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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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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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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竹山

 楠竹那山给人印象中,首先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地名,一个以前叫大队、后来叫村,现在连村的名字都被另一个地名兼并了,只能遗憾地留在曾经在那生活过的人们记忆里的一个地名。但是,这个地名的曾经存在,却也是那里长的楠竹实在太多了的原因。

   绵绵延延的小小山丘一座接着一座,手牵着手似的,一直延伸着,延伸到那天边云雾缥缈缭绕处,还是一座座青黛色的山丘。山里的人有些走了一辈子接着一辈子也没有走出去过。山的四季,走近仔细地瞅,还是能看出春夏秋冬,颜色各有不同,春的青翠、夏的葱郁、秋的斑斓、冬的肃静,但是隔着远处看,一年到头,却总是一片绿,绿得旺盛、绿得深邃。那是因为,山里长的除了别处常有的松树、樟树、柞树以及为人们提供冬季过年来时准备或煎或炸红薯片用的植物油的山茶树以外,就是遍山遍野的楠竹。一年四季里,楠竹那山,总是郁郁青青,翠绿欲滴,苍苍莽莽中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生命力。

   没有风起的时候,楠竹那山永远是那样的安静与端详,夏起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沿着山边,会有如飘带一般的一层白雾轻轻地和群山相伴,依依绕绕地从山的这一头牵到山的那一头,从这一座山的腰际无声无息地缠过去,又从那一个山的腰间悄悄地探出头来,轻盈地、袅袅地升腾、飘逸。伴着云雾的楠竹们挺拔、修长,而头却又微微地低了下来,似是新生儿的母亲,侧着秀发低垂的头慈爱地看着怀中尚未睡醒,还在做个甜甜小梦的婴儿。

   是的,山的脚下,一切都很安静,有新开的荷花,亭亭地立在青青如盖的重重叠叠荷叶叠成的荷海之上。荷花开得很旺,白的白得通透,都是纯白,也不掺着一点杂色;红的也红得可爱,从盛开着的花尖由浓而淡,慢慢儿将那点胭脂的红粉浸化开来,像是出嫁的新娘略有粉色的脸上起着的淡淡的羞红。有金黄色的蕊儿从白色里隐隐地显露了出来,有大颗大颗的珍珠般白亮地露儿凝成的珠子在荷叶上一会儿聚在一块,一会儿又溜了过去,分散开来,成为一颗、两颗、三颗。有竹叶禁不住了荷花儿香的诱惑,带着些忸怩,从高处落下,又从花蕊边滑过,掉在了珍珠似的露滴上,极细碎地晃动起来,像是微风浪里的一叶小船。有鼓着大眼睛的红蜻蜓飞来,立在未开的小荷尖尖处,很久很久。最后,许是累了,它又飞起,落在露珠上的竹叶的小船头,小船猛地一惊,剧烈地颠簸起来,红色的蜻蜓只好又收回它那细细的黑色的脚,将薄纱般的长长的翅膀扇动起来,向远处飞去。

   要是起风了,起大风的时候,楠竹那山又是另外一个模样。远远地,苍苍茫茫地,像是绿海里起伏的波涛,一浪涌过一浪。竹的森林里,好像是久久蓄积着的无尽的力量突然迸发,排山倒海的呼啸声从林中升起。千万根竹儿呼呼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扑过,像是冲锋的战士,带着枪儿冲向敌阵,又像是开闸的洪水腾起滔天的巨浪朝着远方滚滚奔流。风一过,竹子们又马上弹了回来,刚被风吹弯的竹的腰肢又挺拔地直立起来,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直了。大人们说,竹子天生有一种坚韧与坚忍的劲儿。风儿吹不断,雪儿压不垮。这话真的没有说错,我寻遍整个楠竹的林子,还没有看见过一根被吹断的,哪怕是被风吹了弯着长的竹子呢。更别说竹子们被雪压断了。

   这些年的南方冬天像北方,北方冬天像南方。南方的冬天,天特别的湿冷,我在北方的暖房里呆惯了,再回来时,总受不了这南方的风寒,总是要来一场重的感冒。雪一来,就是好十几天,楠竹的山里,到处盖着一层皑皑白雪,时常有咯吱一声响,树的枝条受不了雪的重压,发出了断裂的悲鸣。可是,楠竹呢,一声不吭的,坚强地忍着,忍着。它那修长的干,被雪压着,驼着的身肢,重重地弯了下去,哪怕是头触着了地面,它也是一声不吭地,默默地,以它的坚韧与坚忍,和狂风、和暴雪,顽强地抗争,抗争到底。只要太阳一出来,竹子们便纷纷抖落一身的积雪,骄傲地扬起坚韧的挺拔的头,像立队的哨兵,像出征的将士,姿势更显昂扬,精神更加抖擞。

   它不像其它树那样,总是能够千百年的一个年轮接着一个年轮一圈一圈地,无休止地长下去,长成参天大树,让人们觉得无法割舍,终于,还贴上铁片做成了牌儿把它们保护起来,张扬地向世人宣告着它的虚长的年龄。它不像盆景里倚着假山边那永远也长不大、长不高的小竹们,娇娇嫩嫩的,被人把玩着,若是几天不浇上些水,便奄奄一息了。它也不像凤尾竹那样,挤在一起,弱肉强食,长得长长短短的,长得呢,是那样的轻佻,又那样的招摇。甚至还要在月光下,让人吹着芦笙,为它热闹地吹嘘,还要让人围着它,跳一曲驱赶寂寞的舞蹈。楠竹的山就是我的家乡,无论我现在和往后和身在何方,只要一说起我的家乡,就是那一片片青青的楠竹的山林。

   我的故乡就是楠竹的山,叫楠竹山。哪怕现在被另一个地名给兼并了。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叫楠竹山。因为家乡人的血液里,流淌着的就永远带着楠竹的坚韧坚忍等等美的基因。家的门口,就是一片竹林,我在竹林里漫步,无由地又想起了明代那当个小小县令的郑板桥来。想起了他的画、想起了他的字,更想起了他的诗。他一生最爱的就是兰和竹,两相比,似乎竹子更喜爱一些。他曾有三竹之说,对竹的熟悉程度分眼中竹、手中竹,胸中竹等层次,画到生时是熟时,便是画竹的最高境界了。当然,我更爱读的是他那首“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只有心中有百姓的官儿,才能听得出这竹的言语啊。

   楠竹的山里,楠竹的林里,我看着这从地里挺拔而起的根根翠竹。新生的竹子,青青的,竹节处是一圈儿白。而几年了的老竹呢,枝干也是和新竹一般的大小,可是青里透着微微的黄,似乎是浸染了脚底下黄土的颜色,而竹节处却都是一圈圈的黑,极像是板桥笔下的墨竹的竹儿。林子边,是正用砍下来的竹子织着筐儿的父亲和用竹条围着篱墙的叔叔。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在不辞辛苦地用家乡的楠竹编织着他们每一天里的平常生活,极像是楠竹的山那样的坚忍坚韧与顽强。

    你说,楠竹那山,能不叫楠竹山吗。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草于2018年6月10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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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叫楠竹山。无限乡愁,尽在楠竹山。

边荣生   2018-07-18 0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