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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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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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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树的记忆

 

               

 

在我的故乡,椿三月初就发芽了,最早的春芽,在二月底春风冒劲能看到了。但大量上市的香椿,要到三月里春风铆劲的时候才有,到四月下旬春风狠劲吹的时候后就稀有了。

小时候,家门口也有棵香椿树,但不是很大的那种,像一根竹竿一样的挺拔,顶上撑起一把阳伞的时候,就是香椿采摘的季节。

长大了,走的地方多了,尤其是在我工作后遇见的一个山寨,那才是香椿的世界。

那个叫热水的山寨,整个寨子里布满了香椿,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有,围墙内,围墙外,无处不是香椿的踪影。那寨子的香椿也别具气势,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椿树,每一数十米高,超过农村常见的瓦屋的三四倍。整幢房子基本就是建在香椿树下的,枝枝杈杈繁茂至极。但这也给采摘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楼梯够不着,爬上树很危险,很多香椿就只能由红转绿再变墨绿,郁郁葱葱地变成椿树叶了,看着叫人十分惋惜。

   在一棵椿树下,我还一个老妈妈,七十挨边的年纪,头发花白,岁月在她脸上翻耕过很多条薯沟,每天不停地在椿树下织啊织,搓啊搓,身边摆满了整齐的稻草,椿树上挂满了他打的草鞋,一连几天的这样,这不能不引起我的好奇,虽然说乡亲们的日子还不富裕,但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也不见到还要穿草鞋,终于有一天中午路过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走上前去问:

“大妈,你怎么还打草鞋”。老人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回答我的问题:我给儿子打的,他进洞子挑煤一天就要换一双。看着香椿树上挂满的密密麻麻的草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我说:他怎么穿得了呢。这时候村长恰巧从那里路过,他拽住我的手膀狠劲把我拉开了,村长说:

他儿子去年就死了,进洞子挑煤炭时煤炭坍方就压死了,当时还是我主持的,他媳妇答应对方赔偿三千块钱就私了啦,我们也不好插嘴,半年前他媳妇带着孩子跟一个贵州人跑了。老人家一夜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神神叨叨的但又看不出哪里有毛病,我们村上也很无奈呵。

那时候煤炭放开,国家还没有严格实施《矿产资源法》,很多老板想干就干,顶多就是过煤管所的检查站交点税罢了。大多是雇佣村里的民工,矿井里的安全无人监管无法保证,很多就是拎着一盏煤石灯就进矿里面开采的。热水塘这地方煤炭储量丰富,随便地挖个进去也能抛出黑金子,一些胆子大的就先着手了,可以说那个年头的暴发户就这样产生的。也因此这里的村民原则上还是蛮富裕的,至少他们家家户户生活有保障。如果不出意外,老人家就不会沦为那样。

回到城里,我此事汇报了领导,领导说:这种事不能认定为人口拐卖,也可能人家是自愿的,再说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个男的就有犯罪行为,领导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案子转交给民政部门处理算了。

在我多方的奔忙下,老人家去了敬老院。

寨子里老乡似乎也不把香椿当一回事,在他们里,香椿不过是用来解馋的,它如同水果一样可有可无。了不嫌多,无了也不愁。顶多就是想吃了找个铁叉绑在一根竹竿上,尽量往够得着的地方扭上几枝来过个瘾。没有谁想过要靠香椿来发家致富。我想一是因为那时候交通不通,路途遥远,很多人认为送吃比买吃还贵,香椿拉到城里有可能被弯曲颠簸的山路挤压成树渣了,二是相对于守着的那些黑金,香椿实在不值得一提。

许多年过去了,时我已不在原单位工作,一次闲来无事开车出去透风的时候,无意间在两山夹缝中发现一条山路,两旁盛开着粲然的油菜花,黄灿灿的扎实美丽。我虽不是女人,却是个花的俘虏,于是扭转方向沿着山间慢行,沿途欣赏路两旁沁人的景色绕来绕去的走着走着挡风玻璃就映入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树,好奇心驱使,我不能不将车靠边停下来。

树的前面就是一个村庄,掩映在苍翠的树木间,耳畔开始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豪迈而动听,对这种鸟我是再熟悉不过,无论怎么说我都还是一个农民,虽然失地了但还是农民。这种鸟在坝子三月间叫的次数相对稀少,因为它们都飞到山里去了,三月开始炎热的气候鸟类比人类更懂得避暑,山间树木葱茏,更适宜鸟类繁殖生长。

从寨子里走出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爹,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树的根前,我问:大爹,这棵香椿树怎么这么大,我尽量力求语言的简洁,不用那些组好词的词语,从村口墙上那些画满图腾的壁画看,这是一个阿细人居住的山寨。

老人精神闪烁,两只眼睛干练而富有色彩,他用一只手抹了一把半白的胡子说:小伙子你真是独到,还认得这香椿树,很多到我们村来的年轻人都不敢确认,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实在是了不起。

