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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文举

鲁迅文学院学员

随笔杂谈
2018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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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院札记

‖樊文举

 

(一)天外飞来的惊喜

 

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对鲁迅文学院(下文简称鲁院)的崇拜和向往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偏远山区文学圈里的无名小卒来说,鲁院便是天堂中的天堂、圣地中的圣地,似乎只能偶尔地幻想一下即可,倘若敢心生目睹之意都可算作是一种莫大的罪过,当然更不敢有其他任何的非分之想。如果说有想到鲁院去学习的意念,恐怕连自己都觉得是一个荒诞之中的荒诞了。

然而,在看似固化的生活定式中,却又随时随地会发生许多的意想不到。今年六月初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审核新一期《葫芦河》杂志的稿件,突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是固原市文联秘书长、《六盘山》杂志社副主编李方老师的来电。我一直视李老师为自己写作之路上的恩师、生活中的大哥。就十分尊重地接通电话。没有想到的是他告诉我被宁夏文联、固原市人才领导小组、固原市文联初步确定为“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学员。接着还关心地问我忙不忙,能不能去。他说鉴于我工作的特殊性,所以事先沟通一下,否则就会白白浪费一个来之不易的指标。此刻,我兴奋地就像一个吃奶的小孩突然见到了久别的妈妈,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只一次又一次地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哥!”他也笑着催我赶紧请示一下领导,三天后给他回话。大半个下午,我强压制着内心深处不断涌来的层层巨浪,故装平静,可那团烈焰在心中却越是压制就燃烧得越猛……

李老师在电话中说这次学习机会来之不易。的确,据我了解,他说这话一点儿也不为过。记得去年有朋友曾对我说,李方老师八月份就为举办“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而四处奔波着。虽然我们都期盼并祈祷这件喜事能顺利降临,但谁心中都没有底。因为鲁院自1950年成立以来,就根本没有与地级市联合办过培训班。若举办地方性培训班,也都是在各省会城市举办,也从未在北京鲁院校园里办过。要在这么一个神圣的地方开创先例,其难度是不言而喻的了。

虽然这个培训班只有短短的十五天时间,也不可能改变我生活中的任何,但总固执地把它视为生命长河中的一点涟漪,眷恋不舍。说实话,在截止目前的记忆中,还真找不出一件比去鲁院学习更令人兴奋的事来,不管去了有没有收成,因为这是由一个人的先天禀赋和机缘所决定的。《神童诗》四喜篇中写道,人生之喜,莫过于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因家乡十年九旱,若能遇一场好雨,不仅是我的喜事,也是生活在西海固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株小草的喜事,但它仅有共性而无个性。又因常年蜗居家中,自然也没有体会过他乡遇故友的味道。至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令人兴奋的地方,只算是完结了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固定的动作而已。为此,我一直认为这辈子是不会有让自己激动不已的事了。为此,曾疑心自己可能是属于冷血的那一类。然而,这个从天外飞来的惊喜,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判定的错误性了,也不得不承认事物的运动性和多面性。

收到鲁院的录取通知书,我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走进县委马书记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这一情况。瞬间,驻足在他慈祥、苍老的脸上的疲劳象一下子消失了。他一边擦额头上的汗滴,一边满脸堆笑地连声说好事、好事,作为“文学之乡”文联的负责人,你应该去学习。说完后在请假表上庄重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在我转身离开的瞬间,书记又叮嘱道,去了好好学,回来后给我们大家都说说鲁院的情况。这一刻,我似乎才真正地在内心深处深刻地领悟到,偏远贫穷的西吉为什么会成为“中国首个文学之乡”的众多因素中的一个重要因素——领导的重视与关心。我国近年来文学艺术的蓬勃发展,也不是如此吗?

在这激动幸福、等待的日子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虽然在这次研修班的45名学员中,西海固学员仅占了28人,可西吉却有6人,对于一个地级市、一个县来讲,我敢肯定在鲁院培训班中是少见的,这或许是一个首创(后来才知道它的确就是一个首创),但还是能够参加的人太少了。因为在西海固这片热土上,热爱文学的人真是太多了。如果每一个热爱、从事文学创作的西海固人都能有机会到鲁院学习一回,那该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大家又会有怎样的感想,西海固文学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我为我这个荒诞的想法无语了、苦笑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这个荒诞的想法就会象我能去鲁院学习一样而实现,当然,这就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努力、再努力了。

