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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学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9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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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权力连载

 第 十二 章

                                四十一

 

临近春节,空气中都飘着一股年味。为了营造节日祥和欢乐的气氛,灜州市有关部门在市区的主街道和公园内悬挂起了灯笼和灯带,对标志性建筑物也进行了亮化。到了晚上,整个市区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片辉煌灿烂。远眺,如蓬莱仙境一般。

周五这天下午,市“联席办”牵头召开全市信访稳定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县区的一把手和分管领导、信访局长。由于会上周建明书记脱开稿子作了发挥,要求各县区一把手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把信访稳定工作摆上首位,严格落实领导包案措施,化解社会矛盾,营造一个和谐稳定的社会局面,让全市人民过一个祥和喜庆的春节。会议结束时已到下班时间,会务人员便在机关食堂安排了晚餐。

会议结束后,郑建璋默默跟在周建明身后进了办公室,周建明坐下后,这才注视着郑建璋问:“建璋,有什么事情吗?”

郑建璋站立在办公桌前说: “周书记,有个情况,我向您汇报一下。”

周建明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郑建璋朝前倾着身子,低声汇报说:“县交通局长周保靖失踪了。”

周建明疑惑地问:“失踪了?怎么回事?”

郑建璋想了一下说:“据初步了解,杨耀华出事后,他就有些心绪不宁,精神恍惚,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周建明有些惊诧,皱了皱眉问:“失踪多长时间了?”

“昨天上午县里开部委办局负责人会议,周保靖没有参会也没有请假,县委办一问,才知道他一周没有上班了,单位和家人都以为他出差了。后来打电话找他,手机关机,至今没有下落,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郑建璋一副焦急的神情,“周书记,您看这事怎么办?”

周建明朝椅背上一靠,闭目思忖一会儿,睁开眼交待道:“暂时不要声张,让县公安部门查找一下再说。”接着又疑问道,“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病?”

郑建璋一时没有明白:“他能有什么病?”

周建明瞥了眼郑建璋:“先调查一下,会不会有忧郁症啊?患这种病别人很难发现的。”

郑建璋明白了周建明话里的意思了,小心地说道:“我感觉周保靖这人不会轻易自杀,他老婆和杨耀华的事都能忍气吞声,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事让他想不开?”

周建明不动声色道:“他家里人也没有发现他有不正常的地方?”

“他老婆说没有。”

周建明嘀咕道:“莫名其妙!”

郑建璋小心试探道:“会不会是市纪委把他带走了?”

周建明说:“不可能!带走了他们会通知你们县委的。”

郑建璋说:“专案组开始调查李耀文了,还有……”

周建明朝郑建璋翻了一眼:“还有什么?”

“听说他们对刘欣怡也开始调查了。”郑建璋惶惶不安地看着周建明。

周建明极为冷静地问:“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谣言?”

郑建璋呐呐道:“即使是……谣言,但也不得不防。”

周建明从这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表情冷淡起来:“建璋同志,你是一个县委书记,你要防什么呢?防纪委还是防检察院?我相信刘欣怡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你有违法乱纪的问题,我也不会饶了你!”

郑建璋一副谦恭的神情,信誓旦旦道:“是,是。周书记,在工作中我可能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但是,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您和组织的事!”

周建明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如果屁股上有屎的话,赶快去擦干净,等纪委找你就晚了!我还要看文件,有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郑建璋苦笑一下,忙表态道:“我担心的也就是工作上的失误问题,像化工园区污染的问题,这种事要追究起来,我也要负领导责任。周书记,为了海陵县的经济发展,即使被追究责任,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周建明低头看文件,再没有抬头看郑建璋。

郑建璋出了门,周建明这才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海陵县建设局长张树峰被“两规”了,交通局长周保靖又失踪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更让他焦虑的是刘欣怡,一旦刘欣怡被调查了,他就可能陷入被动的境地了。虽然他当着郑建璋的面说是谣言,可很多真实的事情都是以谣言的形式传开的,这一点不能不让周建明焦虑。

周建明没有去机关食堂和参会人员一起就餐,看完文件后便直接回了家。

章天翼本想散会后马上回金陵,韩兴国挽留说:“快过年了,各县区的书记都来了,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周建明走了,章天翼是信访稳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若是再走就不好了,章天翼只好留下来。由于快过年了,晚餐安排很丰盛,还上了酒水。共同三杯酒后,县区的一把手轮番给市领导敬酒。章天翼虽有些酒量,可抵不住人多,每人表示一小杯,一圈下来,半斤酒就下肚了。韩兴国是海量,与县区的人都很熟,他是来者不拒。

郑建璋端着酒杯走到章天翼身边,说提前给领导拜年了,如簧之舌把祝愿的话说得让人感动,章天翼在酒桌上不好再端架子,只好勉强喝了。其他县区书记看到章天翼和郑建璋喝了,也纷纷效仿,端着大杯过来敬酒。最后散席时,章天翼感到头晕目眩,强撑着回到了灜州大厦住处。

李雪开了房门,忙去浴室给章天翼放洗澡水,姚远进去将她支走后,将章天翼扶进去洗了澡,又泡了杯浓茶放在床头柜上。等章天翼洗完澡出来,看到姚远便问道:“章书记明天还回金陵吗?”

章天翼说:“明早八点走吧。”

姚远说:“好的,明早我过来接您,章书记您休息吧。”

姚远将房间整理一下,关了灯,退了出去。刚到一楼大厅时,刘欣怡迎面走了过来,亲热地招呼道:“姚处,还没回去休息啊。”

姚远停下说:“我刚陪章书记回来。”

刘欣怡笑着:“做秘书也真辛苦啊,领导一刻不休息,秘书就休息不了啊。”

姚远说:“刘总不是也没有休息吗。”

刘欣怡说:“我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她瞅了眼眼服务台后面的时钟,“刚到十点钟,还不算晚,请姚处到楼上唱会歌吧,难得有个机会放松一下。”

姚远说:“谢谢刘总,明天我还要陪章书记去金陵,改天吧。”

刘欣怡问:“章书记今晚怎么没回家啊?”

