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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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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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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夏日的黄昏啊。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它被一大团的云彩包裹着,在里面象一枚彩蛋一样被巅过来,倒过去。一团团云彩则被太阳涂抹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象一位油画大师把各种作画的颜料泼在一起,用画笔任意涂抹着,也象极了人生,在大红大紫与平平淡淡之间错综复杂地交替着。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是这个城市里最古老的一个小区。当初刚建成的时候,它可是全市最高档的一个小区,是全市人神往的圣地——这里面住的都是非富即贵。可短短的三十年,现在她已经破败不堪了,变成了一个贫民窟,象一个花开之际被嫁入豪门,人老珠黄之后被人抛弃的怨妇,百无聊赖地踞伏在那里。

小区中间的小广场上,终于停止了一天的喧嚣,渐渐地沉寂下来。大人孩子们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燥热的空气。在广场的东南角上的一个长条木椅上,只有两个人,两个妇人还坐在那里,平静地坐在那里,各自目视着前方。

右边的这位,似乎年长一些。灰白的头发有点凌乱,脸色青黄,但是脸颊还是红色,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宽肩背心,胸前一朵靓丽的大红牡丹;左边的一位年纪略轻,乌黑的头发向后拢起成一个发髻,任风吹了一下午,也一丝不乱。白净的脸庞,顺着眉眼,只是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一丝灰暗。穿一件月白的小袄,即使天气这么热,也把脖子处的纽扣扣的死死的。

“还是自过自的好,伺候人家的日子不好捱啊。”宽肩背心把脸扭向月白小袄,先说话了。

月白小袄回望了一眼,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神似乎在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么多年始终和儿子媳妇在一起生活。吃喝拉撒干什么都不方便。每天按时按点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孩子,还得处处看儿媳妇的脸色。这日子真不好过。前几天自己终于在这小区买了一套住房,把老伴接了过来,五十平米,虽说小了点,但是终于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有了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宽肩背心说的如释重负,双手撩起背心的下半部分向上使劲地扇着风,露出肥大的腰身和白花花的肚皮。“要是搁在往日啊,我早得伺候人家吃晚饭去了。”

月白小袄没有接话,而是偏过脸去呆呆地望向远处,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应该是煮红枣米粥,准备水果拼盘和红酒的时间了。”

“哟,看不出小日子过的不错啊。”宽肩背心咂吧着嘴,满是羡慕地说。

“这么些年,一日三餐熟的不能再熟了。”月白小袄说:“我每天早上起来,先用橄榄油煎西红柿,然后做鸡蛋肉松三明治。”

“三明治?”宽肩背心睁大着眼睛,大张着嘴巴,一脸的惊讶。

“就是将鸡蛋煎熟,黄瓜切薄片,加少许盐、糖、醋,腌10分钟,沥干水分。然后在面包片上撒一层肉松,盖上一片面包,将煎蛋放在上面,再摆上黄瓜片,盖上一片面包,摆上火腿片,盖上另一片面包,对角切。”月白背心不屑地说:“中午则需要准备鸡丝炒面,水煎牛排,晚上要吃的素淡一些,往往是小火煮红枣米粥,配水果拼盘,略喝一杯红酒。那味道,闻着就让人心醉了。”

月白背心微闭起双眼,开始轻轻摇着身子,脸颊泛起绯红,似乎是刚刚浅酌了一小口红酒一样。

“我们住的是一幢别墅,上下三层,从三楼的顶上悬挂着一盏很大的水晶灯直垂下来,明光铮亮,象皇宫一样。底层中间是一个大的客厅,摆放的都是进口的红木家俱,西边是厨房,隔开一个过道是餐厅,东边是卫生间,还有一个大大的浴室,紧挨着浴室的是一个健身房和一个杂物间。二楼七个房间,一间是书房,一间小的会客室,还有一个主卧在正中间,两边是四个次卧。三楼有六个房间,有一个小浴室,我的房间就在三楼,有二十多平呢。”月白小袄如数家珍般地向宽肩背心描述着别墅的结构设计,她对房间的熟悉程度让人惊奇,好像整个别墅装在她的心里一样,即使闭着眼睛也会一毫不差地走到每一个指定的位置。

“家里有矿啊?”宽肩背心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地说。

“你这是取笑我呢。”月白小袄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宽肩背心,不尴不尬地嗔笑着说。

“那你怎么能住的起那么好的房子啊?”

 “那是人家付先生的别墅。我给他家做保姆,伺候他家的老太太,我先生给他家打杂,我们一干就是十五年呀。”月白小袄说:“付先生是家族企业,开着好几个大公司,连国外都有呢。付先生和他太太一年四季都是满世界的跑,很少来这里住,所以每天基本上都是我先生、我和付老太太住,都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有时候我先生偷偷和我说,这哪是我们给主家做活,这分明是他们给咱俩打工吗?”月白小袄说着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怎么不做了呢?”宽肩背心好奇地问。

月白小袄听她这么一问,刚才还容光焕发的脸上一下子阴沉下来,眼泪象泉水一样流了出来,瞬间已经抽泣了。她近乎哽咽地说:“付老太太前些日子去世了。”她显得无比悲痛,似乎是死了亲娘一样的难受。

宽肩背心看着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只好静静地坐着,脑海里拼凑着月白小袄生活的场景,心里惦量着自己的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黑暗笼罩着小广场,从远处楼房的窗子里射出的几束灯光,散乱地照在两个人昏暗的脸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两个人谁也不动,静静地坐成了小广场上的两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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