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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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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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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操

 

彭怀仁

智 者

46年前的文友老苏专程从昆明到大理,与当年大理的文友相聚。有的人,几十年未曾见面,大都满头白发,相见握手,声音梗塞,老泪纵横。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年的厚生,哧溜一下,变成白头老叟。擦着昏花的两眼,眼前不觉浮现出上世纪1973年夏天,文友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市文化馆门前的草地上,坐着一伙男女青年。他们天真烂漫,谈笑风生,讲着文学,想着未来,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都想登上文学殿堂。真有点不可一世的样子。想不到42年时光,来去无声。眼前尽是白发苍苍的一群老者,怎不让人感叹?

少时,有人紧紧握手,有人相互拥抱。而后,就近在椅子上坐下来。一直在大理居住的文友,总会不时见面,不说知根知底,总也知道个大概。因此,多数人围着老苏,问这、问那,弄得老苏目不暇接。那种情谊,远远超过同学、同事,都说,是文学把大家连到一起。还说,文学是酸文人的情人。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友中,不乏大学教授,报刊编辑,芝麻官,都说,是文学改变了大家的命运,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会写文章,而后,从政、从文。没有文学,就没有大伙如今的风光。老苏提议,大家起身,向文学三鞠躬。大伙不约而同地起身。老苏喊道: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鞠躬完毕,大伙纷纷落座,不少人眼里滚出激动的泪水!

我心里说,是啊!没有文学,哪有大伙的今天?莫说给文学三个鞠躬,就是磕三个响头都应该。

寻常聚会,大多坐下来打麻将。这次聚会,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讲这、讲那,像追忆童年趣事那样,愈讲、愈有味,大伙你争我抢,一直讲到太阳偏西。有人吆喝吃饭,有人还欲罢不能。好一阵,才慢慢起身,准备入席。

毕竟有点年纪,行动缓慢,好一阵才落座。多年不见,免不了推杯换盏,相互敬酒。大家拣好听的话说,叙别后生涯,讲人生不易,用文学下酒,讲得天花乱坠,不知东西南北。

那天,文友们还特地请来当年市文化馆、组织大家学习写作的白族作家文老师。有人说,今天,就有一位老师:文老师。其他都是学生。当年,要不是文老师组织大家学习写作,谁都成不了作家。说着,他举起酒杯,起身说,来!为感谢文老师,干杯!

大伙,七前、八后地起身,举杯:干!

有人提议,请文老师说几句。大伙拍手欢迎。

文老师说,当年,我组织大家学习,是学习部队的做法。我在部队时,军队老作家,也组织我们学习,文学,是一种事业,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来做,才能做好。怎样做?全靠各人自己努力,我不过是引路而已!

有人说,引路,很重要,我们感谢你,就是感谢你给我们引路,没有你引路,就没有我们与文学相伴的人生!你是一位热爱文学的智者。

合 力

说到文老师是智者,老苏立刻接过话头,说,文老师不单是引路,还扶我们上马,送上一程。最初来文学小组学习时,我们当中,只有少数人发表过作品。有的人,还连门都摸不着,是文老师给我们出题目,让我们练习,文章写出来,又交给大家讨论,相互出主意,不断修改,文章的样子才出来。渐渐,有人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集体智慧。发表了文章,提高了大伙的写作兴趣,大家便你追我赶地努力练笔。我虽然之前也发表过一点东西,但是,真正有进步,是在参加文学小组学习之后。

有人插言道:老苏说得是,我们都曾经喜欢过文学,可是,经过那场大革命后,作家受到批判,我们吓得够呛,根本不敢再提笔。后来,百废待兴,文艺的春天来了。但是,我们都在观望,不敢动手。要不是,文老师出面,组织职工业余文学小组,到工厂邀约我们参加学习,我们哪有机会接触文学创作?

