩然唯一能做的只是流泻一脸的热泪,跟着她。

……

一年后,在冉雄天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散发着墨香的书,那书正是《梦里楼兰》,翻开来看,见序言上写着:

我的天下唯独不能舍弃的是你,有你便有了大欢喜,大快乐,大满足,就算仅仅是远远的相望,静静的相待,或者长长的遗憾,你我都仅仅是历史那长长琴弦上偶尔跌落的音符,看这个满满的世界,谁又能如你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与我奏出一个和音。

而在A市,在《梦里楼兰》的新书发布会上,欧阳慕天如是说:《梦里楼兰》是我妹子林子萱的心血,穷其一生,我将不能忘记她。

而在台下,素心挽着一位妇人的手,边听边掉泪。

自打慕天回来之后,罗素心是一直寝不成眠,食不知味,撑着一具皮囊在人前行走,艰辛得再无半点生趣。但是,她并没放弃这段感情,她默默的陪在他身后。有一晚,当慕天醉酒归来,哭喊着对她说:素心,在肉体上我并没有背叛你,但是,我是从心里出轨了,素心,我想忘记她,可是,我没有办法,素心,我无意伤你,你能原谅我么?

素心真的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将欧阳搂在怀里,泪一把一把的流。

也是从那时起,她原谅了欧阳,她将婆婆接了回来,甚至在林子萱百日忌的那天,以子萱嫂子的身份拜祭了她。

这不能不让欧阳和林妈妈感动。

送两口子走的那天,林妈妈将林子萱戴过的楼兰手镯套在了罗素心的手腕上,林妈妈说:“孩子,生命总会眷顾那些问心无悔的人,萱儿会在地下保佑你的。”

罗素心望了欧阳一眼,见他也正望着自己。

她开始有信心了,活下去是有希望的,她会跟慕天手牵着手,走完这一生。

她知道,子萱会保佑他们的。

慕天趁着人乱手杂,溜了出来。

他望着蓝蓝的天,想起了第一次和林子萱在江边见面的情景。

他在心里说:

丫头,从此后,这片蓝天里,这片文字里,都种满了我为你栽的花。

我不敢说这里的花朵有多么鲜艳,或者它经过了霜,或者它淋过了雨,或者在皑皑的白雪中静悄悄地没有一点生机,但是感情之路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可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这里的花朵就会停止生长,在你快乐的时候这里的绿叶都在微笑,在漫长的雨季的等待中你的天空都是阴霾而我的土地都是泪水。我说这些你懂么?

我不是因为做作,更不会为了取悦,我知道那些你都不在乎,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很好,可能有一天我会离开,但是这片心情不会荒芜,等着你来看,来想,来听,来体会我。

而雨季一定会过去的,并且拉着灿烂的春天。

我能如一抹野草般看见你的微笑么?丫头,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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