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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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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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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雪峰

    准备穿越正河原始无人区。

    查阅地图,询问当地人,确定了穿越路线。

    从理县进毕棚沟,在毕棚沟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往山上攀登,准备翻越海拔5000米的雪峰。

    晚上没有休息好,脚步有些摇晃。

    同行之民工,在身后小声嘀咕:小刘那样,恐怕翻不过雪山哟。我听了,也不啃声,捡拾一段树枝,握在手里,心想:走着瞧!

    初次登山,大家走得并不快。缓慢往上跋涉,一步一步向前走。如果走得急,腿脚发酸,后面的路就不好办了。

    阳光明媚,森林青翠。

    身边是挺拔的铁杉,铁杉下旁边是红桦。这是针阔叶混交林。

    路边休憩时,凝视着一株株红桦树出神。

    红桦树皮有的已经开始脱落。树皮可以写字。刚进入山区时,曾经用红桦树皮给同学写信。那位女同学收信后兴奋异常。

    时间转瞬十四五年,虽然依然孑然一身,当年的浪漫情怀似乎已经被生存困境剥离殆尽。

    进入冷杉林后,席地而坐,吃干粮,将随身带的水壶取下来,喝水。大家开着玩笑,交换干粮吃。有的水壶喝光了,就喝别人水壶的水。

   经过针叶林带,海拔越来越高,树木越来越矮小,杜鹃出现眼前,还有零星的柳树、香柏。

   杜鹃,山里人叫羊角。杜鹃花洁白如雪,仿佛被山顶的白雪染白似的。白色的杜鹃花傲然开放,孤独地散发着青春气息。前面的人走过,背包擦动杜鹃,花瓣飘落。

    花开花落,风月更迭,翌年五月杜鹃花又将悄然盛开,只为雪峰只为山岭只为自己而绽放。

    大家都有些累了,气喘吁吁。走过一段陡坡,就停下来,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

     一行十五人的队伍越拉越长。前面的民工,虽然背了几十斤重的腊肉、蔬菜,也走得较快,拉下二三百米的距离。我走在队伍中间,后面还有六七个同事落在后头。

    太阳西去,晚霞如血。对面山峰的云彩涂上绚丽的色彩。仰头望去,雪峰就在眼前,白雪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令入目眩,令入敬畏。

    进入高山草甸后,以为要扎营了,前面的人还在往上攀登。

    终于达到预定的地点。大家累得够呛。有的摔下背包,瘫坐乱石堆里。还有两个同事,正在山下吃力地往上爬,间或摇摇头。民工下去帮忙背背包。

    掏出海拔表,指针显示是海拔3800米。

    民工在宿营地旁边挖了个水坑。用流下的雪水煮饭。大家各自忙碌,选择稍微平一点的地方搭帐篷。

    饭后,大家在火堆旁聊天,然后早早就入睡了。

    翌日,吃了腊肉、干饭,早早就往雪峰进发。

    攀登完高山流石滩,开始跋涉雪地里。

    这段雪坡,背对阳光,还较坚硬,但是有点滑。前面的民工用砍刀、手中树枝和双脚,在雪面上留下一个个浅窝,后面的人依次向前。

    海拔已经达到四千多米。除了脚步声,就是喘气的声音。

    在高山上,背负一斤的重量,至少相当于平底的十斤左右。身后的两个同事,把背包让民工北上,自己手持树枝,缓步向上。

    出发前,一个身强力壮的民工,和我较熟,叫我把背包交给他。我摇头谢绝,不想为别人增加个负担。

    没多久,队伍就拉得很长,前后有一百多米。双腿越来越沉重,步幅越来越小。就连前面的民工,走一段路,也要停下来喘气调整。

    心中默默念着数字:一、二、三、四、五……每念一个数,就往上迈一步。

    六、七、八、九、十……

    双腿越来越僵硬。先还能走五六步就停下来,后来每三步被被迫停步。

    雪峰就在眼前,雪峰间垭口似乎只有几十米。

    背数字似乎不管用了,只得改为背唐诗宋词。

    背包沉重如山,双脚只是机械地往上迈。刚开始登山时,用相机向上向下拍照,此时似乎连端起相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转过去转过来,垭口还是那么远。