张海听着,脸上浮出笑纹,他接过话头,说,讲到文革,我们多多少少受到点冲击,大家都只好规规矩矩,不敢乱说乱动。到文学小组后,学习了一些文件,大家才慢慢打消了顾虑,才陆续提笔写作。如果那时不参加文学小组,也许我们都不会靠写文章吃饭。

我听后,激动得站起来,打断张海的话,说,文革时,受到批判之后,我只好悄悄烧掉以前写的那些东西,生怕留下话柄,发誓不再写文章。应该说,参加文学小组学习,重新点燃了我的写作之火,也让多数人后来靠文墨干活。我和张海,以前都在工厂当工人,后来,才走出工厂,开始了摇笔杆的生涯。

老苏也忍不住起身,抢过我的话题,说,谁说不是呢?如果不重新提笔写作,我这个林学院毕业生,也就是一个林业工程师,不可能调到省里当林业杂志的编辑。说起来,我是文学小组里,最早加入省作协的人。当时,就是文老师介绍我入会的,最该感谢文老师的是我。说着,他忙起身,面对文老师,深深地鞠躬。

老苏的鞠躬,迎来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时,文老师也有点激动地说,我也是在部队时,老作家引我上路的,我的第一个老师是军旅作家彭荆风,那时我在昆明军区总院门诊部,彭荆风来拔牙齿,看见他的名字,我便想起读过他写的文章,于是,大着胆子,和他聊天,向他请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引我上路的。当然,还有昆明军区文化部的老部长冯牧,他们都是我的引路人。文学前辈引我上路,我也应该学习他们,当一盏灯,照亮别人,邀约大家一起,走上文学的崎岖小路,慢慢攀登。我说过,文学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它需要很多人一起努力去做,而且要一代、一代往下传,它是一场无穷无尽的马拉松,需要若干代人接力,一代、一代跑下去。漫长的马拉松赛,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人策划、组织,我们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都应该在这一场赛跑中,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才能形成合力。

回 归

那天聚会,我写的小说《痴迷》中那个老孙,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自己找着来。那天,他比谁都高兴 。席间,他说,今天的聚会,意义重大。平常聚会,文老师没有参加,今天,机会难得。不知主持人咋安排?我申请埋单,可以吗?

张海笑了笑,说,老孙,我们都知道,你是大款,腰杆比谁都粗。但是,今天的事,早就有安排,用不着你破费。再说,如今,一顿饭,在座的文友,个个都请得起。

老孙说, 主要是,比起各位,我丢了文学多年,晚年,我又弄起来,完全是受大家的影响。我觉得应该感谢各位。说起来,我对不起引我们上路的文老师,前些年,我不该丢了文学,去钻钱眼。要不然,我在文学上,也会有点成绩的。

文老师打断老孙的话说,钻钱眼的人,才是聪明人。再说,你是以文养文。更可贵的是,你没有忘记文学,我听说,你儿子不准你写,你躲着写,藏着写,说明,你对文学情深意长!

老孙说,有句话叫做:先入为主,年轻时节,我们就爱上了文学,文学像一块磁石,吸住了我们,使我们与文学有了割不断的情结。尽管前些年,我一度远离了文学,但是,我无时不牵挂着早年爱过的文学。

这时,张海插言道:当年那个文学小组的人,包括你在内,后来,都是靠文学改变了命运。没有文学,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你没有忘记文学,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记得我们第一次聚会,没有通知你,你自己跑来山庄兴师问罪,说为什么不通知你?我还当着大伙向你检讨呢?

老孙说,主要是我想回归到文学队伍里来,重温旧梦,粘粘大家的仙气。

张海说,完全可以理解,大家文友一场,都会相互牵挂。以前是各忙各的生计,如今退休了,闲下来,自然会回味年轻时的生活,怀念以前的老朋友。这是人之常情。诗人老曹写了首诗:《文学是我们的情人》。老曹说的是大实话,我们这一生,与文学相伴几十年,至今依然割舍不下,不是情人又是什么?

文友老王激动地起身,端起酒杯,说,为我们的大众情人:文学,干杯!

众文友起身,举起酒杯:干!

少时,文老师说,当年,我发动大家来文学小组学习,只想到办一张文化站的小报,想不到,成就了一大批作家,为繁荣白族地区的文学创作,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贡献?