姚远说:“下午开会了,晚上和会议人员一起吃饭就没有回去。”

刘欣怡关切地问:“章书记晚上是不是喝醉了?”

姚远迟疑一下说:“没多大事,休息一夜就好了。”

刘欣怡淡然一笑道:“没事就好,你放心吧,我会交待李雪照顾好章书记的。”

目送着姚远走出大厅,刘欣怡转身上了电梯回到自己办公室,她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下手了。但是,刘欣怡又有些担心害怕,章天翼是市委领导,如果事情一旦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冥想片刻,刘欣怡下了决心,关键时刻绝不能心慈手软。她坐下来开始给李耀文打电话,如此这般地商量了一番,刘欣怡十分坚定地对李耀文说道:“过完了年,专案组就可能要对你采取措施,现在必须在他们之前行动了!”

李耀文说:“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刘欣怡说:“要和李雪讲清利害关系。只要她做成这件事,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下来。”

李耀文说:“如果李雪不答应去做,就采取第二套方案,让那个小姐去做,我派人去现场录像。”

刘欣怡说:“那是下策,会露出破绽的,尽可能说服李雪去。”

“好的,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后,刘欣怡开始洗漱休息。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刘欣怡辗转反侧,静等事情结果。

直到窗帘边透进一丝曙光,刘欣怡的手机和座机都没有响。六点半刘欣怡起床,开始洗漱、上妆,七点钟,她像平常一样到大厦后面的运动场上晨练。寒冬腊月的风像针一样刺在脸上,只在跑道上跑了一圈,她便回到了办公室。七点半钟,姚远和司机来到大厅。姚远到餐厅小包间瞅了一眼,没有看见章天翼,掏出手机想给章天翼打电话,想想又把手机装进兜里,径直上了九楼。

章天翼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姚远敲了敲房门,房间里面也没有回应。姚远想想不放心,便掏出手机打了房间电话,室内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却没人接。姚远再拨章天翼的手机,室内又响起熟悉的铃声。瞬间,姚远感到事情不好,慌张地喊来了楼层的值班服务员,让把房门打开。

服务员为难道:“我没这个房间的门卡,只有李雪一个人有。”

姚远喝斥道:“没有卡还发什么呆?快喊李雪来开门。”

服务员说:“好吧,我找李雪去。”

服务员去找李雪没有找到,打李雪的手机又是关机状态,只好从总台拿来门卡开了房门。姚远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一看,章天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什么反应都没有。姚远走近床前,又轻声叫了一声章书记,章天翼还是没什么反应。

姚远吓坏了,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司机也惊呆了,忙催促说:“章书记可能是病了,快打120吧。”

姚远打了“120”后,又给陆庆宇打了电话。陆庆宇在电话里叮嘱道:“你先把门关上,等急救中心的医生去了再说。我马上就到。”

陆庆宇赶到灜州大厦九楼时,120急救车也到了。

姚远开了房门,陆庆宇急问:“怎么回事?”

姚远流着泪说道:“我也不知道,进来后,喊他也不答应。”

陆庆宇对医生说:“赶快检查一下,看看是怎么了?”

医生进到卧室检查一番,出门对陆庆宇说道:“没有多大问题,是酒精中毒。”

姚远抓着医生的胳膊问:“那怎么叫不醒啊?”

医生说:“现在处于深度昏睡阶段,是一时叫不醒的。”

陆庆宇问:“要不要送到医院去?”

医生说:“到医院也是输液缓解一下,我建议还是不要动为好,在这里一样可以输液的!”

陆庆宇对医生说:“现在章书记的生命安全就由你负责了!马上进行救治吧!”

医生取出一瓶药液,利落地和随行的护士一起给章天翼输了液。

陆庆宇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拉着姚远走到外间客厅,小声地问:“章书记昨晚喝了多少酒?”

姚远说:“差不多有一斤吧。”看了眼陆庆宇又补充道,“昨晚送章书记回来休息时,感觉章书记也没怎么醉,他休息后我才离开房间的。”

陆庆宇皱了皱眉头,疑惑地说:“一斤酒不该醉成这个样子啊?章书记是有些酒量的,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姚远说:“有可能喝的是假酒!”说着,姚远开始整理客厅里的办公桌,突然发现办公桌底下放着一个纸袋子。姚远记得昨晚离开时没有这个纸袋子,一夜之间纸袋子从哪儿来的?提起纸袋子一看,上面有张字条,捡起一看,上面写着:“章书记,对不起,我无脸再见您了,这是别人给我的十万元酬金,我不敢要,交给市纪委。我没有去做他们让我做的事,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只好离开了。”姚远把纸条悄悄地递给陆庆宇,陆庆宇看了一遍,伸手摸了一下纸袋,里面果真装着钱。陆庆宇示意姚远将纸袋放进柜子里锁起来。

陆庆宇轻声问:“这纸袋是什么时间送进来的?”

姚远说:“不知道。”

“你刚发现?”陆庆宇紧锁眉头问,“是谁送的呢?”

姚远说:“可能是李雪。”

“你把李雪叫来问问。”

“李雪不在,手机也关机了。”

陆庆宇恍然道:“关机了?这李雪肯定有问题!”

医生和护士在卧室观察情况,姚远向里间瞅了一眼,悄声问:“陆书记,你看要不要报警?”

