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温皓然的头像

温皓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10/09
分享

《红楼梦续》第八十三回 大观园外殒身舍命 潇湘馆内啜茗调琴

温皓然 

 

说凤姐家去,一路上听了周瑞家的回禀,方知乃是两府下人趁着如今两处主人并两处执事人等忙乱不暇之际,越发赚骗无节起来,以至竟酿出好几桩子没有头脑的大亏空来,难以查证。凤姐大怒,遂命把旺儿并几个管事的女人都一起传了来。经查,两桩最大的亏空皆落在两个管事女人身上,他二人又互相推诿,彼此争个不了。凤姐满腔怒气,立眼冷笑道:“他说你被人蒙蔽,现在听你说来,又似乎是他被人蒙蔽。我若听了你的话,寝此事不究,又唯恐被你蒙蔽。若单听了他的,现治了你的罪,又不免被他蒙蔽。这件事情,你二人之中,自有一人被人蒙蔽!你们被蒙蔽,不过坏在一时一处,若大到不可用,还可革出另换他人!此事如不能查明根源,我一人被你们蒙蔽犹可,你们蒙蔽我之罪,恐怕你们当不起这两府人的指论”两个管事女人见了这阵仗,苦胆都吓破了,伏在地上只管磕头不止,那里还敢再分辩半语。

凤姐又骂旺儿:“那有如此胡诌办事的理?瞒不住了,才来回来了!你虽不细管,平时也当互相劝,此后若不大家规劝,即非你任中之事,也要和你算的,岂容你推诿?如有言而不听者,自该早来回我,我自有道理。着实大家振作一番,才算痛去流风习弊。勤之一字最要紧,久长方是济事。凡事只以严正为主,再不可袒护姑容!如今即已被牵连,自保尚且不能,虚誉何在?实害当下不能斟别贤愚,宽严不能相济所致!”旺儿口内只一叠连声说“是”。凤姐又道:“看你所行事,一时甚好,一时不堪,一时甚妥,一时甚糊涂,不知是个什么缘故!有一时又上气,有一时又软善。凡作人行事,必立定个主意就好了,若率意而行,随事席上生风,风转舵,上不上,下不下,善不善,恶不恶的,成什么道理!凡事自己信不及、弄不来的,多和人商量,费些心力,博问广采,自然得理。一两个人是用不得、靠不得的,全要取了众人的来用,自己的方妙,不是任意就被人欺,若如此还了得!人最难信的。只可以自己勤慎服劳,公正清廉做去。错说了人好,不可粉饰。过后看出来,只管将从前错看处,声明是!”旺儿又连说了几十个“是”

凤姐这里又钉向另外一个婆子,两只吊梢子眼越发直竖起来。半日,冷笑道:“据实回!凡事有一点欺瞒,你是瞎费心思自己买祸受!敢动这样奸心!你是吃准了再没人能抓你的错缝儿,你别做梦!你自己不为非,诸事照看得你来;你作不法,凭谁也不能给你作福!”正说间,见林之孝家的进来回禀“二奶奶,司棋撞死了,他姑舅兄弟潘又安也抹死了。如今坊里要报官。司棋他娘急的没法子,央我来求奶奶说个人情,他再过来给奶奶磕头。

凤姐听了,只觉得浑身寒毛一乍。问了一番缘故。原来自从那日司棋出去,终日悲凄不止。日则情丝彤云密布,叠叠层层迷心扉;夜则惨雾重浸,团团滚滚淹肺腑。颠来倒去,魇魔惊怖,终于酿成重疾。忽日,听见有人在外面叩击窗棂,一声声叫着:“司棋”,原来潘又安回来了。司棋母亲在旁听见,恨得如临瘟神一般,隔窗便骂:“你这个不成人的腌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把司棋害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眼看连命也没了,到现在,你还这么阴魂不散!”赶出去揪住便是一通浑