张海说,一个县级文化站,培养出那么多作家,莫说在云南,就是全国,也很少见。说着,他起身,面向文老师,说,文老师, 我给您鞠躬了!谢谢您!

老孙说,我也该给文老师鞠躬,说完,面对文老师,深深地给文老师鞠躬。

张海说,今天这酒,对老孙而言,是回归酒。

眷 念

那天聚会,气氛很好,一开始,便有一位中年女子给大伙倒茶、传烟。席间,中年女子还唱歌助兴,一曲接一曲的《祝酒歌》,让大伙干了一杯又一杯。我心里想, 这是谁约来的朋友?她唱歌的当儿,我盯着张海好一阵。张海兴许看出我的意思,他向大伙介绍说,哦,忘了介绍,这位女中音歌唱家,是诗人老董他们演唱队的。大家都晓得,老董向来是个活跃人物,他退休之后,弄了个演唱队,为喜宴助兴,天天喝喜酒,天天粘喜气。平时还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诗人老董接过话,说,本来我们只是几个爱好文娱的,在一起乐呵、乐呵,后来是朋友邀请,去为朋友凑热闹,搞着、搞着,就搞出名了。认不得的人都来请,一弄,就收不了尾。今天,老文友聚会,机会难得,我便把我们的歌唱家带来,为大家助兴。我们大多是古稀之人了。有个人来活跃、活跃气氛,加点作料呀!

张海说,今天是老董做东,他想咋个整,由他了。只要大家吃得尽兴就行了。老苏来一次也不容易。现在,有点年纪,大多懒得走动了,乱得动的也就是老董了。人家说,文学养人,音乐更养人。老董,奔70的人了。天天和演唱队的人在一起,看去,60岁都不到,愈活愈年轻了。

老董说,人就活一个心态,心态好了,烦恼就少了。开心过一天,不开心也过一天,还是开心点好。所以,我是主动找事做,自己寻开心。

文老师说,这叫做创造快乐。无论写作也好,搞文娱活动也好,目的都是为了创造快乐。文学艺术,之所以说它高雅,就因为,在劳动中可以获得快乐。人活着,要努力奋斗,奋斗之后,你将收获自己创造的那份快乐,这是人生的真谛。

文老师的话,迎来一片掌声。

之后,老苏端起酒杯,说,今天,大家欢迎我的规格很高,我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听说,过去,老文友聚会,没有请文老师,今天,老将都出马了。我可是屁股上夹扫把——伟(尾)大了。

张海接过话,说,以前我们聚会,也曾经请过文老师,但是,文老师埋头创作,时间宝贵,舍不得浪费光阴,一次也没有参加。这一次,老苏大老远从昆明来,他是文老师的得意门生。文老师忍痛割爱,终于出山了。主要是老苏面子大。

老苏说,谢谢文老师赏脸,我知足了!

老苏夫人,笑了笑,说,老苏在昆明,一天还不说三句话。想不到今天说了这么多。见到你们各位文友,他活起来了。看来文学这东西,像个魔方,它把文人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今天,我算领教了!以后,有机会,我还要陪老苏来和各位聚会,兴许对老苏的身体有好处。如果,老呆在昆明家里,老苏迟早会老年痴呆。我谢谢各位的盛情,也谢谢各位激活了我家老苏,你们这些老文友,成了唤醒老苏创作激情的良药。我佩服你们这些文人之间,地久天长的情谊。说着,她端起酒杯,来,我敬各位一杯!大家到昆明,一定来我家做客!谢谢!

张海说,对、对、对,以后,要常来常往,在一起品味过去。

有老董说,要得,在一起用文学下酒,表达我们对文学的眷念之情!