陆庆宇在室内踱了几步,摇摇头说:“暂时不要。”他走到卧室问医生,“章书记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医生弯腰将听诊器放在章天翼的胸部听了听,直起身子说:“正常,一瓶液输完就会醒的。”

陆庆宇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表示谢意。他站在床边看着章天翼沉睡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喝醉酒后都会口渴,夜里肯定要喝水。陆庆宇看到放在床头柜上茶杯里的水已被喝干,里面只剩下茶叶了。这杯茶水是谁倒的?陆庆宇猜疑起来,如果是章天翼自己倒的水,说明章天翼夜间还算清醒。如果是服务员倒的水,半夜李雪肯定进来过,那纸袋里的钱也就是李雪留下的了。

李雪到底做了什么,只有等章天翼清醒了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陆庆宇走到床头柜边,端起茶杯装作要添水的样子,把茶杯交给司机陈浩道:“你把这个杯子用塑料袋包好,送去化验!”

陈浩点点头:“我明白。”

姚远疑惑道:“茶杯有问题?”

陆庆宇说:“茶水可能有问题。”

姚远慌了:“茶水是昨晚我倒的啊。”

陆庆宇乜了眼姚远:“你倒的?没别人进来过吗?”

姚远说:“这房间只有李雪有钥匙。”

陆庆宇沉思一会儿说:“现在关键是找到李雪。”

快到八点时候,刘欣怡正在监控室调看大厦监控视频,突然接到服务台报告,说是章书记生病了,急救中心的医生正在房间里抢救。刘欣怡心里一紧,怎么回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刘欣怡走出监控室,慌忙给李耀文打电话。李耀文告诉刘欣怡,李雪凌晨从章天翼房间出来后就消失了,他正在安排人寻找李雪的下落。刘欣怡焦急起来,询问李雪是否按要求去做了?李耀文说只有找到李雪才知道。刘欣怡又问章天翼病了是怎么回事?李耀文闪烁其词说不明白,刘欣怡只好作罢,急匆匆地跑到九楼去探个究竟。

章天翼的房门紧闭着,门边显示屏上亮着“请勿打扰”的红灯。

刘欣怡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作为大厦的总经理,大厦的客人出现问题,她有责任了解情况。刘欣怡镇静一下,抬起手敲了门。

开门的是姚远。刘欣怡没等姚远反应过来,匆匆走进客厅,看见陆庆宇也在,诧异道:“陆书记来了?看到楼下停了急救车,问了服务员才知道是章书记病了,章书记现在怎么样了?”刘欣怡一边和陆书记说话,一边向卧室里走。

陆庆宇站在客厅里看着刘欣怡的背影,平静地说道:“章书记身体无大碍,只是近来工作忙,太疲劳了。”

刘欣怡没有答话,走到章天翼床边,伸手试了一下章天翼的额头,问医生:“输的什么药?”

医生说:“纳洛酮。”

刘欣怡“哦”了一声,一副严肃的神态:“章书记到底是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

医生说:“酒精中毒,输完这袋药液就会好的。主要是疲劳过度造成的!”

刘欣怡叹息道:“章书记工作真是玩命啊,要是让他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如何心疼呢!”说着,给章天翼掖了掖被角,退到客厅又说,“章书记累成这样,怎么不送医院去检查一下?”

医生说:“刚做了检查,没有其他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刘欣怡有些愧疚道:“章书记住在这里,我们没有照顾好他,真是惭愧啊。”

陆庆宇笑了笑说:“刘总不要自责了,章书记只身在瀛州,住在这里还多亏有刘总照顾呢!”

刘欣怡摇了摇头,感叹道:“照顾领导是我们的工作,章书记的工作作风令人敬佩啊,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工作,铁人都会累倒的。”说到这里,在室内巡视一眼,又大声问道,“李雪呢,一大早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人影?”

姚远说:“我来了就没看见她。”

刘欣怡脸色变得冰冷起来,阴沉地责怪道:“这样的服务员,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放到领导身边服务,怎么能让人放心?”

陆庆宇说道:“不能责怪服务员,毕竟不是家里人嘛,也不好时刻都在身边的!”

刘欣怡走到门外,对站在走廊里的服务员厉声训斥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李雪呢?把她给我找来!”

陆庆宇感到莫名其妙,刘欣怡这个时候发这么大火找李雪干什么?

这时,章天翼被吵醒了,睁开眼注视着床边的医生和护士,一脸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

医生俯下身子笑着问:“章书记,你醒了?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章天翼瞅了眼输液管子,似乎明白了,翘起头说道:“头还有点沉,现在几点了?”

护士上前扶起章天翼,轻声说:“八点半了。”

章天翼不好意思道:“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姚远听到章天翼说话,跑进卧室惊喜道:“章书记,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章天翼皱了皱眉,埋怨道:“我就睡个懒觉,怎么把医生请来了?”

陆庆宇走进卧室解释道:“小姚过来叫你吃早餐,你没有醒,我考虑你这段时间太疲劳了,就通知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刘欣怡这时也走过来说:“章书记,您一觉睡到大天亮,把大家都急坏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章天翼笑笑说:“没啥事,昨晚喝多了。”

刘欣怡嗔怪道:“谁让您喝那么多的酒啊?真是!早餐已准备好了,是下楼去吃,还是送上来?”

章天翼问:“不是快过年了吗,县区的同志难得聚齐在一起。”

刘欣怡说:“那些人都是酒精泡出来的人,您怎么能和他们拼酒啊!”

章天翼伸了伸胳膊,一下将扎在手上的针扯掉了,嘴角扭动一下,抬腕看了看,豆大的血珠从针眼里涌了出来。护士赶紧抓过手来,用酒精棉球按上,又贴上胶布道:“您小心点,还没输完呢。”

章天翼摁着扎针处说:“不输了,没事了!”

