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亮的男孩

男孩躺在草垛上，嘴里含着一根脱去麦粒的麦穗，澄澈的眼睛久久凝望着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月亮很圆很亮，如同镶嵌有淡蓝色花纹的白釉圆盘。只是圆盘的白很生硬，是死的；而月亮的白很鲜亮，是活的。月亮洒下银灰色的月光，月光在天空中静静飘荡，如同一缕缕稀薄的丝绸，被轻柔的微风吹拂着降落。月亮是活的，月亮洒下的月光就是活的。鲜活的月光降落人间，给大地带来盎然生机。月光降落在树梢上，为树叶披上一层墨绿色的外衣，树枝也被挠得痒痒的，时不时抖动起郁郁葱葱的树叶，反射出点点宝石般的光芒；月光降落到河水中，清凌凌的河水瞬间变成舞动的银河；月光降落在草地上，为熟睡的小草盖上一层轻柔的纱巾；月光也降落到男孩的脸上，男孩的脸蛋释放出金色的光芒。

男孩没有心思去看月光中的树，树下的河水，河水边的小草，男孩的眼睛只盯着半空中的月亮。月亮上真有一个叫嫦娥的漂亮女人？她能有多漂亮？应该比隔壁班级的小芳还漂亮吧？想起小芳，男孩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有一只白色的兔子，叫做玉兔，应该是像白玉一样白的兔子吧。只有一只兔子陪着嫦娥，她会不会很孤独。月亮上有几处婆娑的阴影，奶奶说，那是一棵树，嫦娥就是站在那棵树下，怀抱玉兔，遥望人间。她是在思念她的丈夫吧？可她为什么不下来呢？噢，是了，她丈夫不是神仙，已经死了好几千年。只是，一个人住在月亮上多无聊，神仙都必须住在天上吗？可月亮也是会落山的，月亮落山后，她不就可以下来了吗？可能是她不愿意下来吧，也许月亮上比地上好玩，谁知道呢，又没有人上去过。据说有人去过，但都没有回来，都说是被嫦娥的美貌所吸引，不愿意回来了。可他们都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是神仙，也没有办法跟着嫦娥飞到天上去……

望着渐渐西沉的月亮，男孩的疑惑越来越多。一只蚊子迎着月光飞上来，在男孩的眼前飞来飞去，挡住了男孩的视线，扰乱了男孩的思绪。男孩嘴里的麦穗上下左右晃动了两下。抽出枕在头底的一只手，迎着蚊子挥舞，男孩想把蚊子赶走。蚊子并没有飞走，而是降落在男孩的额头。赶走了蚊子，男孩伸直手臂，顺着月光摸去。男孩仿佛摸到了月亮，滑滑的，凉凉的，并不冷，像一泉清水，比清水还要柔和。男孩慢慢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飞起来了，顺着月光飞起来，飞到月亮上……额头上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把男孩唤醒，男孩缩回手沉沉拍向额头。蚊子晃动几下沉重的身体，长长的嘴嵌在男孩的头皮里，没来得及拔出来，蚊子被拍成一堆鲜血。男孩的眼睛一亮，一个念头被拍进男孩的额头，我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月亮已经西斜，现在就停在远处的大树上方，只要跑到大树下，即使够不着月亮，也可以爬到大树上，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

没来得及多想，也没有做任何准备，男孩吐出嘴里的麦穗，滑下草垛，向远处的大树跑去。男孩埋头跑起来，越跑越快，清凉的月光滑过男孩的脸颊，擦去男孩鬓角的汗水。男孩越跑越快，仿佛要飞起来了。如果给他一双翅膀，男孩真的会飞起来，在月光中飞翔，顺着月光飞去，飞到月亮上……男孩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家，也忘记了隔壁班级的小芳，只要跑到大树下，他就能看到更大、更圆、更亮、更清晰的月亮，也许还能看到月亮上美丽的嫦娥，看到嫦娥怀中雪白的玉兔……

似乎跑了很长时间，男孩终于看到大树倾斜的树阴。男孩高兴地笑起来，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喘息着抬起头。月亮——月亮——月亮不在这棵大树的上方，月亮跑到了更远的大树那里，快要碰到更远大树的枝头，还是像圆盘一样大小，好像更圆了一些，好像更暗了一些，月亮上的树影还是一片模糊，看不到嫦娥，也看不到玉兔。怎么回事，男孩更加疑惑，月亮怎么跑到那里了？没有谁能够回答男孩，四周一片寂静，连夏虫都停止了鸣叫。一定是我看错了，月亮本来就在更远的那棵大树的上方，男孩恍然大悟。举起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男孩再次跑起来，他要跑得更快，月亮马上就要落山了，他要在月亮落山之前跑到更远的大树下。男孩脚下用力，果然跑得更快了。我还可以跑得更快，男孩越跑越兴奋，越跑越快，没有翅膀他也要飞起来了，踏着月光飞起来，飞到月亮上……

男孩终于又看到了树阴，树阴已经模糊，被倾斜的月光拉得很长。男孩似乎猜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月亮又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好像又圆了一些，好像又暗了一些，被更远处的树梢遮掩着，月光已经变得稀疏。男孩累了，他望着月亮向大树走去，他要走到大树下，他想靠着大树休息一会儿。男孩没有走到大树下就停住脚步，呆呆地望着月亮，终于知道跑不到月亮身边的原因。男孩往前走几步，月亮在树梢中就往后退几步，月亮一直在远离他；男孩往后退几步，月亮又在树梢中向他靠近几步，月亮并没有远离他，只是不愿意接近他。男孩的心里舒服了一些。

望着树梢掩映中的月亮，男孩恋恋不舍地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去，身影被月亮的余光拖得很长很长，月亮在用最后的光芒为男孩照亮回家的路。当男孩回到草垛时，月亮终于下山了，天空中冒出几颗闪亮的星星。男孩又躺在草垛上，男孩累了，很快进入梦乡。睡梦中，男孩爬到了大树的最高枝头，看到了一个很大很圆，比水缸还大，比圆盘还圆的月亮。伸出手，男孩摸到了月亮的边缘，滑滑的，凉凉的，像清水一样柔和。男孩还看到了月亮上的嫦娥和玉兔，只是嫦娥怎么朦朦胧胧中变成了小芳的摸样，原来嫦娥长得跟小芳一样，男孩熟睡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睡梦中，男孩把月亮紧紧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