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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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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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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三韵

黔陶水韵

那年夏天去高坡,路穿黔陶小摆沱时,奔驰的车窗风景里,突然闯入一抹清亮的涓涓细流,逆向而来。那一刻,我就想停车驻足,下水畅游。但同车的亲友说,待那河畔的设施修缮完毕,再来也不迟。返程时又途经那水畔,听见夜幕下的水流声,清脆响亮,仿佛是母亲呼喊乳名的久违的声音,让人难忘。

其实,黔陶距离我居住的观山湖区,算来亦不算远,数十公里路程,全是柏油路面,自驾车至多一个小时。一个凉爽的午间,我带着家人来到了小摆沱。今非昔比,黔陶人将小摆沱建设得更加的宜居和漂亮了。那年见到的河滩上,筑起了一排排供旅人消闲的小木楼,刚从河水里游泳归岸的人们,披着浴巾,钻进木楼,或是烧烤,或是玩牌,或是闲聊,其乐融融。

小摆沱的水是绿幽幽的,清澈见底,从草木深处淌出,流过山谷远处的木楼人家和小桥之下。黔地多深谷,黔陶更是,小摆沱便是万千幽谷之一,只见那凹洼的绿谷,如若医学上的心电图。平时若是无事,我喜好翻阅“闲书”,在《贵州图经新志》里,我读到了贵阳“十五关”的记载,才知道除了小关、大关、图云关、鹿冲关、汤巴关、蔡家关这些耳熟能详的关隘名外,竟然还有“打铁关”,且就在黔陶的打铁寨,距离小摆沱不远。在《贵阳府志》里,我读到了关于黔陶历史演变的记载,因盛产土陶罐、土陶碗,民国贵阳县县长郑先河,将古时的“土陶罐厂”改名为“黔陶”。当然,小摆沱便是这片土陶圣地的一席清凉之处。

在小摆沱水畔,我想起了长眠于摆桥山的“黔中诗师”周起渭,身为黔陶众多古贤之一,其遗存的佳话不少。“桃李花开,一树胭脂一树粉;柑桔果熟,满枝翡翠满枝金”,周起渭抛联招亲,被贫家跛脚女马姑娘接上,一联定终身。即便自己官入翰林院,亦不悔改,与马氏恩爱有加。温暖的黔陶山水,滋养了重情重义的俊杰。而这样的先贤,他年少的身影,恐怕也曾倒映在小摆沱的清波里吧。

水至清,可见到畅游的鱼虾,在水草之间翻腾。河滩边,到处都是来小摆沱游玩的旅人。那些久囚于高楼里的人们,少有闻见和贴近这般清丽的山水,他们忍耐不住心里的欢腾,跳进了水里。在流水之上,阳光泼洒的浪尖,是五彩的虹。孩子们套着游泳圈,漂浮在彩虹之下戏水,欢快的笑声幽幽传来,跌落在你耳畔,是那样的甜。在水畔宽敞之处,黔陶人早已备好了帐篷、烧烤用的铁架子、木炭,以及野生鱼虾和各类食品、饮料,可供游人任意挑选。漂亮的黔陶小媳妇,站在帐篷下笑吟吟地招呼游人吃喝玩乐。我对黔陶白茶特别偏爱,远远地,就闻到了白茶香。遥想当年,周起渭恭恭敬敬为康熙皇帝递上该黔中一味,便受到这样的赞誉:品尝周公赵司茶,皇宫内外十里香。恐怕这就是黔陶人至上的荣耀了。

在小摆沱,有清水之欢,也有美食之喜,更有一家老少的融融乐意,这就是人间真味了。在归程的途中,当车子再次穿梭在黔陶层层叠叠的梯田之间,闻到那山风里飘来的稻花香,我就想象着不久后的秋天,小摆沱一定会是更加的美丽。

