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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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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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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

村口的杨柳树倒映在记忆流淌过得时光长河里,村里两个涝池也变得干凅了,并且裂着口子,满是褶皱,就连那二月春风里拂面的的杂草和尘土,也已经没了踪影。我绕着村庄的周围走了好几遭,原以为会寻来某些东西,即便是零碎的、不完整的,然而,却发现那种断裂的痕迹,深刻而久远。

                        

     农历二月的春风迎面的吹来,些许的冷风中带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些干枯了一个冬季的树叶和杂草的味道掺杂其中。我听从母亲的吩咐,应声跑去关上大门。脚底下,那种叫做面面土的物质,正透过宽阔的门槛缝隙,穿透进来,覆盖在我的绒面布鞋上。我下意识的弯下腰,想要掸去上面的浮土,不想它已经和那绒面的布鞋深刻的交织在一起,纵然使尽全力,也是徒劳。

就由它去吧,我想。

母亲此刻正在院子里,初春的阳光下,带着近视眼镜,手指头上戴着顶针,给我和妹妹、或者父亲吧,总之是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正在缝制一双崭新的布鞋。

我喜欢穿那样的布鞋,那其中包含了太多母爱,太多亲情的味道,不像街道上那时流行的塑料底的平板鞋,穿不了几天,便被脚底下厚重的黄土地面,磨掉了棱角。

母亲低着头缝着鞋子,我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她的身边,问东问西。譬如,这顶针干啥用?那么厚重的麻线你是怎么穿过那千层底的厚实鞋底的?你纳鞋的时候,手疼不?母亲微微抬头,望了望我,然后抿嘴一笑,并没有作答。或者,她觉得我的脑袋瓜装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者她觉得那种拽拉麻线的感觉有点疼,但是痛并快乐着。

麻线是母亲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大卷那样的,回来后得拿个托托,把那一卷麻线全部捻成麻线,才能缝制这千层底的布鞋。捻制麻线的时候,母亲多数是要叫我帮忙的。我记得那时的村庄里,每逢二月八月的闲暇时光,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是拿着托托的母亲和孩子,趁着光亮和温暖,把时光和记忆捻成一条长长的细线,最后,在那些被白的发亮的布块包裹着的糨子涂抹了无数层的碎布块里,强有力的穿身而过。

当然,再厚实的鞋底,也无法阻挡它变薄变透变破的使命感。

母亲总是在翻看了确实无法修补的前提下,才会从柜子里拿出另外一双崭新的白底黑绒面的布鞋来,然后让我换上,并且把那双已经磨破的鞋子转身扔进去火炕的坑道里。那双鞋子的最后的光芒,便是在焰火中化为灰烬。

                   

我的玩具,在当时来说,是个稀罕的物件。

父亲凭着他娴熟的木匠手艺,用两根圆滑的木棍,和一个废弃的约莫手掌大小的轴承制作而成,上面有个可以坐人的地方。没事的时候,我便会推着它出门溜达。

村子里的小伙伴对于我这个玩具,都是好奇的紧。每逢我出门带着它,那必定是前呼后拥的,大家争先恐后的抢着拿过去,一会你推我坐,一会他推你坐,兴高采烈的就这么能度过一个上午,一个下午。等到夜色迟暮时,仍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味。

父亲看着我的背影在门口的那群小伙伴里不断闪现,内心的自豪感肯定溢于言表了。

那看似普通的两根圆木做成的玩具,完成的过程却并不简单。首先,那个时代里没有任何电动工具的辅助,一切的活计都得靠手工来完成。先取圆木,以锯子切割成合适的木段,然后放置于那种很长的板凳之上,再以手工的刨皮工具,刨除上面那粗糙的表皮,然后再用手推的一种工具,将那木段的浮皮上的木须全部清理干净,再刮去那不甚好看的,甚至于带着被雨水浸透的黑色的印痕,这样清理后,一根很有看相的木段便呈现于眼前了。父亲忙完这些,再依照安装的要求,将那个轴承和这两根木段紧密的连载一起,才算是真正的完工。

这小推车,全靠那个顶端的轴承带动运转。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滴上几滴机油,给它润滑和擦拭一下,要不经过院子和门前的土路多了,那些细细的面面土,便会悄无声息的钻进去那轴承的空隙里,从而使得顺畅的前行变得困难重重。

就是这样一件让我欣喜若狂的玩具,在一个冰冷的早晨,遗失在门外的空地上,再也找不回来了。父亲看我耷拉着脑袋走进院子,一声不吭的坐在凳子上,朝我说了句,丢了就丢了吧,懊恼有啥用?

是的,丢了就丢了,懊恼也找不回来,不是吗?

我想。

                   

路面上那浮着的厚重的面面土,一阵狂风扫过,可以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村庄周围少树,路面又都是这样的土路。干燥的初春里,所有人便一起期盼着一场及时雨的到来。

在一场春雨后,便化作了泥泞不堪的路面。

穿着布鞋出门,却总会湿了鞋子,穿着雨鞋吧,可那年月的雨鞋质量都不怎么好,可能是路面一个破碎的瓦块,也能刺破看起来很结实的雨鞋表面。

等雨停了,太阳出来晒一会儿,路面便没有那么泥泞了。这时候,我会和所有认识的小伙伴一起出门,在门前的空地上,顺手挖来一大块泥块,然后把它捏成各种物件,房子、车子、城墙、动物等等诸如此类的玩意儿,那专注的神情,和艺术家们在创作某件珍贵的作品一样,并无二致。

路上人来人往,大人们顾不上理会我们,更没有人在意我们用那些不起眼的泥巴,究竟造就了什么出来。我们看着地面上摆放的那些东西,然后抬头望着天,那天,出奇的蓝,云朵白的难以置信似的。