女儿迷茫地问我鲁院是个什么样的学校。我无法回答孩子的问题。便说应该是很大、很阔气吧,或许不是这样,但她在我心中就像北大、清华在你心中是一个样子的,甚至更大、更美。女儿又问,那你去了能学到些什么呢。也许什么都学不到,也许会激活一朵快要死去的心中的浪花吧。当然,我期盼、坚信是后者。

 

(二)遥望文字的圣地

 

7月12日一早,带了几件妻子前几天专门为我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和洗涮用品,和妻儿匆匆告别,就与西吉的其他五位老师一起直奔鲁院了。

途中,由于固原至同心段高速公路正在维修施工中,我们到达银川汽车站时已下午三点多了。虽然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但大家都不觉得怎么饿,可能是因为高兴的缘故吧。到银川火车站时已快四点钟了,我们在路旁的一家小饭店急急匆匆地吃了点东西,接着就慌里慌张地登上K1178列车,一路向东去了。

七月流火。对于固原来说,就是一句骗人的假话。可一走出固原,这句话就实的不能在实了。七月的银川,一出门,站在大街上不到一分钟,连我这个一年四季几乎不出汗的芦柴棒都汗淋全身,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同行的人中,有一位是我高中时的老师周彦虎先生,已五十多岁了。炎炎的烈日下,闷热的空气中,他汗流满面,后脑勺的发梢上挂满了汗珠,象穿雨而来似的。一滴滴调皮的汗滴不时地从他的发尖上滑下,落在衣衫上。灰白色的半袖渐渐变成了黑褐色,粘在他肉体上的衣服折痕随着肌肤不停地抽动,几条蚯蚓般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攒动。可他那张坚毅的脸,始终像一朵三月里盛开着的桃花,总是走在最前面引领着我们。突然,我想到这是不是就是文字、文学给予一个人的力量和信心呢?

因“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的特殊性,决定了这期学员的特殊性,一是一半学员是西海固人,二是基本上涵盖了西海固老中青三代作家。因为都在同一个圈子里,所以大多数人都是相互认识的,至少都知道对方的姓名。当然,基本上也都是同天同乘这趟K1178列车。熟人多了,自然也就热闹多了。于是,列车上掀起了一个暂短的兴奋高潮。无论怎么聊,都离不开文学或者文字这个话题。

列车一路向东。窗外的白云、山川、草原、荒漠、河流、镇子及花草树木被一个个短暂的瞬间甩在了身后,生命的历程似的。进入内蒙古地界时,炙热了一天的烈日终于落在了西山的肩膀上,车外的空气也应该是凉爽了好多吧。因为列车经过一些镇子、村子时,我看见路边、树下坐了许多乘凉的老人、孩子和妇女。这时,我虽人在车内,可心早已越窗而去,在广袤无边的天地间与伸向北京的枕木拼命地赛跑着。或许,那颗饥渴的心已漂游在未曾相识的文学圣地上空了。透过夏夜的云层,借着天地的耳朵,我已听到了一颗颗神圣的文字在天河中畅游时击起的层层浪声。高处不胜寒,但我想这会的高处一定应该也是火热的。打开体内一个特殊的信念接收器,在寂静的夜色中尽情地收听高处的声音,一个温馨的声音正在天地间吟唱,呼唤着夜色中的一颗颗求知之心。突然,她用金子一般的手指指向生我养我的深沟大山,干渴的黄土地上,顿时凝聚起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流……在那里,我看见了生命的本源、艺术的涌泉。便打开手机,写下了一首表达此时此刻心情的小诗,还精心地为它配了一个《遥望文字的圣地》标题。

                                                                                                                                                                                                                                                                                                                                                                                                                                                                                                                                                                                                                                                                                                                                                                                                                                                                                                                                                                                                                                                                                                                                                                                                                                                             

渴盼与遥望的视线上

一朵朵陌生的白云

在山巅、草尖、水面

与瞳仁瞬间相遇

即刻别离

 

随梦东行,泥腥满身

透过夜间迷茫的云层,听着

文字畅游天河的浪声

一株低处的小草努力地踮脚

仅为看一眼智者的背影

或者一个伟大的传说

风激动地在云端、树尖颤抖

 

接近高处的刹那

一双执着的眼睛望见圣地中的仙境

孤独成一枚恒古的化石

脚下的深沟大山变得无限遥远

一根悬浮在空处的根

开始思恋

家乡土豆的香味

 

