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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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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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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年味

老家的年味

薛志成

离开老家十余年了,儿时的年味已成遥远的回忆。

老家的年从腊月二十三送灶神回娘家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父辈们忙着杀猪宰鸡备年货,母亲婶婶们赶着炸油饼,大哥哥们印着冥票,懵懂顽皮的小孩们拿着鼓起的猪尿泡成天窜巷打闹。

啥时候过年呀?还有几天过年呀?孩子们早已等不及了。

一到除夕可热闹了。大人们包纸(把好多张冥票用黄纸包成信封的样子)、写纸、坐纸,以纪念逝去的先人。他们按辈次排成列,执着浓味迷人的香烛,点着麻秆火把,端着丰盛佳肴,敲锣打鼓,到辈辈流传的最古老的坟地恭请历代先人在家一聚。我记得队伍最前面的长者双手高举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写有“历代先远宗亲之神位”字样的一包纸。听父亲说那是给最早的先人包的纸,将它烧了,就把所有的先人们请到家过年了。嗨!管他什么不什么先人,我这般孩子只顾放炮,看谁放得多,放得响。一番折腾,总算把先人们迎接到上房里来了。几个长者把纸按辈次在正堂拼的两个八仙桌上排了座次,借助木匣子摆了好几台子。桌面正中供起曾在清朝地方为官的曾祖父母的遗像,前面献满整盘的苹果、梨、桔子,大枣和花生,然后就在桌边放的两个盛满麦子的大碗里上香,跪在地上大把烧冥票、黄纸,沏茶祭酒,磕头作揖。跪在门口和院子里的晚辈们也跟着磕起头,作起揖来。

接下来便是坐夜了。长辈们坐在竹席炕上,中间放个大炕桌,蜷腿围簇而坐,晚辈们坐着板凳,围着地桌。很快,大盆大盆菜端了来,炕上地下的人都说说笑笑,吃着菜,划着拳,喝着酒,手指里还夹着冒的烟。起初炕上地下各顾各,最后地上的人就一个一个地给炕上的人敬酒,争着,嚷着,吵着,拉着,拽着,推着,秩序乱了起来。孩子们则在院子里放炮耍戏,偶尔悄悄跑进来手抓几片肉大口咽下,哪顾得大人们的挑逗和戏骂,嬉皮笑脸地吊着鼻涕,又飞快地跑出去了。

这夜不知坐到几点,反正孩子们玩疲了,被大人们抱着回家,不知不觉睡着了。听大人们说他们去了几里路的火星爷庙上,抢着烧头香了,回来还去了关帝庙和山神庙。之后,累的睡了,高兴的就到纸跟前陪先人,又耍了个天亮。

天刚亮,开门红的鞭炮声一家连一家,打碎了孩子们的美梦,而最为期盼的年终于到了。穿着新衣服,两个一对,三个一伙,到每家每户上房的正堂磕头拜年。知道称呼的,叫个爷、婆、大大、新妈之类的,总会有好吃的糖果。不知道称呼的,见年龄大的就随口叫个爷、婆,见稍小的,叫个大大、新妈,却常惹来一炕人怪异的哄笑,反正娃娃们哪知道笑啥,只顾瞧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糖果,抢着展出手来总会给的。年拜结束了,就在庄子里的大巷里数数晒晒比比,高兴得不得了。

快到大年初一中午,该给先人们供奉盛宴了。母亲婶婶们做了好多种平时没见过也没吃过的小碗菜。有三位长者站在先人相聚的屋内,撤下桌子上的大半水果和干果,各样留少许,中间空开。其他的十几个人按辈次年龄成一列,眼睛注视着先人高居的正堂,从门口一直跪到厨房门口,双手高举成端盘子之势。另有一长者从厨房传出一碗菜,递给跟前跪的那个人手里,从后往前,越过头顶,一直传到屋内。只见一长者收了碗菜,躬身弯腰,拜了几拜,传给左边的长者,由他供给先人。紧接着第二碗又来了,娴熟的动作重复了重复,由右边长者供给先人。就这样从后往前,先左后右,一碗又一碗都供给了先人们。乍一看,刚刚空开的地方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左右长者又把一双双新筷子执在手里躬身拜了拜,搭在碗边上。那收菜的长者又开始忙着倒茶倒酒,供奉到桌上。最后三人一齐跪下,拉着长长的调子高声说:“磕头了!”外面跪的人跟着磕头作揖。前前后后锣鼓不停,炮声隆隆。儿时记忆里最为神圣的仪式就莫过于给先人上饭了。

大年初一就这样过了。初二、初三便是跟着大人,哥哥们到关帝庙、山神庙,四个房头纸前烧香,趁着放放炮。初三晚上又是迎接先人时的队伍,以同样的仪式欢送先人归去,在古老的地方纸钱烧个透天亮。听父亲说先人们那晚就开始来抢收属于自己的钱了。难怪写纸时大人们坐在一起要商讨斟酌,原来是怕先人们收不到啊!衬着漆黑的夜色,透过火的光亮,我瞅着袅袅升起的纸灰,想着父亲的话,真有些莫名的神奇:那纸灰似乎是先人们在半空欢舞的身影。

三天年眼一眨结束了,大人们开始轮流在亲房家团聚吃饭,而孩子们期待的却只剩下正月十五的社火和花脸戏了。

如今,我已为人父,离开老家十余年,而老家的年味仍是那般浓,想起那样亲,浓浓的年味淡淡地成了深藏的记忆。

虽身处异乡,但心归故里,如我这些乡棒在县城小镇仍过着老家的年,只是没有老家的神圣和热闹。

城里人送纸也在除夕夜。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左手拿着一根短竹棍,右手提着装纸、些许干果和一盘鞭炮的塑料袋子,兜里揣着打火机,冒着凛冽的寒风来到牛头河河堤上。灯光跌进河里,水泛着银波。一阵儿风吹来,纸灰和炮皮直往我裤腿里钻,再听那哗哗的水声,心里不觉几分寒颤。可恶的风实在是太大了,打不着火。解开棉袄的纽扣,蹲下身子背着风将打火机藏在怀里,好不容易把一沓子黄纸燃着,谁知一股妖风戳过裤裆将其吹灭。 

 “贼天气,连个火都弄不着。”心里嘀咕着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

哇呀呀,河堤荒芜的绿化带里都有人烧纸呢!嘴上不禁念叨着便将包的纸挪下来,朝着老家的方向挑了一个干净的稍凹下去的窝,才点着了。看着风中轻舞的纸灰,我又想起父亲那神乎其神的话,我仿佛又看到先人们收到过年钱时手舞足蹈的喜悦。

大年初一睡到十点,吃过饭,携妻女到红崖观烧香。山上山下,烧香弟子拖儿带女,络绎不绝。一瞧,拿的提的都是大簇大簇香枝、厚沓厚沓的黄纸、整把整把蜡烛和大串大串鞭炮。文昌宫、仓颉宫、三清殿前点香的,烧烛的,跪的,许愿的,磕头的,作揖的,站的,等的,放炮的,上香钱的,蜂群蜂蛹。

一路上我和妻子谈谈笑笑,沿途拍照,尽享年的乐趣。女儿却一再出奇地问:“爸爸,过年为什么要上香,要放炮呢?”我愣了愣,却没说清楚个所以然,因为我深知女儿闻到的是县城小镇的年味,很遗憾没闻到一种真正的年味,那就是老家的年味。这种年味只飘溢在我及我以前的人心里,也许再没有人闻到,也无法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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