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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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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 失 的 石 碓


在老家石板堂恒升五爷家弄巷里,有一副石碓。石臼常年锤打,光滑油亮。碓架像个跷跷板,横轴架在凹陷的石槽里,碓嘴上镶嵌着铁圈,仿佛包着的金牙,便于“嚼碎”粗糙的谷物。用来踏碓的翘板宽大,便于两人同时踏碓。

   碓是旧时农村常用的碾米、磨粉工具。那时,每个村子里至少会有两到三副石碓。

   唭箜----嚓,唭箜----嚓。夏季,天还未完全放亮,石板堂老家弄巷的石碓便传来有节奏的踏碓声,宛若工地上木槌夯实地基粗犷豪放的劳动号子。勤劳的村人早早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在碓架欢快的起落声中,太阳逐渐从东方露出头来。陆续的,便有人提着木桶,或是端着簸箕,里面装着稻子、玉米、糯米、高粱等谷物,来这里排队了。来的一般都是女人或孩子,说一声:“您家舂完我家舂啊。”忙的人便接着去忙了,等着轮到自家时被传唤。汗流浃背的一方替换,不忙的便走上前去,帮着踏碓。横轴转得更欢了,说笑声在弄巷荡漾起来了。家长里短,七荤八素,村内村外,衣食住行,各种话题。记不清碓嘴砸下对少次,也忘记话题换了多少回,石臼里的粮食却在碓嘴一次一次的冲压下由粗变细了。金黄的稻子去了壳,装进簸箕筛除粗壳,露出碎玉般米粒;被湿润过的糯米舂压成细腻的亮晶晶的香喷喷的粉末,掏出装进木桶。女人们都知道,说是说,笑是笑,“正事”是万万不能耽误的。有时,女人们看着各家待舂的谷物的成色,难免还要互相说一下种植时的门道和经验,以便来年更好地改善,让自家的地里也长出上好的庄稼,收获饱满的粮食。

   陆游在《农家歌》有云“腰镰卷黄云,踏碓舂白玉”的句子,陆游对农村生活非常熟悉与热爱。这“踏碓舂白玉”也是我小时候乐于经常温习的功课。

       踏碓是个细致活儿,也是个累人的活儿,三人配合最好:一人站在石臼旁,趁碓嘴高高扬起时,用笤帚把挤或溅落在石臼外的粮食扫进石臼,动作需麻利些,防止碓嘴落下伤了自己。另外两人踏碓,两人脚要同时起落。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就显得手忙脚乱,一边踏着沉重的石碓,一边盯着前方的石臼看,还要顾及石臼旁溅落的粮食,不时停下用小笤帚扫一扫。那个时候,母亲盼着孩子们早点放学来帮忙。所以,母亲一般会在星期天孩子们在家时踏碓,这样,全家好几个人围拢一起,有的清扫溅落在石臼外粮食,有的帮着踏碓,既轻松又热闹。不过,年幼的我贪玩,踏几脚,就忙着和同伴嬉闹或者捉迷藏去了,母亲就大声呼唤:“爱伢子,快来,再玩,别想吃桐叶粑粑······” 一身臭汗的我就极不情愿来到碓旁,装模作样帮着清扫石臼外溅落的米粉,或者把稚嫩的脏兮兮的小脚丫踩在木踏板上······      

   长年累月被粮食滋养的石碓越发光滑炫亮,村民分外爱惜它,踏完碓,都会用尼龙或旧布盖在石臼上。有淘气的孩子若是骑到了石臼上,或是不懂事的年轻媳妇有时把自己抱累了的孩子放到碓架上歇息,甚至不小心让孩子在上面撒了一泡尿,总会招致长辈一顿臭骂。老人们认为,石碓因为长期使用,成了碓神,会有灵性,不能亵渎。

   石碓是过去岁月里村人心中的神灵,它带着五谷最原始的芬芳,舂出了一个个家庭对日子的期盼。它静静地守在村子的某个弄巷,看着曾经把稚嫩的脚丫踏在碓板上的孩子,长大成人,迈开铿锵的步子,走出大山里的小村子,走向繁华城市。

  后来,机器代替了石碓,人们不用再辛苦踏碓劳作。村里的碓逐渐冷落,任风吹雨蚀。再后来,石碓消失了,不见了。

   回到故乡,过去的老人多已去世,许多熟悉的乡村物事,无论美丑好坏,也大多消逝殆尽。老家石板堂如今空落落,长满树木杂草,几颗高大的泡桐上几个巨大的喜鹊窝,仿佛陈旧斑驳的石臼,被大树高高举起。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喜鹊窝下曾经整日欢唱的石碓,那里曾荡起过无数开怀的说笑声。

   那年,去韶山参观,看到主席故居阵列的石碓,寂寞地立在那里,供游人参观。此石碓非彼石碓,它已失去了作为石碓的价值,成为一代伟人童年生活的历史见证者。抚摸着浑重的碓架,仿佛触摸到了主席童年的艰难岁月。我知道,碾子已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消失在历史深处了。

   想一想,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消逝的又何止碾子呢?(161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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