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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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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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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的清明节那天,我听说了一种不算大的病,叫腱鞘炎。应该说,我    首先是领教了它的厉害,然后才知道了它的芳名。我的左手大拇指突然疼到不能打弯,而且每每努力地打弯,它就叭叭作响。

    那天是93岁的婆婆下葬第三天,按风俗,那天给老太太“圆坟”。上坟回来,我的手就疼起来。

    之后两年,断断续续地,一直不见好。最近,右手也开始犯病,而且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熟悉我的同事调侃说,总是你婆婆记仇呢,给你点儿小颜色看看。大姑子说,你对咱妈那么好,她绝不能对你搞小动作。要真是那样,下次上坟,我给你数落数落咱妈。

    没错,应该说,我是个不错的儿媳。

     在最后的几年里,我和爱人一直以奶奶称呼她——奶奶的卧室,奶奶的碗筷,奶奶的衣物。大概是在奶奶84岁那年。有一天中午,一边吃着午饭,一边聊天。奶奶时不时看看门口,终于忍不住说:我媳妇儿(即儿媳)怎么还不下班?我一愣:那我是谁?她说:你不是给我们家做饭的那个婆姨吗?我大惊——奶奶得了老年痴呆病!

    可怕的阿尔茨海默病开始出招。

    忘记关门,偷吃药片;半夜四五次喊我们起床上班,吃盆花的叶子甚至吃盆土,大清早到地下室遛弯;大小便失禁,把秽物当玩具任意玩耍;把穿好的纸尿裤扯下来,撕成碎片,大搞天女散花;吃咬枕巾、卫生纸;把被角当甘蔗吮吸,一上午能湿透小半条被子……

    防不胜防。

    我们只能一一接招。

    首先是坚壁清野:打火机、药片、玻璃器皿一概藏匿,厨房的门随时紧闭,家门钥匙无条件没收,买玩具布娃娃让她来啃,各种牌子的纸尿裤换着用,找来大块的塑料布床垫全封闭,夜里上两次闹铃,催奶奶上厕所……

    手,对,回到手上来。

    我打过奶奶的手。

    给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洗澡,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会拼命地大喊不叫(估计邻居早就对我有看法了),她会挥舞着双臂招架你。你握着花洒的手被挡得四处飞舞。你自己变成落汤鸡是小事,洗一回澡,累你几身汗。于是,“啪”,手上一巴掌——体罚了。你实在不应该,但你无能,你做了错事,不可原谅的错事。

    更无奈的是,尽管我们斗智斗勇,多种战术应对,但每个月老太太几乎都要大闹天宫一次——你饥肠辘辘、两腿发软地下班回家,推开门,迎接你的是臭气熏天,四处秽物,狼藉一片。奶奶对你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玩耍。早已摸索到了一套比较合理的程序:给老太太洗澡——让她裸身披毯客厅打坐(穿好衣服的她绝对是个帮倒忙的)——收拾卫生间——洗床——洗柜——擦墙——洗地——给老太太穿好衣服——清洗刚退下来的衣服。一整套程序走下来,两三个小时!精疲力竭!老太太有时会笑呵呵地奖励我一句:我可算遇上好人了!

    是啊,应对大闹天宫时的奶奶,我同样很无能。她乱抓,乱挠,常让你前功尽弃。于是,“啪”,手上一巴掌。又体罚了。

    真对不起您啊,奶奶!

    停灵的日子里要给棺木里撒冰粉。我看到了奶奶干瘦的手。我尽量小心地不把冰粉撒上她手上。心里默念着,奶奶,不要怪我。

    ……

    最当负疚的不是手的问题。

    如果,我们能多多陪老太太说说话,多多带她出去走走,她就不会只知道趴上阳台上往下看,直至趴成一个除了吃别无所能的婴孩。

    这,才是最大的悔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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