刘欣怡靠过来,拉起章天翼的手,用纤细的食指按住药棉球,盯着章天翼埋怨道:“还这么逞强,瞧您脸色多难看,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章天翼瞥了眼床边的人,有些赧然地说道:“不要紧的,让我起来吧。”

刘欣怡抓着手不放,娇嗔道:“您有啥不好意思呢!”她瞥了眼周围的人,“您现在是病人!”

陆庆宇玩笑道:“刘总是手到病除,我都羡慕章书记醉酒了!”

刘欣怡眉毛一扬,爽朗道:“陆书记病了,我也给你服务好啦。”

陆庆宇连连摆手道:“那我还是不要你服务了吧!”

姚远拿来湿毛巾想给章天翼擦脸,章天翼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洗。”又对大家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都回去吧,我没事了!”

 

                        四十二

 

章天翼起床洗漱一番,在姚远和刘欣怡陪同下吃了早餐。

姚远问章天翼:“是回金陵,还是回房间休息?”

章天翼看了看表说:“回金陵吧,说好今天回去的。”

上车后,章天翼看了眼站在车门边的刘欣怡,挥挥手说:“谢谢你,欣怡。”

刘欣怡嫣然一笑,摇摇手道:“应该的!”

轿车驶入市区车道,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姚远回头看着章天翼问道:“章书记,夜里有人进房间,您知道吗?”

“是谁进我房间?”章天翼警觉地问。

“刚才人多,我不方便向您汇报,夜里可能是李雪进了您房间,放了十万块钱,还留了一张字条。”

章天翼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

姚远把早晨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向章天翼作了汇报。司机陈浩插话说:“陆书记把你的茶杯拿走了,说可能有问题。”

章天翼沉默一会儿,吩咐说:“把车开到办案点,通知陆庆宇和检察院的秦月明,十点半到办案点开会。”

姚远问章天翼:“不回金陵了吗?您一个多月都没回家了。”

章天翼叹口气道:“不回了。”停了片刻又道,“这样吧,姚远你陪陈浩去金陵,把文老师接过来,让她来灜州吧。”

陈浩将章天翼送到正大宾馆办案点,而后和姚远一起去了金陵。

十点三十分,陆庆宇、秦月明准时赶到办案点会议室。秦月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章天翼坐在那里一副阴郁的表情,进门就问道:“章书记怎么没回金陵?周六也不休息啊!”

章天翼没有吭声。陆庆宇知道姚远已将早上事情向章天翼汇报过了,便坐下来说:“本来我想等周一章书记回来再说,章书记没回去,那么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

秦月明有些茫然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章天翼看了眼陆庆宇说道:“庆宇,你把情况说说吧。”

陆庆宇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思忖一会儿又补充说道:“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我琢磨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看着秦月明,“秦检,你看呢?”

秦月明在检察院工作二十多年,曾做过反贪局的侦察处处长,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只要把茶杯拿去化验一下,搞清楚是谁进章书记的房间,什么问题都清楚了!”

陆庆宇取出字条看了一眼,递给章天翼说:“这字条没有落款,章书记你看看是不是李雪写的?今天早晨李雪一直没有露面,刘欣怡当时还在找她呢!”

秦月明摆了摆手,说道:“调看一下灜州大厦的监控就行了,每个楼道都有监控设备。现在重要的是把残茶化验一下,如果有问题,那情况就明了啦!”

章天翼反复看了几遍字条,字条是用大厦客房信笺写的,从语气上可以感觉出是李雪留下的字条。可是,在李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谁胁迫李雪呢?

章天翼将字条递给秦月明:“你看看,很有可能是李雪留下的!”

秦月明看了一遍字条说: “线索已经很清楚了,现在要尽快找到李雪。”

陆庆宇说:“茶杯也要马上拿去化验一下。”他看了章天翼一眼,征求道, “要不要让公安局的同志配合一下?”

章天翼犹豫了一下说:“目前不要声张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不能打草惊蛇。”

秦月明点头道:“现在我们必须装作浑然不知,看看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吧。”

章天翼陷入了沉思。他仔细地回忆着昨天晚上回到大厦的过程,当时姚远离开后,他给爱人打了电话,告诉明天回去。打完电话就躺下睡着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室内有响动,醒了,感觉有些口渴,他把杯里的茶水喝了后,又躺下了。等他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医生和护士。

夜间在他房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章天翼一点也不清楚。

现在的疑点和种种迹象表明,夜里李雪进过房间,或者是别人进来过。不然,夜间的响动从哪儿来?房间里十万元钱是哪来的?从留下字条和钱来分析,这里肯定藏着一个阴谋。这么一想,章天翼感到问题复杂了。

陆庆宇和秦月明看到章天翼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陆庆宇关切地问:“章书记,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秦月明也说:“送您去医院吧,别耽误了。”

章天翼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做了一下深呼吸,平息了片刻,忧郁地说道:“在我们向腐败分子进攻的时候,他们不会束手待毙的,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肯定要向我们偷袭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还可能要发生预想不到的事情,大家都要多加小心了!”

陆庆宇起身道:“我马上派人去化验茶杯。”

秦月明说:“我现在带人去瀛州大厦调看一下监控录像。”

章天翼叮嘱道:“调监控要找个借口,以防引起对方的警觉。”

陆庆宇出门时又回头说道:“章书记,您就别回大厦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灜州大厦是市委市政府定点接待地方,上级下来的检查、考核、调研、度假人员都安排在这里。外商来灜州洽谈投资项目,各类社团协会的学术会议也都会在这里举行。虽然临近春节,灜州大厦里还是人来人往,热闹不止。

章天翼走后,刘欣怡一直心神不宁。医生给章天翼输的药只是缓解酒精中毒的纳洛酮,刘欣怡猜测着,难道章天翼没有服下安眠药?如果没有下药,那李雪就没有机会得手。李雪没有得手,为啥就消失了?刘欣怡拨通李耀文电话,对着手机恶声恶气问道:“那个臭丫头找到没有?”