一觉醒来时,天已放亮。阳光穿过窗户洒满车厢,车内一片清新伴着明媚。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峰、碧绿的草地、挺拔的树木、悠闲的牛羊,我静静地回味着昨夜梦中鲁院的模样,想象着即将看到的鲁院的样子……

(三)朴素静谧的精神殿堂

 

踩着盛夏的燥热,背着简单的行李,怀着满心的敬意,也带着一路的梦想和希望,经过近三十小时的跋涉,终于到达了北京。在北京西站前往鲁院的路上,由于出租车不小心走错了线路,便在十里堡地铁站门口下车。司机满脸歉意地为我们指路——沿街道右侧第一个路口南行一百多米便是鲁院。

我与同行的原州区的田兴福、隆德县的马晓忠(因为大家都相互熟悉,所以坐出租车时就与西吉的几位分开了)三人陌生地穿行在一条并不宽阔的小巷中。巷道里汽车、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等车流与熙熙攘攘的人流交汇,源源不断。巷道东侧前半段的几间陈旧房子,都是一些不大起眼的商店,后半段是围墙;西侧是几排家属楼。人行道上排立着电线杆、高矮不一的花草树木……车鸣人拥,一派嘈杂,一幅市井长画跃然眼前。

前行了一百五十米左右时,一幢高大的西式建筑矗立眼前,楼顶“丽景湾大酒店”几个大字十分显眼。这时,我看见路的右侧,也就是丽景湾大酒店的对面,有一个不大的门,墙面成淡灰色,墙上白色网状的铁门紧关着。与对面的大酒店相比,虽然显得有点矮小,但棱角分明,朴素大方,尤其是门口正上方凉棚外侧中央贴着的“鲁迅文学院”五个大铜字,在略微西倾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源源不断地涌射着一种精神的光芒。大门左侧有一扇小门,其形状、颜色基本与大门一样。右侧墙面上是鲁迅先生的头像,深邃的目光,冷峻的面庞,浓黑的胡子,让人肃然起敬。门口左右两侧各有一块不大的草地,种有不知名的小树,一派生机。驻足门前,我深情地望着先生,先生直视着我,似乎正在进行着一种无语的交流。此时此刻,我感到自己是天下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走进院子,中央一条约五十米长、与大门同宽的混凝土路面,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隔成两个小小的园子,园子里种有草坪。与南北两个小园分别相连的是两栋浅灰色的楼房,北侧是一栋五层的教学、办公楼,南侧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餐厅,二楼是鲁院历史展览馆。

顺校门往进走,南侧小园里最显目的是三颗参天的梧桐树,构成一个大约一百二十度的钝角三角形,其靠近路面的两棵是法国梧桐,三把巨伞般地罩着身下的紫叶李、白玉兰、冬青、月季、海棠等花卉。园子南边的围墙下有一个羽毛球场,四周各种各样的花草,啦啦队似的,感觉时不时地传来一股青春的力量。东南角处有一间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小房子,房子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在四周各种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的映衬下,飘逸着无限的静谧与灵动。最可爱的莫过于小屋旁边的那棵石榴树了,虽然不大,但挂满果实,一颗颗绿中泛橙、橙中泛红的石榴,待嫁的姑娘似的已急不可待地展露着她日后婚礼上的风姿绰约。在园子与小二层楼之间不大的空地上,有横、竖三排整齐有序、清秀挺拔的银杏和悬铃木,棵棵气宇轩昂,像一排排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北侧离门口处的草坪上突兀一石,上镌红色的风雅颂三字,四周被几株小桃树、苹果树、松树和众多花卉围捧着,素淡雅致,别有情趣。靠路面的一侧依次站立着一棵较大的雾松、小桃树和各种花卉,其造型显然是经过严格的修剪而成的,其风韵、气质十足。接着便是一棵参天大泡桐,枝叶在风中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五层教学、办公楼。沿散落在“风雅颂”与塔松中间的15个键盘式的石阶便可到达小园最北端的聚雅亭,虽然此时亭子正处于维修施工当中,但它原有雕梁画栋的外表与旁边青瓦砌做的影壁墙、碧翠的毛竹相互映照,丝毫不减其艺术的神韵。亭子周围是一个用木板做成的小平台,与南侧的羽毛球场相互照应,平台中央有两排不知名的小树,好像是新载的,虽然枝叶不太旺盛,但很是招人喜爱。从平台东边到院子中央路面间的草地上,成“S”形地散落着30个圆形的混凝土台阶,一朵朵盛开在浪尖上的莲花似的,不停地跳动在五线谱上,鸣奏着五彩的天籁之音。整个院子、园子都十分干净,不时传来快乐的鸟语声和热闹的蝉鸣声。

