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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家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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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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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六过年

/龙海孤魂

         年二十,随着进山的小客车喇叭声,出门打工快年的王老六拖家携口下车了,光秃的脑袋头发比原来掉的许多,已经秃顶的他穿着毛料西服,忙把行李箱后面的东西卸下车,招呼着家里人大包小袋的向自己家的小别墅搬运。

“老六叔,打工发财了,又回家过年了!”从田间回来的人们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起来。

“老六叔,把你的春牛我家孩子摸摸吧!”

话说这个王老六过去是一个送春贴的人,每年进入腊月,他就拖一竹篙,背一条口袋,手里拿一大叠木板印刷的财神像、灶神像、利市就入乡挨户的走动。“送”春贴实际上是卖,或者一碗米交换。还拿着木刻的漆着黑漆的牛,叫“春牛”。到某家门口,让小孩摸,送春贴的人奉承说:“摸摸角(guo),读大学(xio);摸摸头,一代比一代侯;摸摸腰,一辈比一辈高” ……“侯”字是古语,“侯门”指显贵人家;方言为“富有”之意思。

“老六,今年几龙治水,几牛耕地,几马驮谷?”村里的老伙伴也会插口问起来。

过去的春贴,就是一张桃红或大红色的纸片,印上当年的农历书二十四节气及时间,刻上几马驮谷、几牛耕田、几龙治水,牛耕田等图像。民间自古几龙治水,根据每年正月第一个地支“辰”日在第几日决定。比如在正月初三,就叫“三龙治水”,依此类推。有龙越少,地越涝,雨越多,会发洪水。龙越多,雨越少,地越旱的传说。几牛耕田根据每年正月第一个地支“丑”日在第几日就决定为几牛,依此类推,耕田的牛越多,生产力越充沛;耕田的牛越少,生产力越匮乏。谚云:“牛多好耕田”。几马驮谷同样类推,驮谷的马越多,谷子越丰收;驮谷的马越少,庄稼越歉收。春贴,其实就是一张24节气表。

应酬了村里的人问候,辛苦一天的老六家里人匆匆忙忙吃了晚饭,就开始打扫房子的卫生,然后就是呼呼大睡到第二天太阳出山。此时的王老六已经早早起床,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面大呼小叫起来。

“翠花,收拾好没有?白酒焐了没有?”焐酒,也叫煮酒。焐酒是是古法酿造。此时的老六媳妇韩翠花早就将从外地带回家的糯米蒸熟,趁热放入捣碎了的酒药,放在瓦盆内盖紧,盖上棉衣,放在灶台旁边。这样,十来天不到,经过火塘的余温,白酒就成了。这就是焐酒!

看到妻子忙碌的身影,王老六不再言语什么。穿上外套,拉开大门,准备到村子里面找人家排队欻粑粑。

粑粑其实就是饵块,加工饵块叫作磕粑粑,也叫做歘粑粑。欻(chua)碓嘴粑粑从前用碓窝。歘粑粑要排队,连天昼夜的忙着。

歘粑粑先要泡米,浸泡后淘米,控干水时放在大木甑内蒸。锅洞火烧得呼呼呼响,锅里的水烧的滚翻,木甑热气从腾腾。米蒸到没有米芯子之后,分摊凉冷后还要进行再次蒸。蒸到熟时取出,就可以放进机器里加工。熟米饭加工成面状后,取出放到案板上搓揉,然后做成筒块状,放在席子或架子上凉冷即可。

话说王老六在村子里面转悠了一大早,竟然没有找到加工粑粑的人家,茫然的回到家里,刚刚坐下,妻子已经把中午饭抬上桌,叫醒了儿子小虎和女儿乐乐。准备吃饭了。王老六闷闷不乐的盛了一碗饭,低头吃起来。

看到闷闷不乐的王老六,妻子翠花问起来:“里一大早去干什么去?遇上什么事情了?”

