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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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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湾的山水喂饱了兄弟诗人仨

这是我的堂弟东皮的一篇博文《不想写诗》,自此后,他再也没有发表过其它诗。

我望着那边,对面,有我眼睛看到的一些群山,一些和群山一样孤独的云。云在山间游走着,我感觉她们的情绪。很乱。

这时候我的情绪也很乱。从季节里走来的人们。很乱。

而后就有了一大片的湖水,围着一圈鱼,还有一圈安静的鱼的家属。鱼说:我们散去吧,别让人类过来撒网。别让那些悲剧在我们这圈鱼中上演。

于是有人来垂钓了。

至于有没有鱼儿上钩,我不是很清楚,后来的那些时间里,我已经离开了那里。我想去对面的群山,寻找我需要的一种情绪。我路过这一圈鱼儿的时候,没有停留的理由。

行走是一种病。行走在心里毫无节制的行动着。

我不是一个晨跑者,但我会在早晨的时间里醒来。我坐着。反复地翻看沾染在皮肤上陌生的留言,一条一条,我努力回忆她们的来龙去脉。

努力也是一种病。我望着那边的群山,努力思考着

在云端之下,然后我看见有人在清洁草地。

我还是望着那边的群山。但是,我仍然不想写诗,真的不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那种坚持下来的决心。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所以,大家很容易猜到这个结果。

我望着那边。身后,有我想要情绪。但我已经路过很久。

我不知道他想要的情绪,但知道他在当下的情绪,很乱。恐怕除了很乱,还是很乱,故不再写诗。

他还患上了“行走”和“努力”两种病,其实我一亦如此,我们都如此。“身后,有我想要情绪。但我已经路过很久。”何尝不是人的命运,也是诗的命运,写诗或不写诗都是你们可以预料的结果。

诗人的归宿不是诗歌,而是情绪,一种可以治疗自己伤病的情绪,没有形态,但味同石榴湾的米酒,可以感受,也可以触摸。

石榴湾山水好,出好酒,山水不但喂饱了祖先和今人,也喂饱了羁旅他乡的兄弟仨。一个在泉州,一个在广州,一个在云南,仨不常聚,甚至多年的不相见,但诗歌相聚在中国作家协会编、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瑶族卷》一书中,兄弟以文字的形式相拥,互致问候,互相取暖。

我是仨中的大哥,文学起步也早于东皮和瑶人。

石榴湾的山水是酵母。

众所周知,酵母是一种单细胞真菌,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微小单细胞微生物,它能将糖发酵成酒精和二氧化碳,其分布于整个自然界,是一种典型的异养兼性厌氧微生物,在有氧和无氧条件下都能够存活,是一种天然发酵剂。石榴湾如是,把我们兄弟仨发酵,蒸馏出诗,蒸馏出了成千上万的像酒一样的诗歌。

瑶人是最小的兄弟,在大湾区的心脏地南沙当一名码头工人,虽然工作单调、辛苦,但诗心不死。

此南沙非彼南沙,这个南沙位于广州市最南端、珠江虎门水道西岸,是西江、北江、东江三江汇集之处;东与东莞市隔江相望;西与中山市、佛山市顺德区接壤;北以沙湾水道为界与广州市番禺区隔水相连;南濒珠江出海口伶仃洋。地处珠江出海口和大珠江三角洲地理几何中心,是珠江流域通向海洋的通道,连接珠江口岸城市群的枢纽,广州市唯一的出海通道,距香港38海里、澳门41海里。地理位置,战略位置可见一斑,但文学艺术发展还是一块处女地,这里几乎没有长出一个作家,也未引进一个作家,作家近乎异类,即便有作家苗子,也极难水土相符,艰难生长,瑶人便是。这里的人很少知道瑶人写诗,瑶人是个只属于他自己和他的故里。

东皮写诗早,出名也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就是有名的青年农民诗人。他归结的“行走”病,正是问诊自己得出的结论,他这一辈子都在行走。从读初中和高中时的两次离家出走,到新华社宁波支社到湖南卫视再到广东中山、福建厦门、泉州,半辈子凄凄惨惨戚戚,行走成了他一生的病。他“努力”亦是大病膏肓。他半辈子未必都在写诗,但一有情绪就写诗,这是事实。

