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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男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9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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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方山

打心底给了方山这个荣誉,是在反复方山之行。

于一座山的评价,其实是一个人在感悟之后心情的自然流露,没有这样个荣誉也不影响方山丝毫,但总觉得你的心于方山何忍。

“天下方山”是我给的,在一次川滇两地作家聚集的文学笔会上,酒酣耳热,醉意里听到永仁县要为方山出本书,出书得有书名,于是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脱口就取了“天下方山”。响应声一片,这也可能道出了大多数作家、诗人们的心声,我得意地想。

下得山来,鸟归各巢,电话的一端是一位小女子,就说书名改了,改为“梦幻方山”,是常委会定的。我的哑言,小女子的无奈,我们当然知道谁的半斤谁的八两,电话之中的慨然,却电话之后沮丧,只有我们知道。

方山是大气的,大化之山只有用“天下”囊括,只惜之方山山门牌楼小气了些,缺少一幅象样的额题,也缺少一对脍炙人口的楹联。

心驰之因为神往,一路碧树翠叶,难得的次生原始林,几个幸福的小转弯,赫然变了,满目都是高峻挺拔的云南松,风中摇曳着的松尾,如少女摆动的裙裾。

松林下错落几座庄堂楼所,最抢眼也最谐美的是福山草堂。这山野间,想要的就是融入这草莽中的神闲气定。

落住还早,过眼处也仅仅是个表皮,真正的风景还在深处。

方山的安静,针落地下的声音都能听个清清楚楚。只是冬季,少了姹紫嫣红,尚存黄花,偶有少女撇折,一把把地握在手中,满脸堆砌的笑容,面对着每个生客。

安顿好车马,要去望江岭。

这是必看的景点,除非你陌生了方山。登望江楼建在川滇两省交界的悬壁之上,从来没有听说一楼跨两省的,这望江楼就是。来人都说这里看日出美得你瞠目,我可不然,海上、湖上、山上都看过,日出大抵都一样,喷薄之状也奇怪不到哪里,我看重的是那种挣脱臂抱地向上,那种积极性,会让我亢奋。

这里的日头早升上了半天,雾也被山风轻轻地撕成了碎块,极目处,山峦叠嶂,一条玉带飘拂在山壑间,那是金沙江。在大江之畔,你会感觉自我的卑亢,那奔腾、那咆哮,那义无反顾的大写气势,会让你窒息。“山高人为峰”,只有人在高处,你才有了鄙视一切的眼光,你才会恍然顿悟:伟大和渺小都是一纸之间。也只有在这时才能读懂:“迥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的诗句。

下楼行不远处,是“诸葛营”。垒土为营,旧迹还在,据说早些时候还出土了两面铜鼓和锈蚀斑剥的箭镞。这颓废之墙,你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像农家司空见惯的篱笆,颓墙上草木侵染,融为一体,也掩埋了那策马飞鞭,厮杀呐喊的那段日子。

风不来,也还是显得有些阴森萧杀的。

想当年,“夏五月,亮渡泸,进征益州,生虏孟获,七虏七赦”。

是建兴三年吧,诸葛亮沿着越雟古道挥师南进,土人首领孟获欲借泸水天险阻挡,并重兵把守方山脚下的拉鲊渡口。没有料到的是诸葛亮略施小计,兵分两路,一路由诸葛亮在拉在乍渡口对岸作正面佯攻,一路由魏延率部从元谋龙街渡过泸水,直插孟获后腰。此时的孟获安坐寨中,饮酒取乐,还得意洋洋地对众酋长说:“吾若与诸葛亮对敌,必中奸计。今靠此泸水之险,深沟高垒以待之;蜀人受不过酷热,必然退走。那时吾与汝等随后击之,便可擒诸葛亮也。”说完仰头大笑。

又酒过三巡,孟获才遣了副将忙牙长,引三千兵投夹山峪来。这时的蜀汉将士早已杀上阵来。孟获始才料到,但军中早已乱作一团,将士纷纷逃命去了。

诸葛亮来到方山与魏延会师,见一山树木,高耸入云,浓荫蔽天,气候又湿润清凉,加上山势巍巍,风吹草动,尽在眼下。如此高山,岂不正是安营扎寨的不二福地。

于是择东麓伐木建营,垒墙为壁。

传说在方山营中诸葛亮还唱了一出“空城计”。

诸葛亮在杀了高定元后,心想可以得一时安宁,不曾料到,高定元的一员虎将又纠集两万多人来攻。一日,诸葛亮见山下尘烟弥漫,杀声如雷,知是大兵压境,而此时,自己只剩三千残兵……