现在呀,竟然没有人家歘粑粑。我找了一上午也找不到一家人。”

“哈哈哈,你还算老黄历,现在人们早就不歘粑粑,直接买加工好的粑粑丝回家吃。又快还省去切粑粑丝的辛苦。”妻子听晚老六的诉苦声,笑着告诉他。

“爸爸,刚才我姑妈打电话说,家里今天杀年猪,要我们晚上去吃杀猪饭。”儿子小虎告诉他。

“乐乐,你和你妈妈吃了饭先过去里姑妈家帮忙,杀了过年猪,腌血辣子,油走肉,腌腊肉,炼油,炸酥肉,做香肠等事情多。你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王老六一家人就这样忙忙碌碌到了腊月三十。

这几天村里还真有一些稀奇事情,村头的牛二家因为女儿离婚返回娘家,为了不让女儿吃亏,又不破坏家中有儿子,禁止已婚闺女在家过年的规矩,竟然用大砖和石棉瓦在自己家老屋旁边搭了一间简易房子,说让女儿在里面过年。

老辈子说女儿这时候回门,会断娘家香火。而真实的原因是,在过去的男权社会中,很多已为“人妇”的女子(尤其是有钱有势出身的)尽往娘家跑。这就造成婆媳不和,影响家庭的稳定,所以为了保证婆婆家一家团聚,才有了这样的说法。

年三十上午,一大早,老六就把儿子从床上叫起来,准备到镇上理发去,因为当地有一个传说:“正月不剃头,剃头死娘舅”。

下午,王老六和儿子小虎理发以后,就回家开始贴门神对子利市,以图吉利、发财、好运气。“利市”二字,有走好运、吉利之意,又指买卖所得利润。“小虎,过年贴福字是有讲究的,先贴“门福”,大门上贴“福”字,有着开门迎福,福气临门的意思,不可以贴“倒福”。再贴厅堂的“福”,最后才能贴“倒福”。这是很重的步骤,不可以弄反。”不锈钢的大门两边靠蒜苗、青菜,寓为晦气散去,清吉平安。正门两边点上红色的天香(大香)。

老六妻子好女儿自然是准备年夜饭,韩翠花首先挑选一块连皮带肉,肥多廋少的猪肉,用刀切的方方正正,放入锅里煮起来,那是“刀首”,是用于祭拜田地和祖先的祭品。其他菜嘛,自然是鸡鸭鱼肉,满盘满碟。长菜自然是必备,做长菜是将整叶的青菜、蒜苗与肉骨头煮一大锅,长菜发酵变酸了,可以吃到正月十五。吃长菜寓意长吃常有。

太阳落山以后,王老六自然朝着“天地师国君”神位,点香三支插于香炉中,作揖行礼,下跪三叩首,轻声念道:“菩萨神仙,列祖列宗,保佑我家老小,清吉平安。”之后烧黄纸,再后“打醋碳”。打醋碳所需之物为醋坛箩、青松毛、柏树叶、皂角、栗碳。“醋坛箩落地,清平又大吉”。

这一切完毕以后,老六妻子自然把准备好的水饭装在一个新的大碗里,老六也把三支清香用黄烧纸抱起来,点燃握在手中,空闲的另外一只手抬上装水饭的大碗,打开大门,走到村外的空地插好已经燃烧的香,放好碗,恭恭敬敬的离开回家。这时候,小虎迫不及待点燃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鞭炮,在啪啪啪啪的鞭炮声中,老六一家人吃年夜饭了。

吃饭聊天中,小虎问道:“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回老家过年?”

乐乐说:“想家里的年味。”

此时已经半醉的老六眯起来眼睛喝了一口老白干,说道:“哎!过年,是一种乡愁,是一道岁月的痕,是一种抹不去的记忆。以前赶集的年关,一条街道挤满了父老乡亲,红红绿绿的商品,很快就有了新主人。春节期间村子里锣鼓喧天,但是就喜欢听炮仗声,我会跟他们一起疯跑到放炮仗的人家门口,把没有响的炮仗塞满口袋。那个时候,过年了,嘴里嚼着糖果,身上穿着新衣裳;擦窗子,贴对联;面是新磨的,水缸满满的,盼着那大年三十的烟火,大年初一的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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