走进教学楼,门厅正前方先生的铜像直入眼帘,铜像两侧摆放着两盆鲜花。先生面视东方,浓眉下的双目忧郁而严峻,隶体“一”字胡微微上翘。脑袋后是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这可是一面承载着中国文学艺术、时代精神和民族精神的大旗。旗面右侧竖书着先生的名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站在先生的铜像前,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于是随后写了几行题为《站在先生的铜像下》诗文,以表达对先生的怀念。

 

站在先生的铜像下

静听历史深处一个民族曾经的苦难

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从智者严肃、忧伤的眸子里

破堤奔涌而出

冲洗一个时代的愚昧与无知

 

站在先生的铜像下

侧耳细辨周围的宁静与浮躁

一粒百年前的茴香豆上

仍晃动着挣夺人血馒头的身影

一颗凄痛的心竭力在逆流中

撑起一面附着民族魂魄的旗帜

 

站在先生的铜像下

注视,一滴遥远的泪珠如何沉重地滑向

脚下一堆无心无根的文字

感叹,千年的浩劫仍清洗不掉

一个民族、时代悲哀的阴影

一双泪眼紧盯漫天漂浮的灵魂

寻觅,一个名叫自信的人

游走笔尖的日子

 

办理完报到手续后,便乘电梯上了三楼。阳面315房间的门上赫然贴着“樊文举”三个字。进门看,木质单人床、崭新的被褥、洁净的卫生间,还有写字台、圈椅、电脑、电视、空调、衣柜、茶几、电热壶等日常用品,应有尽有。打开窗户,屋前一排精神的悬铃木,靠近窗前的那棵已热情地在风中伸过手来,于是,一股人间温馨的暖流传遍了我的全身。

在硕大繁华的都市里,能有这么朴素、静谧、灵动、生机的一片土地,确属不易。借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散文家李一鸣先生上课时讲的一句话来表达我走进鲁院时的心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鲁院,繁华闹市中的一方净土。

 

(四)庄重的开班典礼

 

7月14日上午,北京阳光明媚。

鲁迅文学院第一个特殊研修班的开学典礼仪式即将写进史册,变成一些人心中永恒的一个标点。这让参加这次活动的每一位领导、老师、学员都深深地陶醉、沉浸在一个普通日子里的不普通之中。

走进教室,正前方墙壁中央红底黄字的会标——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以闪电的速度第一时间飞入我的眼睛。瞬间,会标上的十三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汉字,象三位慈祥而严肃的老者从三个不同的方位走来,带着三种不同的心情,以三种不同的神态望着走进教室的每一位学员。“鲁迅文学院”五个字庄重、平静、微笑地打量着走进教室的每一个人的外表,探测着每一个人的内心,评估着每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西海固作家”五个字母亲般一脸的慈祥、胆怯和期盼,深情地、不安地、自豪地望着脚下每一个儿女的言行举止,在会心微笑的同时又生怕孩子们有什么言行失范,在外人的眼里留下笑柄,为每一个即将接受心灵洗礼的孩子而不停地祈祷着、祝福着;“研修班”三个字严肃、光荣而沉重,象在向大家宣布着这这里的神圣、这次来之不易的机缘和今后应肩负的重任,翻滚着对走进教室的每一个人的期望和期待。

西海固是一块拥有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厚土,因长期受中原文化,尤其是陇西文化的影响,积淀形成了她独特、丰富的地域文化和人文情怀。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当地人们生产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西海固文学艺术事业得到了空前的繁荣和发展。一群执着文学、热爱文字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始终秉持虔诚的文学姿态,取得了骄人的创作成果,培育出了郭文斌、石舒清、季栋梁、单永珍、马金莲等一大批优秀作家、诗人。西海固,在世人的眼中成为全国文学的一个重镇,2011年,中国首个文学之乡落户西吉,这既是西海固的骄傲,也是每一位西海固人肩上新增添的一份重任,尤其是对从事文学创作的每一位西海固作家来说,更是这样。