正当我们无所事事的时候,有人提议,我们可以用泥巴来做土炮玩。原本失去兴致的枯燥感,一下子如同头顶某一片被风吹散的云朵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很快,大家投入到一个新生事物的研究了。

起初,我们也以为这项技能,是他脑洞大开的构想,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他从哥哥姐姐,或者哪个比他大的人那里学来的而已。

那所谓的土炮,就是将泥巴捏成一个脸盆装的圆形物体,中间挖空开来,然后在一片空地上使劲一摔,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动,那反扣的土炮如同一个扣在地面的脸盆一样,底部炸开一个很大的缺口。所谓的输赢,不过是看谁的土炮声音大,谁的土炮决裂的口子大罢了。

就是这样看似无聊至极,并且极不卫生的活动,曾填满了我们的童年。

                     

村里没有自来水,仅有的几口井,时而没水,时而水很小,无法满足村子里左邻右舍的生活用水需求。

用扁担挑水,曾是父辈们记忆里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生活日常。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父亲拿起挂在房檐下的墙上的扁担,将厨房门口的两只铁桶,挂在那两端的铁勾搭上,然后在一年四季的很多个早晨,出门去了。我跟着跑出门时,父亲走的很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我坐在门外的门墩上,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归来。这个等待,有时候时间很长,有时候时间很短。时间的长短,关键在于那个老街的那个水塔下等待挑水的人的多少。

在很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中,父亲挑着满满的两大桶水,拐过那个丁字路口,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高兴的迎上前去,内心里其实多渴望自己也能在某一个早晨,亲自去体验这种声响和感觉。

父亲生怕碰到我,赶紧让我让开路。我依着父亲的要求躲闪开时,他已经挺着脊梁担着水从不太高的大门前,略微的一弯腰闪身进去了院子。我从那个丁字路口赶回家时,父亲已经把水倒进了水瓮里。一大缸水,挑水存满需要好几个来回。看着父亲那脸颊的汗滴,我想伸出手去替他擦拭,可幼小的身躯,即便是一个蹦跶,也够不着那脸颊的高度。父亲侧脸向我一笑,一来谢绝了我的跟随,二来谢谢了我的好意。

从那个眼神和微笑里,我知道,他已经收到我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了。、

自来水进入街道里的所有单位时,村子也沾上了光,距离街道很近。从面粉厂的后院里穿过几户人家的门前,然后在那个宽阔的涝池旁建了一个水房。那天开始,白花花的自来水便从这个管道里流淌出来,然后流进去家家户户架子车上横卧的大铁桶里、或者还是那简单的扁担挑着的小铁桶里。

小村的人,就这么开始幸福感爆棚了。再也不用去排队一个早上,只为挑满一大缸水,再也不用走那两三倍的路程,一大铁桶水可以装满一个水瓮,还有剩余。

当然,幸福不止是这些,就连村东村西干凅了许久的两户人家的水井,也在一夜之间,满当当的井水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动,再也没有缺水的迹象了。

                    

对于自行车的骑行,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得要领,以至于同龄的孩子已经能以不及车头高的身躯,反着腿骑着它行走在村子的很多角落时,我还在为怎么样才能学会它、掌握它而发愁。

我苦思冥想了很久,觉得我学不会骑自行车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怕摔、怕疼。

为了不让同龄的孩子笑话我,虽然还是惧怕摔着,会流血,会疼痛,但我还是在面子的作祟下,冒着那些我认为的风险,加入到学习的队伍中去了。

那时候都是加重自行车,笨重而高大。我从家门口推着它出来时,刚好碰到邻居家的一个人,那人看到我推着它出门,先是一句你还不会骑自行车啊,我低着头继续推着它往前,往路边那个碾麦场里走去。

我能想象到那人的表情,惊讶中带着不可思议。因为村里的小伙伴们,早已经操纵着比他们身高还高的自行车在村子里快速的移动着,张扬着。

这个麦场靠着村子主要的马路,路上过来过去的都是街坊四邻。我推着车子上到麦场的那一瞬间,突然又想着退却了。万一我摔倒,被人笑话怎么办?万一我学三五天学不会,被人笑话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不断的在脑海里闪现。

最终,自信才从那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头来。摔了就摔了吧,不想摔倒几次怎么学的会?笑话就笑话吧,不能承受笑话,哪里来的动力?

想到这些,我扭头对站在身后的父亲说了一句,你放手吧,我可以的。

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上车的时候,要靠着麦场的堆放的麦秸秆的草垛,下车的时候,也要生硬的靠着它,我才能从那个车梁上下来。本来想着和那些小伙伴一样,先是学习反着腿骑行,可后来觉得那样太别扭了,已经下决心学习了,倒不如严格要求自己学会更高的技能。于是,我瘦弱的身躯一次一次爬上那个高高的车梁,背影里一个身躯在车梁上左右摇摆,只为够着那转动的脚踏板。

夏日的阳光在晌午时分,依然火辣辣的。我感觉臀部的某一个地方,已经被磨破了皮肤,火辣辣的疼,可我顾不上这些,我必须要掌握这项技能,而且要尽快掌握。

一周后的一个早晨,我轻松的跨上大梁,骑着那个加重自行车从院子里出门时,我听见母亲从厨房出来,在我的身后对父亲说,从今天开始,你对他的约束便又少了一些。

我开心的笑了,忽然觉得以往门外树梢上的麻雀的叽叽喳喳,不再那么吵人,此刻格外清新,像一首美妙好听的纯音乐那般。

                     

很多事物正一点点的从我们童年的记忆里,慢慢撕碎,然后像烟花那般,瞬间消失。即便是你花了很大气力想要去找回,那也是徒劳无功的。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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