李耀文说:“还没找到,对方一直关机。”

刘欣怡恼火了:“猪脑子,找公安局查啊!”

李耀文迟疑一下:“这种事怕不好让公安插手吧,说不定她是躲起来,想要挟我们出大价钱呢。”

刘欣怡从监控中看到李雪进了章天翼的房间,第一次在房间里只有十几分钟,第二次进去只有一分钟就出来了。这么短时间能做什么事情?刘欣怡感到被这个小姑娘给耍了,愤怒道:“她那一身肉能值几个钱?你别做梦了,我估计这丫头片子什么也没有做,是携款逃跑了。”

李耀文一听就急了:“妈的,逮到她非做了不可!”

刘欣怡说:“现在还有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章天翼刚走不久,回金陵了,你快想办法吧!”

挂了电话,紧接着刘欣怡又拨了郑建璋手机号码,对方接听后,刘欣怡说:“李雪跑了,可能有麻烦。”

郑建璋问:“那怎么办?”

刘欣怡说:“你要做好两手准备,该做的工作要马上去做,尽量封住一些人的口。”

郑建璋说:“我让孔海波和几个人模拟了一下,按‘两规’的形式走了一遍。”

刘欣怡嘲讽道:“有的人演戏还行,一到玩真的就成了软骨头,还是要把话都交代清楚,要是在里面乱喷,小心他们老婆孩子!”

郑建璋说:“是的!最好还是不到这一步为好!”

打完电话,刘欣怡将靠背椅放平。躺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脑子里闪现着章天翼在各种场合的身影。章天翼刚来灜州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点微波初澜。女人对男人的欣赏,有时是情不自禁的。她开始时还有些冲动,想在他身上下点功夫,施展一些手段,让他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有这个自信,男人嘛,特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有几个荷尔蒙不超标呢?男人在征服世界的同时征服了女人,女人在征服了男人的时候就拥有了一切。在利益诱惑面前,女人比男人还要不择手段,她们的贪婪、阴险和狡诈比男人并不逊色。在刘欣怡浮想联翩之际,手机响了。电话是大厦保卫科打来的,向刘欣怡报告检察院的人要拷贝大厦的监控资料。

刘欣怡问:“有证件和介绍信吗?”

保卫科的人说:“有。”

刘欣怡疑惑道:“检察院到大厦拷贝监控视屏干什么?”

“他们没有说。”

刘欣怡警惕起来:“抓嫖还是抓赌?这是公安局干这事啊!”

保卫科的人说:“他们没有说。”

刘欣怡兀自紧张起来,是不是章天翼安排的?如果李雪落到专案组手里,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秦月明在监控视频上看到,服务员李雪凌晨二点三十分开门进入章天翼房间,十分钟后出来。凌晨三点,李雪提着纸袋再次进入章天翼房间,一分钟后,李雪空着手出门。三点三十分,李雪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拎着旅行包从自己房间出来,没有坐电梯,躲开监控镜头,从安全通道走到一楼,从后门一闪身出去了。

灜州大厦后面是休闲活动场地,没有监控,李雪的身影到此消失。如果要寻找李雪,必须通过公安部门在市区布置的交通监控才能查出李雪的去向。

秦月明看完监控视屏,正准备去向章天翼汇报,这时手机响了,秦月明听到章天翼声音有些异样:“月明,你立即到办案点来一下,有急事。”没等秦月明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秦月明将监控视频拷进U盘,急匆匆地赶到了办案点。看见陆庆宇和其他几个常委都到了,专案组的几个骨干也都在。章天翼平时不抽烟,现在却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来,面前的烟灰缸已有好几个烟头。大家都不说话,个个神情肃然。秦月明坐下后,首先沉不住气的是刘广春。双休日,刘广春穿着一身运动服,像是刚从球场上下来,身上还有汗气。会议室长时间的寂静像石头一样沉重。刘广春不喜欢这种气氛,按捺不住开口了:“章书记,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说话呀!”

陆庆宇瞪了刘广春一眼,低声道:“闭嘴,去把羽绒服穿上!”

刘广春砸吧一下嘴,起身把羽绒服乖乖穿上。

章天翼把手中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扫了大家一眼,说道:“耽误大家休息了,现在有个紧急的事情通报一下。半个小时前,我接到金陵市交警部门打来的电话,中午十二点半,在接近金陵高速路出口十公里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一死一伤,司机陈浩当场身亡,姚远正在抢救之中,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秦月明惊异道:“是交通事故?”

章天翼说:“交警部门的认定还没出来。从他们说的现场情况分析,不可能是普通的交通事故,陈浩技术很好,他开的车是被一辆越野车撞下路基,汽车从路基翻到了沟底。”

陆庆宇思忖片刻说:“我判断,这是一起故意的交通肇事案。”陆庆宇偏头看着章天翼,又低声说道,“化验结果出来了,茶水里含有苯巴比妥成份,这种药服下后可以导致昏睡,量大的话,可以致人死亡。”

其他人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有秦月明清楚。秦月明插话道:“我也从监控中查明,作案嫌疑人很可能是那个服务员李雪。”

陆庆宇黑着脸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活动,必须立即追查李雪,只有找到李雪,才能真相大白。”

刘广春这时才明白过来,拍了一下桌子:“幸好章书记不在车上,要是在车上,真是不堪设想啊!”

