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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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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1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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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退光阴的倒刺与虚名(组诗)

辞退光阴的倒刺与虚名(组诗)

文/赵华奎


◇一池清荷


此去二三里,暖风陷于乡暮深处 

一垛篱笆伴守的人家。花落,叶更稠 

若是果子醉了酒,心间可有暗香浮动? 

 

一池清荷步出淤泥,试图分出水的黑与白 

老屋寂然,更像一座青松掩映下的寺宇 

从不缺恰似流水的经词,祈愿尘世 

 

日续升,水涨过睫毛 

幼荷才立,有大片蜻蜓翻舞黄昏 

乡事止于湖面,被一舟渔歌吟唱成诗 

 

辞退了光阴的倒刺与虚名 

回归,一个人撑伞蔽日的清欢 

待时日,奉出白藕般的高风亮节 

 

辞退了一片蛙声,误入一场雨事 

水,孰清孰浊,荷自知


◇恍


城市有一只巨大的胃

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事

和闪烁的霓虹,奔涌的车流

昼与夜,分别踞守于浮华光影两端

一个在收集推送,一个在分噬消化


偌大的森林,水纷纷退往混凝土里

一滴一滴,粘合人们向往高处的梦

楼群高了一寸,泥土就矮了一分

我们,这些从土地里走出来的异乡人

都已矮到看不清自己的来历和身份


只有攀上脚手架,我们才是高的

广阔而笔直的目光里

天地是空的,城市是空的,像我们的心

脚步是滑软的

正顺从梦的浮影,小心翼翼,变速前进


◇冰花


冰花是松枝上搁浅的鸟鸣

一朵入寂,一朵慢摇

风不徐不急,偏偏不让它落下来


雪停在午间。被禁锢的人声和足印

终于有了解枷脱身的时刻

行人一声轻喝

惊跑了松枝间觅果的松鼠


麻雀们恋枝,性急语快,喋喋不止

屋顶上的炊烟,慢条斯理

正在提字措词

酝酿一首熟悉的乡土诗


这诗里,万物皆在静静撤退,缩身

冰花是村庄晶亮的眼睛

每一粒人影,都是大地埋下的种子


◇驻


风,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它想表明的态度和散播的情绪

在这个春天,皆化为渐次葱茏的物语

河流唱得尽欢,山川绿得从容而缓慢

我须收拾掉冬日遗留的残局

停下来,精心置办一场春事


用一个动词,来概括此世远远不够

还需隐喻,暗示体内的春雷,永不熄灭

暗示湖泊,回应每一条汇入的溪水

暗示一块巨石,砥柱中流


除了这些

我乐于形容的事物都很微小

书页上的一层细尘,旧衣上的一粒纽扣

或者,从海边淘回来的一把沙子

在屋子里,都睡得那样温静、安逸


◇春天里


步入花期。春风坐客桃红深处

一户燕泥新垒的人家

堂前,雀翻飞,却不见紫气东来

你知道,春风初来乍到,不识人间旧俗


你属水,在一片桃叶上筑水路

看时间回流,洇开一朵苍翠

我属土,性痴。只能像倦守的家鸡

在屋后的草垛里,刨食谷粒


再望远。一面湖,抻开大地两性的身体

阳面,青山懒,乡道弯

遍野烟霭赶也赶不走

阴面,红墙低,柴门旧

满院春色关也关不住


关闭了湖霭,关闭了鸡鸣狗吠

每一句乡语,结构都很精巧

每一种心思,都可落地成诗


◇半亩清欢


无雨时节,有晴朗安逸的正午便好

我所栽种的半亩清欢

刚好与一囱炊烟,秘密接头,对上暗号


许多事在颅内发生,许多人在心间休憩

后园里,几株马尾松撑着伞状的身体

不只为青屋白墙挡风蔽日

且以年轮圈守、放缓

这段急于流逝的光阴


我推窗,一眼就能瞥见另一个自己

站在异乡的山坡上,也像一株马尾松

骨骼是一树虬枝,须发是满树叶子


如果再把目光抛向故地

我的眼睛,会不会是两池纯净之水?