说着他伸起了拇指,说:小伙子,这是一棵椿树王,是我们寨子里的宝。前不久还有城里人出二十万想买走呢,我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说:

半个月前,一个开着豪车的大老板来找到我,说是市里的一个领导介绍的,他想来买走这棵香椿树,我当时就说这是我们寨子神树,不会卖滴。他还是不满,没奈何我只好召开村民代表现场会,当着他的面回绝了他,他走时还耀武扬威地放了狠话,说:走着瞧。

小伙子,你不会是和那伙人一伙的吧,还是来给他们当说客。我赶忙打断老人的话:我说,大爹,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是来赏花的,赏着赏着就来到你们这里了,老人似乎不相信我的话,他用阿细话和其他几个嘀咕了一阵子,反正我是什么也听不懂,我怕引起他们的误会被他们强制扭起来,早些年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因为误闯入人的山寨被人家当贼捆绑起来。老人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说:

年轻人,不要慌,现如今山里也是讲文明,讲道理的,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们相信你。之后老人又指着这棵椿树说:小伙子,你抬头看看,这是一棵神树啊,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这棵树怕是有好几百年了吗,你看它长到地上却伸到天上去了……

老人说的话一点不假,这棵树从矮处看真的是超过了他们居住的三面环山山尖的高度,就好像长到白云里似的,隐约看到的树冠若隐若现,要不是从粗壮的树身上冒出的那些暗红的椿芽,谁能相信这是一棵香椿树。

我称赞他们你们做得好,此时我开始变得文绉绉的,我说:大爹,你们做得对,做得好啊,你们为后世人保住了根,为乡村保住了根。有很多东西不是金钱能买到的,就像村庄的魂,树在人就在,根就在,家就在。你们都是这村里的大功臣啊。

前几句我估计他们未必听得懂,但后面一句大功臣他们是一定听懂了,老人家走上来握住我的手,豪爽地说:走,年轻人,回家嘟(干)酒去。

那一天,我到很晚才回家,因为喝酒,因为意外地遇到了他们的村组长,我不能不在车上小睡,等酒醒了才开车回家。

在我的故乡,香椿虽然廉价,但椿树却是相当昂贵的,一块不到四十公分薄薄的砧板售价也在三百元左右,像那样的一棵椿树做成砧板至少也能切割给五六百片吧,价值也在好几百万。如果是打成家具那可就是价值连城无法估价了,椿树是家具上等的木料,暗红色的纹理不用涂色就已经古色古香,这一生可遇而不可求,何况椿树的生长缓慢,就像我们家那棵,我小时候是那样,长大了也没有看到它多少的变化。

母亲是一个爱惜香椿树的农村女人,每到冬天她都会给椿树穿衣裳戴帽子,在我的村庄还没拆迁以前,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母亲每年冬至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稻草把香椿树裹起来,把树头封起来,母亲说那样香椿树就不会被冻死,每年春天,我们家的香椿树也是第一家发芽的。

母亲做的香椿炒鸡蛋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香椿是自家的,鸡蛋也是自家母鸡吃着香椿树下的虫子长大下蛋的,那味道是我至今吃过的人世间最美丽的味道。虽然说后来我自己也做香椿炒鸡蛋,但物是人非,哪里能寻找到当年的味觉。

在我的乡村,香椿树无处不在,他们就像春天的使者一样帅先在沟头沟脑,房前屋后睁开眼睛,由嫩到红再到绿,就像我们今天的生活一样经历过苦涩的岁月,也经历过红红火火的绽放,现如今平静中蕴藏着绿油油的诗意和无限的美好。

妻子是个懂得过日子的人,每年三月,我们就会到农贸市场购买整篓的香椿,价格更是低到极点,算下来一元一把,每篓百十把,然后回家来洗净用开水呛几,待水汽滴干后用保鲜膜一小袋一小袋包装好塞进冰箱,想吃的时候拿出一砣来化冰,香椿就伸长了手脚,变得跟原来一模一样。洒点油辣子,放点盐巴,味精和米醋就是一盘上好的人间美味了。

这些年,时代越来越好,交通四通八达,村与村之间修起了公路,城乡交通网更是每天都有公交车出入,山里的一些土特产大批源源不断地涌进城里的农贸市场,比如老白花,苦刺花,素馨花,野马桑花,地亩精,蕨菜,蒲公英,苦麻菜等的,它们都不用人工饲养,野生野长,要勤劳,山里人的日子啊,还真的应验了过去那句老话:芝麻开花节节高。

一棵香椿树的成长相当于要耗尽人的几生几世,这里我也想对那些对香椿树打歪主意的人们唠叨几句,那些歌咏香椿树的诗词警句我就不想背出来了,香椿树是春天的魂,也是村庄的魂,香椿树繁茂的根连系大地,就像我们哪个不是村庄的儿女,土地的儿女,春天的儿女……

感谢这个日渐强盛的国家,让人民安居乐业,像储藏的香椿一样弥久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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