一番踱步,诸葛亮陡然来了主意。即刻招来魏延等众将领聚于帐内,并颁令士卒齐燃灶火,顿时整个方山,烟雾袅袅。高定元遗部不知方山虚实,只好打道回府了。

诸葛亮在方山休整了一月有余,便继续向西挺进,追击孟获。

……

1700多年,方山唱的那出空城计也早已成了人们饭后闲谈,但士卒们一捧一捧地将黏土垒成这道营墙,更多的是一种伤悲,因为在生命里只剩下了那么一点点尚存清晰的回忆。

也在东麓,诸葛营往下往北侧走不远的缓坡上,一片密密匝匝的松林里有一座和尚坟,紧挨着的是一座比丘尼塔。天下名山僧占多,出家人在圆寂后都有自己的灵塔算不上稀罕,可和尚和尼姑同葬一地恐怕鲜见。

灵塔并无令人侧目之处,却埋在塔里的是后人也只能草草描述的一段故事,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

游者大多不问比丘尼塔里的主人与和尚坟里的主人生前渊源,但据说两人有过抽刀断水般的恋情,世俗并没有予以恩典,看破红尘的他们不得不各自遁入空门。

拍照之隙,伫立片刻,我在想:出家人一生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时刻“静”“禅”在心,就不知佛门的戒律能否根除掉人的本性?至少人在红尘,就难克服,何况大多有着无尽的贪婪、膨胀的欲望,就和嗜酒之人,当酒精弥漫时痴迷的那个样子。

想必他们是做到了,所以只剩下死前的些许祈望。

一路下来,林丛草甸,森森藐藐,又上一缓坡,踏地出声,轰然如鼓,这就是有名的擂鼓坡。坡顶小憩,有人说,再去不远就是静德寺。

静德寺应该算得上滇西一方名寺吧。1316年岭南和尚驻足方山,建了这静德寺。初建时分前、中、后三院。前为金刚殿,直对山门,后为藏经楼,大雄宝殿居中。

今仍见庙宇巍然,飞檐插空,榭耸凌云,红墙碧瓦,辉煌闪烁。再听佛钟振振、木鱼声声,踏足此间,如果不是香客都是如此这般,清静自在心得。

你观一联便知:“吕楠游僧一领袈裟遮圣地杖穿钱眼奠宝刹;我邑名山八景殊绝胜神工磨龙转穴兴神邦。”上方横匾就是“静观自在”。

寺院里数株参天古柏,这些都是元代古树,老枯的树干,却勃发新枝嫩叶,次第向荣。不由想起了宋人王洋的《枯柏》里的两句:枯柏复枯柏,汝其亦长思。

最珍贵的还是那片高可接天的楸木林。楸木又名椅木、梓木等,《尔雅·释木》:“槐小叶曰”。即“槐当为楸。楸细叶者为”。《说文》:“槐也,与楸同。同物异名”。晚明谢在杭《五杂俎·物部》说:“梓也、椅也、楸也、豫章也,一木而数名者也”。

楸木为大戟科落叶乔木,干高多在三丈许,时大圆形或广卯形,先端尖,叶有三尖或五尖者。嫩叶及叶柄皆呈赤色,夏日枝稍开穗状之黄绿色细花。花单性,雌雄同株。花后结实,多软刺。熟则三裂,木材细致。据明清两代史料记载,楸木是当时制作器具的首选木材,是世人鉴赏之材。

楸树还有可药可食,《本草纲目》中记载:“楸树叶捣敷疮肿,煮汤洗脓血。冬取干叶用之。”还说,“楸树根、皮煮之汤汁,外涂可治秃疮、瘘疮及一切毒肿”;明代鲍山《野菜博录》中记载:“食法,采花炸熟,油盐调食。或晒干,炸食,炒食皆可”;楸木花叶还可用作饲料,宋代苏轼《格致粗谈》记述:“桐梓二树,花叶饲猪,立即肥大,且易养。”