潘又安自知理亏,便有铁皮包脸,也无颜申辩,直挺挺站着任他打骂。谁知司棋本已奄奄欲绝,这时忽然的听见他回来了,竟从炕上爬起,冲来。一见他母亲正扯着那潘又安只管浑打,忙上去一把抱住,跪下苦求“妈妈千万先消消气,我是为他出来的,我也恨他没良心,纵闹出来,也该死在一处,如何先就自己走了如今他来了,妈要打他,就是让我不活!”他母亲一见司棋这个时候竟然起来了,已是大出意外,如今又见他这么蓬头乱衫、跑解马般的形景儿,可见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顾了。气得劈脸一口啐道:“不害臊的东西,你现在不装死作耗,挺尸唬人了?你不是病得快断气了吗,怎么就起来了?你们做了没脸的事,只管把我煽骗起来,哄得我每天三茶六饭祖宗一样供着你!仗着你姥娘在府里的脸面,带挈着你成日里副小姐一样的体面!指望你伺候好主子,别说你姥娘脸上、我脸上都有光,就是你自己将来也有个好去处!谁知你三不知的做出这事来!你看看你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那一点比人差了?以后有多少好人嫁不得,偏就这么两眼瞎了一对儿,看上了这么个狗不食的东西!他如今把你害成这样,就死也不亏!你还这么往死里护他,到底想怎样呢?

司棋哭道:“好女不嫁二夫。我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跟着别人的。我原只是恨他为什么这么胆小,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为什么逃了呢?就是他一辈子不来,我也一辈子再不嫁人的。妈要把我另配人,我原拼着一死的。今儿他来了,妈替我问问他,要是他不变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里,我跟到那里,就是流落街头,去讨饭也是愿意的。”他母亲听了,气得将手批颊自打自一阵,又啐着大哭道:“呸,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货!他一个穷的‘虱子包饺子’的阿物,你就这样跟了他去?我生养你一场,不管怎么说,当初肚子也疼,肠子也疼了一回,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偏不跟着他!”司棋一把死抱住他妈,哭道“妈,妈只当可怜可怜女儿,赐女儿一条生路吧!”说着,便只管磕起头来

他母亲心狂火盛,气的两肩乱抖,只管一味啐骂:“想跟他走,做你的黄粱大梦去除非你们奸夫淫妇一起上来先把我勒死,从我的身上踏过去!”是时,漫天大雪潇潇洒洒,密密沉沉,一如柳絮漫桥,梨花盖舍一般。司棋只觉冷然如寒冰浸骨,因又问道:“妈,我是你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妈果真忍心,看着我去死?妈就不可怜可怜女儿?”他母亲眼睛也不抬一下,道:“我要是你呀,我就一头碰死了!你要是还知道脸面,你就站起来跟我回去,要是果真不要脸了,活着不如死了!就是死了我也不可怜你,绝不哭你一声!”司棋见如此说,方立起身来,他母亲还只当他心回意转了,那知他向后退了几步,竟一头撞在墙上,当即撞得脑浆迸裂。芳灵义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里去了。

他母亲哭得呼天抢地,那里还能救得过来,便扯住潘又安让他偿命。那潘又安先只管搂着司棋大哭,后来被司棋他母亲从怀里撕扯出一堆金元宝来司棋的母亲见了财,也不哭了。潘又安依旧哭得血泪盈面,说:“我原知道事情闹出来,司棋是在里面呆不住的。依他的性子,必然是要跟了我去的,原是我不忍他跟着一起出去吃苦遭罪的,所以先出去赚了钱回来。谁知如今也没用了,他这为人就是难得的。我把金子给你,我去买棺材来殓他。”司棋的母亲有了金子,也不计较了,便由着外甥去了。谁知潘又安一时回来,竟叫人抬了两口棺材来。司棋的母亲看见了,直赶着上来问:“怎么抬了两口棺材来?”潘又安只冷笑着不说话。司棋的母亲只当是他心疼傻了。谁知他忙着把司棋收拾了,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上一抹,自己也抹死了

凤姐闻言,心内着实感叹。原不想,司棋竟如此烈性,偏又遇这么个倾天绝地的痴心傻小子。本无工夫管他这闲事,掂量再三,到底也怪可怜,因打发了旺儿过去,给他撕掳,不在话下。凤姐这里仍旧上首端坐,复又钉住地下婆子道:“府里近况谁不知?偏你保举进来的人就敢成精作耗,背地里嚼说主子!既说我克扣大伙的月钱,都搬运到娘家去了,那好,别说这个月的不好支,下个月,再下个月的也一裹脑子免了你们的!”那婆子吓得魂不附体,眼里滚着泪直磕头,道:“真委屈死人!奴才们背地里谁不称颂奶奶不离口?这样大门头儿,除了奶奶这样勤俭用心当家罢了。别说是女人当不来,就是三头六臂的男人,还撑不住呢。那里还敢再说这些个混账话,还请奶奶千万不要误听了小人的诽

