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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奋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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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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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起钱潮

张岱在《陶庵梦忆·白洋潮》里道:“庚辰八月……立塘上,见潮头一线,从海宁而来,直奔塘上。稍近,则隐隐露白,如驱千百群小鹅擘翼惊飞。渐近,喷沫溅花,蹴起如百万雪狮,蔽江而下,怒雷鞭之,万首镞镞,无敢后先。再近,则飓风逼之,势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尽力一礴,水击射,溅起数丈,著面皆湿。旋卷而右,龟山一挡,轰怒非常,炮碎龙湫,半空雪舞。看之惊眩,坐半日,颜始定。先辈言:浙江潮头,自龛、赭两山激激而起。白洋在两山外,潮头更大,何耶。”我亦曾在海宁、烟台、水云浦观潮。我在烟台看的是八月十五的夜潮。远远听来似雷车滚动,地面震颤。月明浪高,不见星斗,天空仿佛是倒扣的蔚蓝色的斗篷,与钱塘江的潮水完全不一样。

钱江潮,或谓之曰“浙江之潮”,如周密《观潮》所谓“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第一次海宁观潮,心情是比较激动紧张的。那次陪我观潮的是娇小玲珑的阿君。不仅要观潮还要照拂这位娇小的玉人,激动紧张中又参杂了几分浪漫。虽然我们距离塘堤较远,看不太清潮水,然而,扑面而来的潮水却将湿漉漉的水汽淋遍了我们的周身。随着訇然拍在塘堤上的浪头发出的震天巨响,人的心脏仿佛被撕裂开一样。观潮的人越来越多,真的要一览大潮,需要提前在占鳌塔上站好位置。说起来简单,但是这却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江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这是宋人潘阆的《酒泉子》词。诗人在梦中惊醒尚觉心寒,可见弄潮之险,钱江潮之伟哉。“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王师道《十七日观潮》)。较之王维的“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清” 我更欣赏范仲淹的:“海面雷霆聚,江心瀑布横”。摩诘诗有禅意,需意会得之;不若希文之排闼而来,来得爽快。江堤观潮是“走基层”,会有切身感受和体会;占鳌塔上观潮则是眼界开阔的“宏观”。

杨诚斋在诗中描述“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便是形容海水涌来,仿佛琼装玉砌的城郭;浙江横着,这涌来的潮水似被拦腰系上了一条玉带。“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潘阆的《酒泉子》词描写的就是这样一群“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勇敢无畏的吴儿。现在想想,观潮不能带阿君,万一不慎被潮水袭击,焉能吃得消。想想便会后怕。那次观潮,我尝作打油诗记之:八月十八起钱潮,占鳌塔上观金涛。五彩人潮比白练,百味心情逐浪高(注:金涛者,盖潮涌泥沙俱起,色黄故也)。

钱塘江观潮至南宋为最。文人墨客,多有记述。钱塘江汹涌的海潮是天下间最壮观的。从每年的八月十六至八月十八,这期间海潮最盛大。当海潮从远方海口出现的时候,像一条白色的银线,待慢慢逼近,白浪高耸就像白玉砌成的城堡、白雪堆成的山岭一般,波涛好像从天上堆压下来,发出很大的声音,就像震耳的雷声一般。波涛汹涌澎湃,犹如吞没了蓝天、非常雄壮豪迈。

古时候每年临安府的长官都要到浙江庭外检阅水军,巨大的战舰数百艘分别排列于江的两岸,一会儿全部的战舰都往前疾驶,一会儿分开;一会儿聚合,形成五种阵势,并有人骑着马匹耍弄旗帜标枪,舞弄大刀于水面之上,就好像步行在平地一般。忽然间黄色的烟雾四处窜起,人物一点点都看不见,水中的爆破声轰然震动,就像高山崩塌一般。过一会儿烟雾消散,水波平静,看不见任何一条大船,只有演习中充当敌军战船的军舰被火焚烧,随着水波而沉于海底。

江岸南北上下十余里之间,满眼都是穿戴着华丽的手饰与衣裳的观众,车马太多,路途为之阻塞。所贩卖的饮食物品,比平时价格高出一倍。而游客租借观赏的帐篷,即使容纳一席之地的空间也没有,非常拥挤。

宋代大文豪苏轼就写过“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天地黯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老杜的诗句可以为水云浦观潮做注。水云浦乃曹娥江支流,曹娥江乃钱塘江支流。八月十五水云浦观潮亦是一大乐趣也。水云浦观的是海潮,不是江潮。水云浦观潮人不是很多,海边的防浪堤上随处都有位置。李廓《忆钱塘》:“一千里色中秋月,十万军声半夜潮。”夜半潮来,来看潮的,多是“闲人”。即便是附近的农人或渔人也鲜有来此观潮的。这水云浦的大潮是专为我等读过几句诗词,写过几个文字的人准备的。这是上苍为了答谢我们的辛苦而设的一次盛宴。孟浩然《与颜钱塘登樟亭望潮作》:“百里闻雷震,鸣弦暂辍弹。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照日秋空迥,浮天渤解宽。惊涛来似雪,一座凌生寒”;刘禹锡《浪淘沙》:“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须臾却入海门去,卷起沙堆似雪堆”;李白《横江词》:“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

观潮晚潮最有趣。水云浦观潮需穿大衣,最好是三五伙伴,带瓶老酒,然后在渐渐成“穹形”的海边听远处訇訇的雷车滚过:“浙江悠悠海西绿,惊涛日夜两翻覆。钱塘郭里看潮人,直至白头看不足。”“早潮才落晚潮来,一月周流六十回。不独光阴朝复暮,杭州老去被潮催。”与被潮催老的杭州相较我们能有幸被这八月的钱江大潮催老,亦人生之一大幸焉。

苏轼《观浙江涛》:“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红旗青盖互明末,黑沙白浪相吞屠。人生会合古难必,此情此景那两得。愿君闻此添蜡烛,门外白袍如立鹄。”

毛泽东《七绝·观潮》:“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人山纷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水云浦三次观夜潮,伤风三次,幸赖成佳关照,姜汤发汗然后用枇杷树叶煮水方止咳。成佳璧人也。不见成佳十年矣。虽亦尝思之,然从未梦得。可见彼此缘分不深。然而,成佳对我则颇是用心。今日,想到观潮,写到水云浦,便不能不想到善解人意的成佳。梦亦不到,就写上几个文字吧。倘真能有“洛阳纸贵”,成佳于茶楼酒肆或逆旅途中拾得一页半页,又恰好有这样一段文字,亦聊补梦不得之不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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