喜 泪

当天,张海告诉我,当年的文友,有好几个都仙逝了。其中,最难得的要数文友老赵,他当年为大家做了不少事。今天,我特地请了他的夫人刘芳。

我听后,说,老赵当年,的确为大家出力不少。你请他夫人刘芳与大家见面,是件好事,就怕她看见大伙后,会伤感。

张海说,老赵虽然过世13年,但是,他夫人刘芳不简单,把他们的儿子培养成博士了。最近,她儿子就要去美国耶鲁大学做访问学者,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老赵去世时,他儿子还在中学读书,他夫人刘芳退休后,为了供儿子读书,不辞辛苦地在街上租了一间商铺,卖饺子,供儿子读大学。我为她的行为所感动,写了一篇《为儿子读书铺平道路》的短文,发表在当地报纸上。她儿子考上博士生后,我又写了一篇《苦读换来笑开颜》,短文在当地报纸刊登出后,刘芳还打电话感谢我。我说,我应该为你们呐喊。我想,张海说得有道理,明年,老赵的儿子读博士毕业,刘芳就可以松口气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聚会那天,刘芳高高兴兴地来了,张海把她介绍给大家后,文友们一一和她握手。她激动地说,老赵走了13年,大家还记得老赵,我谢谢大家了。说完,她的两眼涌出了热泪。

张海说,老赵是个大好人,当年,他给我们提供学习地点,给我们烧水喝。后来,大伙依靠文学改变了命运,老赵功不可没!谁也不会忘记老赵。

接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老赵的好,说刘芳,一个人供儿子读书不简单。有人说,赵嫂,我们这些人,虽然写了一些狗屁文章,但是没有什么好作品,你培养出一个北京大学法学博士,这才是最好的作品!

刘芳说,谢谢大家,这些年,我虽然苦一点,我心里想着,我要对得起老赵,要把儿子培养成才。说完,她的眼里又一次滚出热泪。

有人说,赵嫂,你应该为你们的儿子感到骄傲,听说,你儿子也写过不少文章,老赵地下有知,应该欣慰了。

刘芳抬起右手擦了擦眼睛,说,儿子在老赵的影响下,也喜欢文学,初中时,就开始发表文章,先后发表了百多篇。可惜,考大学时,志愿没有报好,没读成中文,要不然,他也会像你们一样成为作家。

有人说,作家有什么好?法学比文学吃得开。将来,他比我们这些酸文人强!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上菜,大伙,准备就餐。有人起身倒酒。大家边吃边说闲话,喜气洋溢。

少时,刘芳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掏出手机接电话。只听她说,什么?签证办好了?那太好了!什么时候走?哦!后天,祝你一路顺风!说完,她边关手机,边说,我儿子,后天就去美国了,我太高兴啦!今天,我能和老赵早年的文友聚会,真是喜上加喜!说着,她两眼热泪横流。她边抬手擦眼睛,边说,我多年没有流泪了,今天,我高兴,这是喜泪!

苦 心

那天正在吃着饭、喝着酒,突然进来一位60多岁的老奶。我以为她摸错了地方,不想,她抬手指着张海的鼻子,说,哦哟,真个是当教授,了不得啦!你们聚会,连我都不通知,给是你觉得,这些年,我很少写东西,把我从老文友里删除了?

张海听后,有点尴尬地起身,说,不是想不起你。我以为你到女儿那里去了。说着,张海从旁边拉了个凳子,说,快请坐,算我怠慢了你,我罚酒一杯。说完,张海端起酒杯,仰头喝酒。

我呆呆地打量那位老奶,抖动记忆的筛子,想了好半天,觉得这个人真有点面熟,但她,到底是不是我们那个文学小组的人,我一时下不来结论。

这时,张海说,大家恐怕不会忘记吧?她也是当年文学小组成员。名叫祝芸。因为后来,她随她家先生调到省城工作。退休之后,才回大理。祝芸当年来学习时,才20多岁,是个美女。

我终于想起来了。祝芸确实是文学小组的成员。因她后来去省城,基本没有见过她的面,美女成了老奶,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祝芸说,在座的人想不起我,不奇怪,但是,我就住在张教授那个小区,我们经常见面,偶尔也讲当年文学小组学习时的事。我在省城,经常读各位的文章。可见,我还是记得各位文友的。本来,我不知道你们聚会。我在超市遇到张教授夫人,她告诉我,今天,老张和以前的文友聚会。所以,我不请自来。主要是来看看以前的老朋友。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想得起在一起聚会。

我说,老来无事,常常喜欢怀旧,文友走在一起,也就是温习往事。想想这辈子,在文学小路上攀爬的艰辛。有时候,身居外地的文友来大理,大家见个面,闲聊、闲聊,很有味道。比打麻将有趣。

祝芸说,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其实我回大理好几年了。无聊的时候,也常常去打麻将。

张海说,你既然对我们的聚会感兴趣,以后,我一定通知你!