“鲁迅文学院西海固作家研修班”以宁夏西海固作家为主,辐射宁夏其他各市县,还有与宁夏结对的江苏、山东、辽宁等省区的学员。我到教室时,大家已大多提前到场,正争先恐后地在会标前拍照留念。

开学典礼开始了,鲁迅文学院院长吉狄马加穿一件黄色的体恤衫,满脸微笑着走进教室。多么让人尊重的一位领导、学者、作家和长辈,他深情地对我们说,大家这次来鲁院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希望大家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精神为引领,深入学习习总书记文艺思想和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明确自身所担负的历史使命与责任,认真对待每一次课程与交流,圆满完成培训任务,在今后的日子里,努力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无愧于民族的精品力作,为中华民族文学事业的发展作出贡献。这是一位慈祥的文学前辈对我们这期培训班45名学员的期望,也是对西海固的真诚祝福。他期盼着文学照亮西海固,照亮生活,引领一个国家、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幸福生活。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固原市委常委王正儒,宁夏文联副主席苏保伟,固原市文联主席杨风军、宁夏作协副主席李进祥等一大批地方领导,顶着一路的炎热,千里迢迢地赶到北京参加我们的开学典礼,怎能不让人感动呢?王正儒说,固原是宁夏的精神高地、文学富矿,固原文学与我国新时期文学同步,涌现出了一批优秀作家,为固原文学发展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希望大家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遇,在鲁院安心、潜心、静心地学习,努力提升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用勤奋创作回报家乡固原这一方热土,为宁夏文学事业发展增添亮丽的一笔。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期盼与祝福,在鲁院的上空盘旋着,久久不肯散去。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在朴素静谧神圣的鲁院院子里合影留念。可此时,不由人地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伤感。每一次合影留念,都会或深或浅地在一个人的旅途上留一个与一段生活、甚至是一段生命告别的烙印,也意味着人生旅途又被无意识、无情地减去了或长或短的一段。无论承认与否,事实都是这样。不得不使我再次深深地领悟了一回“珍惜当前,珍惜眼前”这句话中暗含的人生哲理。

这期间,领导、老师多次提到一些西海固作家、诗人的名字,谈他们在文学创作中所取得的成绩、其作品的长处与不足。在他们的眼中,似乎西海固文学的价值远远超过了西海固的其他方面。如果不是因为文学,也许在外人的眼中西海固至今还是“一块不毛之地”,只会令人恐惧,不会令人羡慕而向往。文学改变了西海固在世人眼中的颜容,文学提升了西海固在全国范围、甚至世界范围内的地位。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西海固人,还有什么理由不热爱自己的家乡,不书写西海固的美丽,不传承和弘扬西海固的精神呢?也许,这就是文学的功能与力量吧!

我已走进了鲁院,将在鲁院有十五天的学习机会,不久我又要离开鲁院,愿鲁院能在这短短的十五天内,给我一双黑色明亮的眼睛,让我去寻找、洞察外面的大千世界。

 

(五)撞击灵魂的课堂

 

我象一粒大山深处的瘦弱种子,被盛夏的热风吹到鲁院这块养分丰盛的土地上,坐在了鲁院宽敞明亮的教室,一切仿佛是在梦里,那么真实又那么飘渺。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专心聆听、力争更多地领会每一位专家学者在文学领域内的一些见解和理论。所以我十分地珍惜每一节课、每一次活动和研讨,以后学者的心态、以一颗虔诚的心在这座文学圣殿里穿行着、思索着、探寻着……

在鲁院的教室里,我初步比较系统地了解了什么是创作逻辑、文学的真相、乡土文学、文学与人学、时代文学等文学概念和理论。老师们一次次的精彩讲解引领我在这些未知和空白领域内尽情地畅游着。心中的迷茫被点破时,我兴奋;已有错误观念被否定时,我庆幸;对事物的认知被肯定时,我激动,无论是哪种撞击,都良药一样珍贵。在鲁院的教室里,我听到了中国大地上最前沿的文学思想、认知方法,感悟到了华夏史页上最精美的人生哲理。

