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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家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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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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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苕子

龙海孤魂/文

每一年大雪以后,山里除了田野的麦苗和山上的松柏外,几乎是青涩的石头和红色的田野占了主色。这时候,我们村子后边的陡坡上的苕子就露头了。苕子,也叫苜蓿,因为山里红土地质地酸廋薄,种植苕子可以培肥地力,也可以做牲畜饲料。家乡的山岗上普遍种植,一些妇女早在腊月就去掐苕子头了。

腊月天的下午,太阳却暖暖的照着,苕子地里也热热的暖和。这是一块靠着高崖的陡坡苕子地,坐背朝南,山根的苕子有一寸长,绿生生的十分诱人。苕子地里有不少妇女和娃娃,大家一边掐苕子,一边说着笑话。娘拉着我的手走到山根掐苕子,她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用手指掐下来,左手攥一把苕子后才放在篮子里。我学着娘的样子,蹲在地上,可是蹲不住,干脆就坐在苕子地里掐。当掐了一把苕子放进篮子时,娘笑着说,你看你掐的苕子怎么吃呢?喂牛去都嫌老。你看,人吃要苕子尖尖,你这样掐,连苕子根都拔起来了。娘一边重新挑拣我掐的苕子,一边指导我怎么掐苕子。一个下午,由于我的拖累,娘掐了少半篮子苕子,太阳下山的时候,娘才领上我回家。

二、三月掐苕子是一种享受,春暖花开了,蝴蝶也舞动着翅膀飞来飞去,停在蒲公英等等不知名的花心上做造型。我跟着姐姐掐苕子的时候,一看到蝴蝶就去追赶,脱下棉衣去扣它们,多数的时候一只也扣不住。姐姐怕我感冒了,也怕我追蝴蝶滚沟里了,就不喜欢带我。姐姐说带上我掐苕子就是拖累,掐不了多少苕子不说,还要操心我的安全,以后走的时候就偷偷的出去,篮子也不拿家里的。当孩子们来我们家叫姐姐去掐苕子的时候,大人们都说不去了,等我出去玩的时候,他们才出发。

当我上了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娘才允许我和邻居的小伙伴单独去掐苕子。那个时候掐的苕子还是很长,需要娘费事挑拣才能下锅。娘把苕子拣干净,用清水淘洗3遍,就在铁锅里面放上水,等水开了,在铁锅里面上放一寸多厚,经过开水煮了20分钟以后,再捞起来用清水洗一下,然后再倒进锅里面,上边撒上玉米面、盐巴,搭在锅里蒸熟让我们吃。那个时候粮食欠缺,这样做出来的麦饭也能充饥。有时候,麦饭吃久了也就不想吃了,娘就把苕子和在玉米面里倒黄儿、烙饼子,增加我们的食欲。

苕子菜最好吃的要数凉拌,苕子焯水后用凉水冰一下,和上胡萝卜丝子,搁上调料,倒一些辣椒面在上边,用烧焦的油一炝,搅拌均匀就可以吃了。凉拌苕子抹细珍是那个年代的家常便饭,那个味道真是美极了。

三月三以后春风荡漾,雨水多,苕子也一个劲儿的狂长,一天一个样儿。只要有人看护,麦收时候就有耕牛的精饲草了。看护苕子的是一个瘦老头,因为他名字叫小廋,加上长得不胖,所以村里人就叫他“廋老头”。他一辈子打光棍,住在三间破房子里。一辈子精打细算,娶了个老婆没过上多久就离婚了。那老婆出来跟人说,他有两个缺点,一个是怕人吃,不让老婆吃饱,每顿做饭都要称称。第二个是怕人盖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新被子挂在墙上,盖着烂被子,冬天的半夜就冷了,冻的人发抖。

廋老头一个人,苕子地又远,他要做饭吃了才去地里,我们一到下午放学以后就早早吃饭去掐苕子。我们在地里正掐苕子,廋老头来了,他老远就挥舞着镰刀喊:“镰刀过来了。”我们听到喊声就起来带上篮子跑开,镰刀只是落在离我们十多米的地方,打飞一些苕子尖尖。廋老头慢慢的走到镰刀跟前,拣起镰刀,又拣起打飞的苕子尖尖揣在自己兜兜里。他不追我们,我们就在地边等候,瞅机会掐上一把苕子。