祝芸说,文学小组学习那几年,是我生命中刻骨铭心的岁月。虽然,我在文学上,比起各位太逊色,但是,我这一生的爱好,就是文学了。固然,我发表的作品不算多,可也还是两百篇了。最近,我出版了一本集子,今天,正好送给各位,请各位多多指教!说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书,然后起身,一一送到在座的人手里。

大伙翻阅着祝芸的书,有人说,难得、难得,谢谢祝芸!

张海说,想不到祝芸声不出、气不透,一下子爆出冷门来?

祝芸说,哪里、哪里,与各位相比,小巫见大巫,献丑了!

文老师说,老实说,今天,你不来,我也想不起你了。因为,那时候来学习的女士,有好几个,后来,大都没有坚持下来。你算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难能可贵啊!

祝芸说,文老师过奖了,我算是落伍了。不过,这几年,我又陆续写起来了。我觉得,如果不写,就对不起文老师当年培养我们的良苦用心。

张海说,其实,你今天跑来给大伙送书,也是一片苦心!

遗 憾

吃完饭,文友老于说:各位师兄,今天大家相聚,十分难得。我专门带来刚买的高档相机,我想为大家照一张合影,作为留念。

有人说,老于这相机价值3 万多元,他还没有用过,今天第一次用,机会难得。

我知道,老于是本地有名的摄影家。我忙招呼大伙,说,老于一片真情,大家就到门外,合张影吧!

于是,16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鱼贯而出。抬椅子,站队形,折腾来、折腾去,好容易排好队,让老于拍照。

老于的确是当地有名气的摄影家,他拍的图片,经常发表在本地报刊上。他的摄影作品,多次参加过全国大展。他照相的技术,没得说。

老于很快在离大伙不远处,架起相机,然后,不紧不慢地调整焦距。老于说,今天,大家聚得高兴,吃得尽兴,多难得的聚会,各位师兄拿出表情来,笑一笑,留下最美好的瞬间。接着,老于开始操作,这儿弄弄,那里动动。然后,说,各位师兄望着镜头,集中精力,我喊:1、2、3,就按快门。老于十分严肃地喊:1、2、3,好!接着,按下快门。然后,转身进入队列留影。

相机“咔嚓”一声后,有人说,再来一张,保险点。于是,老于,又跑到相机后面,细心操作一番,而后,再次按下快门,转身进入队列。相机又“咔嚓”了一声。老于高叫:好!大家如释重负地各自散去。

老于正在收拾相机,有人走到老于身边,拍拍老于肩膀,说,老兄,你想得真周到,照这张相,很有价值、又有历史意义,难为你了。

老于边收机子,边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收好相机,老于说,各位,给我留个电话,洗出相片,我好通知各位。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记事本,让大伙留下电话号码。

大伙一个接一个,在老于的记事本上写下各自的号码,方才离去。

离开餐馆,往外走时,我对老于说,这些年来,你只顾照别人,很少照自己,今天,你终于也照了自己一回。

老于说,一个人照,没有意思,今天照这张文友的全家福,才有意义。大伙多年不遇,机会难得,这应该算比较满意的作品了。参加全国影展,不稀奇;师兄们的合影,才是珍贵。

我说,辛苦你了,今后,大家见到照片,就会想起你老于!

老于听后,脸儿笑成一朵金丝菊花。

几天之后,我打电话给老于,问他照片洗出来没有?

老于说:不好意思,那天,文友聚会,我太高兴了,照相时,忘了打开快门,留影没有照下来,真他妈大煞风景。

我说,那可是一张珍贵的照片呀!

