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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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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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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年

 

在鄂东的山区里,有一个村落偏僻,但山青水秀、被美丽田园包围的塆子,那里就是我的故乡,充满童年回忆的地方。故乡的人们热情、耿直,故乡的风俗古朴、温馨。特别是春节,我们叫做过大年,过得是那么的惬意、浓烈,叫人难以忘怀,永在期盼。

小时候,每到学校放寒假,我们就瞄着日历等过年,一天撕去一两页,盼年快快来。那期间饭吃不下,觉睡不安,被大人们戏称为“望年饱”。

从腊月中旬起,生产队里的农活就渐渐减少了,婆婆妈妈们待在家里开始办年食:洗黄豆、浸黄豆,然后挑到磨坊做豆腐;淘糯米、蒸糯米,再请男劳力们到家里来揣糍粑;翻箱倒柜,找出收藏了大半年的花生、蚕豆、红薯片、杂粮果子,放在热锅里,用沙子拌炒,炒得香喷满塆;还要烫豆糕、做鱼面、炸丸子、卤牛肉,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乐此不疲。叔叔伯伯们则忙着结网捞鱼,杀猪宰鸡,不时地赶到镇子上去购买年货。人们一边忙乎着,一边嘻嘻地抱怨:“在屋里办年食,比在田畈干活还累哟。”

我们这些小毛头当然是不理解大人们辛苦的,每天邀了全塆子的小伙伴,走东蹿西,这家抓一把花生,那家添一碗豆腐脑儿,小嘴里不住地念唱着久传的童谣:“二十四,嗦鱼刺;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秤年肉……”

腊月二十八,是南方山区的小年,这一天,在我们乡里又称为“还福”。意即:列祖列宗为我们创造了幸福,快过大年了,要还一些“福”给自己的祖人。头天夜里,鸡叫头遍,我们就被大人们从睡梦中喊醒,起得床来,只看见堂屋的方桌上亮起两柱红蜡烛,满屋子摇晃着喜庆的光辉。年饭菜都摆在桌上了,一壶老酒也烧得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眼馋,可大人们就是不让我们上桌,规定连凳子都不能碰一下,因为这头一道菜是贡祖人的。我们诚惶诚恐地盯着满桌的菜肴,吞着口水。等大人们绕桌斟完三遍酒,也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后,我们依次面向餐桌叩拜,拜毕,再到门外烧一些纸钱,燃放一串爆竹,贡奉祖人的程序才算完成了。大人们便撤下这一道酒、饭、菜肴,再换上热的,于是一家人上席,欢天喜地的年夜饭就开始了。大人们说,年饭就要慢慢地吃,越慢越好,从凌晨吃到晌午都行。那时,我的祖母在这顿饭时,吃到多久,就把吉祥话说到多久,听得我们心花怒放。

年三十的夜里,叫除夕,家家户户要烧火塘(用树兜架在堂屋的一角燃烧),所谓“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吃过晚宴,母亲就给我们换上崭新的衣裳,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拉家常、讲笑话,同村的人互相串门打纸牌,肚子饿了就在火塘里烤糍粑吃。火塘边煨着小土罐,煮着鸡肉、排骨什么的,预备明早的早餐。这一晚人们怎么样找乐子都行,就是不准早早去睡觉。小伢们熬不住,可以在大人的怀里睡一睡,妇女们过了午夜可去房间休息,但男子汉必须在堂屋“守岁”到天明。

天微微亮时,就由家里的长辈,携着全家人,到门外的空地上,放一挂长长的鞭炮,叫做“出方”,表示走进了崭新的一年。此时,村塆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特别地喜庆热烈。

正月初一一大早,就有亲戚朋友来拜年了。同样的,我们也拎上红糖包,跟着大人们,一家一户去拜年。红糖包是用一摞厚纸,包上一些红糖或点心,捆扎成宝塔形的小包,再贴上一片红纸,以示喜庆吉祥。每到一家,把红糖包往长辈手中一递,嘴里连喊“拜年拜年”,这一家立即燃放一串爆竹,表示欢谢,接着就给我们端出一大碗肉蛋糍粑来,我们吃不完,只吃一点点就又端回去。再走下一家,一天要走好几家,赶着完成任务似的,又兴奋,又辛苦。每一年如此,每一年都乐此不疲。

正月间,山村照例要举办一些娱乐活动,如采莲船、蚌壳精、舞狮子之类。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就搭个戏台,请地方剧团来唱几天大戏。唱大戏最热闹了,五乡八堡的人赶着去看。特别是办大戏的村子,人们早早就把年长的亲戚接过去住下来,等着看戏。我想那些老爹爹、老婆婆也不一定看得出什么名堂来,不过图一热闹罢了。那个时候,我的印象中还少有舞龙灯的队伍光临。有两年时兴过赛诗会、背诵语录什么的。

到了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就算是大年过完了。过完年,打工的打工,农忙的农忙,一年的生计又开始了。所以元宵节的盛况,不亚于年三十,家家户户要摆盛宴,当然不能少了元宵这道食品。祭祖是首要的,像腊月二十八“贡祖”那样,满桌饭菜先等祖人“吃”过,再一家人上桌欢享。黄昏时分,还要到祖坟山去“上亮”,好让祖人返回阴间时看得清路。正所谓“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元宵节的夜晚,家家户户都要摆一个灯笼,这灯笼要点到天亮,大概是让喜庆吉祥绵延的意思吧。每到这一夜,我们就瞪大眼睛看着那红红的灯笼,想到这灯笼一熄,快乐的春节就过完了,心中便生发无限的依恋。

长大后,随着几次家庭搬迁,我在他乡结婚生子,如今,虽然离开故乡愈来愈久远,但故乡浓郁的年味在唇舌间生香,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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