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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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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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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江有楼

不知这座因2001年建成,才结束了六百多年来“有记无楼”历史的仿古建筑,怎么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名楼之一,在浩渺如烟的史书里、在文人骚客的生花妙笔下、在滚滚东流的大江边,热热闹闹、张张扬扬、如梦如幻地存在了那么多年?

当年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天下一统后,意气风发地跃马狮子山颠,看到“玄湖钟阜,倒影澄苍,岩谷云生而霭水,市烟薄雾而蓊郁,人声上彻乎九天。登斯之山,东南有此之景。俯视其下,则华夷舸舰泊者樯林,上下者如织梭之迷江。远浦沙汀,乐蓑翁之独钓。平望淮山,千岩万壑,群嵝如万骑驰奔青天之外”,想起创业之艰辛,得意于眼下的帝王霸业,自负而又卖弄地写下《阅江楼记》,并决定在山顶建造阅江楼。他还要求在朝的文臣职事们也各写一篇,以示君臣同乐,天下归一。如今,臣工们所写而流传下来的只有宋濂的一篇。宋濂在自己写的《阅江楼记》里,虽暗含着讽谏劝阻的心思,却也是在满篇的之乎者也中,笔走龙蛇中极尽溜须拍马之能,赞扬了朱元璋开万世伟业的圣德如天,同时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忠君报上之心。尽管他也看到了长江的百舸争流、白涌碧翻、波涛浩荡的雄浑的自然风光;可他想到的,却是天国威远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万邦来朝得欣欣向荣。

有了名字,有了楼记,甚至地基都打好了,朱元璋却突然决定停建。他在《又阅江楼记》中解释说:“朕闻昔圣君之作必询于贤而后兴噫,圣人之心悠哉,朕尝存之心虽万千之学犹不能仿,今年欲役囚者建阅江楼于狮子山自谋将兴朝无人谏者,柢期而上天乘象责朕而不急即日,惶惧乃罢其工,诚令诸职事忘为自尊不觉述而满章故序云”。意思是说,上天用异常的天象来责备他,叫他不要急于建阅江楼;他深思熟虑,也觉得应该抓迫切需做的大事,建楼的事情先缓一缓。从那后,楼再也没建过。崇拜他的人,说他以民生为本、江山为重,为了养民生息,停建这座楼;鄙视他的人,说他是在玩弄帝王权术,哪里有什么异常天象啊,不过是力所不逮时一个美丽而神圣的借口;自诩为不偏不倚的人说,停建是因为朝廷财力匮乏,无法负担这浩大的工程……甚至还有人考证说,楼真地建造了,只不过没有文章中写得那么伟岸,那么高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真相却早就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虽然楼没有建成,但因有几篇流传下来的文章,所以就有不少浪漫的人、多事的人、无所事事的人,纷纷踏上朱元璋当年策马傲立的狮子山头,来阅江揽胜,看那美丽壮观的景致。当他们真地站立于斯,面对着眼前的空空如也,俯瞰波涛浩渺的江面,江水无言,江风徐徐中,似乎看到百千年来的花开花谢,想起被浪花淘尽的帝王将相,境由心生,顿时觉得楼就立在自己面前,自己是在楼上看到了江水的滚滚东逝,也就油然而发不尽的幽思。明阳先生王守仁来到这里,也写下“绝顶楼荒旧有名,高皇曾此驻龙旌。险存道德虚天堑,守在蛮夷岂石城。山色古今余王气,江流天地变秋声。登临授简谁能赋,今古新亭一沧情”的感慨。于是更多的人慕名而来,或许只为了看上一眼,或许只为了感慨一番。他们来了走了,走了来了,或怒发冲冠,或慷慨激烈,或唏嘘不已,或如大梦初醒。

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对停建原因的争执里;就是在这样的登临阅江的感慨中;就是在这样的对楼真的建成了的意淫里;就是在这样的笔墨增色、口口相传中,它成为江南名楼。

如今,在狮子山山巅、扬子江江畔,阅江楼真地建成了,色彩古朴,如同经历了六百年风霜雨雪的洗礼。52米高的楼,立在78米高的山,颇为雄浑,让人只能用仰视的目光来把量它;登临而上,楼畔有云卷云舒,雕梁画柱在饮霞吞雾,飞檐峭壁的枝枝蔓蔓里也觅不到丁点钢筋混凝土的气息。楼里展陈着明代的历史掌故,令人心潮澎湃,特别是图文并茂地再现了郑和下西洋波澜壮阔的画面,把中国历史上这一探索海洋文明的伟大壮举塑造得无比生动,与整个明朝内向封闭的价值取向形成鲜明地对比。

"一江奔海万千里,两记呼楼六百年"。其实,六百年来,扬子江畔,花开花谢依旧轮回得寂寂无言;狮子山颠,云卷云舒依旧舒展得波澜不惊;如诗如画的锦绣山河更是美不胜收,亘古未变;变了的,不过是那妄想着可以不朽的所谓英雄豪杰。因此,这座楼为什么被停建、历史上有没有建成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应该明白:六百年来,这座楼和它的故事,怎么就一直让人念念不忘,怎么就能用这样的方式流传千古、矗立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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