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呼唤

永远的呼唤

——养父百年诞辰祭诗

一

喊一声娘，娘就哭了

生下不到一个月

就给人了

给的不是别人

一样的太阳

一样的田地

一样的土屋

靠的是自己的手

人说

生母不如养母

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呀

——娘

我是喝您的血长大的呀

——爹

喊一声吧

喊一声娘  娘就哭了

喊一声爹  爹就默了

为什么不应一声呢

这是您的儿子

第一声喊您呀

二

太阳拥抱了我一次

我一岁时

不知得了什么病

只一夜就死了

黎明的时候

爹说  埋了吧

娘说  天明了再说

用棉套裹着

扔在地上

只等出太阳了

隔壁的二奶奶走来

用针扎了几下

我就哭了

娘把我抱在炕上

太阳出来了

我没有死

我是迎着太阳走来的

太阳呵

拥抱我一次吧

我的生命属于你

三

爹爹打了我一把掌

人说我命大

穷人家担不起

又喊了一声娘

娘就死了

把娘放在门板上

我说  娘累了

怎么让娘在这儿睡

爹爹打了我一把掌

我哭了  哭了

不知道那就是死

娘命好苦呵  死了

也没住进棺材

又占了一个柜头

四

一个被窝儿两颗太阳

娘去了

剩下我和爹爹

还有一个姐姐

不几年

姐姐出嫁后

就剩下爹和我

两个男人

两颗雄性的太阳

一老一小

（我六岁  爹六十岁）

和土地一起生活

我和爹爹睡一个被窝

爹是一团火

我是一团火

爹爹教我  数

手指头和脚指头

从一数到百
爹爹教我唱儿歌:

小老鼠  上灯台……

爹爹下地做活

我在后面跟着
走在弯弯的小路上

爹喊我：快走呵

我喊爹:等等我

是苦是甜

是悲是乐
走向年老的爹爹

走向童年的我
       五
听爹爹的心跳很幸福
有一年

过大年了
爹爹忙不开脚

我却玩得很野

爹爹叫我扒葱

我悄悄地溜了

爹爹找着我

踹了我一脚
我哭了 哭化了日月

爹哭了  哭化了冰雪

爹爹紧紧抱着我

用手擦我的眼窝

记住了吗

记住了
爹爹打你疼吗

不不疼
我倒在爹爹怀里

听爹爹的心跳

感到世界上

还有什么比这

更幸福的呵

六

找一条生路闯关东

我学会拾柴  烧饭了

我学会割草  挣工了

后来我也上学了

一年一年长大了我

一年一年长老了爹爹

两个人劳作

吃不饱肚子

怎么过活

找一条生路闯关东

爹多年轻时闯过

谁知道  一样的天下

走到哪里  肚子

都会挨饿

一口气   把我留在东北

孤零零的一个人

回到家   一病不起

照顾爹爹

全凭姐姐

爹爹终于去了

就这样  睁着眼睛

向世界告别

七

最后的呼唤是唤我

听姐姐说

爹爹最后的呼唤

是唤着我的名字去的

他抓住小外孙的手

喊我  喊我

最后还是没有

看我一眼就去了

带着一个永远的呼唤

爹爹  我听到了

虽然千里遥远

怪不得  那几日

心情那样乱

日不想吃

夜不能眠

我走不成呵

千里遥遥在深山

我一点一点地攒钱

想尽一点孝心

你抚养我十七年

谁知道  留给我的

是一个永远的遗憾

八

抓一把黄土我就走了

就在那个发疯的年代

我回来了

回来了  没有见到您爹爹

一座土坟

那边是您，这边是我

我不能再哭了

如果用哭能唤醒您

我情愿把嗓子哭破

我不能再流泪了

如果泪能使您复活

我的泪流成河

跪在地上

抓一把黄土

我就走了
(那年我十七岁)

踏上人生旅途

走向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