凤姐叠起腿,喝命:“滚出去!”那婆子如重得了命的一般,忙磕头爬起,一路跌跌跄跄的出去了。凤姐这里依旧传人叱骂,至大半夜方休。平儿见众人退了下去,又将芍药汤端上来,和声劝道:“奶奶也该保重着些儿,身子才好了。再说,那张婆子是大太太那边儿的,要是回去多嘴传个话儿,奶奶又该惹不自在了。”二人正说之间,就听见秋桐屋里厉鬼闹宅一般肆行大乱起来,又是秋桐号啕,又是贾琏打人骂狗。平儿赶过去看时,只见屋里几个伺候的丫头都齐唰唰跪在地上,脸上全无人色。秋桐散发披头抱着贾琏,身下洇着一滩血,一面椎心泣血的放声大哭:“谁都是他的刺,摆布完了尤二姐,这该轮到我了!我早和二爷说过,他自己生不出儿子来,早就已经磨刀霍霍了,二爷偏大意不信,现在怎么样,到底又让他把个小命给祸害掉了吧?二爷要是再不管,我自己回了太太去,我也不活着了!”贾琏“唿”的转过身来,眼睛里直要喷出火来

平儿见了,吓得不敢出一声儿。贾琏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自顾一阵风往凤姐房内去了。平儿定了半日,那里还顾得上这里,忙也翻身跟了去。凤姐这里见贾琏进来,气色大变。不禁冷声问道:“有事?”贾琏气得声音发颤,道:“又是善姐作死的促狭蹄子使黑心,夜里出去一趟回来,诈尸一样一头就往秋桐怀里撞了去,说是看见尤二姐披头散发的站在外面,要索命。活把秋桐惊掉了胎!”凤姐听了,豁然起身,又是着慌,又是叹气,又骂善姐,又让平儿立刻去把他叫过来。贾琏冷笑“不用了,我已经人把他看起来了。别让我拷问出来!

凤姐一听,登时放下脸来,立着眉毛道:“你这话说给谁听?可着你的小老婆养不出孩子来,你倒寻嗔上了我?”见贾琏懊恼难言,复又坐下道:“二爷之行,真真令我心寒之极!看此光景,我纵然为这府里操碎了心,熬干了油,你们也并无一人知情。就算我平日苦心劝你,也不过为的是你自己保身体,慎事务!你们饶在外面做了那些个没脸的事,搪不过去了,就都一起按着我的头,弄一堆烂鱼头让我来择,现在把事情给你们办妥当了,我的金的银的也都搭进去了,不但不知感悔,反倒这样一副嘴脸么!真苍天在上,我若负你,天诛地灭!你若负我,不知上天如何发落你

贾琏听了,愈发口讷语塞,太阳穴里要迸出火星来。半日,只得说:“先不要理论这些是是非非,还是先支些银子出来,秋桐那里等着病调养”凤姐一听,炮燥难禁,气火攻心,嚷道:“钱我一个也没有!这府里的情况难道二爷是不知道的?这里是事,那里也是事,接接连连的都是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前阵子光是为宫里打的饥荒,我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填呢!既是秋桐有事,二爷就该自己想法子解决。我倒是有心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又怕落人口实,说我心虚枉害了人命,所以拿钱填补!既这样,索性不管,大家干净!”贾琏气得血冲囟门,指着凤姐的脸道:“怨不得人都说,霸着那么多银子、钱,真准备都带进棺材里花去?

凤姐满脸紫涨,冲着贾琏一口啐了过去,道:“呸!我如今就差你来咒了!我趁着金山银海,不是你的,爱怎么使就怎么使!我又没偷人养汉,包娼聚麀,倒怕人说?天底下有你这样没脸的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管什么脏的烂的,腥的臭的,见了就再不放过!真成了一只喂不饱的狗了!狗也比你体面些!成日里调三窝四,欺天犯上,可惜这五六品的顶带给了你!自己背伦常,没止行,弄得鬼神皆愤,连个儿子也不让你留下!现在倒来混讹我,我还要找你们去算算这账呢!你们以为什么狐狸不是狐狸耗子不是耗子的东西,都可以大摇大摆的坐在屋里头充主子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可是常言说的‘鬼神暗察,丝毫不漏’,你们还自以为暗地里做的巧,便宜快畅呢,那知祸报一朝斩绝——老天偏绝了你的!又怎知不是你们自己耗损阴德太过,难逃祸罚,是你们自绝的!你还敢来讹上了我!”