秦月明气愤地说:“这就是一起谋杀案!下药没有得手,又制造了一场车祸,他们简直太嚣张了!”

陆庆宇感叹道:“吉人天相,章书记要是在车上,恐怕真难逃一劫。”

章天翼忿然一笑:“由此看来,专案组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有些人坐不住了,为了阻止我们办案,他们跳出来要和我们较量了!”

刘广春激愤地说:“这好办!专案组收网就是了!”

秦月明建议说:“专案组应马上抽调人员,同时与公安部门联合行动,趁春节期间大家都忙过年的时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涉黑人员马上进行拘捕。”

章天翼沉思片刻道:“对手在这时候行动也是处心积虑的。拘捕李耀文必须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陆庆宇提醒说:“李耀文现在是县政协副主席,还是民营企业家,如果专案组冒然采取了行动,突破不下来,就会陷入被动局面!”

章天翼说道:“交通肇事侦破和追查李雪的下落也只能依靠公安部门。对于李耀文的涉黑问题,我们虽然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还必须让公安部门再进一步地侦查核实。”

陆庆宇说:“我们要对公安局进行督办才行!不然,他们就会不当回事。”

刘广春牢骚满腹地说:“公安局那帮人,整天牛皮哄哄的,对老百姓耀武扬威行,对付犯罪嫌疑人有时就掉链子!”

陆庆宇提醒道:“严中天是纪委派下去的人,交给他督办吧。”

章天翼没有表态,沉思一会儿,手中夹着的笔一颤断为两截,扔下笔断然地说道:“我们暂且把这件事放一放,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吧。”

 

四十三

 

春节假期还没结束,章天翼提前一天坐长途汽车悄悄地返回到灜州。临走时,夫人文婷要陪章天翼一起到瀛州来,被章天翼劝住了。文婷是金陵大学的教师,还没有开学,她要来灜州,一是想照顾一下丈夫的生活起居,二是对丈夫的安全有些担心。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文婷胆颤心悸。章天翼明白,不能让文婷在灜州露面,两个人的目标总比一个人目标大,作为丈夫,他不能让爱人涉足危险境地。

秦月明得知章天翼从金陵回到瀛州后,当天晚上就向章天翼汇报了情况。他告诉章天翼,李雪那天上午八点多钟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她辞掉了灜州大厦的工作准备到广州去打工。还说过年她不回家了。李雪家人说,过年时李雪也没有给家里来一个电话。秦月明判断,李雪不一定是去广州,她只是告诉家人,她离开灜州罢了。

章天翼问:“灜州大厦的刘总是不是也在找李雪?”

秦月明说: “没听说她找李雪,如果这个案子和她有牵连,问题就复杂了。”

章天翼吸了口凉气说:“如果李雪一旦找到,专案组一定要采取措施,保证李雪的安全。”

秦月明说:“他们还敢杀人灭口?”

章天翼说:“从李雪留下的字条和十万元钱来看,她很可能是被黑恶势力逼迫去做事的。”章天翼想起茶杯中的药物,他想不明白,李雪为什么要给他下药呢?是想毒死他?只有找到李雪才能解开这个谜。

秦月明感到问题严重了,站起来道:“章书记,让公安局发通缉吧,抓到李雪,这事和刘欣怡有没有关系就真相大白了。”

章天翼摆摆手说:“先不要打草惊蛇,李雪的失踪也许有些人比我们还着急呢。”

章天翼吃过晚饭回到瀛州大厦住处,整座大厦寂寥无声,除了值班服务员在看电视,整个楼层没有一个人影。章天翼想,难道刘欣怡也给自己放假了?

在这个阴冷正月里,街上的行人仍然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到了晚上,天色刚暗,路灯就亮了,随着亮起来的是街道两边的红灯笼。不久,店面上的广告牌、灯箱都闪烁起来。街面上的车辆并不多,一路呼啸畅行无阻,只有路口的红灯才把它们拦住。

章天翼站在窗前,眺望着夜色中的灜州市,回想着到灜州半年多的一件件事情,所接触的一个个人,每个面孔像个幻灯片一闪而过,陌生的,熟悉的,谦卑的,傲慢的,冷漠的,媚笑的。无论哪一种面孔,都难以判断出被“面具”掩盖的真实面目。当章天翼脑海里闪过刘欣怡的面孔时,一下定格了。章天翼把刘欣怡在不同场合的不同表情逐个细细琢磨,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上扬的眼睛和眉毛透着一股不自持的诱惑味道。章天翼想起那天早晨刘欣怡在众人面前的一举一动,仔细一回味,发现她的一颦一笑都隐含着心机。

章天翼想,李雪的消失与刘欣怡有没有关系呢?陈浩的交通事故是偶然的吗?一连串的疑点让章天翼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初七是春节后上班第一天,市四套班子主要领导要到部委办局拜年。章天翼早上提前半小时到了办公室,秘书长张广铭忙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热情地打招呼道:“章书记,过年好,给您拜年了!”

章天翼回应着:“过年好,也给你拜年了!”

张广铭进了章天翼办公室,轻声问道:“姚远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了?”

章天翼说道:“现在已脱离危险期了。”

张广铭说:“姚远这小伙子命大。”说罢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这时,市委办三处姜枫走进办公室和章天翼打招呼,接着就忙着泡茶,姜枫将茶杯放到办公桌上。张广铭介绍说:“章书记,姚远住院期间,就让姜枫跟您服务吧。”

章天翼看着姜枫笑了笑:“好啊!姜枫不错。”

姜枫笑容可掬道:“以后有做不周到的地方,请章书记多包涵。”

章天翼对姜枫说:“我这里没啥事,你先去忙吧,等建明书记来了,告诉我一声。”

张广铭和姜枫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张广铭又回过头说:“章书记,暂时您先用市委的机动车,等提了新车再选司机吧。”

章天翼坐下后说道:“我还是用纪委的车吧,方便一些。”

张广铭说:“也好,过完十五,新车就能提回来了。”

章天翼喝了口茶,茶水在嘴里含着,没有马上咽,似乎在润口,又似乎怕烫的样子。章天翼将茶水咽下后,这才说道:“广铭,你去忙吧,车的事不急。”

过了一刻钟,姜枫进来报告说:“周书记到办公室了,领导们九点钟要到各部门拜年呢!”

