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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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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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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百态(下)

(十一)抢救

傍晚,正是陪护的亲属忙着服侍患者吃晚饭的时候,病房的走廊上穿梭着全是手提着饭菜,脚步匆忙的人,空中飘荡着病房特有的气味和各类饭菜的混合气味。这种虽不是很正常,却充满着生活气息的味道,能短暂地冲淡病房沉闷的气息,缓解了病痛带给患者和家人的压抑而愁苦的情绪。

突然,急救室风风火火地推进去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太太,说是心梗或脑溢血类的急病。跟在急救床边的除了医护人员,还有老人的四个儿女。医护人员一边忙着抢救,一边催促家人抓紧办理住院手续。

而老人的两儿两女却围在走廊,争论着抢救还是不抢救。这时医生说,抓紧交费,赶快做个СТ。

不做。其中一个儿子口气很坚决地说。前两天刚做过了,怎么又要做。

医生说,那就抓紧做个心电图吧。

不做。老人的另一个儿子口气更生硬地说。你们总是想着法子赚病人的钱。

医生说,那么你们说抢救还是不抢救 ?

四个儿女仍然围在一起商量着,迟迟不给医生一个结果。忽然,他们抬头看到走廊里挤满了围观的患者、陪护和医护人员。也许是众目睽睽的作用,也许是觉得这样公开而无所顾忌地对待老娘的生死似乎有点不妥,也许是担心医护人员放弃抢救后会让他们背上不孝的名声,也许是此刻他们心里瞬间冒出了很多的念头,总之,在犹豫片刻之后,四个人同意让医生赶紧抢救。并约定每家先拿出五百元钱交费。

围观者中有人说,如果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躺在急救室,他妈一定会急疯了,也一定会拚着老命去抢救,绝对不会象他们这么冷漠。

(十二)刮胡子

一脑梗患者,经治疗后恢复得很好,思维清楚,语言也算流畅,只是手脚有些不太灵便,一举一动不是很协调。到了饭时,每一口都吃得异常艰难,勺子总是找不到嘴。一小勺的饭菜,常常是洒掉的比吃到嘴里的要多。但为人却很乐观,每当家人要喂他吃饭时,他都要坚持自己吃。还说,嘴又没跑。只要坚持,慢慢就熟练了。都吃了几十年饭了,我就不信找不到自己的嘴。

每次走路或是做点什么,动作显得机械而僵硬,别人劝他不要着急,慢慢来。他自己还调侃说,我现在可以演动画片了,你们看我的动作像不像动画片。大家都说,就凭你这么好的性格,这么乐观的心态,一定能恢复好的。他说,自己的病还得靠自己治。愁眉苦脸又治不好病,自己难受,还让家里人担心,不划算么。

一日下午,坐在床边,拿出剃须刀自己刮脸。旁边的人也没有在意他的动作。突然,一病友喊到,你刮啥呢?

刮胡子么。

那怎么把眉毛刮了呢。

这时大家才发现,胡子刮了不到一半,两道眉毛倒是刮的干干净净的。

是吗。他用手一摸,就笑了起来。还说刮了就刮了,刮了再长吧,反正这一辈子还没刮过眉毛呢。大家也笑了起来。家人责怪说,看你还逞能不逞能。

(十三)我到底多大了

一老者因车祸住院,先进急救室,填写病历,年龄83岁。后转入一般病房,床头卡上填写的也是83岁。期间多次做СТ、核磁共振等检查,单子上年龄却是73岁。若干天后要出院,诊断证明上年龄又变成了79岁。家人发现后,马上给医生说,老人的年龄写错了,请您给改过来。医生说,不能改了,入院时电脑里填写的是79岁,出院也只能以入院单子上的年龄为准。

家人说,电脑里也是你们医院填写的,咋不能改吗?

医生:那也是你们家人报的,不能怨别人。

家人:可最早的急救单子上,我们填的是83岁呀。

医生:反正不能改了。

老人很无奈地对医生说,叫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我今年到底多大了。你说我多大岁数就多大岁数,你们的电脑说多大岁数就多大岁数,我也无所谓。

家人:您要不改过来,我们就不出院了。

医生迟疑了一会儿,在电脑键盘上挪了几下光标,敲了几个键,把年龄一栏改为83。

(十四)医生在哪儿?

一个周六的午后,病房里的患者和陪护都在午休,整个楼层出现了难得的安静。忽然,一男性的怒吼声打破了宁静。

医生呢?医生在哪儿?一位身着黑色短袖体恤衫,牛仔裤,矮个光头的汉子,正冲着护士站的护士厉声发火。

护士低着头,小声说,医生刚刚下楼去了。

这么大个医院连个医生都找不到,你们把病人收进来就不管了吗?

护士:我马上打电话,给您叫医生。

汉子指着空荡荡的医生值班室说,值班医生呢?难道你们医院的医生周末都回家休息了吗,连值班的都不留吗?

护士,我给您找,马上给您找。护士拿着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地打,依旧迟迟不见医生出现。

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还不见医生的影子。汉子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了,你们就这样不管病人的死活吗?看看病人都成啥样子了。这时患者情形确实不好,脸色苍白,满头虚汗,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一群亲友急得团团转,都喊:快叫医生。快叫医生呀!

