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陆良

龙海孤魂/文

朝阳下的远山一片金黄色，这就是人们说的暖冬吧！本来已经穿上冬装的孩子们竟然悄悄的换上秋装，这时，一位老师的吼叫声打破校园的宁静：“快换上冬装，陆良坝子的晨雾马上就爬上山了。”在一片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中，寄宿的孩子们匆匆忙忙跑进宿舍，穿上了笨重的冬服，然后排队等候吃早餐。

不知道过了多久，吃完早餐的孩子们正在忙背书，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金黄色的远山已经开始烟雨蒙蒙。那晨雾，一片片，一丝丝、从陆良坝子坝子汇集一团，然后就是一团团开始向东边的龙海山扑去，爬上山顶，向山坳的山村扑来，渐渐的越积越多，变成一床灰色的大棉被，仿佛要把这山村隐藏起来。

这时的坝子，已经细雨绵绵，一丝丝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一马平川的坝子中，四周山峰耸立，一条由北向南再折向西去的盘江河碧水微波，远处一叶小舟上，坐着一位老人在垂钓。

阳光隐去。晨雾变成细雨打湿村庄：天空暗沉，青灰，白墙灰瓦的房子，高低错落的土坯墙，村口有一条九转十八湾的乡路伸向远方。此刻村中蓄水池已经池水沛然，清晰地倒映着池边的绿树和古色的老宅，便已经跌入一段逆行的时光，

眼前的山村，古老而静谧，我根本无从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每一株老树、每一处旧宅、每一条土杂石小径，以及每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的四合院，如同一匹匹老马，将我慢慢驮回从前，那些册页缺失的陈年片段，我能不能只在马道遇见的那个赶马老汉的深深皱纹里重组，以及还原？

村口的老松树下，一位老人叼着长长的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时而蹙眉，时而又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的山峦叠嶂。古铜色的脸上，虽然爬满岁月的年轮，但仍然隐隐约约看见坚毅的轮廓。“砍柴哟莫砍青藤树，嫁人哟莫嫁赶马人”古老的传说故事又在耳边回荡。

画面徒然鲜活，无数影像停顿、消隐、重叠、变幻。这古村仿佛养在深闺无人知，又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有人告诉我，那是一个迷宫般的村子，如果没有本地人带路，陌生人进去就无法离开。站在断壁残垣的村口，翻看留下的古碑，龙海山遍布着浓重的岁月尘烟，是不是还闪过刀光剑影？盘江河静静地流淌，往事沧桑。

面对着“龙海古道”的石碑，即便我可以随口说出一句“自明清时期到民国漫长的时光里，随处可见他们辉煌的过往。我无法从一座有高高的院墙、厅堂永远古色古香、里面都是红木或白松树做的家具，极尽奢华又淡定自如的老宅子里回过神来，更何况，在这里，我听到的是龙海和他的珍珍和如意两个姨太太的故事。

故事一定是真的。在龙海山西边的半山腰上、龙凤寺、五峰山道观相映成趣。古老的街道中间，我瞻仰了五峰书院，这古老的书院，为陆良培养出一些精英子弟。走进一些老宅，檐、梁、门、窗无一不是精美的木雕，左右八扇莲花门，饰以宝瓶、牡丹、蝠、鹿、蜂、猴等图案，更有雕二十四孝的故事劝人向善，雕冰梅窗对蝠鹿蜂猴喻寒窗苦读终有日平步青云、福禄连连，以及雕功成后的宾客盈门以示读书最高……

岁月一如褪色的厚重木门，门楣上斑驳的砖雕，以及绘着“蝶恋花”的天花板，六月二十四火把节的跳火圈中，聚集着无数惊艳的目光。

日影一点一点地覆盖着山村，那些古宅人家、那些青石深弄、那些高墙幽窗，以及古旧的廊檐、高耸的砖墙，都让人想到了穿越。若是眼前没有发出啧啧惊叹声的如我游人，若是门扉紧闭，我可不可以只在雕刻精美的挂落里看见历史的漫漫长卷？

时光最无情，转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昔日无比奢华的豪宅，现在，空无一人。一边行走，一边还和一些意象不期而遇。一株柿树，寓意万事（柿）如意；几株石榴，是多子多福的祥兆，极具富贵气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繁茂的桂树，是芳香四溢，更是高洁……

我很愿意撑着雨伞，穿过千年的石桥，去看最古旧的陆良的原始风貌——旧城断壁残垣无法寻找，烟柳成了传说。外婆在盘江边洗菜，用轻柔软语絮絮叨叨地说着媳妇的不是，院落里时断时续传来悠扬婉转的赶马调；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婴孩，坐在敞廊里，逗趣，兀自轻笑；在白水塘边手持长镜头的男子，聚精会神地拍照，月牙江上一叶轻舟正从某个岔口驶出……

我更愿意停下来，看青藤沿古旧的石桥绵绵密密地攀援，看藤蔓荒草在河水一侧的石壁上肆意滋长，门口台阶上青苔覆石，斑驳的门上绣锁横陈。十五元宵十六走，丢石子，走百病，拜菩萨。现场观看这属于陆良的民俗，站在南大桥石雕十二生肖的石像前，呆呆地凝望，揣测其对美好未来的祝福。而实际上，任何美好的祝福，都是一样的。

如同居住在山中的人们，任凭山外的世界如何繁华，如何日新月异，他们只静默如初地守护着自己小小的家园。比起大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农田里忙碌的耕牛和犁铧、放牧时候头上戴的棕榈斗笠、一袭蓑衣，一双高筒的雨靴，才是他们最深的牵挂。

不要看不起山里的人们，他们的祖辈和城里人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屯田人，不同的是，在洪涝饥荒的环境下，离开坝子搬迁进山开荒种地去的，他们才是陆良坝子的开拓者，是敢于冒险进山，战天斗地，艰苦奋斗创建家园的强者。是谁在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雨歇。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天边有淡红色的云彩。暮色弥漫，袅袅炊烟四起，轻轻地飘荡在山村之上。此刻的村庄，宁静，安和。而我，站在村庄的角落里，发出一声最美的叹息，忘记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