初七早晨上班,机关人员第一件事就是相互拜年。下级给上级拜年都安排在节前。腊月二十三,老百姓“辞灶”,过年的气氛就有了。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开始发年货,很多单位年货都很齐全,职工过年基本不需要再掏钱买年货。尤其是重要部门管人管钱管物的领导人,不仅本单位发钱发物,下级和部属还会送,有的送“土特产”,有的送购物卡,还有的送“压岁钱”。一些领导过年前几天都不出门,也减少应酬了,他们坐在家里等。他们等的不仅仅是“节礼”,等的还是人脉和荣耀。他们记不清有多少人送节礼,但能记清多少人没送节礼。礼尚往来是传统习俗,有来无往非礼也!上级不给下级拜年就有些脱离群众了。领导们最初是搞团拜会,后来便改变了作风,要深入基层到群众中去,便在上班第一天下到所属机关单位去给职工们拜年。

八点五十五分,章天翼到了周建明书记办公室。一见章天翼,周建明比以往热情了许多,忙站起来,笑呵呵地伸出了手:“天翼同志,过年好啊!”

“过年好!”章天翼走过去握着周建明的手说。

周建明握着章天翼的手没有松,使劲摇了摇问:“夫人和孩子都好吧?”

章天翼说:“谢谢周书记,夫人和孩子都好!”

周建明扯着章天翼的手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亲切地说:“年前我去看望文省长,老爷子的字写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求了一幅字,正准备拿去裱好后挂在办公室里呢!”

章天翼笑笑说:“他就这一项爱好,过去从来不给人写字的。你给他送的砚台和字画,他还让我送还给你呢!”

周建明笑眯眯道:“文省长一辈子高风亮节,让人敬佩啊!”停了一下又道,“老爷子在位时,我可不敢送他一针一线,退下来了,给他送文房用具,这也不算行贿吧?再说了,他不是也送了我一幅字嘛!”

章天翼说:“他的一幅字值不了多少钱吧!”

周建明笑道:“提钱就伤感情了!文省长的这幅字要是放到十多年前,恐怕比我送他的那副画值钱多了!字画有时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有时却是无价的!”

正说话时,张广铭进来了。周建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人员都聚齐了吧?分头下去吧。”

张广铭说:“大家都在会议室里,请您讲讲吧。”

周建明站起来道:“讲讲就讲讲吧,新年上班第一天,不说几句也不好!”

周建明来到会议室,四套班子的领导和市委常委都到齐了,大家在嘻嘻哈哈地说着话,看见周建明进来,以为要开碰头会,坐正了身子,住了口。

周建明走到自己座位前没有坐,他朝市长许琪光座位前移动了一步,把手伸向许琪光:“琪光同志,过年好啊!”

许琪光一怔,偏头望着满面笑容的周建明,忙伸出手握了一下说:“过年好,过年好!”

周建明回到座位上又说:“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啊?酒没少喝吧?”

许琪光笑道:“现在酒戒了,年龄不饶人啊!”

周建明说:“戒了好,酒这个东西不仅会伤身体,有时还会坏了风气,我建议市委办出台个文件,从现在开始,机关干部工作日一律不准喝酒!当然了,招待客商除外!”

张广铭问:“在家也不许喝酒吗?”

周建明说:“在家里喝酒就不管了,不过,不能耽误工作。”

许琪光呵呵笑道:“不光要禁酒,烟也要禁!”

大家又开始讨论一会儿吸烟的害处。吴先兆说从吸烟上也能发现腐败问题,一些领导干部抽的都是天价烟,有几个人是花自个钱买的?宣传部长插话说,现在的领导干部抽好烟戴名表住豪宅都要小心了,将你放到网上一搞“人肉搜索”,就插翅难逃了!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几分钟,周建明咳嗽一声,提高声音说道:“新年伊始,我们瀛州市要有新气象!今年不仅是省市换届,党的十八大也将召开,因此,维护社会稳定和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是我们各级党委和政府的政治任务,我们必须站在讲政治、讲团结的高度思考问题、部署工作、解决矛盾,龙年要有龙马精神,在工作上要龙腾虎跃,而不能龙争虎斗。……”

周建明即性讲话后,大家便分组到机关各部门拜了年。章天翼和韩兴国一组先后到分管的条块拜完年后,刚回到了市纪委办公室,陆庆宇就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就转到专案组的工作上,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向章天翼作了汇报。

陆庆宇说:“我了解一下,刘欣怡也在找李雪。”

章天翼有些担心地说:“一个女孩能跑哪去呢?”

陆庆宇迟疑一下说:“李雪会不会被他们控制起来了?”

章天翼问:“谁会把李雪控制起来?”

“幕后黑手吧。”陆庆宇看了章天翼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庆宇的神情让章天翼感到疑惑:“庆宇,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陆庆宇说:“我感觉,他们是想利用李雪失踪的事情来做文章,现在谣言出来了,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给你造成心理压力,干扰专案组办案。”

“什么谣言?”

“谣传您一个人在瀛州耐不住寂寞,喝了酒后喜欢找小姐。”

“还有呢?”

