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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懿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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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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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情缘

刘懿波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和众多学子一样,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让我与一座城结下一世情缘。诚如一只南飞的雁,在此歇翅觅食,蓄势远行。

那年夏末秋初,我第一次离家远行。凭大学录取通知书在长沙火车站购得一张粉红色的半价硬座学生票。

进站口,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大姐手持一把铁钳,在车票上“咔嚓”一声夹出一个M形缺口,我登上了南行的绿皮火车。

这是一列慢得要死的普快,一路停停走走,磨磨叽叽,隔时还一摇一晃。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耳畔“哐当,嗤——”,随即,乘客们集体朝前一个趔趄,车到衡阳站。

我一个刚从农村来的懵懂青年,大包小包拎满了手上,面对陌生的车站广场,茫然四顾找不着北。正十分焦急时,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跃入眼帘——湖南林专欢迎您!原来学长学姐们早已于站口迎候我们,正各自用亲切的家乡话,在拥挤的人群中仔细寻找自己的老乡。

突然,我听到人群有熟悉的乡音在高喊:益阳老乡到各里来!益阳老乡到各里来。顿时,我就像一叶失去航向的小舟,一下子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齐装满员,一辆四十多座的大校车拉着我们驶出市区,进入107国道后便一路向北加速疾行。约十多分钟,车至校区。

学校位于衡山麓南、市区郊北之周坳,每天除早晚两趟校车往来城区之外,另有13路公共汽车经校门,直达繁华的解放路百货大楼。虽然地处市郊,进城却十分方便。

那时,雁城最热闹的不过两条十字交叉的大街——解放路和中山路,其它街道都较狭窄、拥挤、老旧。船山路虽然平整宽阔,但刚修通,车辆行人稀少,两侧房屋也十分寥落。

每逢周末,同学们便三五成群相约到市区闲逛。当然,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解放路和中山路,不仅楼高人多,街道两边还有许多小摊小贩。刀叉碗盆、洗衣粉、钥匙扣、袜子、短裤、小饰品等等,应有尽有,货色齐全。而且又便宜,又实用。

对我而言,最为难得的是偶尔会遇到一处旧书摊。书本原不以新旧而论优劣,便宜且好看是为最佳。至今都不曾忘记,我有一次在旧书摊淘得一本名《中国现代朦胧诗赏析》的旧书。详细介绍了舒婷、北岛、顾城等当代朦胧诗派代表人物的作品,其独特意向和新颖文风,几乎完全颠覆了此前我对现代诗歌的理解。它如同一块巨型磁石一样吸引着我,让我几近痴狂地爱上了它。可以说,无论思想内容还是时空跨度,朦胧诗在中国现代诗史上都堪称独树一帜,前所未有。

此书原价十九块五毛,我仅用一元钱购得。自此,我便与诗、与文学结下了一辈子的不解情缘。这年年底,我遂在当时著名的杂志《青春月刊》上发表了自己的豆腐块处女作。

解放路可直达湘江西岸,再往右一拐,就可见一座雄伟壮观的双层结构钢架大桥——衡阳湘江公路铁路大桥,它如巨龙一般横卧于滚滚江涛之上。上层公路,下层铁路。上连雁城东西两岸交通,下续粤汉、湘桂铁路动脉。始建于1955年,系湖南第一座双层大桥,乃衡阳人引以为傲的地标性建筑。

要不要上去走一走?同行的本地同学说,不过事先提醒你,这桥共振很厉害哦。有这事?管它,上去看看。行至桥中,恰巧有汽车驶过。果然脚下振动剧烈,桥面波动十分明显。一时不免有些惊悸。

同学说,这是汽车,若是火车经过时振得更厉害。不过别怕,通过专家测试了,不会坍塌。尽管他如此安慰,我还是有些后怕,再也不曾徒步而过。

如今,湘江之上已建起数座新桥,但老大桥雄风犹存,仍以傲人姿态,向世人展示它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万丈豪情。

作为吃货系列的我,对雁城美食和美酒宠爱有加,已然到了倾心倾情的程度。

衡阳菜系湘菜主要代表之一,煨、炖、腊、蒸、炒工艺丰富,口味独特,别具一格。

按当地传统,宴席一般先上四大冷盘,麻辣风味。之后其他热菜再一一跟上。火锅小炒、靓汤青菜,有晕有素,一应俱全,总计十六大碗。土色土香,丰盛却不显奢侈!

雁城美酒,除回雁峰大曲以外,另有一种地方自产壶子酒。顾名思义,这是一种用大茶壶煮着吃的特色米酒。像极湖区所做的甜酒,当然,度数要高一些。来性之后,装入陶土坛内,而后用黄泥封口贮存,继续发酵。待月余,随开随煮随饮。

一次在学校小食堂,与几个建筑包工头邻桌而饮。见他们以茶壶温酒,壶口还浮着一层米糟,想必是原汁原味。

因为此酒平时在市面上买不到,今日确实机会难得。于是起身走近,厚着脸皮说:“老板,能用啤酒跟你们换两碗吗?”

“不用换,不用换,来来来,倒两碗!”老板很客气。怕失良机,也就不客气了,径自倒了两碗过来。

“不要喝得太急哦,这热酒冲着呢!”对方随即叮嘱。

不就是我们那的甜酒茶吗,只是多放了些时日罢了。根本不听他的,仰头就一大口。“噗呲”一声,酒还没入喉就喷了出来。一股热气从内直冲鼻子眼,当场就出了洋相。

说过的吧,小兄弟!硬是莫要喝得太急了!

在这座以抗倭而一战成名的英雄城市,几近半数的市民却是一口长沙腔。可以说,长沙话是雁城的第二方言。

为什么呢?只因那场惨绝人寰的战斗,衡阳城仅存三座完整的建筑,人口数量由战前53万锐减至16万。战后补充的人口中一大部来自带长沙口音的湘潭、株洲、长沙等地。平常我们说着半吊子长沙话,市民们大多以为我们就是本地人。这倒也带来了不少方便,至少打交道时不会被欺生。

战火硝烟虽然散去已半个多世纪,但在城市周围,军营武库——兵站、部队医院、大门紧闭的老山洞,依旧随处可见,足以说明衡阳于国中之战略地位。

雁城,武功闻名于世,文治更是鼎盛千年。

这里不仅是古代四大发明——造纸术的发源地,而且,名扬天下的全国四大书院——石鼓书院,就位于城市石鼓区石鼓山。苏轼、周敦颐、朱熹等名儒大师都曾经在此传道授业;更培育了王夫之、曾国藩、彭玉麟、杨度、齐白石等一大批对中国历史文化产生重大影响的名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左宗棠曾为之撰联:学贯九流,汇此地人文法海;秀开百粤,看群贤事业名山。

千年弦歌不绝,焉止于文人雅士,普通布衣白丁亦多受熏陶。

2016年盛夏,我们九一届大学同学相聚于回雁峰下。量身定制的湛蓝文化衫,胸前“九一林专”的字样格外醒目。当我们行走于大街之时,立刻成为雁城之上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瞬间,古城所有眼球聚焦于此,羡慕之情、敬仰之意,写满了他们久久不愿离去的目光。

当时,我们心中的兴奋与自豪,丝毫不亚于手捧入学通知书时那一刻。仿佛,昔日情景就在眼前。

三十载若弹指一挥间。然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岁月几度沧桑,我始终不敢模糊这一页美丽的记忆。

因为,这座文武兼修的城市,给了我太多太多滋养和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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