其简介曰:东皮就是东皮,肯定不是东西,既与陈皮没有关系,也和东坡毫无瓜葛。湘籍、瑶裔、O型血、天蝎座、鼠辈也。

据传言:吾幼时颇能遣词吟诗,径直长大之后,竟然莫名荒废了。近年重新学习分行造句,却从不主动投稿,偶有句子散见部分报刊杂志,也多是朋友们的好心推荐。

如是说:写字,其实是一个人制造快乐的方式!

“写字,其实是一个人制造快乐的方式!”显然,他的诗歌是他情绪的“结果”。

他写过一首诗歌给我,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再次读——

《致流浪诗人——楚歌》

大哥,你找到我的时候

我正在思念一串红薯

他们和我一样完美

他们在故乡的门槛上

拉帮结派

等级分明

大哥,再读你

你又改名了,这样也好

你还是那样

你标榜流浪,你用鸟来形容一个人

你拄着血统的拐杖

步履依旧

独自喧哗

大哥,这个午后

这网络,如同时光隧道

让我走回了老村的那片晒谷场

这是一个简单的场景

一些简单的农具

慵懒地摆放在那里

你想起,我也想起

谁都不愿意提起

大哥,老村的那些残砖碎瓦

鸡毛蒜皮

实际上都被我模糊了概念

除了一纸户籍

详装成的权威胎记

我已讲不清那种硬邦邦的方言

大哥,我想我是一株草

狗尾巴那样的

却不完全像他

他在墙头,我在天涯

我还穿着土布衣裳呢

你找到我的时候

我正在思念一串红薯

我希望我们都像他一样完美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你说,对吗

2008年11月19日 厦门

楚歌,我也,帕男。

诗歌中的红薯就是我们共同的出生地:石榴湾。

东皮在天涯,我未必不在天涯,云南福建两相望,只有石榴湾是我们相思相念的交汇点。

如同他写石榴湾的一首诗,题目叫《石榴湾的十月》——

一条大路平淡地铺展

石榴湾的十月

久违的阳光穿着紫色的衣裳

抬眼望去

色彩斑斓的记忆似乎喧嚣其中

只是我听不见

我只看见一种颜色

引导我回家

我走过三道山梁

走过那颗孤独的枣树

枣树屹立着

安静

祥和

她和紫色的阳光窃窃私语

她们的身后

外婆家的小房子

和小房子豢养的槐树们

年复一年地茂盛着

我看见那些小溪

她们舞蹈着

简单地诉说那些永远不知道来历的故事

这时候的槐树总是高高在上

姿态傲然

一些陌生的旅游者在树下寻找艺术

那是他们的借口

是大多数人都有的基本特点

俗话说光阴如流水

有人看见光阴

有人看见流水

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些流水转弯的地方

和那些大路的拐弯地方

都是一样的姿态

都彰显出楚楚动人的妩媚

石榴湾的十月就这样慵懒地闲坐着

在土山坡的向阳处

两位目不识丁的传记人

一边数着阳光

一边或增或减的叨念着流传千年的轶事

等待某位历史学家戏剧般地经过

这时候的石榴湾

一条大河横跨在视野前面

一马平川的水面

隐隐约约

等待春天带来的蓬勃

或者泛滥

2008年10月3日 厦门

注:石榴湾是我出生的一个小村的名字,坐落在湖南省南部的江华县境内。地处南岭山脉南叶的丘陵地带,风景宜人,景观不亚于桂林、张家界的山水,只是至今尚未被外人所识。

我亦写《石榴湾——兼寄离乡的兄弟姊妹》——

石榴湾 那是我的家 我的菜园边上

还有我种的果树 父亲前年走了 他种的竹子还在生长

我不懂 一个人 还没有竹子的生命漫长

牛屎煨红薯 那是我们兄弟的惯用伎俩

放牛时 偷过地里的花生 我不想认罪

有人说 原生态 都是这样来的

户籍是枷锁 就像丑陋的门页上写着我的出身

