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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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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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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垭子老街

黎采

当我写下这个标题时,我尴尬地发现,那些我期待出现的词汇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我该用怎样的文字来表达我对这条老街无法逃避的喜欢和敬畏呢?

我可能语无伦次。就像面对自己深爱的人一样,语无伦次。

 

1

十年前,我认识了石垭子老街。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日,我独自一人走近了石垭子老街。从此,石垭子老街走进了我的心里。

洁白的雪花,一朵一朵,无声地飘着,在雪中漫步的我并无目的地,更没有专门去看石垭子老街的打算。

当我行至老街面前时,只一眼,我就被老街给迷住了。我愣在街口,不知道自己是要继续愣着还是要走进去。

当然,我走进去了——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了。

我脚步缓慢——尽管我感到身体里有一些东西在奔跑。

扑面而来的,是一幅天然的画。两排土家特色的老木房子悠然排开。青石巷,江南风韵的青石巷,在“画”的中央延伸成一个梦境。整个“画面”用笔粗犷又细腻,“画风”奔放又内敛。任何一笔,都流淌着岁月绘出的独特色彩与纹理——主色调是或深或浅的褐色,配以或清晰或模糊的印痕,闲置的石磨、石缸、风车、斗笠、蓑衣等点缀其间。可以是一幅简约飘逸的水墨画。可以是一幅深沉厚重的油画。可以是一幅清透明丽的水彩画。

置身这有声有色无界无限的画中,我恍若穿越了时空。

这幅立体的画卷美了几百年。明末清初,在鄂西苍茫的大地上,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之中,是谁、谁、谁,用勤劳和智慧绘出了这画卷最初的轮廓和色彩呢?画卷当年的模样,一定无比清秀吧。像当年在这画卷里徘徊的某个女子一般清秀。画卷慢慢变大,满溢人间烟火的气息,带几分丰腴。像穿行在这画卷之中的某个女子一般丰腴。时光荏苒,画卷渐渐不再光彩夺目,有一些黯淡。像枯坐在小巷里的某个老妇的眼神一样黯淡。其实,也不黯淡,曾经的风光,尽收眼底,更丰盈,更有味道。

如今,这画卷长200余米、宽50余米。在每个人心中,画卷也有着不同的长度和宽度吧。

雪花慢慢悠悠地飘着。我的思绪随着雪花一起飘向石垭子老街的深处……

石垭子老街,曾经是施宜古道、巴盐古道交汇点上一条繁华的街道。石垭子又是“川盐入楚”古道上的驿站。资料显示,在清咸丰年间第一次“川盐济楚”时,有祖籍浙江谈佐庭和祖籍福建的姚姓结伴来此经商落户,大量收购山货(药材和生漆),远销宜昌、汉口等地,又从山外运回布匹、绸缎和杂货贩卖。尤其是生漆生意的兴隆,带来了石垭子的繁荣。其中姚棣之办起了西药铺和手工作坊(包括棉织厂、织袜厂、肥皂厂)等,谈全林的绸缎、布匹店及谈子翼的“谈家客栈”等,使石垭子成为施宜古道上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石垭子老街曾有多繁华?乌光锃亮的青石板知道,陈旧开裂的木板知道,精巧别致的木窗知道,锈迹斑斑的铜锁知道,亦动亦静的尘土知道,若有若无的风声知道……有多少骡铃声曾在这里飘荡?有多少马蹄声曾在这里踏响?有多少豪情曾在这里飞扬?有多少壮志曾在这里激昂?有多少柔情曾在这里流淌?有多少微笑曾在这里安放?……

那些远去的岁月里,老街上,商铺,客栈,茶馆,鳞次栉比,风生水起;街道居民,邻近村民,商人政客,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窗棱上的雕花,窗户前的鲜花,石板间的苔藓,墙角里的小草,娇娇媚媚,热热烈烈。千般诱惑在这里出没,万种风情在这里滋生。

行至街心,一株怒放的腊梅忽地跃入眼帘,黄色的小巧的花儿开了满树,清新雅致,芳香扑鼻。腊梅枝头落了一些雪花,有的雪花落在花蕊上,怎一个美字了得!整株腊梅宛如一个娇羞的小女孩,立在一栋保存完好的老屋前。老去的木屋,新开的花朵,别有韵味,无比写意。

腊梅是栽在一个大花钵里的。应该是这老屋的主人栽的吧。许是因为冷,又许是主人出门了,老屋的大门紧闭。我无法知道主人住在这老街上拥有怎样的生活和情怀。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是安静又不安静的。我想象着主人在老屋前栽腊梅赏腊梅花的情景,我心底是那般安静。我想象着许多年前,老街上是否也有一株或多株腊梅迎雪怒放,然后又了无痕迹,我心底便失去安静。我想象着再过些年后,整条老街或许不会有一人居住,不再有一株腊梅花开,我的心底更无法安静。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那条老街那株腊梅,我都会不禁微微一笑。