汉子凶神恶煞般叫骂开了,这啥烂怂医院么,我要投诉你们。人都快不行了,却连个医生的影子都找不到,假若今天病人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这医院给砸了。

旁观者中有人劝说到,你算了吧。我住进来都七八天了,要不是我追着找,连主治医生都没见过面呢。有人插话,你不要火上浇油了,大家一起快找医生吧。

护士站的护士们有不停地打电话的,有楼上楼下跑着找的,壮汉依然是来回地叫骂着。十多分钟后,医生来了,边跑边穿白大褂。壮汉倒不言语了,跟着医生跑进了病房。

(十五)病人哪去了?

一脑梗患者,经过多日治疗恢复,行动恢复,言语也日渐流畅,只是记忆出了问题。正说着话,突然就发起愣来了。

问,怎么不说了?

答:忘了刚才说啥了。

更让家人担心的是,一走出病房,就忘了房号,怎么也找不回来。陪护的家人,时时刻刻,反复提醒住院的楼层、房号、床号。说完就问,记住了没有?他说,记住了。可转身就忘,出了门依旧是找不回来。

一日,护士来输液,发现病人不在。问陪护,人呢?

陪护,这不正找着呢。护士大惊,赶紧报告。医院动用医生护士、保卫科、保安等一干人马,一齐出动,四处寻找,甚至都报了警。直到傍晚,在其它楼层的病房里将患者找了回来。

问,你跑哪去了?

患者,谁跑啦。我一直在病房里等着打针呢。都等了一天了,也没有人给我扎针。

(十六)药该怎么吃

一患者将要出院,医生开了些口服药,让带回家去吃。家人从药房买回了药,便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患者在一旁拿出说明书,看了一会儿说,这药应该怎么吃呀?我刚把说明书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里面的药是一片一片的,说明书上为啥不说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偏要让按毫克吃。这一片药是多少毫?密密麻麻两大昨天天纸的说明书,就是不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个吃法、吃多少?说是先要确定病情,然后再确定最佳用量;还要每日测量一些指标,再变化用量;用药期间,必须每周检查,以确定药的用法用量;用药以后还必须于第四周、第三个月、第六个月到医院监测一次。这药就是教人住在医院不能出去吗,拿回家根本就没法吃么。

还有,这说明书上画这些莫名其妙的图画干啥用的?患者指着说明书给旁边的人说。这不是图画,是这药化学成份的分子结构图。旁边的人纠正说。

这图与药怎么吃有关吗?患者仍然纠结于说明书上。还说明书呢,该说的没说明白,不该说的倒说了不少,上面说这药不仅禁忌不少,而且不良反应又多又怕人。这药到底是治病呢,还是害人呢。

家人说,你不要瞎琢磨了,我去问问医生。一会儿家人回来说,医生说按说明书上的用法用量吃就行了。

就是说明书看不明白,才去问医生。你跑了一趟,等于没问么。

越看越糊涂的说明书。

(十七)看病与找病

俩老者在住院部楼下相遇。

一位头剃得很光,光得发亮,一撮山羊胡子,花白浓密,嘴都看不见了。身穿蓝灰色体恤,外面披着一件黑夹克,驼背拄拐,脸色蜡黄,一副病态。一位,脸刮得挺干净,乌黑的浓发梳成背头,油光锃亮。白衬衣扎在裤腰里,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一副老干部模样。 俩人在人来人往的住院部楼下碰面了。是光头的先看见了光脸的。“噫,你跑到这里弄啥来了?”

光脸的眯着眼睛,紧走了几步,来到老者跟前,“哎呀,是你老哥呀。我现在眼睛跟瞎了一样,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了。你是在这住院?”

“我眼睛倒好着呢,只是肠胃不行了。”光头的缓缓地说。“我说不用看了,孩子们非要让住院治疗。我老远看着像你,果然是你呀。你还年轻么,精神又这么好,跑医院弄啥来了?”好像医院是不应该来的地方。

光脸的笑着说,“也不年轻了,都六十五了。每年都来查一查,看看有啥毛病没有,好早点预防治疗。我印象您今年有八十了吧?”

“对着呢。我比你大十五岁,今年整八十了。身子骨越来越差了,现在是活天天呢。我是不想浪费钱了,可孩子们非要给看。唉,不是让病逼得没有一点办法了,谁愿意到医院来!不像你每年还要跑到医院里来找病。当官的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呀。”

“现在退休没事了,一天想的就是养生保健。人老了你看着没病,说不定那天突然就让病放倒了,提前查一查也是预防么。”

“农民没有退休,也就没有闲时间,更没有闲钱,跑到医院里没病找病,只有病到没有办法了,才到医院里来。”

看着光脸的轻快地走了,光头的老人不解地小声地嘀咕着,有病的不想住院,没有病的反而主动住到医院找病,啥世事嘛。

医院百态很复杂,因为它汇集了神仙也分不清的社会现象,断不清的人情世故。医院百态很简单,因为它把形形色色的人都归为简单的一类,就是患者;把所有人的愿望都归为简单的一个,就是康复。医院百态很真实,因为任何人都不能也不会在亲友疾病伤痛面前冷漠到装模作样。医院百态也很贴近,每个人不仅是看客观众,也是演员甚至是主角。

感谢疾病,让我们懂得了生命的珍贵,健康的重要。感谢医院,使我们有了面对和战胜疾病伤痛的条件和勇气。也感谢医院百态,让我们有了一个洞察社会、练达人情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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