小偷 我不认识 那些贼手看似干净

我也是 我和他们干的是不同的勾当

出门的那天 全村人都望着我 为什么不哭

也不问我要去哪里 只有一张车票

两眼都是模糊的 一个穿千层底的孩子 不像乞丐

石榴湾 那是我的家 我却选择了流浪

该是因为 天涯有一缕芬芳 我们是兄弟

在水坝 或者埠头上 那些赤裸影子还在水里

回家 不仅仅是我们的梦想 还是规定

一抷土地 和一场战争 我萦怀的不是争执或者背叛

自留地里 那些果树 也许以想我的方式正在过冬

石榴湾仿佛身上的一块疤,越抓越痒,最终成疡。

行走,努力,思乡。

这些都是病。

石榴湾的山水喂饱了诗人仨兄弟 东皮出版过一部诗集,他接受过媒体的采访,当年的报道是这样的:

“出书,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赚名。”闻着墨香,在厦门某企业做策划的东皮最近挺舒坦,他的自选诗集《孤芳自赏》出版了。这书是他对自己生活的总结,最重要的是,完成了他老爸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东皮,本名吴新权,曾用笔名石榴子。生于湖南南部的大瑶山,从小喜欢文学。1990年开始在《星星诗刊》、《中国青年》、《诗歌报》、《诗选刊》、《湖南文学》、《大学生》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作品若干。

东皮的自选诗集《孤芳自赏》由一行出版社出版,该诗集选自1990年-2006年之间东皮在学习工作之余,有感而作的短诗70余首,分为《发现一些生活端倪》、《美好的故事》、《被月光洗过的风景》、《酝酿情绪的过程》、《三十九行练习作品选》、《持续想起故乡的番薯地》等六辑。

一句“完成了他老爸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恰是石榴湾基因所致,老爸就是石榴湾的全部,石榴湾的全部就是他的老爸。

石榴湾的山水喂饱了诗人仨兄弟

我帕男不是假装流浪,正如著名评论家苗洪创作的《一个瑶人的圣经》里写道:

在他19岁那年,带着一只很有民族特色的瑶族粗布背包离开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的小山村。工艺品般精致的背包是母亲连夜制作的。帕男这次是铁了心的背井离乡。

母亲当时才五十出头,即便常年的劳作,也并没有给她本来秀丽的面孔增添多少痕迹。在帕男离开的时候,她还用不着拐杖。因为母亲有一个山及金属一般品行的丈夫。丈夫的呵护后来使她长寿到八十岁的时候身体还非常硬朗。后来,在母亲八十岁那年,尽管父亲已经离开人世十年了,可是他还是为父母亲的爱情写了一首非常“硬气”的诗歌《金属》以示纪念:

金属属于希望 而水

依据画家的描绘 我做过一辈子的画家

这是遗传

老父亲很酷 和一座山

那样

严酷得有些嶙峋

锁好门 我主要想杜绝

一个编故事的人

他疑心很重 总怕我偷了他的爱人

无非是腐了的水而已

声音也很尴尬 不如老磨

很矜持 不要随便烂了一个人的名声

我做过一辈子的画家 我懂 色彩就像我妈的脸

我妈从来不屑

画家 从未画出过一座山的脾气

你妈肯定也苦 一生人 也有可能嫁给金属

守着金属的凝固

我听我妈说过的 她一辈子都能看到希望

帕男家在这个村子里应该算是比较大的家庭之一。而除此之外,由于他们家是民间艺人世家,这使得吴家方圆上百里都很有名气。尤其是父亲,真心渴望他成为戏班子的一员。帕男年轻时面孔挺酷,他的兄弟姐妹们也个个出落得气质非凡。用当地人的话说,他们姊妹几个虽然出生在穷乡僻壤,可是却全然长得不象山里人。