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散文家李一鸣老师在《葆有不忍人之心》的讲义中说,一个好作家,必须得有一颗天下之心,要常怀天下之情,做到心头与笔头相通,血管与笔管相通,才会写下传世的文字,否则,就是为读者、社会制造了一堆无用、甚至有害的文字垃圾。《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占军老师在《在“我”和“所有”之间》一课中讲道,不管有意或者无意,只要手中的笔落到纸上,以文字的方式留下痕迹,别人就能从你文字里看到你心灵深处的一切。同时,他们都一再强调,作为一名写作者,要敬畏自己笔下的文字、敬畏自己的读者。这使我不由地感到一阵心痛,便以此为准尺,不停地度量、评估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文字,心中便涌来一阵接一阵火辣辣的惭愧与羞愧。瞬间,以前自认为还算得上文章的那些文字,在这个标尺上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是了,甚至是对读者、社会的一种犯罪,是对文字的一种践踏和不敬。真恨不得能有一个奇异的办法能使它们立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在读者的心中消失。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写下了,就会成为一个永恒。北京师范大学张柠教授在《中国节奏与精神秘密——古诗遗传基因与新诗的境况》一课中,精彩地从本源上阐释了生命与文学之间的奥秘,文学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指出一切事物都与“母体”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我想,一个人笔下的文字可不是他灵魂的孩子吗,孩子体内是永远地流淌着母亲的血液的。也许,这就是施占军老师所说,从一个人的文字中可以看到他心灵深处的一切的根源所在。也是对文学就是人学的一个很好、很彻底的阐释。

中国作协副主席、评论家阎晶明老师的《关于当前小说表述的趋势》一课,让我明白了一篇好的文学作品,不是作者个人情感的倾诉,而应是对事物、世界、人性的新认知、新见解以及对人性的提炼。评论家胡平老师在《创作的逻辑》一课中讲,写作的逻辑就是思维的逻辑。作为一种来自生活、高于生活的文学创作,要表达的不是生活本身,而是生活的思想。文学除要有合理的逻辑、生活思维外,还得有一定的想象力。我想,只有将思维与想象力很好地结合,才能算是真正的创作。这就需要我们从原生态的素材中提取别人没有发现的、提取的东西。也就说,文学作品中要有对事物、人类、世界的新认知、新发现,否则文学作品就失去了其创作和存在的基础和价值。在批评家白烨老师为我们讲解《习总书记关于文化宣传工作的新指南》的课堂上,我深深地领悟到了文艺对一个地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重要性,正如习总书记所言“文运同国运相连,文脉同国脉相连。”他还从文艺的地位、文艺的时代精神、文艺的导向、文化自信、时代的浮躁等方面详细地讲解了习总书记新时期的文艺观。这似乎是一堂政治课,但白烨老师结合当下文学现状,娓娓道来,好不生动。也使我进一步认识了文化为什么被称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灵魂的真实理由。

文学需要真实性,那么怎样的文字才算具有真实性呢?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老师在《真相对文学的意义》一课中,结合自身创作实际,详尽、深入浅出地讲解了文学的真相,文学是一个人内心的情怀,写作是一种人性的磨练,孤独是写作者必须具备的要素和经历。文学的真实性包括客观真实、主观真实和本质真实。在这节课上,我明白了真实就是对事物本质、本源的认识。在纷乱复杂的物质、人类社会中,即使是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比如我今天坐在鲁院的教室里听课。从客观上讲,看到的人都说真实,从主观上讲,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从本质上讲就不一定是这样了,或许我正在走神想别的事,没有听课。这不仅其他人不知道,大多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文学是对社会的一种反应,不真实的信息决定了文学作品的虚假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何老师指出,在落笔前需要对所写事物进行全方位地了解、正确认识它的本质,不能片面地、极端地看待问题,要通过对事物认识的不断提升,才有可能看到事物的本质。我理解,这也就是“发现问题——提炼主题——选择切入点——落笔——成文”的一个创作过程。创作过程也就是一个对事物不断认知的过程。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评论家吴义勤老师在《如何认识我们时代的文学》一课中,从理论、现象、现实等不同角度出发,详细地介绍了文学在中国、在世界的地位及其发展现状,比较分析了中国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的特征,指出了当前文学领域中存在的不足和缺失。使我深刻地领会了作为一名文艺工作、文学创作者所应前进的方向。还有沈阳师范大学教授、评论家贺绍俊老师讲解的《宁夏的优势与重述乡土》一课,中国作协主席团成员、评论家刘兆林老师讲解的《小说创作谈》,都无不给了我一次次或轻或重的心灵撞击,使心在胸中不停地撞击,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安息之地。

