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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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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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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

狗日的的贷款,好似木刀子杀人一般;纠缠期间,总也让人觉得有种负罪感。
                                                  

——题记



唉,怎么说呢!自从母亲离世以来,甄二狗老是觉得自己不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还是社会上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呢,总也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变了;二狗确是变得麻木了许多,而二狗自己又似乎全然不知。
先是,家里的电视无缘无故就坏了,没有了声音,没有图像,最后竟然打不开了。找修电视的女人修了三回,没得救了,拉在废品回收站卖的五十块。再是,由于自己骑摩托不小心,在国道边摔了一跤,浑身青紫不说,一辆125型的摩托跌进了沟里,废铁废铝的价格卖的二百块。
接着是,农村教学的二狗又出了点问题:由于酒后的一场玩笑,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把他告上了法庭,说二狗强奸了她的名誉权。
接着是,他的媳妇、他的父亲又为了鸡毛蒜皮儿的事,总是隔三差五地闹别扭,一闹就闹得不可开交。不可开交的时候,往往是,媳妇把电话打到了农村,说父亲老跟她不过去;往往是,父亲把电话打到了农村,说二狗的媳妇太不像话了,成天不是打麻将就是跳广场舞,连孩子的饭也不能按时做得吃。结果是,甄二狗奔六十里山路急急忙忙回城,回城里的家。回家以后,听媳妇和父亲的相互抱怨,听完以后他在先后向媳妇和父亲祷好话,等事情缓和了一些二狗又急急匆匆去了农村学校。
二狗的媳妇、二狗的父亲他们的矛盾闹到严重的时候呢,竟然连年也过不安稳了。当左邻右舍鞭炮响起的时候,二狗的家里没有一丝儿过年的迹象。二狗呢,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仿佛这个世界上,这个大年夜,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谁看二狗都不如一条狗。
二狗,甄二狗,没有太多的心眼,一向老实,甚至有些榆木。他一夜一夜地想,就是想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好像是他父亲的过错吧,好像是他媳妇的过错吧,又全然不是。既然不是他父亲的过错,既然也不是他媳妇的过错,那么就应该是甄二狗一个人的过错了:甄二狗是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呢?他自己也的确是不明白。
但,有一点甄二狗是清楚的:他很想自己的母亲!



眼下,眼下又怎么样呢?
甄二狗也不懂法,或者说一向法律意识淡薄。甄二狗怎么也想不到,他又摊上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甄二狗又被人家莫名地告上了法院。
甄二狗,你是甄二狗吗?电话是法院打来的。
这天早上,在农村教学的甄二狗在课堂上就接到了一个法院打来的电话。
嗯,我叫甄二狗……由于在课堂上,由于他正面对着十几个学生,甄二狗压低声音应着,听着:……
甄二狗从电话里听得,原来是三年前,他给一个“高良大酒店”老板张高良担保了一万块的私人贷款,说张高良酒的店生意做亏了,跑了。结果放款的女人李大梅就把二狗告上了法院。