老于说,还珍贵呢?太遗憾了!

搭 挡

那天聚会,老于没有把文友们的合影照下来,很遗憾。

两天之后,老于打电话告诉我,他说,老兄,我想起来了,文友聚会时,张海的婆娘用手机照了好几张照片,你打电话问问老张:那些照片中,有没有合影,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弥补我没有照下来的缺憾了。

我听后,不觉笑出声来。张海那天是带来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子,但我知道,那个女子不是张海的婆娘,老张的老伴,我相当熟,60 多岁了。我说,那不是老张的婆娘。

老于说,不管是不是老张的婆娘,你都要打个电话问问,她照没照下合影?

我说,好!我给老张打个电话问问。

放下电话,我想,老张带来那个中年女子,那天确实用手机照相,但是手机不可能照下十几个人的合影。不过,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于是,我拨通了张海的电话。我说,老朋友,那天聚会,老于没有把大家的合影照下来,他叫我问问你,你婆娘的手机里,有没有大伙的合影?

张海说,别开玩笑,和我一起来那位女同胞,是我的同事,她的手机咋可能照得下十几个人的场面?她照的照片,我一张、一张看过了,最多只有三、四个人的画面。老于这个人,咋出那么大的洋相?让大伙折腾半天,连张合影都没有照下来,还摄影家呢?

我说,大伙多年不见,老于太高兴了,照相之前,忘了打开快门。

张海说,真是乱弹琴!把文人的底都丢尽了!

几天过后,我在小城街头遇到文友老赵的夫人刘芳,她说,那天聚会,我发现张海老师的夫人很年轻,最多40多岁。

我说,那不是张海的夫人。是他们单位的同事。

刘芳说,文人浪漫,我还以为是张老师换夫人了。以前,听说他在工厂里,找的媳妇是个工人。后来,他调到大学当老师,说不定早换夫人了。那天见他带来那个女人,我就一直在想,如今,有些人,地位一变,就嫌弃原配。张老师肯定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我说,如今社会,很多人都乱套了。换老婆像换衣裳一样随便。不过,张海还算好。他这个人,心思在学术上,活得比较传统。与老伴相敬如宾,关系不错。再说,她老伴非常关心他,几十年了,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个离不开一个。张老师以前出差,经常带着老婆去。在我们所有的文友里,堪称榜样。

刘芳说,看来,是我乱想了。你千万别告诉张老师,要不然,他会多心哩!

我说,不单你这样想,老于也以为那个女子是张海的婆娘。我告诉老张后,老张还笑呢!他说,白族人有句俗话:糟糠之妻不下堂。有人说,老婆是别人的好;我以为,老婆是原配的好!老搭档啊!我们那天聚会的文友,也是几十年的老搭档啊!

         传 承

几天后,张海给我打电话说,他在街头遇到文友老羊,老羊说,听说,你们文友聚会那天,你站起来,给文老师鞠躬。我想,你是一个教授,文老师才是副高,你的位子,比他高,影响也比他大。你这不是降低自己的身份吗?我告诉老羊,在文老师面前,我是学生。我早就说过,当年要不是文老师组织我们学习写作,我当什么教授。我肯定是从工人岗位上退休。对文老师,莫说鞠一躬,就是鞠一百躬,都应该!

我听后,说,你说得对,人,要知道感恩,人,要晓得领情。无论什么人,在老师面前,永远是学生。你不必把老羊的话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不消当回事。其实,老羊不是文老师的学生,他根本体会不到我们师生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

张海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到此为止,不去想它了。

我说,你我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学生,自己想咋个做,就咋个做,何消哪个来指点?

第二天,我在书店里,遇到文老师。才书店出来时,他说,那天聚会,你们太高抬我了,我没有你们说的你们崇高,我只是做了一个基层文化工作者,该做的工作。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们大家做出了成绩,全靠自己努力。一是你们热爱文学,二是学习刻苦。自己不热爱,不刻苦;我再说得天花乱坠,你们听不进去也是白干枉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所以说,你们能有今天,全靠自己!

