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寂静》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体验过寂静。

我一直以为，寂静就是在图书馆，只有纸张翻动带来的悉悉索索，又或者像高考考场那样，随着铃声过后，只有自己的心跳和笔尖的相互交织。

没有一刻，能够像现在这样的，切身体会。

我不停地敲打横在我面前的那面墙，地上所剩不多的碎石都被我用手机的手电筒小心地收集起来。

我一下一下地敲，我怕太快，快得跟上心跳的速度，那就不能停了，仿佛手头动作停止的瞬间，心脏也会停止跳动。也不能太慢，狭小的空间，黑暗的环境，慢吞吞的敲击声，总是会被寂静吞噬。每一下都被放大，每一下都消耗着我的耐心，我的体力，我的希望。

我拼命忍住哭泣的冲动，对，在此刻，哭泣所减少的能量，已经算是一种冲动。

我看着手机，还有87%的电量。开启超级省电之后，还可以24小时36分钟。同时我也努力不点开手机的亮屏，虽然这不足以浪费什么电量，但基于剩下的时间和对于我来说，这是唯一的一种寄托。

而对于光的出现，是在梦里。

像是颠倒。我的梦境是白天，醒来时黑暗。

我想着，只要哪天能把我叫醒的，是我的男朋友，而不是我的母亲，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我的母亲去世了。

在前年，下午三点，附属医院四楼，食道癌。

你看，一行字都用不了就能写下的记录，往往需要花费好长的时间，才能治愈。

然而，我现在都没能做到。

我看着手机的电量，每分每秒地走过，都给我脆弱的心脏，来上一脚。

还有5%的电。

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才是我被困于寂静的第二天下午。

我打开手机。点开消息编辑。

我给我的男朋友发出去一条。我原以为我可以亲口对他说的。

“如果我能出去，你娶我好不好。”我的手指不停抖动，不断地按错按键，还险些把手机摔了。

编辑信息的这个过程，总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手机提示还有30秒关机。我按了发出健。

但是我的信息，不断地在转圈。

转了30秒。

我忘了，我所在的地方，现在应该没有信号。没有电关机的那一下震动，突然提醒了我。我不该只发这一条的。

我应该加一句的。万一我不能出去，我希望没有我的人生他依旧能够好好过下去，娶妻生子，福寿绵长。都怪我，都怪我。一天多没有进食就成了这样。我不该让他背负上我的情感寄托，不应该的。

对啊，要是我出不去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我尽力不张大嘴巴，我小声地抽泣。

以前我怎么能知道，这么小的一个空间，也会有回响呢？

我嚎啕大哭，我知道这不合时宜，我应该更加勇敢，更加坚强，可是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就是一个爱哭鬼，胆小懦弱，如此小的一片黑暗寂静就能把我生吞活剥，更何况前面等着我的更加令我绝望，到底是梦境的太阳，还是真实的太阳。

一滴一滴的，就滴落在我的旁边。溅起小小的灰尘。

我想，你肯定要娶我了，我在寂静里等了你那么久，这份嫁妆可不是谁都给得起的。

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周围的尘土墙体，像是都要被哭声引来，一起大哭一场得好。

我开始强迫自己睡觉。

睡眠总比清醒保持体力。

我的梦境，不断变化。

我开始总梦见我的幼时，那只会停在我指尖的白色蝴蝶，母亲早起来我床边，在我脸颊的轻轻一吻，那条我总喜欢雨天穿的蓝色连衣裙。

梦见我的成长，梦见那个学校好大一片的操场，我不喜欢的校服，教学楼下夏天总是发出阵阵辛香的香樟，还有会骑单车给我买小樱橡皮的男朋友，他有时会早上来到我家楼下，坐在那棵大树下等我，看到我，站起来笑着向我挥手。

梦见我的母亲，梦见她那条淡淡花色的雪纺裙，指尖的温度，弯曲的头发。

然后一片黑暗。

随后，我醒来。

满脸的泪水。

我的生活开始的最原始的精简。

睡觉，敲石头。

但是，我很久没有在梦里看到太阳了。

我想，再让我看一次。

“宝贝，宝贝，起床啦，上学要迟到啦！”我的母亲把我拍醒，拉开我的窗帘，“太阳要晒屁股啦，小懒虫！”

“快点哦，我刚刚好像看见你男朋友在楼底下哎！”

我看着母亲脸上狡黠的笑容，一跃身，是他。

“你男朋友比你好看多啦，小懒虫哈哈哈！”母亲拿过我床头柜的杯子，去给我接水。

我走进窗户。

他看见我，站起来，挥挥手。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流下。

好大的太阳。

“宝贝，宝贝，快醒醒？快醒醒！”是母亲的声音。

我睁开眼，他向我招手。

后记：

我一直保存着她的短信。我每走一步，好像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她被永远埋在了那场地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