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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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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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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 独

听惯了唠叨,厌烦了噪杂,总想过几天独处的生活。不用有人让你洗脚,不用有人让你送碗,不用有人让你吃口香糖、戒烟。烟灰掉在地上不会有人责备,打呼噜不会有人推醒,说梦话不会有人绕着弯儿套你的隐私,肾亏了也不会有人说你有外遇。不用忍气吞声憋肝火,不用低三下四说好话。不想做饭,饭馆一坐,有钱便是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懒得洗锅,攒着,三天过来不用下米就能吃一顿稠饭。想哭了,坐在床头哀哀痛痛哭一场,没人说你哭的不对。想笑了,站在阳台仰天大笑,没人说你是疯了。独处好啊!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天管不着,地吵不着,哈哈,神仙过的日子。

独处久了,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耳朵里猛然间有了一种声音,是“沙──”,是“嗡──”,是“吱──”,又说不准,好象都有,是几种声音的交响。低的象蚊叫,但很亮。细的象游丝,但很真。那里响了?四处看看,左右听听,没有什么地方能发出这种声音来。定定心,闭上眼睛,“沙──”声又响起了。确定,这声音就在自已的耳朵里。这是什么声音?真说不来。凝神细品,随着声音的响起,心里就有空落落的感觉,还有些许的烦,些许的悲,些许的思念,些许的企盼。我突然明白,这是一种“空”的声音,是一种“寂静”的声音。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声音,“空”和“寂静”也是一样。这是没有唠叨的唠叨,没有噪杂的噪杂。这时也许独处就变成了孤独,孤独可不是好玩的东西。

有了这种孤独,心就定不下来了。就想跑。一楼,二楼,三楼,反正都是自已的家,进门不用通报,钥匙一拧,门一推,不别担心窥探别人的隐私,不会被别人责骂不讲礼貌。客厅,卧室,书房,厨房,餐厅,卫生间,一间一间地转。沙发漂亮,床也漂亮,书柜漂亮,衣柜漂亮,墙纸漂亮,洗脸池漂亮,坏纸篓漂亮,电视机、冰箱、淋浴器都漂亮,连坐便器也漂亮。这么多漂亮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活的。它们都搬着面孔,任我使用。细心呵护,换不来一声感谢。砰!踢一脚,也没有任何反抗。原来这家里就我一个活的。

这时便有了一种想要交流的冲动。和谁交流呢?家里东西虽然多,但没有一件会说话。打开看电视吧。电视里的人都是一群一群的,连新闻联播也是一男一女两人并排坐着。你说的困了,我替你说,挺会体贴对方的。就产生了一种羡慕。电视里的人很热闹,却没有一个人理采我,眼里没人的那种。真真切切一个人,用手一摸,却是冰凉冰凉的屏幕,心也就凉了。音乐很动听,也是喇叭里的金属丝发出来的。春晚还有人假唱,何况电视剧。看是漂亮女演员在说话,声音还不知道是谁的,说不准配音的是一个丑老婆子。没意思,关掉。

打个电话吧,给谁打,女儿?几句客套话,完了就挂了。远没有给人家女婿打电话有耐心,一打就是几十分钟。儿子?说不了几句就兑不上脾气,顶牛了。那象和他媳妇聊天,说不了三句就要笑一声。还是给老婆打吧,电话接通了,“喂,……”没说几句那边便说:“孙子醒了,我要看孙子去了”。“啪”,挂了。再打,没说几句,“孙子尿了,我要换尿布了”。 “啪”,挂了。再打,“孙子哭了,我要哄孙子了”。又 挂了。再打,“孙子饿了,……这回,还没等她说完,“啪”,我就狠狠地把电话挂掉。