    背后的同事问:还……有……多远……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

    其实,我自己也是头一次跋涉这条路线。

    后面的人开始停下来,取出饼干充饥。

    我的肚子也咕咕叫。取下沉重的背包,拿出几块饼干,塞进嘴里。

    终于,前面的欢呼声转来。

   精神一振,背起背包又向上爬去。

   只有二十米……

   一、二、三、四、五……

   远上寒山石径歇,白云深处有人家……

    只有十五米……

    一、二、三、四、五……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

   只有十米……

   到达垭口的民工走下来帮忙,我摆摆手,指指身后。

   终于到达了垭口。放下背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小刘,没想到你还不错呢。

   民工竖起大拇指。

   站在海拔5千米的垭口,但见天空湛蓝,雪峰如簇,逶迤连绵,白云环绕,山脚下的河流清晰可见。

    登高望远雪峰旁,河水奔腾一线长。

    云雪相映山挺拔,豪气充溢四姑娘。

    大家十分兴奋,脸上露出征服雪山的自豪。雪山或远或近,极目处,发现重重叠叠的雪山上,还有一座巍峨的雪山,打开地图,才知道那是海拔6250的四姑娘山。

    纷纷拿起相机,不停地照相。

    拿出干粮,一阵狼吞虎咽,才觉得很是饥饿。时间为中午一点多钟,跋涉了近六个小时。

    此处风光绝美,但似乎不宜久留。

    风拂面,一阵哆嗦。

    走吧,下面还有一大片雪地要过。

    一位曾经在这片区域放牧的民工,指着山下说。

    又用相机咔嚓咔嚓拍摄一番,才恋恋不舍地下山。

    转过一座雪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地反射阳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位同事往雪地跑去,突然身躯变矮,陷在雪地里。积雪淹没到他的大腿,直到臀部。

    众人一阵惊呼。

    原来积雪被阳光照射,已经变得异常松软。

    大家小心翼翼走进雪地,轻放脚步,踩在雪地上,重心前移,另一只脚刚要迈上去,两只脚顿时往雪地里陷,小腿大腿都埋在积雪里。

    面面相觑,不禁哑然失笑。

   只得使劲把一只腿拔出来,然后往前迈一步,然后又拖出另一条腿,再往前迈,如此反复。

   同事们有的将背包打开,取出防潮垫,铺在雪地上。然后从防潮垫上滚过去,后面的人将背包扔过去,一一滚动过去。但防潮垫狭窄,身躯滚动,脸上沾满积雪。这样前行,速度并不快。

    就这样一步一步挪动,两百多米的雪地,足足跋涉了两个小时。

    爬过雪地,大家仰面躺在乱石堆里,瘫倒在地。

    天空还是那么湛蓝,雪峰更加高耸入云。

    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对于这些在山区工作的人来说,下山则轻松多了。

大家呼啦啦地往下跑,不久突然停住了。

   山对面的草甸上,一群岩羊正在静静地啃草,粗约计数,近两百只。这群山野的精灵,徜徉在茫茫雪山间,嬉戏在辽阔的草地上,是那么的悠闲自在,仿佛超脱尘世的隐士。一只身躯硕大、羊角粗壮的公羊,警觉地打量对面的不速之客。

    不知是不是相机的闪动打扰了山间的寂静,岩羊排队,缓缓向山坡爬去。

    山脚下有一石砌的棚子,盖了彩条布。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见到众人,兴奋异常。

    他在这里放养牦牛,常年居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说话有些不利索。说家中贫寒,不得已如此。那位民工,以前就和他在一起,后来放弃了。

    休整一晚,前往高山海子。

    天气有些阴沉,轻雾飘散。多数人疲惫不堪,在石棚休息。在放牧男子带领下,我和五个人缓步登山。

    草地异常青翠,并不见过渡放牧的迹象,内心稍安。

    爬上高处,云雾散了,雪峰显现。回眸望去,脚下飘着薄薄的云海。

    双海子躺在草甸的环抱里,异常清澈,倒映着雪山之影。

    稍高处的海子,呈椭圆形。下面的海子大两倍多,形状不规则。两海子间,有一股细流相连。

    两海子,宛如卓然出世的处子,又似恩爱的神仙眷属,一个风姿绰约,一个豪爽粗犷。

    往回走,一高崖下,躺着一只死去的岩羊。也许受到什么惊吓,从山下摔下来。

   放牧男子摸了摸,扛起岩羊就走。

   晚上,肉香四溢,大家抓起大块羊肉,撒上辣椒粉,大快朵颐。

   天下起雨,又休整一天,躲在石棚里,吃肉、聊天。

   顺河而下,身上出现症状。白雪灼伤皮肤,高山紫外线强烈,我和几个同事脸上开始脱皮,火辣辣的痛。有三个吃了过多的上火的羊肉,嘴唇肿胀,无法吸烟。

    在总棚子看见大熊猫、水鹿、鬣羚的粪便,用定位仪定位,填写表格。

    正河原始林区是高山峡谷,要从过河,是比较棘手的事情。

    首先要选择水流平缓处,一人身拴绳子过河,然后将绳子绑在粗壮的大树上,其他人手抓绳子依次涉渡。或用倒伏的树干,横在河上,上空横拉绳子过桥。

    河水冰冷刺骨。宿营后赶紧烤火取暖。山区野菜不少,民工沿途采集刺龙苞、蕨苔,煮在腊肉汤里,味道鲜美。

    羊肚菌!羊肚菌!

