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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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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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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走马

双耳,圆腹,三足,看不出有何神奇,只是在灯光的照射下,黝黑中隐隐泛出一层淡淡的绿锈,显示出它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这东一片西一片的铜绿是它风尘仆仆留下的汗渍。

它叫凤鸟铭文铜鼎,资料介绍它来自西周中期,那么距今应该三千余年了。

在鼎的上沿,正对游客的一面,有两只相向而鸣的凤凰。我不知道,我的先祖是用什么工具把这种艺术的灵感融进生硬的青铜之上的,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在那坚硬的青铜之上勾勒出如此气韵流畅的线条的,那微微上扬的头部、那流畅卷曲的羽毛,即使再缺乏想象力的游客也能发现这是一对正在翩翩起舞、噰噰喈喈的神鸟。“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一时间,刚与柔,动与静,力与美,短暂与永恒,都从这只貌似冰冷实则热烈的器物中流淌出来,让我的思绪回到西周时期“凤鸣岐山”的浪漫情景。

鼎在中国文化里具有特殊的含义,它象征着江山永固,代表着说一不二,因此它历来被视为国之重器,如果铸有文字,那它就成了旌功记绩的礼器而居于庙堂之上了。这只标注为“凤鸟铭文”的铜鼎,虽然我看不见鼎内铸造的究竟是何文字,但是既然有铭文,那一定不是烹牛煮羊的普通烹调器物,而是在镐京或者京畿之地享受着香火的祭祀。甚至我想,这只鼎也许与铭文中首次出现“中国”二字的何尊见过面握过手,它们都曾经作为王权象征接受过文武百官的朝拜,然后在某个朝雾蒙蒙的早晨,它们在镐京城外洒泪而别相见无期,何尊被它的主人带到了陈仓,而这只凤鸟铭文鼎在十三朝兵荒马乱中,不知被王公贵族还是游兵散勇信手扔进了渭河岸边的某个草丛,直到三千年后才被后人从历史的泥沙中捞出而再次登上大雅之堂……

凝视良久,我忽然觉得这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了,就在西凤酒的包装上,那个西凤商标与鼎上的这只凤凰何其神似!在一份资料上见过,说是西凤酒距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说不定当时第一坛西凤酒酿出的时候,正是用这只饰有凤凰的宝鼎把醇香的美酒敬献给了我们的祖先,那微微泛起的涟漪荡漾着高贵的青铜光泽。隔着岁月的风尘,我仿佛看见一位年轻的周天子从这只鼎里舀出一觞美酒高举过头,“先人,请满饮此杯!”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这是《诗经·魏风》为我们呈现的一个奴隶们一边辛勤劳动一边用愤怒的歌声向剥削者表达强烈不满的情景。这应该是发生在黄河中游的事了,很可惜的是当时的采诗官们没有到渭河沿岸走一走,所以没有为我们专门留下劳动者们抟泥制砖的章节,而那制砖劳动强度,应该不在伐檀之下,不然为什么秦砖又叫“铅砖”呢?

正因为民怨沸腾,秦始皇把握住机遇一举扫灭六国,一统天下,定都咸阳。志得意满的他觉得自己从此可以享受一下美好的生活,于是对建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在短短的二十余年里,他干了好几项大工程。除了广为人知的兵马俑(这是他为自己修建陵墓的陪葬坑),他还修起了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万里长城、都江堰、郑国渠、灵渠,还在渭水之滨修建了咸阳宫、阿房宫。这种置百姓休养生息于脑后而大兴土木的疯狂举动迫使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当时阿房宫施工现场一定正如火如荼。随后赶到八百里秦川的江东子弟,面对“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义愤填膺采取断然措施,“楚人一炬,化为焦土”,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那些被使用的、或者尚未来得及使用的砖块便被抛在大秦帝国的角角落落。