我说。话可以这么说,但是,当年没有人把我们领进门,我们不会走上文学的崎岖小路,自然也不会与文学相伴一生。我们感激你,高抬你,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我们那伙人,多数没有进过大学的门,进过大学门的几个人,多数学工科。如果不去文学小组学习写作,我们不可能成为文人。

文老师说,我说过,即使培养出一批文人,也是歪打正着。我当初只是想着办好一张小报。不曾想,带出了一批作家,总之,我没有那么崇高,是社会环境宽松,政策好,才有大家在一起学习的机会。我们应该感激养育我们的社会,感激哺育我们的父老乡亲。

我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从大处说,应该感激社会,感激家乡的父老乡亲。但是,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事情由具体人来做,你就是把社会和父老乡亲的关爱传递给我们的人,所以,我们也该感激你!

文老师淡淡一笑,说,我只是做了社会一份子应该做的工作,而且分工不同,你换到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会做, 说不定做得比我还好。

我说,咋可能?你是全国知名作家,我们不可能与你同日而语。

文老师说,任何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我说过,文学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是一场接力赛,要靠人一代、一代接力,我们不过是把手里的火炬传给后面的人,因此,我们没有理由不跑好各自的那段路程,然后,尽早把火炬传到下一棒的人手里。

情 操

聚会过后不久,我打开微博,发现张海写了一篇《难忘的聚会》。

文章说,那天聚会,本来是为身居昆明的文友老苏接风。后来,有人建议把当年组织大家学习的文老师请来。张海当即给文老师打电话。文老师向来深居简出,忙于写作。但是,他听说老苏从昆明来,便说,我30年没见老苏了,很想见见老苏。我们这年龄,见一面少一面。

文章还说,那天聚会,如像过节。尽管这些年来,老文友经常聚会。每次聚会,都很有趣,但是,一次也没有这次热闹。回想往事,令人浮想联翩。记得以前学习写作时,文友老彭说过,星期六下午学习,是文学爱好者的节日。我以为,晚年,文友聚会,也是我们文学爱好者的节日。我觉得,那天聚会,比自己家里为儿女办喜事还高兴!因为,那是文友们共同的节日。

张海写的是事实。那天聚会,确实非同寻常。有的人,不请自来。如像老孙、祝芸,事先没有人通知他们。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让聚会高潮迭起,花样翻新。那场景,的确令人难忘。酒,喝了一瓶又一瓶;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当年,参加文学小组学习的人,混入官场的人不多,但或多或少,在文学上都弄出了点动静。半数人成了省级作家协会会员,至少出了一本书,有人出了10本之多。尽管如今人们不把作家当回事,我们自己却把自己的书,视如财宝,看得比官位还高。那个老孙,前些年搞收藏,身家已上千万,可他却十分在意他曾经喜爱过的文学。那个祝芸,知道老文友聚会,赶忙跑来给大伙送一本她的集子,生怕别人说她没有作为。

我想,张海这篇文章,意在传扬当年我们刻苦学习的精神,更是对我们走过的艰苦历程的回顾。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觉得,我们这些酸文人,刻苦一生,没有多少钱财,只有那么一两本书。但我以为,那书,是我们像蜜蜂一样,一点、一点采来的蜜,积累而成。内中饱含了我们的一生心血,我们没有理由不视书为财宝?

读完文章,我见有人评论说,作为后生,很钦佩老一辈文学爱好者,刻苦学习的精神,更羡慕您们一生与文学相伴的情操!

张海回复道:我们那辈人,朴实、笨拙,只好下苦力,一步、一步向前走,。说到相伴,我们除了文学,别无所爱!

还有人评论说,如今的人,根本不把作家当回事,老先生们还津津乐道,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看后,心里虽然有点酸,但是,我觉得:牛吃菠萝菜,各人心中爱。我们不是把文学当作大众情人吗?爱就爱吧!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之后,我把写祝芸那节《苦心》,贴在后面,为张海的文章,作一个注脚。

紧接着,我给张海打电话,我说,老兄,你那文章写得好,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难怪有人羡慕我们一生与文学相伴的情操! (10,44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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