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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茫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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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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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山岁月》2连载



长篇小说《麓山岁月》2

作者 陈胜良

第二章                      让饭

   牛娃到新生处报了到,可是他还得到系里去编班。走出院办公楼,日渐西沉,他沿着树荫走了一段坡路,拐了一个弯,到了外语系。他爬上二楼,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动静。于是,他加重了敲门声,可是还是没有动静。牛娃估计里面没有人就挑着行李走出了外语楼,驻足白杨哗啦的道上,望着沉沉的暮霭,心里着起急来。他急的是没编班而吃不上晚饭。糟糕的是,他偏偏肚子空空饥肠辘辘了。不过,他急得更厉害的还是,夜幕快要降临了,他恐怕要夜宿户外了。他越想越着急,越着急,心里就越乱。他感到好像有一条虫子在心里咬一样。唉,快点找得到周老师就好了咯。可是周老师在哪里呀?他干脆放下行李,在教学楼前的道上守株待兔,见人就问:

“请问外语系77级的学生干事周老师住哪?”

“对不起,不知道。”牛娃踌躇了一会,然后挑着行李在晚霞映衬的校园里转悠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学生食堂,一股油炸灰面肉丸的香味扑鼻而来,把牛娃馋得停住了脚步。他肚子里咕噜咕噜响。学生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地走进食堂。牛娃见人又问:

“请问你们是外语系的同学吗?知道77级学生干事周老师住哪吗?”

“哦,我们不是外语系的,不知道周老师住哪。”夜幕已经降临,好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帷幕收敛了天边的晚霞,冬天虽然过去但日子还是短,五点多就天黑了。一轮寒月慢慢爬上天边,几颗稀疏的星星在冰冷的天空眨巴着眼睛,好像也在帮牛娃寻找周老师呢。校园里白天浪漫的彩色荡然无存,食堂前的道上两排法国梧桐仍在微微的晚风中翻动着嫩绿的叶片,在路灯下闪闪烁烁,忽明忽暗。一种挡不住的诱惑让牛娃好想跟着同学们走进食堂用餐啊!可是他不能,他还没有编班啊!他放下行李,把扁担搁在行李上,一屁股坐在扁担上。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纸包好了的烤红薯准备充饥,但他低头寻思着:今晚要是真的找不到周老师,恐怕只能这样坐在扁担上熬一夜哟,那多么丢人呀………

“喂,牛娃,你何解今天才来咯?搞么子去哒咯?编噶哒班么啦?”一个说着家乡土话的声音把牛娃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一看是老乡划子。他和划子是在口试场上认识的。为了让更多本县考生考出好一点的口语成绩,县招生办把口语厉害的陈少平和牛娃安排在最末考试,让他们为其他考生陪练口语。划子刚好分到了牛娃的陪练组,所以他们就很熟。看到划子,牛娃喜出望外,眼睛一亮,好像来了救星。他猛地站起来,回话说:

“哇,划子,是你哟。搭帮碰哒你嘞。看哒煞噶哒黑,我急得不得了,生怕要夜宿户外啦。我来黯了,到系办公室找周老师编班,冒找得到。”

“牛娃你真的信里信货,周老师就住在办公室隔壁呀。你莫管郭朗多洛,干脆先跟哒我进食堂恰噶夜饭砸。”划子边说边霸蛮拉着牛娃往食堂里走,可是牛娃挑着行李忸怩着,不肯进去,黑黝黝的脸上红了一阵,不好意思地说:

“我晓得你们恰饭是按人定餐的。我还冒编噶班,还冒编噶席,我何噶跟哒你客恰得饭呢?你莫郭朗蛮攀舞筋咯”划子扬了扬手打断他说:

“我们是一砸地方来的,出了门就是一口锅里恰饭的兄弟。我有饭恰,你也有饭恰。何噶恰,你莫管郭朗多咯。”划子拖着牛娃走到自己的席位并从旁边散了席的桌上拿来一个钵子和一双筷子,疾步走到洗碗槽洗净,然后,回到桌旁对席友们介绍说:

“这是我的老乡牛娃,今天才来,还冒找得到周老师办编班。我要他一起恰饭,好吗?”席友异口同声说:

“好,欢迎,请用餐。”每桌编餐八人,没有座位,都站着吃。桌上的菜倒丰富,一大钵灰面肉丸,浮在热气喷喷的肉汤上,几片翠绿的葱叶,衬托着硕大细腻柔软的肉丸,让人垂涎。一碟糖醋鱼,浓油赤酱,让人食欲大增,一盘青菜,色泽清亮,让人闻之气爽,还有豆芽白菜,各显风姿。还有几位等着用餐的女席友,秀色可餐,让人很饱眼福。桌上摆着八钵米饭,每人一钵。划子端来自己的那一钵,然后用筷子划去一边给牛娃。站在牛娃对面的一位女生,亭亭玉立,文静的瓜子脸上荡漾着微微的笑意,显得清纯,友好,善良,善解人意。清秀的鼻梁,柔美的眼睛,蓬松的秀发,后面留着羊尾巴小辫。同学们叫她诺雅。诺雅的樱桃小嘴用一种略带外地口音的长沙话说: 

