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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鸿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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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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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黑粗布棉裤

   

岁月催人老。已经到了古稀之年,我勾起了对童年时一条黑粗布棉裤的回忆。

解放前,母亲出生在河南省南阳市一个城市居民家庭。由于命运的阴错阳差,她嫁给了家在陕西临潼农村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农村人靠纺线织布种地过日子。母亲不会纺线,就只得向我邻家的七娘去学纺线。

白天母亲是很少纺线的。全家好几口人,一日三餐,顿顿都要吃。勤劳的母亲,不是磨面,拉苞谷糁,就是在院子里晒柴,搅柴(那是农村人很少买煤),抑或在地里挖一些灰条小蒜之类的野菜,做饭,这些活儿全靠她一人了。我们这些六七岁的孩子不上学(农村孩子上学晚)只知道傻吃傻耍,哪管她大人这些事呢?

夜晚是她纺线的黄金时光。只听见炕上的纺线车子嗡嗡嗡——嗡嗡嗡——”地响着,她那麻利的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捉着棉花捻子很自然的伸展着,一条长长的细白线在青油灯下闪耀着。

我坐在炕上傻瞅着母亲穿着蓝粗布袄那纺线姿势。瞅着瞅着,好像瞌睡虫来了,上眼皮和下眼皮总想合住。见此情景,母亲给我脱了衣服,在我那脊背上轻轻一拍说:赶快睡!她的纺线车又嗡嗡嗡——嗡嗡嗡——”地摇着。半夜里,我在酣梦中,只听见我娃尿,我娃尿——”地连声叫着,那时懵懂的我,起来尿了就睡,傻乎乎的,纺线车子嗡嗡嗡,嗡嗡嗡——”的,我是不理它的,赶快钻进热被窝。

第二天起床,只见炕头旁的纺线车跟前放着几个纺好的线穗子。母亲给我端来的洗脸水,让我洗脸,嗔目看着我:叫你晚上尿怎么不起来?尿炕了咋办呀!那时贪玩的我,这些善言听不进去,望着母亲眼白上出现的几丝血丝,拿上一个苞谷面馍出了家门又去找我那几个小伙伴了。

过了三个月,母亲纺的线穗子堆满了一簸箩。她要学做土布了。在我七娘的协助下,她像个纺织女工一样,在经杆前她的手指勾着几根细长的白线来回地走动着,走动着走动着,我在一旁傻瞅着,母亲放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那纤长而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我说:快耍去,先给我娃做一条新棉裤。我憨笑着。

土织布机响了。夸哒,夸哒的,梭子来回穿动着,母亲一心克在那织布机上。她,做完饭,织布;织了布,又做饭。晚上,她那纺线车子又摇起来,为明天织布准备纬线,一直熬到半夜。有一次,母亲晚上把我叫迟了。我尿炕了。我梦醒后,悔恨不已,她没有打我,把我挪到炕上的干处睡,自己给我尿湿的褥子上垫了一块小褥子,自己睡上。

一个月后,一卷白生生的粗布织好了。她让人在街上捎回来一包染料,乡里人叫黑膏子。她把白布放在锅里一染、一煮、一晒,放在捶布石上咣当咣当地捶着,一卷子黑光黑光的黑粗布就展现在母亲手上。母亲那疲惫的身躯,纤长而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做成的黑粗布,眉宇间同时露出了无限的喜悦。

三天过后,一条崭新的黑粗布棉裤展现在我眼前。我七娘帮我母亲把棉裤裁剪好。新棉裤里敷设的一层新棉花,是自家地里种的,母亲亲自弹的;新棉裤是母亲一针一针缝好的。七娘看了我又望着母亲鬓角的几根白发,露出了笑容,夸奖我母亲有本事。母亲让我穿上新棉裤,她那粗糙的手指,在我身上仔细抚摸,身前看,身后看,喜形于色。我好像模特一样来回走动着。

第二天,我穿着新棉裤有点得意忘形。我们村子就在陇海铁路旁。和我同龄的不上学只知道傻吃贪玩的男童,饭后就聚集在铁路的涵洞上,从那上高下低的涵洞两边的混凝土斜面上,像在幼儿园坐溜溜板一样,哧溜哧溜往下溜,经不住在旁边看热闹的大人们的怂恿和吆喝。溜一次,再溜一次,溜着溜着,我手往后一摸,裤缝线头断了,裤子磨烂了一片,屁股蛋子露出了。这一下坏了。

晚上睡觉时,母亲发现我的新棉裤磨烂了,一气之下,把我从热被窝中拉起来,在我的屁股蛋子拍了两下,生气地说:给你打个铁锦裤,给你打个铁棉裤!……

这一夜,母亲又睡得很晚。她在青油灯下,像一尊雕像一样,一针一针细心地缝补着。

这件事是65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回忆起这条黑粗布棉裤,就想起了《诗经》中的诗句:哀哀父母,生我劬老。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我面对着慈母的遗像,内疚,内疚,内疚。我有说不完的话…….  

 

 

 

 

 

西安市临潼区文化路教师小区3203室张鸿涛

         手机:15596829855                                      

作者简介:张鸿涛,陕西临潼人,1940年生,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陕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西安晚报,西安日报,陕西工人报,三秦都市报,陕西教育,作家文摘,散文选刊等报刊上。著有散文集《岁月如歌》《生命的清单》《敦煌漫话》等书。在全国也获过文学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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