要不长在佛地,才留下了这些稀缺之物,也许早就成了匠人刀斧之下的器具摆件了。

在静德寺一侧还有观音寺,亦始建于元朝。多次来,未及拾级,几乎都是远望,但看得见的,四棵古柏苍翠,四时常青。难得岁月雕刀下的还留下了那参天高姿,存续的是不枯不腐的精神。

我想,一座山的魅力不仅仅是庙宇道观,方山的魅力更在于“四壁如削,悬萝倒木,万壑蹲低。又山多土而少石,多阜而敷之若平原,多水而细流如碎玉,多兽而异处多客来,盖其颠敞朗,虽翠坞千盘,无非旷观远引。襟带金沙江,而元谋、黑琅井、武定、定远、姚安之诸山,皆若儿孙仰哺其下。”

这是一座山的气势,也是一座山的自我。

方山有八景,这是多少乡土文人写过的,来方山的人都不会放过其中的两大景观,一处是七星桥,另外一处是珍珠滴水岩。

其实一路都在陡岩万丈的山腰上,行过才知道什么叫做 “山羊见了淌眼泪”的羊肠小道。

一路上都有碗口粗细的藤蔓,其盘旋如舞,大有虬龙升腾之势。偶有横过山道,人在其上,就像坐在秋千架上的感觉。还有的从天而悬的那一个藤圈,恰在一人身高,只要把脖子一伸,哈哈。天地造物,就是喜欢开这样一个玩笑,生命的脆弱了得,但关键在于你对生命的认识与坚持。

一路上的岩壁还有许多题刻,大多都是过眼即忘,只有旧时那些县令的题刻还算可以,而大多不是应时附奉,就是计算机里的字体,反而坏了风雅。

经思过岩到仙人谷,就要到珍珠滴水岩,大多数选择了放弃。到珍珠滴水岩还要下到谷底,披榛藉草,不是所有人乐意的。

果然水雾遮眼,坡陡石滑,约摸20分钟最终抵达。

来时水小,但还是能见瀑布倒悬山壁,那一泻不顾,拍岩击石,宛如泼洒的珍珠,自天而降,令人驻足流连。

不经意,袭来清风一抹,凉爽透润心田,多想小坐,感同“不知身在翠微里,疑冷虚碧海中仙”的惬意忘我。可惜西下夕阳,鸟将归巢,何况还要去看看七星桥。

七星桥位于方山水头箐。

倒是上坡再下,气喘吁吁。走入深箐,但见谷底曲桥卧波,这野谷深潭也就多了些看长。

据说,原本这里无桥,是吕洞宾来此,无桥可过,又无舟楫可乘,于是飞起一脚,一棵大树应声倒下,就有了独木成桥的由来。

没有那一潭碧水,倒像是个天坑,这里四面林木丰盛,藤蔓缠绕,仰头望天,斜阳穿树,星星点点,故名“漏天”。传说,夜晚看天,也仅能看到七颗星星,想必“七星”一词就是这样来的。

不论是“幽涧鸣泉”还是“可以悟机”还是“燕山小妹”和“应声哥哥”的传奇爱情故事,都足以说服你到此一游。

到晚,是方山之游的重头戏。

我不敢说这一夜风情万种,至少你忘情忘我不醉不归。

方山多彝人,只有诸葛村里住着蜀汉遗族,但并不影响你的观瞻,这里民族和睦,民风古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就在诸葛村旁的彝寨里,烧的喷香的玉米和洋芋我们看到了彝人的如火一样的热情,随之身着艳装的彝族姑娘,把一盘盘、一碗碗菜肴端上桌子,你会馋涎欲滴的。大块的坨坨肉,满盘的山茅野菜,醇香扑鼻的包谷水酒,动听的彝族酒歌……

酒醉七分开始打歌,这是彝人最欢乐的时刻。过去只有节日才有的聚会,今天却因为我们的到来,聚拢了这山上所有山寨里的青年男女。我们一起顿足而歌,踏足而舞,险些通宵。其实在彝人的心里,“打歌打到太阳出,一块豆腐两块肉”才是真的境界。

醉我达旦,满嘴的胡话是否也是“方山”,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方山视为“天下”独享的名声。

天下方山,方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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