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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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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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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

在家乡那段艰苦而平淡的岁月中,露天电影无疑是一道最迷人的风景。它那变幻的光影,多彩的世界,不时点亮着贫瘠的乡村和灰暗的青春。

试想一下,血红的夕阳还搁在西边的山岗上,晚霞把天际涂抹得五彩斑斓,并染红了随风抖动的片片禾苗,还未下种的块块水田;染红了晚归水牛的滚圆双眸,燕子掠过的如剪翅膀。也染红了炊烟袅袅的瓦房,操场上刚挂起的银幕,和银幕前撒欢的小孩。

银幕像片白帆,载着家乡驶向幸福的港湾!

孩子们一等稻谷收走,就在放映机位置周围,开始抢占有利地形,用小凳子、树枝、石块,标示出一家人的势力范围。高高矮矮的小凳,大大小小的石块,星罗棋布地摆满了放映场地。

山上田间劳作着的社员,心中涌动兴奋的潮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过的电影。直到一位消息灵通人士报出了今晚电影的片名,更激起了大家急着回家想看电影的欲望。这时生产队长也尊重民意,会提前一个小时收工,让社员早点回家喂猪饲鸡、洗澡做饭。接着社员三三两从田间地头回村,像明亮的泉水注进了小溪;鸡狗也兴奋起来似的,深巷中传来“汪汪”“喔喔”的叫声;彩霞也激动得满脸通红,拉着袅袅的炊烟一起散步。

星星不等天黑就眨巴起眼睛,好像也急着要看电影;四周的青蛙知了如逢喜事,开始了一场盛会的前奏。这时蝙蝠也赶来凑热闹,穿着玄衣飞来飞去,编织黑色的夜幕。但月亮打乱了它的计划,把一片银辉洒向村庄田野……

这时,村里的老人三三两两,年轻人成群结队,小孩子呼朋引伴,姑娘们嬉戏打闹,向着水泥操场聚拢……不多一会,操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子呼娘,姑喊嫂,此起彼落,人声鼎沸。

当然也有不往人堆里凑的,他们往往是一群少男少女。他们躲开打打闹闹的半大孩子,躲开打成一片的家庭妇女。仿佛这里的热闹与他们无关,其实内心涌动着七荤八素。他们的身子虽在男伙女伴堆里,眼睛却时不时如星光一样瞟向别处。借着良辰美景表示春水溢池的柔情蜜意,借着嬉笑打趣传递茂密如林的青春情怀。

而城里来的知青就不扭捏作态也不隐晦曲折,在人群里落落大方地站在一起,男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月光下如玉树临风;女的双手抱臂,紧挨男的身边不离不弃。那一双映在地上的剪影不知打动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想像曾几何时自己也能成为景中人物。

放映台上的电灯开始亮了,放映场地变成一个波光荡漾的湖。从操场通向邻村的大路阡陌,正纷至沓来邻村的村民,他们有的照着火把有的打着手电,恰似无数条闪亮的小溪向湖里汇聚。等到灯笼火把的小溪流流尽,电影也马上开始。

刚放电影时因为灯光而招引来的飞蛾、蝗虫、蜻蜓、甲虫一个劲地往银幕和灯光上撞,引得孩子们又捕又捉。直到一束光柱投射到银幕上,鼎沸的人声霎时像退去的潮水。这时胶片转动的声音像蚕吃桑叶,雄壮有力的《解放军进行曲》开始响起。随着银幕上光芒四射的八一军徽及片名的推出,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人群中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声、惊呼声。人们的神情随故事情节的变化而变化:或紧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欢笑,或惋惜,或伤心落泪,或欣喜若狂……如痴如醉,不一而足。

露天电影开始放的是黑白片,后来变成了彩色片。除了八部样板戏,也有《铁道游击队》《地道战》《东方红》《红色娘子军》《英雄儿女》《林海雪原》《海鹰》、《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还有前苏联、阿尔巴尼亚、越南和朝鲜的几部外国翻译片。那时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罗马尼亚电影,拥拥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中国电影,新闻简报。”

电影散场后,人们从故事中醒来,点燃火把,揿亮手电,扶老携幼,踏上归程,一条条光带又向四面八方分流。到处是星光般的灯火,满耳是喧闹的人声……远远近近的狗开始狂吠起来,似在责怪夜归的人们搅醒了它们的酣梦……

我们除了在村里看,更多的是与伙伴们,一起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赶到别的生产大队,甚至别的公社去看露天电影,同样的片子看上两遍三遍也不会厌。

月儿像柠檬,淡淡挂夜空。月光把群山照得影影绰绰,把田野照得朦朦胧胧。这时的夜风如溪水一般清凉,田野如梦幻一般迷蒙。明月朗照,地头的西瓜泛着青色的幽光;晚风拂过,田间的蔗叶发出簌簌的清响。相伴相随的,有路边野花散发的淡淡幽香,有提着灯笼赶路的明灭流萤,还有呢喃在草丛间的各种夏虫……

记得一个月明星稀的秋夜,我们忽然听说邻近一个公社在放电影。由于大水刚退木桥未架,我们就脱下衣裤来个泅渡,上岸后再赶10多里山路。快到时看到操场上聚集着黑压压的观众,喇叭里传来激烈的枪炮声和军号声。等到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银幕上打出了两个大字——再见!

还有一次,一位社员看到西山村挂起了银幕,西山有电影的消息不胫而走。晚上我们穿过石沿畈,翻过鹭鸶岗,爬上西山岭,才知道根本没有电影。那位社员说的银幕,原来是一户人家晒在外面的被单。

一次到另外一个公社看《闪闪的红星》,那晚三四个公社同时轮放这部电影,一个拷贝一个拷贝传着往下看。开始时都快十点多了,放一会歇一会,放完时鸡叫了头遍。等到赶回家中,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那时我们记住了好多电影台词,如《列宁在1918》中“让列宁同志先走”和“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像《小兵张嘎》里的:“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甭说吃你几个破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交钱……”有个伙伴还把唱词活学活用,一回他妈打了他一顿,他哭着唱《洪湖赤卫队》韩英那一段:“娘啊娘,儿死后,你把儿子埋在那高山上……”这一唱着实把他娘吓了一跳,忙给他煎了一碗荷苞蛋安慰安慰……

啊,我的露天电影!我的生动故事!

应该说,露天电影是几代中国人的共同记忆,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才淡出历史舞台。

被最美丽月光笼罩着的总是荒芜的山谷,被自己怀念的总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过往岁月,多少个光波声影伴随的日子,那些留下深刻记忆的观影片段,那些逝去的白幕梦幻,那些残留记忆深处的露天电影故事……已然成为了几代人生命体验中无法释怀的一抹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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