此时,我也才真正地明白了鲁院为什么在华夏大地上,在热爱、从事文学创作的每一位国人的心目中,无可争异地成为一座最为神圣、伟大的文学艺术殿堂的理由。这不仅仅是因为在鲁院能聆听到全国最为优秀的专家学者的教诲,更不是因为从那里走出了一批又一批国内文坛上的名家大腕,而是在鲁院能清晰地感觉中国文学艺术最主流、最前沿脉搏的跳动,更重要的是鲁院是一面引领中国文学艺术、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旗帜。

(六)对写作的重新思考

 

这几天在鲁院聆听到的这些文化文学理论,时时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使我原本平静的心田久久难以平静。此时,新月已落,但窗外蝉鸣声声,它们在吵闹什么呢?难道也是在讨论讲台上传来的这些关于文学的声音吗?

我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各位老师的讲义,审视自己的写作初衷、习惯、方式、不足以及身边一些与文学有关的人和事,整理着对文学的认识,寻觅着今后的路子。

来鲁院之前,也知道“文学即人学”这句话,但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有深入地思考过这句话隐藏在深处的意义和内涵,从而导致曾经写过的那些文字只是一些个人情感的私自发泄。这也是为什么听了鲁院各位老师的课后,心里产生羞愧,想让自己以前所写的文字全部消失的一个重要原因。那知文学竟与“我”、“他人”、“人类”、“历史”、“自然”乃至“万物”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书写的终极目标是弘扬“人性” 中的 “真善美”,其表述语言应是“内分泌”式的那种,内容需要融入众多的传统文化,地域文化、历史文化和民族文化,将自己全身心地融入到写作的对象当中,去认真仔细地认知、感觉、体会、理解写作对象的本质真实,在返过来向读者有条理地讲述写作对象的本质真实。万事万物都是有灵性的,也是相通的,文学更是如此。因为文学的本源来自于人对自然界万事万物的认知,认知的无限性决定了文学的无限性,生命的节律性决定了文学的节律性。不同人对事物有着不同的认识,不同的认识决定了文学的复杂性、丰富性、多样性、情感性以及它的自然性和社会学,所以说文学是五彩缤纷的。文学创作的过程就是作者对写作对象的认知不断深入、取舍的过程,也是作者自身修炼的一个过程。文学作品就是人们对不同事物的不同认知的不同表述,连着作者的心,流着作者的血,所以说写作是一种痛苦的磨难,写作者是孤独的。

不断寻找、认清“自我”,是写作的前提条件。关于“自我”,《人民文学》主编施占军老师上课时这样解释,“自我”可以是作者自己,也可以是他人或者他物,还可以是一个群体,包含着“我”、他和他们,以及“我”、他、他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囊括了其身体、情感、思想等各个方面的欲望。对于寻找“自我”、认清“自我”,我的粗浅理解就是“知己知彼”。也就是在下笔之前,首先要认清自己、认清写作对象的本真特性,在此基础上,再选择适合自己的文体、语言和表述方式,向读者一步一步地讲解对写作对象的新发现、新认知。如果没有新的发现和认知,就没有必要去写作。即便写了,不是重复转达别人的发现和认知,就是个人私欲的发泄,读者、社会不需要这样的文字和文章。

准确把握、探索“自我”,是写作的关键所在。因为“我”与“自我”、“他人”、“人类”、“历史”、“自然”密不可分,天然地构成同一张网上的不同结点,即相互联系,又相互制约,决定了“我”在这张关系网中的特殊位置,即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事物,又与其他事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相对独立就是说“我”有特定的区域,正是这个特定的区域决定了文学必须具备显著的地域性特征。作为一个自然人,不可能对这张网具有全部的占有权,所以写作时,应尽量选择自己不但占有,而且还非常熟悉的那块区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对写作对象有新的理解、新的发现、新的认知,也才能得出新的结论。如果选择自己不熟悉的那部分作为写作对象,最多也只是对事物表象的描述,绝不会有新的发现和认知,也不会得出新的结论。如果写,也不可写出对读者有用,对社会有价值的文字。

