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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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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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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湖之晨


  在广场上远远地平视,是看不见那一湾水的,只有青黛色的山矗立在眼前。

走近,才发现,山与广场并没有直接地连在一块,而是中间隔着一湾盈盈的秋水。水依着山的走势,静静地将山绕了大半个圈,起着细细的波纹,将倒映的山色清晰地映了出来。只是山是静的,而山的倒影却在水里随着风而不停地晃动着,将严肃的、静默的山色化成了水中一件闪着亮光的起着青瓷样花纹的碎花的小袄。

很早以前,这湾水就被人叫成青山湖了。就像北大有未名湖,师大有桃子湖一般。如果没有来过的外地人,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会很自然地和那些有名的校园湖联想在一起的。站在未名湖边,看烟波浩渺,山重水复,虽然是来自洞庭湖畔的人,见惯着“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但也决不会怀疑这未名湖不叫湖的,因为北方气候如此干燥,又是在校园里,有这么一汪水也真是难得了,叫湖也会让人不会难为情的。而桃子湖呢,靠着一条江,连着岳麓山脚下两个大学,虽然不及未名湖边有着那成片的高大的杨柳,但是,水却总是那样的绿,有同学荡舟,驻桨浮游,看看水底,便是静影沉碧的感觉了。长年的油油的水藻在湖底生长着,使得那一大片的绿也变得幽深起来,若是春夏的阴雨天,水气会从湖面慢慢地升腾,有如白絮般,也有如游丝一般。但是眼前的这个叫湖的地方,我当初听到这个名字就很生气。像是受了欺骗。更何况,走到水的另一端,那里还赫然立着一块高峻的石头,上边刻着三个红色的大字:青山湖。似乎字上的漆又刚被人涂了一遍,马马虎虎的,还有一两点红色粘在了字外的空处。明明是浅浅的水,却叫了个湖的名。虽然有点名不副实,但是已经取了,叫顺了就约定俗成了,正如人家小名叫阿猫阿狗的,虽然不是真的猫和狗,但只要开了个头,一辈子就戴上了这顶帽子,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是,我讨厌的是这个名,虽是讨厌,心里又默认着了,是因为对这一湾水却是有着一种感情啊。

我是喜欢早晨来这里走走的。

秋天的早晨没有阳光,天是阴的。听说很远的海边正起着台风,有风拂过,一时紧,又一时缓,是那海里过来的余风吧。水边修着齐腰高的粗木围成的栏杆,暗暗的朱色和幽幽的湖水相映成趣。不太喜欢石头做的围栏,秋冬时际,总是硬硬的冷,沁人肌骨。而木做成的,用手扶着,或是疲倦了,身子靠着,夏天不太热,冬天不太冷,给人以温和的、踏实的感觉,似乎心灵的深处,冥冥中感觉到,这木里原来还贮有着的那绿色的生命力。

沿湖而行,偶然轻拍栏杆,竟发出铿然的声响。响声惊起了在湖水里一只浮着的小野鸭。它原来是一动也不动地浮在水中一大片睡莲叶的边上,享受着晨风拂过它的麻灰色的羽毛。也许是漫长的夏天太热,难得有这样凉爽的清晨,难得有这样清晨里徐徐而来的凉风了吧。我猜测它在享受着的时候,眼睛一定是惬意的闭着的,要不也是睡意朦胧地半睁着吧。以致我在湖边走了好长一段,也未见它动一下呢。听到这突然的铿铿的两声,它猛地一扭头,像是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了岸边的生人,便腾起身子,微张翅膀,像要飞起,但身子还没有离开水面,头便往前一斜冲,如小石入水,也不见浪花激起,只剩下微微地几圈白亮的小涟漪。小鸭就不见了,消失在水里。然而,我一点也不担心它会被淹着,因为我们打小就叫它游葫芦,是凫水的高手呢。一会儿,在远处沉沉叠叠的一片睡莲叶丛中,它钻出了那麻灰色的脑袋,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是在冲着我笑呢。

湖里的睡莲很多,莲叶很是舒展地在水面上平铺开来,圆圆的、绿绿的,却又不是那种纯粹的浅绿或是深绿,而是绿里带着点点红色,尤其是叶的边缘,有一线线朱丹样的暗红,像是待嫁的女郎对着镜儿给自己描上的那一抹细而长的红红的眼线,显得动人而自心底生了许多的怜爱。快中秋了,莲花盛开的时季已过,但是很难得,在重重的荷叶中,竟然还开着一处莲花,虽然没有夏天的那样大,那样艳,虽是柔弱的,却又坚强地开着了,红的花瓣像小手掌上托,都在风中微颤着、张开着,从花瓣尖尖处一路下来,红色由浓而淡,像是极高明的工笔画家轻轻渲染而成。红色的花瓣们一片牵着一片,亲密地交织着,摩挲着,虽然瓣尖彼此分离,而根部却紧紧相依,小心地守护着中央的那一团嫩芽般粉黄的花心呢。我想,要是能变成一只蜜蜂或是一只小彩蝶,那是多好啊,在秋的凉晨,在花的中间,吸着花的芬芳,吮着花的琼浆。莲是作家和画家笔下的爱物。但画家一般都放着夏天长得很旺很美的莲不出画,也许认为太普通了吧。他们盯着的只是那深秋残冬里的枯的瘦了的荷茎和黑了的缩卷了的荷叶去铺笔,要是再发现这画里边还有寒水里单腿静立着一只白眼朝天的孤鸟,那便是他们的最爱了。写莲的文章,我认为古有濂溪先生的爱莲说,现代有朱先生的荷塘月色,已大体写尽了荷的种种妙趣。后人再写也只能是发出李白之于黄鹤楼前的慨叹了。但仔细一想,无论古人还是今人,笔下的莲都竟是那亭亭而立,可远观而不可就近亵玩的高出水面许多的大荷,而这紧挨着水面的,楚楚动人的如小家碧玉般睡莲,在秋的晨风中,又有谁能写出动人的文字呢。

现在是秋天,我在湖边。有树的叶子已起了微黄,高大的梧桐树上还不时有枯叶从空中飘落,落在低树的桠枝中间,黑黑的。,远远看出,像北去列车上所看到的窗外那一排排秋树上大鸟用枯枝做成的窝。夏天的时候,我在北边。有朋友便发来夏夜青山湖里的景色,还有声音,向我炫耀着南方的热闹。那是一片星光点点的黑的夜色,星光是从广场远处高大的图书馆里倒映在水里的灯光,而声音,是一片热烈的、起伏着的蛙声,长长短短,急急缓缓,相互竞赛,相互应答着。当时我就急了,急着要回家了。因为,在北方,除了草丛里的蛐蛐在唱歌,便很少听见蛙声了。就是有水边的地方,偶然地几声有气无力的零碎的,像是叹息般的呱呱声过后,便是一片夜的寂寥。站在秋天的早晨的湖水边,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片蛙的奏鸣。

可惜,现已秋天,除了清风,除了湖中那拦腰人工修起了小桥下还有一点点流水的潺湲声,便是很清静了。看看水里,白的云中正现出几丝金黄,怕是太阳要出来了吧。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写于2018916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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