而帕男心里一直有个美丽的诗人理想,他认为诗歌是属于蓝色的文学。在诗歌里,能够更直接更细腻的描绘他所看见的世界。他这一去,就辗转在云南的西部安了家。他安家落户的那个地方,是彝族集居地区。于是,他成了一名具有双重民族身份的民族诗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第一次从云南回湖南探亲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后的冬天了。母亲依然在送他离开的李子树前等他,迎接他。母亲的腰竟然有些弯曲,并且用上了拐杖。与母亲重逢,帕男望着母亲不再挺拔的身影,后来以此为题创作了《天涯在近处》。

天涯不是目标 也不是目的地

而我的念想

譬如 我对故乡

问候总蕴带着悲切

不管我走多远 母亲的子宫都是我的零公里处

旧俗俨然

母亲总在低处

看那朵云

乌云密布时 母亲在近处

晴空万里时 天涯在近处

当他和母亲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因为回到村子里参加父亲的葬礼。父亲走得很突然。当他从云南往家赶的时候,父亲竟然在他回到家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母亲知道后来帕男一直生活在这种遗憾的阴影里。但是却从没有说什么。自父亲去世后,已经是云南某地区文联副 的帕男不管多忙,都会在清明前后回家祭奠父亲,每年都会回家和年迈的妈妈一起过年。

母亲说,我不敢死,必须活着。我活着其实就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人总是要离开的,只是早晚哪一天的事情。暖暖的阳光下,母亲拄着拐杖,话语意味深长。帕男仿佛是第一次才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他抚摸着母亲的拐杖说,娘,我都懂了。后来,帕男才明白,是母亲一直在帮助自己摆脱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深深遗憾。帕男的爷爷,奶奶早已经去世,父亲也去世多年。这些都是他最亲密的血缘亲人。他似乎是从母亲及母亲蕴藏在拐杖的倔强及不屈中感受到生死之间的伟大及尊严。在《葬鸟记》中,我们看见了帕男在这种碰撞与生命与死亡之间所寻找到的启蒙。

一大早 我素葬了一只鸟

准确地讲 素葬的一只麻雀 我喊曾经一个我熟悉的那只鸟的名字

但没有应答的

证明就是我熟悉的那只鸟 我不熟悉名字的鸟

也不认识我

不可能应答

素葬这只鸟 我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我爷爷死了是素葬

奶奶也是

父亲也是

素葬这只鸟 等于同等相待 想问的是谁阻断了这只鸟的梦想

都知道 麻雀是不走夜路的

又怎么可能死在了天亮之前

鸟是死了的鸟 即便是我不熟悉的

我都不能不管 这只鸟事死在了我的地盘上

阳光下,母亲在笑。当帕男把这首新作读给她听时,母亲竟然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帕男决定这个母亲节回家探望母亲,和她一起过节。并且有可能还会带她来云南过节。云南的气候对老年人比较适应,并且可领略到“家家溪水绕户转,户户垂杨赛江南”的独特风貌。

谁说思乡不是病呢?

石榴湾的山水喂饱了兄弟诗人仨。

瑶人的思乡病更重,隔三差五就要驱车400公里回家,他是广州从未养熟过的红脚斑鸠。

其《写在父亲节……》 可鉴:

思念是一种恒远的执着

思念是一个无解的心结

思念是没有尽头的远方

思念是那条空荡荡的街

思念是静夜偶尔的梦回

思念是那片永远的田园

思念是蒲扇轻摇的小巷

思念是那盏如豆的灯光

思念是篱笆墙上攀爬的牵牛花

思念是春后笋般拔节

思念是村口那凝望的眼神

思念是纳出千层的鞋

思念是屋檐下那副锈蚀的犁耙

思念是瓦背上缈缈的炊烟

……

瑶人的思念就像家乡的西河水,一直都那么清澈透明。

对于石榴湾而言,我们都是流浪汉,亦如瑶人在诗中写道——

隔着窗户的交谈方式

永远也不可能成为

我的习惯

所以有时候

我宁愿选择就这么站着

远远的

装着是你的风景之外

一个看风景的人

而这一切

与孤独寂寞无关

与风花雪月无关

与四月里的那每一场雨

无关

我只是在想

在那片远方的风景里

我是谁

而眼前的风景里

我又会是谁风景里的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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