甄二狗接罢法院的电话,也听明白了大概的意思:意思呢,就是那个卖的女人李大梅把他告上了法院;意思呢,就是那个叫张高良的把自己骗了。这该怎么办呢?因为给这银行的担保了一万块的私人贷款,这个银行的女人李大梅就把自己告上了法院?甄二狗,近乎是法盲的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个人家做了一件好事,贷款人得钱周转酒店,放款人得利息啊,他怎么就被告了呢?
说起这银行的一万块贷款,甄二狗就不得不想起三年前,或者更久以前在张高良开的“高良大酒店”的事来。
这个银行的张高良呢,本来是和甄二狗八竿子打不着的。原因是,由于他的三个同事其中一个叫唐统的和张高良有着一些交情的缘故,二狗和唐统他们在“高良大酒店”喝几顿烧酒才认得这个家伙的。一顿烧酒,又一顿烧酒,又一顿烧酒,渐渐地甄二狗和同事唐统、老景、庄宝银和张高良熟悉了。加上张高良对于他们惯有的“亏本经营”、“挂账”,还有年三十的“红烧鱼”,后来他们便渐渐地成了“高良大酒店”的常客,成了张高良的朋友。
二狗,哈呀!总算把你盼来了啊!三年前开春的一天,张高良在他的酒店门前拦住了甄二狗一脸的笑容,甚至是激动地拉着二狗的手说,酒店要装修、资金周转,让他担保一万块私人贷款。你不是和唐统关系最硬吗,怎么不找唐统担保呢?还有老景,还有庄金银?说实话,甄二狗还是有些信不过张高良,就犹豫着这么说出了口。原因是,唐统、黄金银每人已经给他担保了两万块私人贷款,原因是,老景恰巧出门外地了:老景是个一向心小的人,他一向不轻易冒险。总之,张高良还说了很多理由,总之,张高良是求着甄二狗的,说就差一万块了,三两个月一定还上不会给二狗带来麻烦的!
一万块的私人贷款,会要人命吗?看着一脸无奈的张高良,看着他满眼的泪花,甄二狗要是再不应下来他还是人吗?思前想后,抽罢张高良递过来的一支“芙蓉王”,甄二狗答应了下来。
李大梅,甄二狗是不曾见过面的,也不曾听说过的,张高良只说,她是一个放私人贷款的女人。在“高良大酒店”里,当这个还带着一脸忧郁和不安,满眼里又似乎带着些许与世无争的高个子黑衣服的女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甄二狗下意识地打了一寒战:这个女人怎么有一种冷的感觉,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洒满阳光的“高良大酒店”里,在担保人的一栏里写上“甄二狗”三个字后的当天下午,张高良打电话请来了唐统、庄金银、甄二狗还有出门外地才回到城里的老景。张高良张罗了七八个菜,上了两瓶白酒、一箱啤酒,得了空闲便坐了下来。他给大家倒上了白酒啤酒(老景多数时候喝几瓶啤酒),诚心诚意地端着酒杯说:这顿酒,我请大家了!在关键时刻,兄弟们肯帮我大忙,我张高良一辈子也忘不了大家。感谢!感谢!
感谢的话呢,说了一筐,又一筐,由于张高良又是自己酒店的主厨,他一口气喝了一大杯白酒,是那种平时喝茶的白色瓷杯子。张高良,接着便拱手再一次感谢了甄二狗、唐统、老景和黄金银以后,就闪进了厨房。



张高良的“高良大酒店”转让出去了。
张高良的酒店生意纯粹亏死了,账主一天踢塌门槛!
砍脑鬼张高良,生意做赔了,带着婆姨孩子跑了。
出事了,最终还是出事了啊!
一年后,由于甄二狗原来教学的学校关了门的缘故,他被调到了更远的农村小学,虽是不怎么和先后进城的唐统、老景和庄金银往来了,但他还是在唐统他们的电话里听到了关于张高良的一些很是意外的消息。后来,甄二狗也打听到,张高良确实是跑了。他具体跑到了什么地方、干什么营生也没人晓得。总之呢,令唐统、老景、庄金银和甄二狗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还是出了。甄二狗还听说,张高良欠下的债务不仅仅是唐统、庄金银他们担保的七万块。说,张高良欠下的债务没人能说出一个准数来。
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一个“高良大酒店”怎么说垮就垮了呢?好好的一家三口,怎么说跑就跑得没有了踪影呢?甄二狗、唐统、庄金银,包括没有担保的老景开始慌了。慌什么?贷款人跑了,叫李大梅的女人会放过他们这些担保人吗?
期间,有人传言,张高良的孩子得了一种怪病,每年都要拿大把大把的钱去填医院的天窖,也有人传言,张高良俩口子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失去了活人的信心。
后来,甚至有人传言,张高良从事了毒品贩卖;有着几分姿色的女人呢也做了卖肉的营生。