“哦,牛娃,都是同学,你不要客气洛。喋,我给一块饭给你洛。我刚才恰哒几块臭豆腐,还冒饿呢。”她边说边把自己的那钵子饭划去一多半给牛娃。牛娃看到瓜子脸女生善良的举动而木讷着,心存感激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他饥饿地吃着饭也夹着菜,嘴里咀嚼着一根清亮的青菜,觉得唇齿留香,清脆可口,然而,他仿佛觉得他咀嚼的是兄弟姊妹般的友情。看到瓜子脸漂亮女生的举动,划子对面一位小巧玲珑的女生也比赛似地把自己的饭划去一半给了划子,娇羞的小嘴说:

“你们男生饭量大,你就吃这么一点点,吃得太少。我呢刚好吃了一碗馄饨,也不想吃饭。” 看着牛娃不放肆,只是夹一些青菜吃,站在旁边的一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高个男生指着一钵肉丸和一碟糖醋鱼对牛娃说:

“牛娃你别斯文咯,夹菜吃噻,这些美味佳肴是要吃掉的啦。来吧,大家一起来,众人捡柴火焰高,把它们干掉,免得倒到剩菜缸里呢。”他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捞了几个肥肥的肉丸放到牛娃的钵子里又夹来一大块鱼肉给他。  

一顿不其而遇的晚餐就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中完成。散席后,划子陪牛娃再去找周老师。牛娃边走边寻思着:两位好心让饭的女生真的吃了臭干子和馄饨吗?其实,这天下午,牛娃挑着行李一直在校园里转悠,可他没有看见卖臭干子的人也没有看见卖馄饨的人呀。牛娃想,她们把饭让给了自己和划子,那她们自己会饿肚子的呀。牛娃好像又感到有一条虫子在咬他的心,但他知道那不再是饥饿。他和划子沿着法国胡桐树林荫道慢慢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找周老师编好了班,划子带牛娃去宿舍安顿休息。走出外语大楼,他们踢踢踏踏地走在白杨哗哗的人行道上,寒冷的微风拂面,天上的星星仍然眨巴着眼睛,仿佛在为牛娃找到了周老师而笑眯了眼。皎洁的月光洒在朦胧的校园里,与昏暗的路灯辉映。牛娃编好了班,不担心夜宿户外了,心里压着的石头掉下了。校园里静谧的夜色让人心情舒坦,然而,牛娃的心还是舒坦不起来。两位乡下学子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走出了石狮守护的校门,往右拐,抄着那条大学生散步的路往宿舍走。路旁树影幢幢,灯光摇曳,一群群小虫子绕着路灯不知疲倦地飞舞着,热闹着。不过,更热闹的还是运动场对面的那一爿饮食店,一炉碳火正旺,火苗像红红的长舌,不时地从锅底射出,锅子里热气腾腾。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大师傅拿着一双长长的竹筷在锅里翻动着翻滚的面条。初春清新的夜色里飘来浓浓的面香,让人馋得留住匆匆的脚步。小小的饮食店里挤满了等待的学生。

牛娃挑着行李路过店面时,无意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蓬松的秀发,后面留着羊尾巴小辫。身着一件黑色夹克,脖子上系着一条洁白的丝巾。站在柔和的日光灯下,亭亭的身影更显风姿。哦,那不是刚刚给牛娃让饭的漂亮女生诺雅吗?看到诺雅也在店里,牛娃心里突然一紧,鼻子一酸。他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女生把饭让给他吃而自己悄悄地跑来掏钱吃面。以前从来没有人对牛娃这么好过,现在诺雅的举动怎么不让他感动?他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转过身去,用手偷偷地擦掉泪水。他想快步离开这里,怕见着诺雅而尴尬。诺雅在吃面,不会饿肚子了,他不再担心了。没有想到的是,诺雅偏偏转过了身,看见了划子便很大方地打招呼说:

“喂,划子,带牛娃找到哒周老师了吧?”

“哦,诺雅,找到了”

“你们来得正好嘞,进来噻,我请客洛,你们也来一碗面啵?”

“不要哒啦,谢谢你。你刚刚把饭让给了牛娃,现在还请我们恰面,牛娃会更加不好意思哒呀。”

“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洛?一回生二回熟噻,大家一起恰好玩些洛。”

说着说着,轮到诺雅买面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买了三碗肉丝面叫牛娃和划子快来帮忙端。牛娃觉得盛情难却,就挑着行李跟划子走进了面店,和诺雅坐在桌旁一起吃起面来。端着香气扑鼻的肉丝面,看着闪亮的绿色葱花和面条冒出的腾腾热气,感受着同学的真挚热情,牛娃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意思说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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