久安绿韵

我终于在今夏来到了花溪久安。

其实,我无数次路过久安,从南环高速公路进出贵阳,久安是必经之地。当你进入久安地界,远远地,就可见到一幅硕大的广告牌,上书:茫父故里,古茶久安。我因业余时间喜好涂鸦,对久安先贤姚茫父略有所知,但因平时不太好饮茶,对久安古茶一片陌生。这些,其实并未影响我对久安的向往。屡屡进出久安地界,见到那满山梁的绿色,从车窗外的徐徐山风之中刮来,让人心旷神怡。如果说被夏风吹拂的爽爽贵阳是一张硕大的绿盘,那盛夏里的久安,则是这张绿盘里色汁最浓的一处风景。

进入早上九点的久安吴山村,碧蓝的天空里,火红的太阳正从村子的东头升起,村子里沿山而居的平房人家,掩映在山色之间,白墙黑瓦之下,是经年的包谷棒子、辣椒串子,是一排排的红、一排排的黄,炊烟升腾的那头,白岩河的潺潺水流由远而近,淌过村委会的门前,倒映着水畔人家那幽长的木廊。在吴山村的这个夏日早晨,我遇见一个叫江胜华的人,平头,中等个子,据他自己说已年逾发甲,但看上去仍略显年轻,他站立在村委会一侧,他的背后是以他自己名字命名的博物馆,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缝纫机和旧时的各类布料,他是一个裁缝世家的后人,视裁缝古物如生命。我的母亲在世时,也是一个裁缝师傅,我对裁缝这门绿色手艺,自小就有着崇敬之心。我们从小穿的、戴的、背的,无不是出自母亲房间里的那一架缝纫机。绿色的如霓虹灯一样的光亮映射在博物馆的墙上,我见到了一长排的绿色长裙,以及,江先生七岁时缝制的第一件绿色西装,展厅中央,展示着产自世界各国的旧时的裁缝机械。“坐火车21天,只为了一个小小的烫斗”,我在江先生的话语里,窥见了一个热爱裁缝热爱收藏的文化人的动人往事,我更是读懂了久安人对于梦想的执着追求。一个人,内心里一定要有一个绿色的炽热梦想,引领着有限的生命在无限的时光之中,奔淌与前行。

据说,往日的久安,盛产煤炭,被列为贵阳市优质煤炭资源基地,全乡境内竟有大大小小煤窑400多个。不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破坏。那黑色的乌金之利诱,那疯狂的攫取和盘剥,那是久安大地的沉痛。但当我行走在九龙山碧翠的万亩茶园之间,远远地眺望山下绿如翡翠的阿哈湖,我知道这是久安人用汗水换来的绿色家园。阳光之下,九龙山顶峰的九龙亭,于山风之中亭亭玉立,一亭独秀。亭翼之下,采茶的苗家女儿,顶着热日,沐着夏阳,迎着山风,忙碌着。山下是苗族新寨,他们从遥远的异乡逃难至此,择崖而居。作为苗族后裔,如果翻开苗家族谱,可知我和久安新寨苗家人一样,同为蚩尤子孙,战争、苦难、迁徙,是我们先祖身上最深的烙印。我想,久安的绿,便是久安苗家儿女聪慧、勤劳、坚韧之品格的底色。

久安是古茶树之乡,苍苍茫茫的古茶林,将久安的山山卯卯染成了清一色的绿,蔚为壮观。我想,这样清秀的故园,当然一定是要有人才辈出的。黔中先贤姚茫父,便是其中一例。茫父自幼聪颖,17岁应童子试,或县学第一,20岁中秀才,22岁中举,28岁中进士,曾是风靡京城的教育家、书画家、诗人和文字学家。虽是远去的旧时名人,但若有心,网络百度查询姚茫父之信息,词条数以万计,亦可算得当下网络红人呢。久安人借助这一名人效应,曰久安为茫父故里,取一款久安绿茶名为茫父茶。我想,这样的品茗,其重在怀念先贤,弘扬先贤文化,而不仅仅是一味绿茶。