放贷的李大梅,城里是早有传闻的。
李大梅,甄二狗并不认识,只是后来听社会上的人在酒场上说起,说这个叫李大梅的女人真不是个东西,她早年里乘着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也趁着几分姿色南下闯荡过几年,靠卖自己的家当挣了不少的钱,回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小城里,这才遮遮掩掩把自己嫁了出去。
有时候吧,这人还就是贱货,他不考虑这女人是不是曾经卖过,也不考虑那卖来的钱是不是干净,是不是花着自在,总之呢只要有了钱,不管曾经戴过多少顶绿的帽子,也不管过去她是不是被千人骑、万人压,他也心甘情愿做钱的奴隶,做卖的女人的奴隶。
妈的,这种人真他娘的连狗还不如!
也正是在甄二狗给张高良担保了李大梅的一万块私人贷款的当天下午,在张高良做东的那顿酒场里,在两瓶白酒和一箱啤酒接近收场的时候,甄二狗从唐统他们的嘴里听得了关于李大梅曾经南下卖家当挣钱的谣传。
张高良带着媳妇孩子跑了,而且下落不明,如坐针毡李大梅了慌乱了。慌乱以后的李大梅,接着把电话一遍一遍地打给唐统、庄金银和甄二狗。她就一句话,张高良跑了,袋下的款担保人没有理由不还。包括欠下的所有利息,一分也不能少。
电话,甄二狗也接到了,他的理由是,张高良跑了你李大梅才想起担保人来?他在城里开酒店的时候你上哪里去了?张高良给你按月付利息的时候,你又是干什么的?两年多了,张高良跑了我能有什么法子?
去年寒假前的一个黄昏,李大梅找到了甄二狗教学的学校。在校长办公室里,当着校长的面,甄二狗把李大梅难听的话都听了。李大梅还说,唐统和庄金银担保的四万块都已经垫上还清了,包括利息一分没少。你甄二狗担保的一万块,也是一分也少不了的,你看怎么办?
甄二狗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按月领工资的农村教师,媳妇没有工作,孩子上学。也由于自己生活懒散,三年前,在城里买了两眼窑欠下的几万块私人贷款还不是按月给人家还利息?他怎么有钱能垫上这一万块?
奶奶的一万块贷款,是张高良从你李大梅手里拿走的,你也得到了不少的利息不是吗?在校长的劝说下,最后,甄二狗应承李大梅说,你也打听,我也打听,等年前张高良回来再说。



狗日的贷款,你可把我甄二狗害惨了!
一万块,对于甄二狗这样一个农村教师,对于一个媳妇没有工作,孩子上学的家庭来说,对于一个还欠债几万块贷款的家庭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的。这,倒还也罢了,令甄二狗最熬煎的是,这事怎么向他媳妇说?要是一向省吃俭用的媳妇晓得他做下的糊脑子事,还不跟他怄气?甚至会大闹一顿,还要伤及孩子的感情。还有,他的父亲:二狗的父亲,虽是大半辈子没有显赫的功名,但也是一生精明好强的人,还不被他骂死才怪?还有,二狗的母亲:母亲她老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从不乱花一分钱。虽说她老人家已经去世了,但甄二狗真要把真一万块垫了,他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亲吗?
何况寒假前,在农村学校李大梅离开的时候又再三对二狗强调说,要是不能顺顺利利解决贷款的事,她一定会告上法庭的。何况,李大梅还说,要是不能顺顺利利解决贷款的事,她还要带着社会上混混来学校里闹事,闹到一分不少拿到钱为止。
要是一旦被李大梅这个婊子告上法庭,甄二狗又该怎么办呢?要是一旦这个婊子李大梅真带着社会上的混混来学校闹事,或者把自己捶个半死,他又该到哪里去说理去呢?还有……
也就是从李大梅来学校找过甄二狗以后,他近来总是整天神经恍惚,要么干脆神神叨叨:我甄二狗招谁惹谁了,怎么就遇上这事呢?狗日的贷款真是把我害惨了!
还有,甄二狗清楚地记得,由于酒后的一场玩笑,那个年轻的女教师把他告上了法庭的事。虽是赔偿了两千块的名誉损失费,但他曾向媳妇保证过,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如果再有怎么办?还不等二狗回答,媳妇果断地说,再有一次就离婚!