这些或残破、或完整的砖块,大多是素面,也有后世常见的米格纹、太阳纹、几何纹、小方格纹,极少见的是几块空心砖,有的刻着龙纹、有的刻着凤纹,还有一块叫作“水神骑凤空心砖”,据说这些空心砖,是用作宫殿的台阶或者墙面装饰,轻巧而防潮。其实秦砖本来并没有多少历史意义,它也未必见得就比其他朝代的砖块用料讲究、工艺复杂、纹饰精美、用途特别,不过就是一种当时常用的建筑材料。也许是秦朝历史太短暂,留下的可供后世研究的资料不多,因此便把这些砖块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后人把它们捡回来,摆进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它们便成了历史的碎片,把这些碎片用文字连接起来,于是便成了高山仰止的历史。

行走在关中大地上,只要讲起中国历史,第一个想到的词语必是“秦砖汉瓦”,甚至有人说,在关中大地随便捡到一块瓦片,都可能是一件文物。

如果以为“汉瓦”就是汉代的瓦片,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今天人们津津乐道的“汉瓦”,已经不是汉代的瓦片,而是瓦当,即筒瓦之头,屋面盖好之后,再在筒瓦顶端单独按上这种带有纹饰的瓦头,既能保护屋檐不被风雨侵蚀,又极具装饰效果。

瓦当并非汉代才有,秦代已经广泛使用瓦当,只不过汉代瓦当纹饰更加精密繁复;犹如秦砖,并不是秦代的砖质量更好,汉代的画像砖反而更为普遍。犹如“秦时明月汉时关”,并不是说秦代的明月汉代的关隘,而是泛指秦汉时期的边塞。秦砖汉瓦,那也是泛指秦汉时期的建筑特色了。

相对于制砖,制作瓦当应该是个轻省活,所以当年的工匠们应该心情不错。一块小小的泥巴,被他们玩出了让今人叹为观止的花样。春夏之交,和风扑面,他们坐在渭河岸边的工棚里,从泥坯里剜出一块湿润的泥土,剔除其中的草茎和石子,然后像和面似的,细心揉啊,揉啊,直到没有生命的泥巴变成一个充满生命张力的胚胎,他们便在那胚胎上驰骋着天马行空的艺术想象。除了造型完美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以外,他们还以兔、鹿、牛、马等动物和梅花、松柏、蕉叶等植物为蓝本,创造出不计其数的具有民间生活气息的艺术精品来。不过,最吸引我们当代人的还是那些文字瓦当,文字数目不定,最长可达十多字,例如“千秋万岁”“长乐未央”“万寿无疆”“天地相方与民世世中正永安”等,字体有小篆、鸟虫篆隶书真书等,布局疏密相间,用笔粗犷简练。当年那些玩泥巴的匠人,也许并没有想过玩文化,他们只不过想把建房的瓦当做得美观一点、种类丰富一点,结果一不小心创造出了中国特有的文化艺术遗产。

明清文庙

神州大地,文庙何其多。咸阳文庙不过是其中之一。

门口有一米见方的石碑记载:该庙始建于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历经明清两代多次重修,现存古建筑12栋,1962年辟为咸阳博物馆,2003年成为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陈列物品自西周至近代,藏品种类、等级及基础设施与陕西历史博物馆自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其中专门设立的汉兵马俑陈列馆却自有一种不凡的气势。这批兵马俑一共3000件,1965年出土于汉高祖刘邦长陵,步兵、骑兵各占其半,尽管时间过去两千多年,但是看到那严密的军阵、嘶鸣的战马,让人油然想起“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那句名言。

漫步中山街,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上书“文庙”二字的大门雕梁画栋,由四根红漆木柱支撑着全木斗拱的屋顶。不过让后人感到有点滑稽的是,这个古色古香的大门并非文庙的原配,而是1943年咸阳县长刘法钰拆掉文庙原有的戟门,而将县城隍庙牌坊移建于此,作了今天文庙的大门。不知道刘县长当年处于何种考虑,但是让城隍为孔老夫子守护大门,也算是这位产生于古代儒教祭祀而经道教演化的地方守护神回归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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