走到老街的另一端,几幢新起的小洋楼像一个突然袭击,将我从非梦似梦的心境中惊醒。一时之间,我竟有些怅然。

转身,我迈开脚步,再一次穿行于这画卷之中——我要再一次将她细细打量……

 

2

石垭子老街在成为老街之前,不过是当年千万条街中的一条街。

石垭子老街在成为老街之后,也不过是现在许多条老街中的一条街。

石垭子老街,从来没有显赫的声名。石垭子老街,石垭子这块土地上的一条街而已——它年轻过,它曾风华无限;它已经老去,它仍在继续老去,它沉默地老去,它优雅地老去——它越老越有味道——它的魅力,历久弥新,醇厚芬芳;它的魅力,凝练成诗,静默成谜。

石垭子老街,一个朴素的存在,也是一个深邃的存在。

这些年来,我记不清在石垭子老街徘徊了多少次,只记得每一次漫步街中,都仿佛被一些说不清的强烈的“吸引”所俘虏——老街似乎藏着无数个无形的问号、惊叹号,让我一次次迫切地靠近。我的身体和内心以一种找寻的姿态在老街的角角落落端详。只是,我端详得再久,那些问号、惊叹号最后都变成一串省略号——我看见一个在老街发呆的我——我喜欢这个“呆我”——这样的呆,是一个沉醉又清醒的过程,不求答案,不问悲喜,很自在,很舒服。我走走停停,看炊烟从老屋的瓦缝里轻飘出来,看苔藓在青石板间的空隙里铺展开来,看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看清风拂过小巷时灯笼摇摆起来,看燕子从某个屋檐下飞出来,看涟漪在街心小水坑里荡漾开来……老街,那般安详。我,脚步很轻,我倾听着老街深沉的呼吸……

石垭子老街上现存的住户很少,大多数原先住在老街的居民都在附近另起了新居或远走高飞。悠长的小巷里,间或有几间老屋的大门边贴着红红的对联,给人一种恍惚感——大门内,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吧?我总有一种想进去看看的冲动,但我一直没有进去——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打扰主人,更没有充分的智慧去解读屋里那沧桑、静谧、与世无争相互交织的气息。

对我来说,虔诚地静静地享受漫步老街的愉悦,就很好。

一个晴朗的午后,我碰到一位在老屋门前晒太阳的老婆婆,她坐在一把旧木椅上,阳光洒在她脸上、衣服上。青石板上,她的投影像一个谜语。她一动不动,她脸上满布的皱纹,她眼里弥漫的淡然,让我驻足,让我注目。老街的老人。老人的老街。老人的皱纹,沉淀在老街的皱纹里。

去年春节的一个清晨,我在老街遇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女孩,就在那座写有标语“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的老屋前。小女孩约五、六岁,短发,穿着红棉祅。她一出现,我眼前一亮。但我的出现,或许让她感到不自在,她望着我,羞涩地笑了笑。那个笑容多美啊,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就是两泓清泉。我还没回过神来,红衣小女孩把车推进屋里去了。老街的孩子。孩子的老街。孩子的笑容,融化在老街的笑容里。

在石垭子老街漫步的次数越多,我心中的敬畏感愈发强烈。石垭子老街原汁原味的老,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我曾经去过另一条号称“千年老街”的街,就在离石垭子百里左右的巴东县野三关。这“千年老街”装修一新,花枝招展,没有丝毫“老”的痕迹,看起来倒也蛮有气势,但就是感觉怪怪的,很多的味道都被崭新的木板所覆盖,很多的气息都被崭新的石板所掩埋。“新”包装着的“旧”,叫人憋闷。我无意冒犯这条令我乘兴而来的“千年老街”。我也无法强迫自己像喜欢石垭子老街一样喜欢“千年老街”。如果说“千年老街”如今这容颜足以打动一双双眼睛的话,那么石垭子老街打动的,是一颗颗心。不费吹灰尘之力就能打动一个人的心。

数百年来,石垭子老街历经了几多风雨。去年夏天,一场特大暴雨致石垭子多地被淹,老街也未能幸免。积水退去后,附近百姓纷纷跑去清理老街上的泥沙等。老街在石垭人心中,是很有分量的。眼睁睁的看着老街遭此一动,心痛在所难免。尤其是那些曾在老街生活过的人,我相信,他们有许多思绪与情感,依然安放在老街。他们守护着老街,守护着一方风景,更是守护着一段历史与文化。一代又一代的石垭人,成就了石垭子老街。向他们致敬!

石垭子老街,承载着许多的爱与呵护,显得格外有温度。

石垭子老街,在深深浅浅的岁月中挺立着,风采翩然。

今年很久都没去石垭子老街了,又到飘雪的季节了,老街是否还是我初见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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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勇   2019-03-27 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