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记（五首）

之一  过寒山寺吟《枫桥夜泊》

在相遇之前，我的嗓子已经喑哑

一叶扁舟，也回溯不到唐朝的岸边了

现在，我恍若一枚的石子，狠狠地

狠狠地被抛掷在寺庙的硬地上。月光初染

寒山寺春眸流盼，轻轻地抱住了我的梦

乌啼像一口大钟，硬硬地敲在了心坎上

时间不早了，月儿腼腆着，遮住了自己的脸

薄霜覆上眉梢，睫毛缠绵悱恻

霞光连接着渔火，一个愁字可怎么入眠

那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张继老儿客居何方

在轻轻的吟哦之声里，寒山寺愈来邈远

今夜就不留下了，我们相遇之后

只那么静静地一闪，就要擦肩而过了

枫桥的酒再香，也要在天明之前醒来

姑苏城外已经熙熙攘攘，客官的酒杯高举

醉了一汪诗心，绿了一双眼睛

之二  江枫古桥遇雨

雨中夹杂着的诗句都湿了，古桥无言

契阔之苦淋漓在青石板桥上，揖别有日了吧

命里的浪花翻不动绿水里的册页了

一乍过去，手指蜗牛般蠕动着：宽5.27米的进深还在

多少匹马碾压着，从历史的隧道里

嘚儿嘚儿走到了今天的桥面之上。风住了

各色皮鞋敲打着滑腻的石板，像一颗颗古旧的铆钉

锚固在历史与现实薄厚不一的夹缝上

39.6米长的枫桥逃不出眼睛的真实，响声由表及里

贯通了每一块石头，和石头下面平阔的水面

骤停的春雨还没有画完句号，绵软着身子撂倒在一边

轻轻地揭开，揭开那幅彩虹水墨的一角

那些响声骤然之间聚拢过来，该不是雨又来了

那么多人闭上了眼睛，在水面上伸出细软的舌头

轻轻地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

之三  一个人守着铁铃古关

我八岁那年，曾经用一根木头疙瘩占山为王

邻村的半大孩子几次围攻，都败在我的麾下

那个大堤是两村之间的一个土坝，我站在上面

左手掐着腰，右手挥舞着木头疙瘩，俨然一个皇帝

此刻我跨过明嘉靖三十六年建造的铁铃古关

左手已经掐不起儿时的小蛮腰，右手托着的镜头洞开着

像一架机枪，在强烈的震颤中，得意忘形

一行行白鹭从枫桥之上飞过，又回旋了回来

久违的岁月像一把把镰刀，割掉了一茬茬记忆

刚刚拍摄的风景现在打开，却已经在细雨中被格式化

一个人迎迓着风声，在门槛之内绊倒

一个人立在那里，就是一棵招风的大树

一个人守着铁玲古关，从不在夜晚睡去

之四  驻足枫桥古镇看商贾往来

那些地方转换着，走马灯一样的场景

粉墙黛瓦的古街在空气的光影里折射着

永逝的岁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侵蚀着

吞没着时间的光环和流动的幽光

一缕炊烟盘绕着绿水青山，曦光里龙的曼舞

怀抱着尘埃里萦怀的小可爱。从这条街

到那条街，一截甘蔗的甜蜜醉倒了舌头

一条河没有声响地流着，因了街的相伴

输了自己的三生三世和十里桃花

水乡的舟楫往来不绝，水乡的商旅相逢一笑

市肆里藏匿着唐伯虎和他的“万家灯火迷烟雾”

前街后河一衣带水，阴阳着世道人情

此刻那石板路像一面镜子，返照内心的斑斓

每一寸空气里都有一个彩虹，旋转着抛向天外

不能走动的双脚在这里生根，或许那发出的芽

就像这点亮的明灯，在光与影里诉说着故事

之五  一叶扁舟驰离古运河

那一百零八下钟声还在耳畔轰鸣，轰鸣

明清的亭台楼阁重叠在水影之中泛着层层涟漪

地平线是一把刀，隔断了现实和幻景

古运河醒来了，水鸟慵懒地漂浮着，睁着眼睛

一些人在河面上飘过，没有留下诗句和抒情的面孔

一些人把舟楫靠在画中，像一块大大的墨点

在绿色的水漾里洒下多彩的风韵和婉转的歌声

夜色浸染的古运河两岸，唐灯初上，叠加在水中

酒过三巡的过客还在船上，酒杯已经酥软

歪倒在月朗星稀的漕运途中。那些稀疏的歌声掠过

伴着钟声的千里舟行，在这一刻，辗转在劳顿的河上

迷醉的时光醒来，叮叮咚咚地响成了一片

和那些夜晚相遇在一起的路人们，卸下赘肉和琐碎

和一夜的欢愉，在至爱里打点行装，装点行程

扁舟劈开绿水的挽留，用散落的珍珠撞出一个巨大的伤口

醉酒的人还在归途之中，那句吟了半句的诗句掉在了河里

砸在水中的月亮之上，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