融入时代精神,造就文学作品的灵魂。“文为时而著,诗为事而写。”这就是说文学作品有其强烈的时代性,时代精神是文学作品的灵魂。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学经典著作,都具有那个时代的显明特征,都是书写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的,特别是百姓生活的。不管采用的是哪种形式的写作,其终极目标都是弘扬那个特定时代的真善美的。任何时代的写作,都承担着以文化人、以文育人的职责,作者要通过自己独到的发现、见解去启迪人们的心灵,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这便是写作的功能和功效。如果我们丢掉了文学的这个灵魂,一味地去探索古人的生活方式、书写古人的价值观,其作品就对当今的读者、社会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了。书写时代是写作者对自己所处时代的再认知、再理解和再发现,并挖掘、整理出这个时代人们最需要的东西,为人们走向更好更美的生活服务,这才是写作得以存在和发展的根本所在。

体现民族精神,透视文学作品的精髓。不管我们写的是什么,其最终的结果都是在写“人性”,写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纵观历史,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有着显明的民族精神的烙印,融汇着丰富多彩的民族元素。也无论以哪种形式呈现,都是在讴歌本民族的传统美德,批判、纠正本民族前进道路上的错误和不足,引导本民族积极向上,更快更好的发展。这正是优秀文学作品生命力,也是它的社会价值。如果一个写作者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的写作不仅是对历史、对本民族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一个抛弃了或背叛了自己民族的作者,不仅不可能被社会所认可、所容纳,而是一定会被群众、历史所淘汰。他的创作不仅对读者、对社会没有丝毫的用处,反而是阻碍社会发展、民族进步的垃圾。

想到这时,不由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知,更感到了写作的艰难的沉重。于是,想起了李一鸣老师讲的“我是什么”这个话题,便将其总结整理成一首题为《我是什么》的小诗:

 

一个千古的疑问

等待了万年的回应

我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我是谁

 

我想,我应该是

从宇宙的偶然中而来

正一路匆忙地走向世界的必然

我什么也不是

又什么都是

 

(七)依依不舍别离情

 

还有一天,我就要收拾行囊,离开鲁院了。

虽然这次学习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天,但在我的人生旅途中,这已是因为写作而脱产学习时间最长、级别最高级的一次,恐怕以后再难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短短的十五天内,我是聆听了几位国内最优秀的学者专家的讲义,也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了解了一些关于文学的东西,但一定不会因此而改变我的任何,只能说它是我生命长河里偶尔被激起的一圈涟漪。因为自古以来,文学不可能养家糊口。虽然人人都美其名曰文学是高尚的、无价的,是心灵的净土,我们党和国家也对文学创作和文学创作者给予了极高的地位,可以说在当今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可现实生活又总是布满雾霾的。

无论何时何地,作为一个写作者,要先保证生存,然后才文学。而能否写出好的作品,关键在于一个人的先天禀赋与后天机缘,当然自身的努力是不可缺少的。吴承恩先生在《西游记》中已给了我们很明确的提示,有一种努力叫“无戒”,有一种成长叫“悟空”, 有一种人生叫“无能”。 所以,在这条道上,要在不断努力的前提下顺其自然,不能自己跟自己过分地过不去

再过一天,我就要离开鲁院了,回到生我养我的西海固,回到我原本的生活当中去。生活不能虚构,或许我会再提笔写作,留下一些非虚构的文字,作为我精神的自传;也许写下的亦然不是真实的我,真实的我,也许我此生不会看到,无法评说;或许我会有机会在这纷纷攘攘的世界,勘破我的真相,了却我的文学梦想。

无论怎样,明天就要离开这个神圣的地方了,或许今后还有机会再会面,或许这就是最后的一别。总之,心中一阵凄凉。在细雨飘飞窗前的此刻,我还能用什么表达此刻的心情呢,唯有文字、唯有诗行。于是写下了几行题为《好想借你那双明亮的眼睛撰写我心中的诗行》诗句,权作是对生命中这次难得的学习、偶然的相遇的纪念吧。

 

亲爱的,你可知道

爱你,已在我此生的血液中

长成一颗巨大的恶瘤

从相识的那天起

无论你是记得或者忘却

依无论你知道与否

我都时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日日夜夜地思你、念你、恋你

 

日日夜夜想你的日子里

好想借你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饱蘸心中奔流不息的血液

写一首千古永恒的诗行

轻轻地抱着人间最美的文字

直到东海泛亮

 

异乡清凉的夜风带来

月亮暗淡的光芒

局外的星星哪懂局内人的深情与挚爱

如果信笺上的泪水

在今后的日子里能映出你动人的容颜

我愿把自己的终生变成

一条你眼前永远热情涌动的溪流

 

                                              ——2017年7月于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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