麦翁月韵

我实在是太喜欢夏夜里月亮了,那么高远,那么清亮,那么依稀可辨的图纹里,仿佛真的流淌着一条天河。亦不知缘何,我自小就特别喜欢唐朝诗僧无可的吟月诗句:“海雨洗烟埃,月从空碧来。水光笼草树,练影挂楼台。皓耀迷鲸口,晶荧失蚌胎。宵分凭栏望,应合见蓬莱。”这样的句子,仿佛写的就是今夜月光下的麦翁古寨。

十余年前,我在贵州大学上学时,还真不知这村庄叫麦翁,只远远地隔着花溪河,见那水畔的石楼人家,日日炊烟袅袅,又见那稀稀落落的散居楼上,或是晾晒着火红的高粱谷穗,或是白裙女,若隐若幻,画一般贴在古树掩映的楼道上,实在是特别的美。可是,即便如此,也未曾有闲空走进麦翁,这村庄的美,便就一直存印在脑海里,仿佛一个幻影,挥之不去。而今的这个夏夜,当我酒足饭饱从麦翁寨头的农家酒楼走出来,清凉的晚风从花溪河畔轻轻拂来,潮潮的,润润的,浩渺的夜空里,正悬着一弯月,若镰刀模样,挂在寨脚的保寨树顶,零落的星辉,碎了一地。

倘若是在白天,便可以清晰地见得麦翁寨前,花溪河的碧水清波,浩浩荡荡东流去的样子,而且可见到水上的桥、桥上的亭、亭间的瓦、瓦间的飞鸟,一切都在它应该在位置上,是那样的和谐和静美。一代伟人陈毅在诗歌《花溪杂咏》里这样写道:真山真水到处是,花溪布局更天然。十里河滩明如镜,几步花圃几农田。但是,夜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尽管有月色照耀,有晚风轻拂,却仍是梦幻一般,难辨是非。实际上,我更喜欢朦胧的美,我总是认为,尘间万事万物,还是梦幻一些的好,太清晰太透明了,反而有裸露的丑恶,存在过犹不及之嫌疑。月色之中,我见到有晚归的水鸟飞过麦翁寨背的大将山,喜欢于夜间游走的人们一拨一拨地漫步在麦翁寨口,一些略带醉意的远方客人从麦翁客栈出来,他们有说有笑,走向月光泛白的布依民族广场,载歌载舞的麦翁布依人,将硕大的广场闹腾成了歌舞的海洋。月光下的麦翁,或许已是我最想见到的模样了,它的温润中隐匿着奔腾,它的幽静里暗含了繁华,它的雅致间释放着豪情,它于隐隐约约的万象之间,令我自心底萌生出许多的暖意来。

李白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想,这根本不要紧的。能够于繁闹的红尘深处,细心观赏今夜月,尽情抒怀当下尘世,亦为一大幸事。麦翁的月光下,或者说,月光下的麦翁,一条一条通幽古道,一栋栋百年老楼,他们的前世今生,是深幽的,散发着时光深处的星辉。屈指算来,从春秋时期的牂牁之国到现今繁华似锦的林城贵阳,从明洪武年的麦翁王姓族谱记载到此时此刻月光普照的布依古寨,一千多年纷冗朝史就这样灰飞湮灭了,只有这布依山寨,寂静地,甚至是清冷地,坚守在这里,数不清多少战马铁蹄烙在了这古寨落的厚土里,数不清多少英雄豪杰从这古寨的大美江山深处经过。麦翁,王的寨子,它人杰地灵,它有着悠远的往事,它亦有着一代代布依人人不断迭替和演绎的民族深情。流淌至今的寨中王姓、李姓、罗姓、张姓等姓氏经脉,宛若那时光之河,永无枯竭。布依人有这样的歌句:好花红来好花红,好花生在茨梨蓬,好花生在茨梨树,哪朵向阳哪朵红。隔河望见艳山红,七十二朵做一蓬,想着哪朵摘哪朵,都是那个艳山红。好久不到花坡来,朵朵鲜花遍坡开,金花凋了还会有,情意去了不再来。

我以为,这唱的不仅仅是一代代布依人对人间真爱的相同心声,这还应是人间最美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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