贾琏气得三尸神咋,浑身血液漫过胸膛如海涌,冲开顶门似汪洋,猛擂一阵桌子,一把揪起桌布,便掀翻过去。可怜上面那些玉盅珍碗,登时碎的碎,残的残,滴溜溜滚了一地。凤姐赶上,一顿乱脚助力,又踏了个碎上加碎。贾琏血眼猩红,举拳要打,早慌得平儿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满口求饶不迭:“二爷好歹消消气,这原不干奶奶的事况且奶奶的身子也才刚刚的好了,又连日为府诸事忙碌操持,老太太、太太才看着高兴了些,太太才把身上的担子卸了半去。二爷要是心里有气,就打我吧,我情愿替奶奶让二爷出气!”凤姐凛凛扬着头,只喝:“平儿起来!让他只管冲着我来!明儿也好让满府的人都知道知道,你琏二爷为小老婆养不出孩子来,要谋杀元配呢!”贾琏听了,气得再也无法,劈手甩开平儿,一脚踹开房门,自顾飞也似的去了

且说贾琏去后,不免想法凑措银两,为秋桐请医调治。一面命人严刑拷打善姐。谁知那善姐被打死去活来,仍只一口咬定原话不变。后来贾琏打自己也了办法,只好暂时撂开了。偏贾母又知道了此事,因命人叫了贾琏来,说:“那尤二姐生前就偏狭善妒,连凤丫头那样好心待他,他反生出一片歹意来。以前秋桐多少回往我跟前告状,我都还记着。况且素闻他和秋桐两个争宠邀幸,一向不睦,至死挟怨。他生前没生出一男半女来,今见秋桐有了身孕,想必那魂灵儿也是嫉妒的。论理,他已经殁了的人,不该再这样说他,既说出来,也不怕你恼。我想那善姐断无说谎害人之理,还是不要过于冤屈了那孩子才好。况且,又逢这样大喜的日子,何苦乐得不施恩呢?”贾琏听了,再无法,只得回去命人先将善姐放了,不提

谁知过了几日,又有喜事接连传来:原来今年京察,工部保举贾政,圣上念其清操廉洁,优先升放了江西粮道外任。史鼐亦连连升迁,不日便要复调回京了。贾母闻知消息,心内十分喜悦,知是托元春之福,因望着西北方向默一阵,吩咐鸳鸯等人:“赶快预备着大家庆贺一番才是,快把凤丫头找来!”一语未落,就见凤姐笑嘻嘻的走进来问道:“老祖宗,什么事儿,这么勾魂儿似的找我?”贾母见了他,笑着对鸳鸯等道:“你们看看这个猴儿,怎么他就象是打那地底下钻出来的似的?亏着我没说他的坏话。”众人都笑了。凤姐自不免上去凑一番趣,把众人直怄的笑个不了,贾母也笑了半日,方与他一起商议起正事来

只说宝玉这日别了卫若兰回来,见袭人、碧痕、秋纹几人埋头在一堆五彩丝线里云组色,因问做什么,袭人说:“紫鹃绣的那幅《丹枫呦鹿》,眼看绣完了,缺了几样颜色,林姑娘才了人来问咱们这里可这不正给找呢么?”碧痕边找边叹息道:“阿弥陀佛,真要的稀奇颜色!又要象宝石一样的青绿色,又要明丽的宝蓝色,灿烂的枫叶色,真只有林姑娘这样的慧心人能说的出来罢了!”宝玉听说,便帮着挑选了一番。一时,跟了黛玉派来的那个小丫头子,同往潇湘馆而来。一进门,只觉兰麝沁心。却湘云、宝琴、李纹、李绮、喜鸾、四姐几个,或坐或立于长案四周,看黛玉调琴。案正中置一荷塘清趣大茶海,旁边摆着几色,一对儿绿地粉彩开光菊石茶碗,四只青花仙鹤茶盅,下面一律配着青花博古菊瓣花形碟。宝钗手里是一只珐琅彩胭脂红茶碗,平端待饮。李纨微侧着脸,与他轻声谈笑,杯中茶已将尽。茶海中有一长柄茶勺,雪雁操勺,复舀茶汤于李纨茶碗内。紫鹃仍埋头坐在暖阁里,临窗刺绣,窗前花绽着两株繁密若缀的瑞圣花。那黛玉低头敛眉,凝神试弦。身上穿着天蚕五彩文锦盘金葡萄紫纳绣折枝栀子掩衿外罩七彩缂丝雪花比甲下面是藕丝栢枝细花紵丝