事后,甄二狗电话里询问了唐统和庄金银。开始呢他们也是理直气壮,说张高良贷款凭什么要大家还!
后来,李大梅就隔三差五到城里唐统上班的单位骚扰、折腾,逢人就一句话,说唐统欠了她的钱,说一些很难听的话,甚至还辱骂唐统。这样半个来月的样子,唐统偷偷垫了两万块的贷款,以及两千二百块的利息。
庄金银说,李大梅也到过他的单位,说连本带利一分不少。他就没当一回事,说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反正没钱垫,大不了你把老子的球咬去!结果呢,狗日的李大梅真就起诉了。结果呢,由于拖延了两个来月的样子,经法院调解庄金银多出了八百块的利息,这时才算暂时了结了。
还好,大概是由于一万块的贷款相对少一点的缘故,或者由于甄二狗在农村教书的缘故,一个腊月,一个正月过去了,李大梅没有找二狗的麻烦。她只是在电话里追问了几回。甄二狗呢,也总是忙忙应承说,缓几天,缓几天吧!
尽管,在电话里甄二狗把好话说尽,但是,在清明那天,李大梅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甄二狗城里的家里。
甄二狗,开门——李大梅和她的男人,是在甄二狗给他的母亲上罢坟回来,才点上一支烟抽的时候捣响大门的:咚咚咚,甄二狗——好在,这时候呢,甄二狗的媳妇带着孩子去了城里;好在,脾气一向火爆的父亲拄着拐棍去附近的邻家串门去了。听得这个天煞的的声音,甄二狗赶忙去开了大门。
院子里,也就三八几句话,在李大梅和她身体高大的男人的近乎是威胁下,甄二狗和他们达成了口头协议:一个月后,甄二狗保证把一万块贷款连本带利一次性还清;如果,甄二狗不能按时还清,李大梅就会把他告上法庭。



一个月零一天后,在离县城六十里的农村学校的课堂上,甄二狗就接到了那个似乎无法挽回的电话,那个似乎要人命的狗日的电话。电话呢,就是前面说的,法院打来的,责令让他三日内到法院三楼谈话,说李大梅把他告了。
在农村学校的课堂上,接罢法院打来的电话,第二天甄二狗请假回到了城里。他没敢回家,直接就去了城里的法院。
你就是甄二狗?是你给张高良担保了李大梅的一万块私人贷款吗?法院的人,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面部没有表情的,除过一张嘴以外,仿佛别的地方就不会动一下了。我叫甄二狗,是给张高良担保了李大梅的一万块私人贷款。甄二狗定平着脸,仿佛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名似的。
……
简单的对话以后,法院给他看了一些有关材料,最后说:xx日开庭,请你务必做好答辩工作。



开庭会败诉吗?败诉以后是怎样的结果呢?法律意识一向淡薄的甄二狗失魂落魄走出法院大门,正这么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底儿哀伤的哭泣声:狗日的贷款——
正是这句“狗日的贷款”,惊得甄二狗又抬起头来。只见一位七十岁开外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破破烂烂的灰色的衣裤,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空着的塑料袋子,正低着头,一手抹着双眼:狗日的贷款啊!
爸爸,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难过了,这十万块就算我们上布施了……一堆破破烂烂的灰色衣裤一旁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这男人虽是一脸的哭丧相,但他还在尽力安慰着他的父亲:全当是上了布施,求神神老家保佑咱们的儿孙手里啊,再也不要当什么狗日的担保人了!
眼望着他们父子渐渐走了,甄二狗才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老人是因为给一个近亲担保了十万块私人贷款,贷款人出了车祸死了,结果放款人起诉,老人败诉了;结果是,老人父子倾家荡产才卖了老家的一院四眼石窑,又是磕头求人借债才还请了这狗日的十万块贷款。
甄二狗,是站在法院大门口的阳光里,两眼模糊着,在一片儿泪光里渐渐地望着老人和他的儿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离开法院的大门,而后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消失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的。
唉,狗日的贷款!
仲夏的阳光虽是一片灿烂,但还是毒了一些,毒的让人不敢睁眼了。甄二狗,这么叹息一句,两眼一片儿茫然,他真不晓得自己改去哪里?
他只是点上一支低价的香烟抽着,站立在法院大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叹气:
唉,唉——唉,狗日的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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