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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火雄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8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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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病房(四)

九号病房(四)

周火雄

傍晚的时候,9号病房转来一个病人,年轻,爱笑,唯脸色苍白,近乎没有血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没有多少生气。

真是爱笑的女子。一开口笑靥就浮上来。

常常是卧着,说话没有气力,“我是老病号咧,刚从省医院转来,我把爸整穷了。”这些话多半是自言自语。

“嗨,我叫秋叶,秋天的秋,树叶的叶。”环顾病房,她向我们招手,微微笑着。

秋叶的到来,给沉闷的病房添了些许生机。

晚饭是面条,蓝色的海碗堆得很高,上面还卧一个鸡蛋。我吃得畅快。风湿药搜肠刮肚,把油水荡洗得一干二净,面条吸吸索索,风扫残云。病房里,唯王正武和秋叶不吃,王正武看看面条,眉毛划拉了几下,叹一声气,恹恹地回到床上,弓腰卧着,膝盖抵在腹部,双手抓在铁窗棂上,青筋暴突。他的胃痛又犯了。秋叶没有胃口,胃部经常出血,怕冷,夏天还手里抱一只水杯,里面盛的是热开水。

秋叶有一个美好的职业——乡村医生。背着背篓,手拿药锄,戴顶草帽,行走在山山水水间,背回的是飘散药味的中草药。由于三间明亮的瓦房放满花花草草,房子四季散发药香味。

“实在的百草园吧?”我说。

“才不是,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浪漫。那些药草是要耐心保管的,趁太阳好抱出抱进,麻烦得很。”

难以想象秋叶抱着草药行走在乡村土路上的样子。乡村的阳光格外怜惜她,她的皮肤不黑,甚至很白,白得好看。

“你是个医生,怎么把自己看成病人的?”

她忽然语塞。笑了。

“不是把自己看病的,是不明不白就病了,越来越厉害,浑身没有一点劲,不得已被送到同济,结果胃出了大问题,出血!”

“啊!”

“现在呢,好些了吧?”

“当然哦,不好怎么跟你聊天?”

“你是什么不好?”

我于是指着自己的腿,跟她说风湿,说风湿因子,说忍冬藤,她频频点头,仿佛是什么都明白。

“可怜虫。”她叹息了一声,这话似说我,又似乎指他自己。

一号的王正武叹了一口气。

这个傍晚有些压抑。残阳落在走廊前的树梢,一抹光亮的金黄,除了这,近乎黑黢黢的,黑黢黢的绿色,仿佛在夜幕深处,看不见背景。美人蕉的叶片依旧昂昂的,她托举的火焰近乎熄灭,在欲明欲黯之间。夜晚的空气更加凉爽,金桂不胜秋风,噗簌簌落了一地……

“可怜虫。”

“你才是可怜虫!”秋叶竟然笑得这般开心。

或许是很开心,秋叶感到了肚子饿。但是,病房什么都没有,奶粉、麦乳精,甚至白糖。

慢慢地,她走出病房。

这个傍晚秋叶吃了一点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们刚刚睡熟,就听到秋叶的呻吟。护士跑过来,接着是医生跑过来。不久,她被转到了急诊。

医生说,秋叶胃部出血。

夜晚,我们站在走廊,安静地看着人们走出走进。抢救的步子似乎没有止息,但是,医术和设备使这种抢救显得徒劳,没有任何效果。早晨,救护车来到了病房前,但是,失血过多的秋叶已经像枯干的树叶耷拉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就不该从同济回来。

医院在这一整晚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如此平庸无所作为?

早晨的阳光落在病床上,那是秋叶的病床。我仿佛看到她的苍白的清秀的脸庞,看到她戏虐说笑可怜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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