家里要是再有个活的东西就好了,养狗养猫吧,老婆不喜欢,多次下达“坚决禁止”之类的命令。我想这时家里那怕有一只老鼠也挺不错的。老鼠虽然属于人人喊打的那种,但它毕竟是有生命的,我可以看它偷吃粮食,咬坏衣物。我可以去抓它,和它抓迷藏。抓住了也决不伤害它,把它放了,下次再抓,抓了再放。我甚至想,我就养一只老鼠吧,老婆不让养狗,不让养猫,可她又没有说不让养老鼠。只要善待它,只要给它足够的好东西吃,说不准它的坏毛病也会改变。这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现实中就有好多这样的事例。你看人家狗们,个个吃的滚瓜流油,什么狗走千里要吃屎,嫌臭,改了,不吃了。家里来了小偷也不咬了,得罪那么多人干什么,再说现在那么多的坏人你能咬得过来吗,干脆和谐了算了。还有猫,鸡鸭鱼肉都是饭店的大师傅做的,各种佐料上的恰到好处,何必再费那劲抓吃那半淡不咸的老鼠。只要给老鼠吃好,它就不会去偷吃,不会去咬坏东西,每天卧在我身边,总也是一条生命。改邪归正的老鼠也是好老鼠。想是这么想了,家里却连一只老鼠也没有,因为地板都是水泥做的,老鼠是钻不进来的。

要不有一只蚊子也行,蚊子虽然小了点,但总是活的,声音虽然谈不上动听,但总比没有强,打破寂寞多少是一种活力。即使它咬我,吸我的血,我也绝不打死它。这也是一种生命的交流,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贡献。看着它圆滚滚的肚子,我会有一种舍己为蚊的成就感。在它面前摆摆慈善家的气派,也是一种满足。退一万步说,虽然蚊子咬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总比孤独、寂寞要强得多。只可惜现在不是蚊子生长的季节。

后来又想,已经是孤独的人了,也别那么高要求,老鼠蚊子咱条件达不到,就不高攀了。弄点别的吧,弄什么?就降低标准弄几盆花准可以吧。虽然过去我对养花的男人十分小看,认为爱养花的男人一定虚脱,一定缺少男子气。如果那位心理学家要搞这样的测试,看一个男人是男子气重还是女人味足,就拿男人爱不爱养花做测试题,准确率肯定在百分之九十八点五以上。孤独了的人还讲究什么男子气女人味的,就这么定了,养几盆花吧。花虽然不会跑不会飞不会叫,但总是有生命的,我也是有生命的,生命之间总会有一种交流吧。比如,它呼出新鲜氧气,我就把它吸进来。我呼出的二氧化碳,就让它吸进去。花是活的,我也是活的,活的就都有生气,语言交流是肯定不行的,那就用这种“气”来交流,说不准还是一种高尚。就买花了。有君子兰、仙客来、仙人掌、杜鹃花、马蹄莲,美人焦、含笑花、虎头兰、鸡麻花。书房,客厅,卧室,每间都放了几盆。读书困了,写东西累了,看电视烦了,就走近它们,看看它们的绿,闻闻它们的味。真真切切觉得是一种生命在陪伴着我。叶子打蔫了,蒙一层灰暗,它好象责备我没及时浇水。我便浇水。一会,叶子活立了,焕几分鲜嫩,我便放下了内疚的心。有几片叶子发黄子,它又象报警,有病毒伤害它了。我便喷药。几天后,发黄的叶子变绿了,我便放下了焦虑的心。几个月后,生蕾了,含苞了,绽放了。我才知道花原来是有表情的。一朵花便是一张笑脸。花还是有性格的,有笑得灿烂的,有笑得含羞的,有笑得得意的,有笑得腼腆的,有笑得沉稳的,有笑得调皮的。花也知道感恩,每朵花都是用它生命的微笑来报答育花人的栽培。花蕊要萎缩了,要凋落了,那暗然的笑里充满欠意,充满惋惜,充满悲伤和留恋。我便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忧伤和怜悯来。有时外出了,这些花便成了家里我唯一的牵挂,是否缺水了,起虫了,常常会归心似箭。它需要我的呵护,我能感觉到它对我的依恋,我需要它的陪伴,有它我就少了孤独和寂寞。它也一定能感到我对它的眷恋。这里没有语言,完全是生命间内在的自然的一种相知和默契。

字典里,“孤”和“独”都含有一个人的意思,其实应该是一个生命体。要给孤独下定义,一定是要真正经受过孤独煎熬的人。孤独,应该是一个生命体对一切生命的隔绝。包括一片绿叶,一页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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