    前面的民工惊呼起来,声音透出兴奋。

    这种菌盖褐色,菌柄白色的羊肚菌,生于林下,因上部呈褶皱网状如羊肚而得名,营养丰富,十分名贵,市场价格比松茸昂贵得多。

    美味来了,众人眼睛放光。

    一部分煮在腊肉汤里,一部分用腊肉炒,味道异常鲜美。能够吃到羊肚菌,大家觉得一路的辛劳都值得了。

    在这高海拔的原始林区,森林茂盛,林下藤蔓、竹子、矮小的灌丛密集,穿行困难,尤其是背包经常被树枝、藤条挂住,不小心就要摔跤,十分费体力。早餐、午饭要吃得多,体力才能跟得上。吃得少的,往往掉队。我食欲尚佳,能够吃两大铁腕饭,故并不担心。

    一只毛色淡黄的扭角羚,站在河对岸的树林里,瞪大眼睛,盯着众人。

    独自的扭角羚,因争夺配偶,被打败,游离在群体之外,悲苦而暴躁,具有很强的攻击力。山里人见之,唯恐避之不及。

    很多年前,曾在这一带进行巡护。那是挖贝母的季节。不少外来人,当然还有本地人,在草地挖贝母。那次进行巡护的目的,是制止过度采挖,收取一定的资源费。听人说,外来人很多,要讲策略,否则可能反而被外地人殴打。那次没有遇到这种事。挖贝母的农民衣服褴褛,神色可怜,这也可能是碰到巡护队员假装的。都说家庭没钱,没办法才爬雪山过丛林来挖贝母、天麻、大黄、羌活、黄连。讲一番政策,然后从黑色的布口袋里拿出一些贝母,作为资源费的收取。

    进山前,当地人先在一个山崖间供奉山神,嘴里念念有词,上香、供奉肉品,作揖叩头。事毕,将煮好的腊肉回锅,分而食之。

    那时,我并不敬畏天地,在旁边窃笑。早晨,阳光刺眼,左手弯过胸前,放在额头上,做一个猴子望日的动作。

    哎呀,要不得呀! 要不得呀!你今天要出事!你今天要出事!

    没想到,这个动作触犯了山里的禁忌,一个年长的护林员惊叫起来。

    他安排两个人,一前一后挨着我走,怕我失足摔下悬崖。

    那天安然无事。那护林员说:你头次进山,山神原谅你了。

    巡山完毕,当地巡山人员也去挖贝母去了。我径直登山附近的雪峰,取一块石头作为留恋,飞奔下山。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中年巡护队员大呼小叫。

    原来这人上山挖贝母,见到一个当地人。寒暄一阵,各自分开。不久,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回头望去,只见一头扭角羚旋风般冲过来,用它那扭曲的牛角挑起那人,摔下悬崖。

    找到那个人,还没有断气。砍木绑衣,做成担架抬到中途,就死了。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到正河流域贝母了。一是因为社区经济发展,人民的收入提高了,二是到正河流域山高林密,出入充满危险。

    今又见到独自流浪的扭角羚,幸好在河对岸。大家小心翼翼离去,不敢出声惊扰。

    分成两组,走不同的支沟。

    我和五六个人顺正沟而上。中途歇息一晚,继续向前。

    达到草地,阳光明媚,右侧黛青色的山峰蜿蜒起伏,宛如万里长城。两座顶部平整的山峰,像烽火台,相距二三十米。一股细小的瀑布从山峰间飘然而下,在风中划着优美的弧线。

    正沟的尾部可以远眺四姑娘山。该山海拔6250,高耸入云,异常险峻。

    天不凑巧,云雾环绕,不见四姑娘山的真容。

    阳光明媚,脚下清流汩汩。

    云雾还是没有散去。不由跪地叩拜。

    不久,云雾飘飞,四姑娘山出现了。

   巍峨雄伟的四姑娘山,白雪覆盖。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冰清玉洁,像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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