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兆仁的头像

张兆仁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7/16
分享

那条国道

       说是山,其实是丘陵。一道漫延子坡走上去,是一片栎林。栎树都不高不粗,几十年了,依然长不大,真像是老小儿,也不单直,无怪乎木匠看不上眼。可是,到了秋天,叶子一黄,满林耀金,景致也不错。孩子们尤喜摘下它的果实,在它的头上插进一根短短的竹签,立在桌子上用手指捏住一扭,橡子便像陀螺旋转起来。穿过栎林,一片坟丘,据说,捉蜈蚣的人最喜此处,运气好,一夜可捉上百元。夜里我不敢来,怕碰见鬼。

       绕过坟丘,是一片松林,面积比栎林大多了,在里面可以圈几个小时。树干上的松香似知了壳,凑上去一闻,一股松香扑鼻而来。脚下,松针软软的,松果像小刺猬,躲在荆棘丛中,不愿出来溜达。雨天过后,树根旁,草丛里,你总会看见一朵或一窝松菌。有的像戴着黄色的小毡帽,有的像戴着黄草帽,有的像纽扣,有的像一柄小伞。那些水窝里,一坨一坨的地茧皮,肉奶奶的。松菌好吃,地茧皮也不错。地茧皮用盐水泡一泡,洗净,放广椒爆炒,确实好吃。

       松林外,有一个水库,不大,小型的,村里修的。碧波荡漾,是野鸭子的乐园,它们时而钻入水中,时而引颈拍翅,时而于水中竞相划出几条浪花卷起的波纹。岸边,几根钓竿静立,伞呀,帽呀,如巨型蘑菇,在阳光下晃眼。

      水库的旁边,有一行挂坡田,是学校的农场。有水田,也有旱田。每年,学生们都要从镇上挑肥上山,送到这里,撒在田里,没有用牛耕,而是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挖,种麦子,或是栽油茶,水田,当然是栽秧。那金灿灿的油茶花,那金色的麦浪,那沉甸甸的谷穗,都是学生们留影中美丽的背景。每当翻看他们的影集,那个岁月的激情便涌动不已。田头的那株古柳,见证了这一切。

        学校农场再往西行,是一条大河。这是故乡的母亲河,一个千年古镇紧挨她的身边。河那边,一半是丘陵,一半是平原。再往前行,是山岚,山岚那边,是三国古战场。

         几年后,几台挖土机闯进了这片土地。那片栎林没动,坟丘没有了,松林却毁了一大半。一条又长又宽的大道如巨蟒,搅动着那些日子。农场消失了,那株古柳飘扬着一面红旗,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它都是那么的耀眼。古镇的人们常常来这里打转,看挖土,看碾压,看砌涵洞,看架桥。不久,一条铺好柏油的国道通车了。

        从此,这一段国道,便成了古镇人们打转的好去处。转呀,转呀,国道两边的房子如雨后春笋,一栋接一栋地耸起来。洗车店,修理店,小卖部,但绝大多数是酒楼饭店。

        一天,华哥、义叔约我去这国道转转。沿路,油茶花开了,一片一片的灿灿,金色了阳光。走在它们的身边,听见蜂们争先恐后地向油茶花倾述着甜言蜜语。上了国道,大车小车,川流不息。“你知道吗?这里是红灯区。”华哥告诉我。“红灯区?”我不信,因为此处离镇不远。华哥见我不信,就讲起了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某某一直没有结过婚,因为他穷,没女人跟他,在外打工,弄了几个钱,在这条路上,结识了一个女子,外地的,说是酒店服务员,其实是做那事的。一起过了几天,某某的钱用完了,那女子便离开他,回到原来的酒店,又伴了别的男人。还有一人,是镇上的官员,被一个厂长接到这里喝酒,醉醺醺地上了女服务员的床,没几天,受到撤职记大过的处分,据说是被人做了盒子。我扭头看了看义叔,义叔点点头,说:“你都认识!”他说出名字,我大吃一惊,的确都认识,不由我不信。

       边走边聊,忽然,我看见公路边一栋楼房的大门半开着,门是活动栅栏似的,一个女子坐在门槛内,无声地用手召唤我们进屋。我浑身一啰嗦,真不知说什么好。华哥和义叔也看见了,他们笑着说:“是不是?没说错吧?”这栋楼房没有挂酒楼的招牌,静静的,楼后一株古柳郁郁葱葱。呵,这里原来是学校的农场,可是,今天,我们看到的不是飘香的油茶花,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向三个陌生的男人再也清楚不过地暗示那层意思,而这三个男人都已六十几了,何况我还拿着一根拐杖。

        这个女人来自哪里?家里还以为你在做正经事。旧的坟丘铲平了,你却在此垒砌一座新的坟丘,埋葬自己的青春年华,埋葬自己的心灵和人格。外乡的女人呀,寄人篱下,老男人你也要,拄拐杖的你也要,是同情你,还是憎恶你?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美丽!青翠的松树林,生长童话般的蘑菇,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这里播下种子,开出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茶花。你知道吗?那灿烂的油茶花多么像孩子们的笑容。

       再也见不到那片可爱的松林,再也见不到那些奇异的松菌,还有那肉奶奶的地茧皮也见不着了,更不用说孩子们种出的油茶花,只能在回忆里嗅嗅了。外乡的女人呀,也希望再见不到你,希望你回家了,在干正经事。可是,我回头一望,她却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公路上。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