◇炊烟


乡事需要风水佑护,风水需要日子窖藏

日子走上灶台,需要一把柴火加热提香


所有草木姓氏的物事,都怀揣着无欲之心

都在通过火道时,奉出自己

埋下灰烬似的伏笔

供人间续烟升温,码字叠文


秋日风轻。它缓缓脱离屋顶,攀上树梢

又缓缓地脱离树稍,升向晴空

我们也在脱离,像一颗颗游荡的文字

在辽阔的书海里,苦苦找寻重逢的标记


水清光浅,路却很沉。许多人等在旧窗前

许多人走在回家的途中

许多人像远处的山丘,张望着

更远处的炊烟


◇千丛绿


仲夏,抵入长江中下游  

红土地再也不甘寂寞  

兴起的,是一阵热风  

回落的,都不能算作江水的过错  

一些花因为不合群,正被节气摘走  

留下万亩香气,陪伴红尘  


我以脚步丈量的每一幅疆土  

有许多草木揭竿而起  

有许多记忆在修水筑路  

远隔数座丘陵,河流鼓腹  

大地回声汇拢,像我的呐喊  

也能掀起,一场青春的暴动  


辞退了一地激情  

必然会被无边的安寂,吸食  

宛若此刻,我一个人站在  

夏日的肩膀上,无论前瞻或回望  

满目都是千丛浓绿,肆意抽长  


◇金秋,晃动缎带一般的波纹


怀抱两江水,群山依然异常镇定

如同一个人,从容的身体里包裹着涌流

体外,敷着一层寡欲之土


高低梯次的山峦间,回响好多种声音

只有一种属于水

在每块流经的石头上,留下无数道指痕


深秋,因有鸟鸣穿针引线

被谁织成了金色的缎带?

因有满山红叶扮身

轻易地置齐了泥土的嫁妆


它在晃动缎带一般的波纹

它行走在迎娶冬天的路上


◇虚掩之门


乡事攀上旧门扉,装饰昨日的情绪

光阴踞守于褪色的春联

也荒废了门前寂寥的泡桐


庭院里,春日不缺鲜活的修辞

泥土不缺井水滋养,就像母亲不缺

家务伴守,以及父亲经年累月的爱情


我也不缺想往的长势。早开的身体

如同齐整的菜垄冒出些许青苗

回馈大地,一段启动明日的旅程


柴门虚掩,构设的故事都很真实安然

我没于土层的灰黄记忆,被风掘取

你可能读懂,其中的每一章每一节?


◇蝉嘶绕


蝉嘶落在树干上,树不悲不喜 

保持一种静势,维系着动感的夏日 

如果没有风吹来,我便不会来 

我正在窗口探望 

年少时,一个薄若影子的自己 


蝉嘶绕过叶片,我却绕不过任何光景 

抛向天空的是一句颤音 

掷于地面的,是树,放缓速度的年岁 

当中年垂着双手到来时 

我也想扼住它粗实的腕子 


在这份十亩见方的孤独里 

藏着一片海和一个故乡 

不时会泛起涟漪,甚至腾起涌浪 

现在,我的面前是一座山 

背后也是一座山 

满目青翠与天蓝,正在哺养一条江 


我于林间向夏日提出请辞 

顺便摘走一袋子蝉嘶 

领着鼓噪的思绪,回到过去 


◇在崖州港,我有一颗待命之心


落日置下前言 

将月色直接抛向海面 

流泻千层光,镀亮一汪深蓝之水 

崖州港内,风拂船桅 

战舰已列队完毕 

我抚满杯之心,像一颗入膛的子弹 

呈据枪待发状态 


我将远行的地方 

有一句呼唤,始终萦绕心间 

从未剥离出历史厚实的身体 

我启动探知的目光 

从崖州港开拔,沿海图和航海仪 

一步步侦搜猎寻 

试图在季风未临之前,率先抵达 


我把突生的念头 

搁在新漆的锚链上 

拉直,一句对大海的诘问 


你或许看见,甲板上游动的灵魂 

已渐次进入休眠期 

但你不可能知道 

海底之下,正在酝酿一场什么故事 

也听不见,海水在我的梦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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