“说李雪是你的干女儿,发现怀孕了才悄悄走的。”

章天翼一拍桌子,愤怒道:“无稽之谈!”章天翼站了起来,在屋里渡了几步,心中稍微平静一下后又问道,“这些谣言都从哪里传出来的?要追查源头。”

陆庆宇劝慰道:“谣言止于智者。如果我们把精力用在追查谣言上,那正好上那些人的圈套了!”

章天翼嘲讽道:“他们真是处心积虑啊!美人计都用上了。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他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来!”

陆庆宇小心翼翼地说:“李雪失踪,知情人不多,可是在瀛州大厦里却闹得沸沸扬扬。刘欣怡还向市公安局报了案,我怀疑这些谣言很可能就出自她那里。”

章天翼注视着陆庆宇问:“刘欣怡想干什么?”

陆庆宇说:“那天早晨在你房间,我就感觉刘欣怡有些怪怪的。瀛州大厦的人有谁知道李雪进您房间?除了监控室的值班人员,监控视屏只有我们几个人看过。”

章天翼自言自语道:“刘欣怡这样做,难道她和海陵的案子有关?”

陆庆宇说:“刘欣怡的关系很复杂,她和李耀文、郑建璋的关系都不一般。李耀文的采石场有刘欣怡的股份。”

章天翼说:“是一个利益链上的。”

陆庆宇小心地说:“李耀文背后是刘欣怡,刘欣怡背后是周建明书记,现在是牵一发动全身。”

章天翼问:“听说刘欣怡在海州湾有一套别墅?”

陆庆宇点点头:“是有套豪华别墅。不过,很少有人进去过。”

“建明同志去过吗?”章天翼直言不讳地问。

陆庆宇说:“周书记肯定去过。”停了一下,看章天翼不说话,继续说道,“周书记对查处海陵县腐败案件一直不支持,跟刘欣怡有很大关系。”

章天翼感到事情严重起来,沉吟道:“周建明对刘欣怡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陆庆宇不好下结论,只是婉转地解释说:“如果查处了李耀文,就会把刘欣怡带出来。如果再查刘欣怡,能不牵扯到周建明吗?李耀文的振兴集团有刘欣怡的股份,专案组查李耀文,刘欣怡肯定坐不住!”

陆庆宇的话把章天翼心里的疑团解开了。近段时间,章天翼对周建明在查处腐败案件上的态度有些疑问,但他没有想到腐败问题会牵扯到周建明。他以为周建明不支持他查案,是怕影响瀛州市的经济发展,是为了稳定瀛州市的政治局面,他与周建明在反腐败问题上的观点不同是因为所站的角度不一样,是思想观念上的分歧。他没有想到的是周建明已站到腐败分子的阵线上去了。

章天翼皱起眉头沉思起来,如果周建明成了腐败分子的保护伞,章天翼还有周旋的余地,如果市委书记周建明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腐败分子,那问题就严峻多了。

周建明是在职的市委书记,传说下一步省委换届要进班子,章天翼不得不慎重起来。片刻后,章天翼叮嘱道:“庆宇,这个问题暂且不讨论了,涉及到周建明同志的问题还要向省纪委汇报,我们目前还不好下结论,一切要谨慎从事,对他的调查权在省里。”

陆庆宇说:“可对刘欣怡的调查权在市纪委啊!我建议,对涉及到刘欣怡的线索要采取初核措施,拿到证据就好办了。”

章天翼想了想,下决心道:“专案组可以外围调查,搞清楚她和李耀文、郑建璋之间的经济问题。另外,对李雪的下落要督促公安局尽快查找,李雪找不到,就成悬案了!”

陆庆宇说:“章书记您放心,我马上安排人去落实。”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陆庆宇告辞后,章天翼正准备去机关食堂吃饭,这时,座机电话响了,章天翼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对方就热情地说道:“章书记,过年好啊,欣怡给您拜年了。我打了市委那边办公室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又打了纪委这边的电话,终于找到您了,还没吃饭吧?”

章天翼一边哦哦着一边想,刘欣怡为什么要朝他办公室打这个电话呢?只是问候这么简单吗?

刘欣怡继续说:“您过年还好吧?夫人和孩子都好吧!”

章天翼客气地说道:“还好,你过年也好吧?”

刘欣怡说:“我还好。”停顿一下又问道,“姚远的伤势怎么样了?有空我想去医院看看他。”

章天翼说:“现在姚远脱离危险期了,治疗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前几天他在电话里还提到你呢……”

刘欣怡不解地问道:“怎么提起我来了?”

章天翼试探道:“姚远说你告诉他蜂蜜水可以解酒,酒后不能喝浓茶。”

“我是和他说过。”

“那晚他却给我泡了杯浓茶。”章天翼叹息道。

刘欣怡自责道:“要是我当时给您泡杯解酒的茶就好了,都怪我粗心大意啊!”

章天翼说:“怎么能怪你呢?那么晚了不方便的!”

“您和我还是这么客气!”刘欣怡嗔怪起来,转而又问道,“肇事司机找到没有?”

“会找到的!”章天翼严肃道,“法网恢恢,插翅难逃。”

刘欣怡附和说;“真是丧心病狂,竟然对您下手!那天您要是在车上……以后,章书记一定要小心啊,不知您得罪什么人了?”

章天翼干笑一声道:“我想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对我怎么样。至于得罪了什么人,很快就会弄清楚的!”继而章天翼又进一步试探道,“李雪这孩子是不是吓着了?现在有消息没有?”

刘欣怡气愤道:“从那天早上到现在也不见她的踪影,不知是什么原因就不辞而别了!我再给您挑个服务员吧。”

“不用了!”章天翼说,“就让客房的服务员顺便搞一下卫生就可以了。”

刘欣怡认真道:“那怎么行啊?市领导的房间不是什么人能随便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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