众人见了宝玉,才要说笑,宝玉一心只怕扰了黛玉,连忙摆手示意不要出声,才要寻个地方坐下,那边早有喜鸾过来,推他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他自己则含笑立在一旁。宝玉因他悄声说笑几句,又趁着机会,起身暖阁看了一回紫鹃的针黹。但见:整幅画面婉缛明丽,林木丹黄掩映,灿烂如云霞,红叶在其间尤为艳丽显眼。群鹿或立或卧,或隐于林内,或逐于林际。居首一只有角雄鹿,似闻惊警,群鹿亦皆侧首注视一方。宝玉不觉浑身都端肃恭严起来,想要称赏,却立在那里只是出神吟想

一时黛玉调琴毕,端身正座,抚琴一操。果然缠绵密切,激烈发扬,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忘啼。一曲才罢,众人称赏不绝。独宝玉又洒下泪来,因怕人看见,赶忙又擦了。又忙去劝黛玉道:“病才好些,很不该这样伤神。”又悄悄的去问雪雁,才吃的什么药。又笑众人说:“咱们下一社,头一个题目就作《调琴啜茗》,可好?”宝钗笑着站起身来,摆着手道:“罢,罢!你们作去吧没的回回都让林妹妹臊一鼻子灰去,可有个什么趣儿呢?”说的众人都笑了,宝玉也笑道:“世上的事,原也难定,那见得事事总一个样,永远不变的?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明儿等我认真作起来,说不定还夺了魁呢!

李纨看着湘云,笑道:“从回回落第到夺魁,这一社倒是很值得一等。”湘云拍手道:“阿弥陀佛,周利槃陀伽要‘扫尘’、‘除垢’了!真很值一等!”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喜鸾笑嘻嘻的凑近宝玉说:“二哥哥,赶明你们再作诗,我和四姐也来入社,可使得众人便都看着他,问:“喜鸾妹妹也会作诗?”

四姐在旁笑道:“作不好还作不坏么?他要来入社,保证再没别人落第了。”说的大家又起来。喜鸾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因向四姐发话道:“偏你这东西惯会说这些歪话,你这敢情是公然向人宣告,你作的一定就比我的好了?”四姐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作诗,如果有人一定要拉着我也来入社,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既不会,也绝不敢冒充,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给大家捧砚。”喜鸾笑嗤道:“看你这面目,给大家脱或可将就。”众人一发笑个不了。忽听宝琴笑道:“听了林姐姐的琴,我倒现成的有了一首古风”众人听,便一力撺他快,宝玉早自那厢取了纸来,只叫他念却听宝琴

闲来一曲亦无聊,千古知音在九霄

东海渔歌惊巨浪,平沙雁落唳春潮

蕉窗夜雨梅三弄,箫鼓斜阳锦上花

半醉且抛身外事,高山流水寄尘涯

蓬莱春晓坚冰在,洞庭秋思梦犹寒

古壁蛩声时断续,幽园鹤影久孤单

龙城复忆莲台下,人去人归月色消

前路不须神代引,炎凉世界自逍遥

鸥鹭忘机归何处?寒鸭戏水也销魂

莫道湘妃多血泪,人生更苦是长门

乌啼螭困皆相散,凤倦龙潜各不还

看尽风烟愁未尽,蟾光冷冷照千山

众人不觉纷纷道妙称绝。宝玉一发赞个不了。倏忽已过了半日。忽不见了湘云和宝琴,众人笑猜了一回,便都一起披裘抖氅的找了出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