苕子地中间有一个大坑,距离远就看不到坑,我们在廋老头坐在地边抽旱烟和打盹的时候,钻进坑里掐苕子。为了保险起见,放一个娃娃在远处看着他,只要廋老头往这边走,望风人就高喊快跑,大家就马上四散跑开,望风人的苕子由大家筹集。那个年代山里人没有钱,没有自留地种菜,都吃山茅野菜和苕子。

我们山里人就在春天吃苕子,夏天吃灰灰菜、苦曲牙、洋槐花等等。廋老头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会睡醒,就站起来伸懒腰,就会高喊“镰刀来了。”他的镰刀并没有飞起来,我们却从土坑里飞跃而奔。这个时候,篮子里都装满了苕子,兴高采烈地回家。后来才知道,廋老头明明知道我们都在坑里掐苕子,却故意装睡。他要娃娃们把生活的希望带到各家去,这也是一种爱护。

春天的苕子好吃,夏天和秋天的苕子同样好吃。当蝉鸣蛙叫的夏天来临,骄阳似火把麦穗烤熟的时候,农民就开镰收割了,牛也就有了头镰苕子吃了。生产队每天派人割了苕子,用铡刀铡成一寸多长的节节,添在牛槽里让吃。牛吃了苕子长膘,犁麦地的时候就有劲头,牛劲越大,犁地越深,犁头划开的黄土就会翻过犁原子,一行行摆在田里,接受太阳的熟化,土地越虚,越接纳的雨水多,来年麦苗越旺盛,打的粮食越多。头镰苕子割罢,长出来的二镰苕子又细又嫩,也可以当菜吃。生产队是不会派人看护二镰苕子的,我们就放心大胆的去掐苕子了。二镰苕子不好掐,要小心手不被割过的苕子老茬扎破,一点一点的掐苕子尖尖。二镰苕子滚面、做麦饭、凉拌、做菜馍馍同样好吃,割了一天麦子,吃上一口凉拌苕子,喝上一口苕子凉粉汤,嚼一口苕子菜馍馍,那个惬意无法形容。

秋天的苕子尖是在八月里采摘的,在一声声的秋虫鸣叫中,掐苕子是一种享受。在徐徐秋风中,嫩生生的苕子摇头晃脑,似乎说,谁说我老了,我比春天的苕子嫩。我们的小手指甲轻轻的掐在苕子尖尖上,一个个苕子尖尖就钻在我们手里,掐满一把丢进篮子里。不多会儿,篮子就满满的了。

于是,我们就蹲下来捉秋虫,最好玩的要算蟋蟀,蟋蟀在苕子地里跳着,我们在后边撵着,往往是看着落在那里了,等小手按上去,却发现它早就没有了。蟋蟀很多,发出了吱吱的叫声,等我们走上去,蟋蟀就悄然无声了。我们逮了蟋蟀放在瓶子里,带回家去玩。第一次带蟋蟀回家,瓶子盖上没有打孔,蟋蟀死掉了。娘说蟋蟀也是生命,没有空气它们就会被捂死。后来我就在瓶子盖上打小孔通风,晚上没有了灯光,蟋蟀就唱起歌儿来,吱吱吱地没完没了。父亲嫌吵,睡不着觉,晚上就不让我把蟋蟀带到屋子里了。蟋蟀喜欢独居,如果把几只蟋蟀放进一个瓶子里,它们就要打架,恃强凌弱,往往都是遍体鳞伤。古人斗蟋蟀,不知怎么个斗法,反正我们看到的蟋蟀打架,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活体。

苕子虽然是牲畜饲草,但也是一种蔬菜,一年四季都可以吃。春天的苕子肥胖,掐多了吃不完,娘就把苕子在开水锅里煮熟,捞出来晒在席子上,干了以后储存起来冬天吃,吃的时候用水泡软就行。过年的时候,干泡苕子炒肉片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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